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秦人刺客

夜色更濃。

水熱了又涼,林烺吩咐林寬再去燒水,獨自躺浴桶裏閉目養神。

思慮再三,確認這兩撥行刺,幕後主謀並非同一人。

聽二師兄提及,虎頭崖刺殺不過是兩國博弈,主謀是別國權貴,他自認為魏人可能性最大。又聽絡腮胡子說漏嘴,什麽嚴副相、還有溫尚書,似乎跟蜀國官員牽扯不清。

如今他還不能確定,到底誰才是真正幕後主謀。

美貌少女的行刺,隻能說:形同兒戲。武功不高,出手不狠,即使京城裏這幫舊敵下手,也不會這樣不堪。

或許,指使她的那位公子,根本是在開玩笑,又或許另有圖謀。

林烺正在潛心思索,忽然警覺起來,屋外沉重腳步由遠及近,感覺十分陌生。

不一會兒,有人手拎兩隻木桶,盛滿燒沸的熱水,挑開門簾邁進屋,三兩步走到浴桶旁。見他閉目背靠桶壁,猛地抬起雙臂,兩桶浴湯對準他腦袋,劈頭蓋臉淋下。

滾燙的浴湯這樣潑過去,倘若全澆在臉上,不管他武功有多高,恐怕也難以承受。

就在緊要關頭,一條白影閃過,就像一堵牆,嚴絲無縫遮攔在前方。

滿滿兩桶沸水遇阻,盡數反潑回去,澆在那人胸前,燙得這家夥哇哇亂叫,不住原地跺腳蹦跳。

與此同時,白影又收作一團,納入一人掌中,竟然是一張浴巾。

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林烺本人。

雖然他閉目背對那人,腦後卻如同長著眼,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出手的時機、力道乃至角度,全都拿捏得極佳,徹底封堵住潑水方位,一擊中的。

林烺睜眼轉過身來,眉頭微皺,有些不滿的說:“哪來的凶徒,竟敢到林府撒野,莫非又是……什麽公子指派,沒完沒了是吧。不對……你是秦人?”

起初他還以為,對方跟美貌少女同一路,可仔細一打量,立刻發現不對勁。

那人沒穿夜行衣,也沒有黑布蒙麵,不僅以真麵目示人,穿戴也格外講究:

錦衣裘袍,一身秦人服飾,連發式也梳的秦髻。

世人皆知,秦晉兩國交惡十餘年。甚至於一年前,在白登山下一場大戰,雙方傷亡慘重,其中晉國更折損兩萬餘精銳。

就算阻止了秦人入侵,晉國損失不可謂不大,隻能用慘勝二字形容。

朝堂上下皆驚,市井百姓無不切齒痛恨,不過除了哀悼亡魂,也不敢貿然反擊,畢竟對方國力強盛,更擔心招來下次兵禍。

這種情形下,如今晉人決計不會穿秦服、梳秦髻,否則將被視做叛徒。

從這點細節可以看出,那人絕對不是晉人。

“小家夥,算你還有點眼光。今晚本大爺出手,是你祖上燒高香,乖乖伸長脖子受死吧。”那人滿臉絡腮胡子,一副趾高氣揚模樣,就算被燙得夠嗆,依然強撐住猖狂一時。

林烺瞧那人本事不過爾爾,竟然這般牛氣哄哄,還有些摸不準來頭,故意吹捧說:“這位仁兄,天生一副英雄氣概,我晉國地處偏僻,從未見過此等人物,恕在下眼拙得很。”

“算你還有自知之明。本大爺的來曆,告訴你也無妨。”沒想到這二貨恬不知恥,洋洋自得的自我介紹:“給我聽好了,可不要被嚇倒,我乃奔雷劍喬泰……的師弟,大商陽劍敖通是也。”

林烺雖然對江湖事了解不多,唯獨風雲榜略知一二,當即一拱手假意奉承:“奔雷劍喬泰,風雲榜名列第六,廣成君帳前第一人,江湖中數得上號的人物,佩服、佩服。隻不過,這位大什麽劍,恕在下孤陋寡聞……”

“大商陽劍都沒聽過,看來還是太年輕、見識少。本大爺今兒就露兩手,讓你小子開開眼!”聽他一味稱讚師兄,卻不認得自己,敖通心裏很不爽快。

更何況,以前每次搬出師兄,對方都會瑟瑟發抖,屢試不爽,唯獨今晚沒能奏效。

不顧胸腹燒灼疼痛,敖通大喝一聲,掄起木桶當頭便砸,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林烺赤身窩在浴桶裏,難以轉圜騰挪,又不便從桶中躍起,以免走露春光,隻能縮成一團,看上去無退可路。

木桶落下,他一指淩空輕點,來勢戛然而止,“破”的一聲四散開,碎成無數木屑碎末。

看似下意識一擋,沒想到威力竟然如斯。

“小家夥還不算太廢,剛才不算,從現在開始,看本大爺怎麽收拾你。”敖通老臉一紅,頓時有些掛不住。

敖通手一伸,從腰間拔出長劍,在空中挽了個劍花,幻化出道道光影,縱身直撲上前。

與此同時,浴桶平地而起。

這東西就像隻橡膠球,在地上、牆麵不停跳躍,居然滴水不漏。任由劍招如何淩厲,根本沾不到邊。

屋內燭火搖弋,映照在窗戶紙上,一人一桶兩道影子不停追逐,看上去十分荒誕可笑。

折騰了大半天,敖通早已滿麵通紅,氣喘如牛,腦門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這家夥漸漸有些明白,以他的武功根本不是對手。不過,仗著秦人身份、師兄威名,仍然是目空一切,沒將對方放在眼裏。

林烺觀察良久,心裏早就有了底,嘴上戲謔說:“大什麽劍,有話好好說。”

原以為對方是喬泰師弟,武功肯定不俗,有不少可取之處,沒想到折騰半天,絲毫看不出多能耐。

他摸清這家夥路數,越發感到好奇,以喬泰風雲榜上排名,壓二師兄燕無雙一頭,武功應該更厲害,沒想到其師弟這樣不堪。

“是大商陽劍,小家夥還是記不住,今晚一定給你加深印象。”發現林烺隻守不攻,完全處於被動挨打,敖通更加囂張,嘴裏不住嚷嚷:“別急,老子剛剛熱身,先活動一下筋骨,接下來才是動真格的!”

“快住手,我已經記下啦。”林烺搖頭苦笑,這家夥還真沒有自知之明:“哎呀,你還來,非鬧出人命不可。”

一聽這話,敖通不但沒停手,倒像是打了雞血似的,出劍更加淩厲,口中還在念叨:“不想死的話,立馬給老子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