第九章、秉燭夜談

燈火通明,茶香撲鼻。

書房內擺滿燭台,林烺又命菱香奉上新茶,笑吟吟長身站在一旁,看上去彬彬有禮。

這些都為老大人而設,樊充夜裏老眼昏花,所以多點些燭火,特意沏好的香茗,正是知曉對方好這一口。

樊充看在眼裏,撫弄長須頗有感觸:“賢侄真是好記性,離京這幾年,還沒忘記老朽這些陋習。”

“世伯與家父相交莫逆,自家父離世以後,一直承蒙世伯照拂,小侄才能前往邊關效命,繼承家父遺誌。”林烺臉上洋溢著紅光,對樊充由衷感激:“這份恩情,小侄畢生難報,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三年前,他孤苦無依尋求樊充相助,老大人修書一封,介紹前往邊關將領王功茂帳下效力,起點比普通人高出不少,才有如今的成就。

雖說主要靠他自己努力,在沙場上奮勇殺敵,立下赫赫戰功,但吃水不忘挖井人,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所以這次見麵,林烺顯得十分恭敬,一副為馬首是瞻的姿態。

老大人滿意的點點頭,不再追憶過往舊情,收斂笑容詢問:“賢侄可知道,這次召你回京所為何事?”

“小侄不知,願聞其詳。”這疑惑,在他心頭縈繞多時,聽聞此刻便能揭曉,頓時充滿了期待。

樊充輕撫長須,緩緩說道:“是老朽在禦前請旨,急召你回京。”

“這又是為何?”這事果然與樊充有關。

雖然在他意料之中,仍按耐不住內心好奇,炙熱的目光迎上去。

四目相對,樊充眼中滿是期許,注視他繼續說:“此事說來話長。隻不過,明日朝堂上即見分曉,所以今晚,必須尋你說個明白。”

林烺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催促說:“請世伯明言。”

老大人依舊不緊不慢,反而話鋒一轉:“長話短說,賢侄可記得,去年白登山那場大戰?”

這一戰,可以說是最近幾年,晉國生死攸關的一場大戰。

提起這事,林烺記憶猶新,念念不忘的回答:“當然記得,不就是去年初夏,小侄隨軍在白登山下,跟秦人激戰三晝夜,最終斬殺秦軍先鋒贏得一場大捷。”

樊充撫須稱讚:“不錯,當時多虧有你,才能挽狂瀾於既倒。”

當時秦軍全麵占優,除了兵力、武器,還包括天時地利,沒想到硬生生被林烺切入,擊殺先鋒大將,直接威脅到中軍大帳。

情急之下,秦軍統帥不得不避其鋒芒,連累整個大軍潰退,算得上敗得最恥辱的一戰。

這一戰對別人來說,或許隻關注兩國勝負,但對於林烺而言,卻是事業起點,意義非比尋常。

“小侄在此戰後,因功升至校尉。隻可惜,經過這一戰,邊關精銳折損過半。”他興衝衝說完,臉上漸漸有些落寞。

他雖然升了官職,但晉國邊界形勢不容樂觀,能戰將士大幅減員,麵對三個惡鄰,也不知能支撐到何時。

樊充心有戚戚焉,歎息一聲,接著往下問:“記得倒還清楚,你可知道,斬殺的秦將姓甚名誰?”

“蒙憶。”他斬釘截鐵回答,這種事,林烺怎會不去打聽。

老大人繼續追問:“你可知道,蒙憶的身份?”

他自然聽說,還為此興奮過好幾天,拿出來炫耀來倍有麵子:“當然知道,不就是秦國八大柱石上將之一,蒙衝的親弟弟。”

“不錯,即使沒有這層關係,此人也是秦軍中一員猛將,官居驃騎將軍之職。”樊充說到這兒,不帶任何喜悅,反而顯得很嚴肅:“此戰雖然獲勝,並未阻止秦人南下的野心。最近又有傳聞,秦軍正在秣兵礪馬,很可能再次攻打我晉國……”

“世伯請放心,隻要小侄有一口氣在,絕不讓秦人踏足邊境。”林烺自信心很足,拍著胸脯保證。

以他的猜測,這次一定是北邊防務吃緊,樊充才向國主舉薦自己,統領一方兵馬抵禦秦人入侵。頓時胸中升起萬丈雄心。

可接下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你能答應就好,老朽遍觀大晉將領,唯有賢侄能夠勝任。”樊充很滿意他的表現。

似乎離他的猜測不遠,林烺興衝衝的問:“能給小侄多少兵馬?”

樊充比出三個手指。

“三萬?”林烺有些失落。

秦人每次發兵至少十萬以上,晉兵原本戰力不足,三萬人無異於杯水車薪,可既然有這個機會,他還是重重點一下頭。

沒想到老大人搖搖頭,再次一比三個手指說:“哪有這麽多,是三千。”

“三千人能幹什麽?”他更加無奈,或許要證明自己實力,他還是咬牙答應:“行,三千就三千,我就不信,幹不掉秦軍統帥。”

樊充不禁愕然,詫異的詢問:“你要幹什麽?哪有秦軍統帥。”

這話把林烺也弄懵了,反問道:“世伯不是舉薦小侄領兵作戰?”

“賢侄誤會啦!”樊充哈哈一笑,道出這件事的原委。

原來前些日子,晉主整天憂心忡忡,擔心秦晉戰火又起。為緩和兩國關係,特意遣使向秦王請求和親,願將憐月公主嫁予秦世子為妃。希望結成秦晉之好,兩國和平共處,並借以威懾魏蜀兩國。

秦王一口答應下這門婚事,派廣成君前來晉陽,接憐月公主北上。

樊充最後又補充:“老朽特意請旨,急召賢侄進京,就是為保護公主前往鹹陽。”

原來,為的是護送公主,未免太小題大做,大材小用了吧。

這也從側麵印證了,城外那些秦人駐軍,都是護衛廣成君前來,怪不得統兵將領頗有帥才。

林烺大失所望,眉頭緊皺不停推脫:“小侄區區一個武將,自當領兵鎮守邊關,跟這種事扯不上幹係。京城內精兵強將無數,難不成,還挑不出個合適人選?”

樊充對他的反應有些奇怪,笑著問:“這等美差,賢侄為何不願去?”

林烺低頭躊躇半晌,在多番詢問下才道出緣由:“小侄隻是一介武夫,送親這種事,看似輕鬆榮耀,實際就是個伺候人的差事,非我輩中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