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那個他竟回來了

白駒過隙,在飛行英語的最後一節課上,魏老師送出了三個詞:attitude,love,brave(目標,愛,勇氣),這三個詞將在大家求飛的征程中如影隨形。

夏天在忙碌中一不小心撞進了秋天的懷裏,等瞿恬回過神,國外飛行培訓的報名通知已經下來。和周辰一一個假期沒見,也不知道他同父親博弈的最終結果如何。

開學報到時,星方航空總部派人到校宣講一波,原以為所有人都有機會到國外培訓變為了隻有A班學生才有機會。而國外來的嚴苛麵試官,更讓人心驚膽戰。

飛院裏課前飯後的熱點話題變成了飛培,看著輔導員發在QQ群裏的報名表,有人驚歎了一聲。

“阿青,你沒報名?”昕薇有點詫異,“我聽說楊靖宇報名了!”

阿青趴在電腦前玩遊戲,淡淡道:“我有自知之明。國外的月亮不是我喜歡的形狀,我怕我在外麵餓死,得不償失。”

話到這裏,皇甫雲霞忍不住打趣:“你舍得楊靖宇?”

阿青翻身而起,臉上泛起紅暈:“我跟他又沒什麽關係,哪裏有舍得舍不得。”

雖然她這麽說,可眾人都發現最近他倆的關係有點微妙。果不其然,報名表才交上去,阿青晚上就被楊靖宇約出去了。

站在湖邊,阿青側頭看他一眼,問:“找我什麽事?”

雖然東北男孩性情豪爽,可眼下楊靖宇竟有點忸怩,醞釀半天小聲問:“你咋沒有報名?”

沒想他會在意這事,阿青笑了笑:“楊靖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不一定去外麵就好。”

他一愣,呆呆道:“難道是我上次說的話讓你難過?”

“你有毛病吧?!”阿青目瞪口呆,看著他嚴肅認真的臉龐,心突跳了一下,嗓子有點發緊,“不是因為那件事兒……

“這麽說吧,我認為憑我的實力在國內培訓我能是拔尖的那一檔,但是到國外不一定。”阿青分析說,“在國內我能得到更多的機會和關注,但是在國外的壓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壓垮我。

“我不需要一個優秀的環境來學飛,我需要一個適合我的環境。”

她一通解釋重重砸在楊靖宇心頭,從開始的不解到了然到隱約的失落,他希望她好又傷懷於分別。

“你去國外要好好照顧自己。”阿青拍拍他的肩膀。

“什麽嘛,都還沒考試弄得我就能去一樣。”

“你能的。”她凝視著他的眼眸,讓他心頭一緊。

“東北漢子粗糙爺們兒在國外的奮鬥史,聽上去很有意思。”

由心跳加速變成心口發酸,楊靖宇不悅地癟癟嘴:“你是特地來硌硬我嗎?”

阿青抿唇一笑,眼眸清亮。

周圍的光線暗了下來,青鬆園裏樹木的清香隱隱浮動。或許是昏暗的光線和沁人的香味放任了內心的渴求,楊靖宇唇角動了動,說:

“我會想你的。”

阿青瞳眸一顫,抿抿嘴:“興許……我偶爾也會。”

“有空視頻。”楊靖宇聲音輕柔,“我會認真穿好衣服的。”

棋逢對手的兩個人連打破氣氛的方式都獨樹一幟。

“那倒……也不必。”阿青看著他笑了笑。

月色伴天明,遲遲不願離去。

另一頭瞿恬剛去小賣鋪買了兩根烤腸,碰到皇甫雲霞在宿舍樓下打電話。她的神情有些激動,瞿恬看到她的時候她正怒氣衝衝說了句“隨你的便”,隨即摁掉了電話。

相處的日子裏皇甫雲霞從沒發過火,無論是學業還是其他方麵,在瞿恬眼裏她堪稱一個完美的對手。

瞿恬走過去,若無其事地打招呼:“雲霞,怎麽在這兒?”

皇甫雲霞情緒收得幹淨利落,笑著打招呼:“下來吹吹風,宿舍裏昕薇在發火。”

瞿恬問:“又被相親?”

皇甫雲霞搖搖頭:“不是,她家裏人不讓她去國外飛培,讓輔導員把名單刪了,估計去不了了。你那邊怎麽樣?”

“我家人很支持。”瞿恬停了一下反問她,“你呢?”

皇甫雲霞一聳肩,道:“我家無所謂,從小到大都是我自己做決定。”說著她眯眼一笑,“所以我們是競爭對手。”

瞿恬露齒一笑:“那你可得去好好準備。”

“對了,周辰一剛剛來找過你。”皇甫雲霞突然想起這茬,“我告訴他你沒帶手機,他在樓下等了你好一會兒。”

瞿恬神色有些緊張:“然後呢?”

皇甫雲霞眼底笑意更深,故意強調幾個重音:“葉美女過來找他,他們估計到湖邊散步去了。”

瞿恬腦袋似有電光一閃而過,她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喂,瞿恬!”皇甫雲霞笑著喊道,“著急去打熱水嗎?”

瞿恬步履匆忙,頭也不回地喊道:“我晚點回去。”

皇甫雲霞雙手環抱在胸前,眼底的笑意越發濃烈:“小樣,終於知道著急了。”

假期裏她和周辰一隻有過幾次簡短的交流,他似乎很忙,有時直接會忘了回複消息。

她一路小跑到湖邊,遠遠看到一對男女,正打算過去一探究竟,背後某人聲音突兀響起:“好巧,夜跑嗎?”

一個假期沒見,瞿恬見到周辰一的瞬間心不自主一顫。

周辰一俊逸的臉龐上,嘴角微彎,眉目生輝:“我打你好幾個電話沒人接。”

“我出來忘帶手機了。”瞿恬悠悠答,視線往周圍看了看,並沒看到葉岑伊。

莫非是雲霞誆她?這家夥!

“氣死我了……”

“你在那嘀咕什麽?”

瞿恬哈哈一笑,趕緊轉移話題:“你怎麽在這裏?”

周辰一淡淡道:“我過來看看會不會遇到你。”

瞿恬心裏有幾分歡喜,問:“你找我幹嗎?”

周辰一走近她。

溫熱的鼻息撲麵而來,瞿恬的心跳快得就要蹦出來,想要撇開頭又忍不住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淪陷。

“假期裏你可有想好給我的答複?”

瞿恬含糊道:“唔……不著急。”

周辰一微微蹙眉:“我著急。”

“哈……哈……”瞿恬幹笑兩聲,閉上眼,不敢同他對視。

周辰一眼中劃過戲謔的笑意,說:“你在這種情況下閉眼睛,是想要我吻你嗎?”

瞿恬一震,霍然睜開了眼眸,瞧著周辰一那張俊臉,粉嫩的唇瓣微微翕合,記憶裏那是柔軟如棉花糖的感覺。

她腦袋蒙成一片空白,沒吭聲。

半晌聽不到她回答,周辰一冷夏眼眸,冷淡道:“沒有得到答複的我,怎麽會輕易讓你如願以償。”

瞿恬臉頰發燙,聽到周辰一的話,心中開始煩悶。

“我才不稀罕。”她一把推開他,轉身背對著周辰一拍拍胸口,舒了口氣。

她差點就忍不住撲上去了。

顯然模棱兩可的答複讓他十分失落,整個假期的祈盼隻等來尚且還在猶豫的結果。

“瞿恬……”

怕他再追問自己答案,瞿恬連忙打斷他說:“你整個假期都在做什麽,我給你發好多消息你都沒回。”

這句抱怨讓周辰一原本鬱悶的內心開朗了幾分。

“他讓步了。”周辰一沉聲道,“我父親。”

沒有什麽比那個頑固冷酷的親爹讓步更加令人震驚的了,瞿恬呆愣了幾秒,問:“你威脅他了?”

“怎麽可能。”周辰一想要發笑,看著瞿恬懷疑的目光解釋道,“難道我跟我父親之間隻有硝煙?”

“是戰火。”瞿恬說,“他一直很想掌控你。”

小時候周筠對兒子嚴苛的程度到今天瞿恬仍無法理解,興許是她算得上優秀,周父並沒有阻止他們來往,說起來周辰一是個孤獨的家夥,從小到大除了她真沒有什麽上得了心的朋友。

他像天空上的一個星星,遙遠而孤獨,吸引人的目光又讓人觸不可及。

周辰一停頓幾秒,淡淡道:“我與他握手言和了。”

這下,瞿恬更是驚上加驚,徹底蒙了。

整個假期,周辰一按照父親的要求看完了他布置的所有司法相關的書籍,最後做了一份試卷。

那份試卷上隻有一道題,涉及的內容是一對夫妻—— 懷孕的妻子被丈夫帶到國外旅遊後推下懸崖,隻為殺妻謀財。

問題有兩個,如果分別為妻子和丈夫辯護,要怎麽才能打贏官司?

瞿恬看著周辰一,問:“那……你答出來了?”

“是的。”周辰一淡淡道。

“這還辯護什麽?!”瞿恬激動道。

“我沒答。”周辰一苦笑道,“但我在那個問題下麵寫了個‘答’字。”

瞿恬一怔:“然後呢……”

“我父親暴怒地把我踢出門,說我學了一個假期的司法,最後卻沒領會其中的含義。”他仰頭深深吸了口氣,“他說我這種人,要是進入這個係統也隻是個辯護機器。

“我雖沒答,但我確實思考過這個問題,試圖去尋找一些漏洞。因為太想要得到我的所想,我失去了正義。”周辰一側頭看著瞿恬,一字一句道,“維護司法的公平正義,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

瞿恬靜默了幾秒,突然豎起一個拇指,讚美道:“叔叔真帥。”

周辰一滿臉問號:“我深惡體會總結出的怎麽就我爸帥了?”

瞿恬眸色微斂,嘴角含著淡淡的笑:“叔叔慧眼識人,或許你該順帶問問他你適不適合開飛機。”

周辰一停了一下,唏噓一陣,抬手戳了瞿恬的眉心,咕噥一句:“還不是因為你。”

報名似乎還是昨天的事,今天就進了考場,好像什麽都準備了,好像又什麽都沒準備。結果最後考官們當場來一句直接麵試,不用筆試,令人大跌眼鏡。

秋陽杲杲,伴著金秋時節的颯爽微風,考生們穿著整齊的製服到教學樓大廳進行抽簽。

“啊—— ”楊靖宇看著自己抽的簽,生無可戀地站在牆根角,哆嗦道,“我咋倒黴得抽了第一個?”

阿青湊過頭,說:“打好出關第一槍就靠你了,務必把東北方言帶到國外發揚光大。”她笑著鼓勵他,因為阿青知道他為了這天付出了多少努力。

楊靖宇很愛飛行,是打從心底裏的那種執著熱愛,雖然他平日裏粗獷耿直,可對飛行的“細”從不馬虎。

見她帶點溫柔,楊靖宇趁機賤兮兮道:“要抱抱。”

此舉成功獲得了阿青氏螺旋腿的獎勵,以至於他進考場前還一瘸一拐地捂著屁股。

瞿恬握著手裏的簽號,靠在窗台上小憩,周辰一則站在一旁玩手機。眼下都到戰場了,他不知道在跟誰聊天,女人的視力在這種時候大概都能目視三米,她微微抬頭去看,聊天界麵上整行字她隻看到了三個字—— “葉芩伊”。

說起葉芩伊,論起美貌,她自知不如,論身材,她沾了個邊,現下認真一想,瞿恬頓時感覺十分鬱悶,不自覺腦補出一段故事。昨天還甜言蜜語,今日便背後偷腥,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周辰一側頭看她悶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麽,抬手摸摸她的頭:“別緊張。”

哪想瞿恬給他一記刀子眼。

周辰一:“……”

皇甫雲霞也愣了一下,湊過問:“玩火了?”

周辰一撓撓鼻尖:“我想……我有很多問號。”

女生的心思像這場溫情的秋風,時溫時涼,難以猜透。

楊靖宇排號第一,瞿恬墊底,等周辰一從考場出來,正好看到瞿恬進了隔壁的教室。

麵試瞿恬的考官是兩個美國人,不過中途又進來了一個個子偏矮一點的中年男人,眉眼犀利,氣場強大,光看著就令人頭皮發麻。

場外唐鑫匆匆趕來,可是看到關上的門,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小唐公子,你怎麽來了?”皇甫雲霞問。

唐鑫一臉焦急:“瞿恬呢?”

周辰一淡淡道:“進去了。”

唐鑫閉眼抹了把汗,麵露擔憂:“瘟神來了,瞿恬很懸。”

此話一出,眾人驚愕。

氣氛嚴肅的教室裏,一段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紹後,瞿恬神情緊張地站在原地,手心後背全是冷汗。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摁在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刀俎。

教室裏安靜得壓抑,個子稍高的美國考官把一張圖紙遞到她手上,是一張航圖,她大致能看得懂。

“Wait a minute.(等一下)”

剛鬆一口氣,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戴著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打斷了他們,冷著語調緩緩道:“I think we can change another question.(我想我們可以換個其他考核問題)”

瞿恬心驚肉跳,是她做錯什麽了嗎?而且這究竟是哪尊大佛,竟然當場換考題?

原本相對簡單的航圖描述臨時換成了陸空對話,瞿恬腦袋嗡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男人便拿出手機放在桌上播了一段英文。更要命的是這段陸空對話完全就是塔台與機組現實版的對講錄音,裏麵夾雜著很多電磁幹擾和簡用術語。

男人語調冷冽道:“please repeat the content you have just heard.(請複述你剛才所聽到的內容)”

不得不感謝多年隨身聽英語早間新聞的習慣為這個“意外”做好了準備,瞿恬深深吸了口氣,重新讓自己鎮定下來,從容而自信地重複道:

“塔台:Transflight 305,滑行B4 C C1到22跑道外等待。飛行員:滑行B4 C C1 到22跑道外等待,Transflight 305……”

靠著最短時間內的快速記憶用英文複述對話,雖然有些聽不清的地方她簡化了,但並不影響整體內容的意思。

幾位考官沉默下來,眼鏡男盯著瞿恬看了半晌,她心頭打怵,實在被這人無形的氣場壓製得不敢動彈。

突然,他打破了沉寂。

“Ok.First of all, I apologize for my assertiveness. (首先,我為我的武斷道歉)”

男人麵露微笑,用英語說道:“男人和女人對意外事件的反應時間不同,作為飛行員,反應的速度會改變結果。你很年輕,也很冷靜。雖然這段對話並不難,但我認為你前途無量。”

“未來可期”是瞿恬在這次考核裏收到的最珍貴的四個字。

看到她從考場出來,唐鑫迎上去,關切問:“有沒有為難你?”

“還好。”

唐鑫道:“JK考官是星方總部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也不知今天怎麽來了,據說這次出國培訓可能會分成兩個部分。

“也許是為了以後長期合作,準備選擇合適的人去合適的航校。”

瞿恬停了一下說:“他犀利得讓我發慌。”

皇甫雲霞看了眼周辰一,說:“看把人小唐公子著急的,真真是羨慕。”

瞿恬抬眼看到周辰一黑著的臉,想到他入考場前還在和葉芩伊聊天,便故意往唐鑫身邊挪了一下腳步,說:“革命友誼的關心。”

不料,這個舉動戳中了周辰一暴怒的點,他完全不在乎有誰在場,盯著瞿恬不容置喙道:“需要我從那邊把你抱過來嗎?”

眾人:!

周辰一黑眸冷冽,板著俊臉,抿著薄唇,樣子看上去有點奶凶奶凶的。

瞿恬漲紅著臉,卻還硬磕:“你有什麽好橫的,抱不起來又要怪我胖!”

人生在世磨難多,還要被迫吃狗糧。

所幸救星來了。

皇甫雲霞道搖搖手機說:“輔導員說下午放假,大家要不要一起去遊樂場?”

先前一直被考試壓得夠嗆,此刻終於能出來放鬆一會兒。

到了遊樂園,沒想到又被塞狗糧,比如說研究宇宙的小哥哥把研究星座的小姐姐扛走了,順便宣布了一下他們早就交往的事實。

阿青哭喪著臉:“我們寢是不是就我一個單身了?”

楊靖宇戳了一下她的胳膊:“想去玩過山車嗎?”

看著在旁空中疾馳的過山車,瞿恬沉吟幾秒說:“我不去了吧。”

聞言,周辰一聲色淡淡:“從小到大爬高上樹,竟有你怕的東西?”

瞿恬被戳穿,死要麵子說:“過山車跟旋梯滾輪沒兩樣,是我玩膩了的。”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一圈下來,瞿恬敗陣,其他人居然還去玩了第二趟。

周辰一將臉色鐵青的瞿恬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你在這裏休息,我去買飲料。”

瞿恬窩在椅子上,感覺天旋地轉,仿佛五髒六腑都顛倒了順序,突然一個甜筒遞到眼前。

周辰一手裏還握著兩瓶水,甜筒顯然是特意去買的。

“吃點甜的估計會好過點。”

瞿恬看著手裏的甜筒,問:“你不吃嗎?”

“我不是很喜歡吃甜的。”他擰開礦泉水的蓋子仰頭喝了一口,淡然一笑,“不像你,甜辣都喜歡,唯獨不喜歡苦。”

瞿恬:“苦的多難吃,特別是苦瓜,想想都害怕。”

“對,所以小時候你家裏一做苦瓜炒蛋你就跑來我家蹭飯。”

周辰一笑出了聲,他觀察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對她說道:“以前我一直不能理解人類為什麽會是群居動物,一個人生活不也會過得很好。”

瞿恬舔著冰激淩,順著他的話回答:“一個人多孤獨啊。”

注視著她發亮的大眼睛,周辰一有一瞬間的失神。

瞿恬被他看得不自然,尷尬地笑了笑,不由得問:“我……臉上有什麽嗎?”

男人的眼眸深邃有光,今日陽光尚好,瞿恬仍然覺得他很耀眼,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他揚了揚眉毛,用那低沉悅耳的嗓音說:“你說話的時候真好看。”

這樣的聲音回**在耳畔,瞿恬渾身的血湧上臉頰,連脖子都紅透了。她“噌”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隨手指了一個方向掩飾道:“我們去那邊玩別的吧。”

周辰一起身,抬起他的大手,用力在瞿恬頭頂揉了揉,把她的頭發揉得沒了形:“害羞的時候更好看。”

瞿恬尷尬地回頭,這才發現自己指的方向是公共廁所。

“可是我還是想問,你的時光裏……可曾有我?”

不知道畫風怎麽變成了這樣,周辰一一認真起來瞿恬便沒轍。

看她耷拉著腦袋,他笑得有些自嘲,說:“你的腦子裏多半想的是飛行,然後是美食,最後是睡覺……哪還有地方留給我?”

這話聽著不爽,瞿恬立刻反駁:“怎麽沒有,我現在都有多想你的一份。”

她繼續說著,顯然沒覺得自己的話在對方聽來是多麽的曖昧。

“和你一起飛行,和你一起吃東西,和你一起……”

“睡覺?”他輕笑接話。

俗話說人是會變的,瞿恬怎麽也沒想到曾經躲在她屁股背後求照應的周辰一會變成如今這副令她無法招架的樣子。

她不由得咋舌說:“時光催人老。”

“對,時光也見人心,多年不見,某人的心依然堅如磐石。”

對方的話配上那種微帶睥睨語調聽得瞿恬渾身不舒服,甚至有點隱隱的怒火在心頭燃起,可是無法發作出來。她覺得自己有點底氣不足,不過這話明明是在說她情商低吧?

瞿恬咬咬牙,說:“你說誰心是石頭呢。”

周辰一蹙了蹙眉,嗓音低沉反問道:“這句話哪裏不妥嗎?你心要不是石頭,為何遲遲不對我動心。”

瞿恬的心猛然一顫,像是被人戳了軟肋,她不是沒動心,是動過頭了。

他就像出現在她人生中的一次大地震,擊碎了她的銅牆鐵壁,讓她在他的麵前變得柔弱不堪。她不是不想回答他假期前的那個問題,她是恐於打破曾經他們那種青梅竹馬的平衡關係。

如果有一天他們分開,她會徹底失去他嗎?

她的又一次沉默讓周辰一心頭一痛,對於任何事都剛毅果斷的瞿恬,唯獨對他總是猶豫不決。

“你還是……別對我太溫柔吧。”瞿恬幹巴巴笑出兩聲。

周辰一卻不以為意地笑笑,用手指擦去沾在瞿恬嘴角的冰激淩,堅定道:“我負責販賣,你隻需要收集這份溫柔。”

過山車上,唐鑫看著下方的兩人,痛心地閉上眼睛,索性跟著他們大聲喊叫。

有人乞求這份猶豫,有人斥逐這份猶豫,愛情總是讓人心動又心碎。

期末課程一個接一個地接近尾聲,當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在飛院本部一年半的理論學習終於畫上了完美的句號,所有飛行學員的狀態便是坐等分配上機,激動心情難以言表。

學校組織拍攝了畢業照,雖說隻是理論階段畢業,可許多人還是熱淚盈眶。未來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飛,進度也不同,從此以後,天南地北,相聚很難。

與此同時,國外飛培的考核結果也出來了,被刷掉的畢紹誠抱著ASR少女組合的簽名照哭了很久。

楊靖宇和周辰一被派到美國,而瞿恬和皇甫雲霞則去了澳洲。

“怎麽會這樣?”阿青看著發布的文件通知驚訝問,“你們竟然不是一批去同一個地方!”

昕薇轉著手裏的鉛筆,寫下“保持單身”的地方畫了一個叉,歎氣道:“也許就跟唐鑫說的一樣,公司總部要考核,所以分成了兩批。”

皇甫雲霞手指滑動著屏幕上的文件,想了一下說:“說實話,我一點兒都不擔心瞿恬,我擔心的是周辰一。”

昕薇:“哎……這家夥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瞿恬。”

阿青疑惑:“我們瞿恬怎麽了,瞿恬挺好啊!”

兩人丟給了她一個白眼:“對,很好。跟你一樣舍不得說出真心話。”

阿青一頭霧水:“我怎麽了?”

瞿恬拎著零食從門外進來,看了看幾人:“怎麽了?”

阿青白她一眼:“讓你趕緊說真心話!”

瞿恬眼神有些遊移:“我哪有什麽真心話可說。”

皇甫雲霞沉吟片刻,道:“瞿恬,你當真不喜歡周辰一嗎?”

瞿恬眸色微閃,她靜靜地凝視著舍友,停頓一下說:“對於失而複得的關係,你們難道不會害怕打破平衡嗎?”

她咬了咬唇,眉宇微蹙:“我真的很害怕……再次失去這段關係。”

翌日。

飛培的通知剛出來不久,另一則通知也緊跟著下來。開完期末總結會,幾人約到學校咖啡店裏吃甜品。

“通知說,要去國外飛培的學員得把宿舍讓出來給學弟學妹。”昕薇想了一下說,“不然我也出去租房子,反正下學期也要離校去場地學飛。”

阿青斜眼看她,說:“你確定是單純地出去租房子?”

楊靖宇給畢紹誠盤子裏加了點他喜歡吃的奶油,又惹得對方淚眼汪汪。

他趕緊收回手,繼續話題道:“出去外麵租幾個月倒也不打緊,而且後麵也一直等著出國前的培訓通知,還可以出去玩一段時間。”

“話說你們還得辦很多手續吧?”昕薇道,“等手續辦完再回趟家吧,不然來回跑超麻煩。”

皇甫雲霞把小吃上裝飾的一塊酸檸檬放進嘴裏嚼,表情泰然自若:“我倒是要先回趟新加坡,等瞿恬把房子租好我再回來。”

話題落到瞿恬身上,見她神色慌張地看著手機,皇甫雲霞啟唇問:“瞿恬,你怎麽了?”

“啊……我得去趟機場。”她連忙起身,“麻煩幫我跟宿管阿姨請個晚歸假。”

“怎麽了?”幾人奇怪問。

“有個人回來了。”她心虛地看了一眼周辰一。

周辰一凝視著她,停頓了片刻,低沉開口:“是他嗎?”

瞿恬點點頭,離開的時候連她隨身不離手的耳機都沒拿。

“什麽?瞿恬的初戀對象?”

眾人炸開了鍋,驚得下巴貼在桌麵上。

“什麽情況,瞿恬的初戀難道不是你?!”楊靖宇腦子有些疼,信息量太大他接受不了。

皇甫雲霞唏噓道:“總有一些鄰家大哥哥是人生裏的一顆星星。”

“周辰一,你不太行啊!”阿青提醒道,“你就讓瞿恬一個人去?萬一他們……你咋想的?”

話落,周辰一“嗖”一下起身,冷冷道:“靖宇,幫我請個晚歸假。”

楊靖宇看著他奔跑的背影,喊道:“我哪有這種能力啊!我又不是唐鑫!喂!”

站在原地歎了口氣,楊靖宇隻能走到前台打包了兩份小吃和幾罐啤酒,準備去拜訪一下已對愛情心灰意冷的小唐公子。

對於那個人,周辰一並不是很想回憶,在他的記憶裏沈川寒總是一副很假的麵孔。

他們上初中時,沈川寒已經上大學,在國內一流的學校,畢業後到國外讀研,此時在國外已是小有名氣的建築設計師。沈川寒從小被標榜為優秀楷模,瞿恬十分敬佩他,那時院子裏許多人都喜歡和他親近,除了周辰一。

一是由於父親的不允許,二則是他確實不喜歡這個人。

周辰一在寒風中奔跑,原本以為已經披荊斬棘,隻需要稍加等待瞿恬的確認,而沈川寒的出現令他始科未及。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從不在意瞿恬身邊會出現多少追求者,唯有這個人讓他感到無形的壓力。

成功地在離機場不遠的某個地方捕獲了瞿恬,周辰一注視著瞿恬有些慌亂的眼眸,停頓一下說:“你很會選地點。”

瞿恬神色驚慌,天要絕她之路,畢竟她盤算過,若是周辰一追來,在這種地方碰上的概率微乎其微。可是,居然真的湊上了那麽一丁點兒的概率。

“既然都到這個地方了,不如一起喝一杯?”

她從沒想過周辰一會來酒吧,甚至不敢相信對方還邀約她一起喝一杯。

瞿恬擔心事態發展,本打算拒絕,未想身邊的人先她一步回答: “你是周辰一?天哪,太多年沒見了!是該還好好喝一杯。”

於是她成功地坐在兩個男人中間,如坐針氈。

曾經很多次聚會上周辰一替她擋過酒,而這次他非常禮貌低給她點了滿滿一杯香檳。她沒測過自己的酒量,大概也就……一杯便倒的量吧。

三人碰了下酒杯,瞿恬看著冒著細密氣泡的香檳,頭皮有些發麻。

“恬恬不會喝酒嗎?”沈川寒沉聲問。

瞿恬幹笑了幾聲:“會……吧……”

沈川寒孤疑地看著她說:“女孩子家要是不會不要勉強。”

“我會!”

她話音剛落,周辰一竟輕笑一聲,帶著幾分看戲的味道。

瞿恬自小逞強慣了,看著咕嘟咕嘟冒著氣泡的**,她“精神抖擻”,端起酒杯,屏住呼吸就是一大口。

周辰一眸色微變,嘴角卻不悅地微微下拉。

此刻瞿恬一大口香檳咽下肚子,隻感覺嗓子辣得快要冒煙,一股火從喉嚨送到腹中,她連忙捂住嘴。

“恬恬你還真是深藏不露。”沈川寒眉眼一彎笑著說,“不過女孩子家還是要少喝點酒,對身體不好。”

瞿恬手擺成拳頭,好不容易把這股酒勁兒壓下,幹笑道:“好的。”

這一口一個哥哥叫得親昵,周辰一臉如寒冰,突兀地起身嚇了兩人一跳。

“我去趟洗手間。”

看著他離開的孤獨背影,瞿恬心頭微微一顫。

周辰一擰開水龍頭洗了把冷水臉,嫉妒讓他快要發狂。為了那個人,她似乎願意去嚐試一切,甚至故意設難讓她喝酒,都毫不猶豫地迎難而上。

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沈川寒走進來,站在洗手台前摘下腕表,開口道:“我這次回來是來帶走瞿恬的。”

周辰一淡淡啟唇:“抱歉,我們要去國外飛培了。”

聞言,沈川寒嘴角依舊噙著笑,卻沒有溫度:“哦,正好,我的新設計項目在澳洲。”

周辰一放在水龍頭前的雙手一頓,聽他繼續道:“上天已經給我這種機會,難道我不應該搶奪她的心嗎?”

“她不是物件,該怎麽定應該由她選。”周辰一抽出紙巾擦擦手指,目光犀利地盯著沈川寒,“你小時候剝奪她的東西太多了。你為她決定報哪種學習班,報哪所中學,甚至未來要找什麽工作。”

沈川寒笑道:“我是建議她,顯然她都接受了我的建議……可惜她最後選擇了飛行,而不是建築師。”

周辰一:“人生都有意外,即使你是她心頭那個完美的鄰家哥哥,也不可能決定她的一生。”

空中碰撞出火星,沈川寒對視著周辰一心頭有些意外,時隔多年他沒想到周辰一會和他正麵衝突。

“她喜歡我。”沈川寒倏地撩唇一笑,眼底沒什麽溫度,“她從小就喜歡我。”

如果說周辰一像一條脾氣不好的大狼犬,那沈川寒就是性情陰冷的狐狸。

“你忌憚我。”他伸手拍拍周辰一的肩膀,淡笑道,“周辰一,你要不是怕我何必裝作那麽柔弱,要瞿恬一直護著你?所以,出國前我跟她交談了一下。

“我告訴她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跟風效仿,就算是報考誌願也是要與眾不同。”

周辰一掏掏耳朵,幽深的眼眸中點燃怒火:“你這個家夥都說了些什麽啊……”

沈川寒聳聳肩,輕笑一聲:“雖然她沒有選擇建築讓我有點失落,但是……我得到了你們分開多年的結果啊。”

“你!”

話音剛落,隻感覺耳邊勁風一過,周辰一的拳頭便釘在了沈川寒身後的牆上,離他的臉不過幾厘米。

“嗬!”沈川寒又是一陣輕笑,帶著不屑,“我是為她好,某一天我發現她太容易膩著你了,所以出國前我必去清理一下。雖然你們又重逢,但是分開這麽多年應該有很長的空白吧?而我,每年都會回來讓她陪我過生日。”

周辰一收回拳頭,通紅破皮的骨節用力得“嘎嘎”作響:“你太自負了。”

沈川寒微怔。

“你是長輩口中的榜樣。”周辰一甩甩胳膊,睥睨笑道,“也很會討女孩子歡心。”

他微微揚起下巴,瞧著沈川寒的眼神十分不善:“但是……你說瞿恬喜歡你,哪兒來的自信?”

很久不見兩人回來,瞿恬開始懷疑他們會不會在洗手間打架。

小時候周辰一看沈川寒就特別不順眼,按周父的原話說“自負又虛偽”。不過,周母倒是很欣賞他。

又等了一會兒還沒看到他們出來,瞿恬起身準備去一探究竟,正巧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過來。

“這麽久?”

周辰一淡淡道:“他便秘。”

沈川寒一愣,拿起酒杯低頭抿了一口,沒有反駁。

瞿恬孤疑地瞧了他一眼,轉而問:“哥哥這次回來多久?”

沈川寒眯眼一笑,沒有立時回答,反而問瞿恬說:“聽說你要去澳洲飛行培訓?”

“嗯。”

“我過段時間也要去澳洲,可能……要去半年。”

“那挺久。”瞿恬笑著問,“是有新項目嗎?哥哥真厲害,全世界都要看到你設計的房子了。”

沈川寒搖搖頭:“可惜我的願望隻是想為心愛之人建一所房子。”

周辰一看到瞿恬對著沈川寒兩眼冒星星,跟服務員叫了杯冰水擱在她麵前:“醒醒酒。”

瞿恬:“我沒醉。”

“不,你醉了。”周辰一低沉的嗓音微不可聞,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際說,“除了我,你的眼睛裏怎麽可以有別人?”

瞿恬心跳有些不穩,側眸看著周辰一麵無表情,趕緊回頭看了下沈川寒,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該回去了。”他說。

原本相聚很難,才沒聊多久就催促著回去,瞿恬不悅地蹙起眉頭:“誰讓你跟來的,要回去自己先回去。”

未想周辰一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要是不走,我會像之前一樣當眾吻你。”

這次這聲音不大不小,恰巧夠三個人聽見。

沈川寒神色驟變,難以置信地看著瞿恬,而她的目光卻集中在周辰一的身上,沒有分出絲毫給他。

沈川寒沒想到瞿恬會這麽說,神色微怔,直直地盯著她沒說話。

瞿恬有點尷尬,轉過頭白了周辰一一眼:“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嗯。”周辰一喉嚨裏低低應了聲,竟透著幾分愉悅。

“那麽哥哥,我們先回校了。”

她肩膀突然一沉,周辰一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輕輕摟住了她。

還沒等沈川寒回答,瞿恬便被摟著走了,隻能倉促地跟沈川寒打了個招呼:“先走啦!”

返校的路上,瞿恬悶悶地坐在周辰一旁邊,低吼一句:“這下你滿意了?你太奇怪了,為什麽那麽討厭沈川寒,別的也沒見你討厭誰。”

周辰一靜默片刻,眸光一斂:“他是情敵。”

情敵?天哪,這個人腦袋瓜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瞿恬好笑又好氣,說:“這是你腦補出來的吧。”

周辰一搖搖頭,聲音極淡:“反正青春期時你喜歡他比喜歡我多。”

“誰說的?!”幾個問號冒在瞿恬腦殼上。

她這句驚歎卻讓周辰一露出了愉悅的表情。

“我媽知道我在追你。”周辰一繼續不緊不慢地說。

一口老血卡在喉腔,瞿恬看著一臉人畜無害的周某人,怒上心頭:“你怎麽可以……”

“你家人也知道。”

“周辰一!”瞿恬怒上眉梢,赤紅著臉手指哆嗦地指著周辰一,“你竟敢……”

說實話她真有點不懂周辰一了,難道他一點都不怕打破他們的關係嗎?還是他認為這種失而複得的關係可有可無?

“你媽很開心。”周辰一的話打斷了瞿恬的思路。

接二連三的炮彈炸得瞿恬有點兒蒙,她大腦還沒有思考,脫口問:“然後呢?”

周辰一一攤手,歎了口氣:“你爸把我拉黑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爸!”瞿恬仰頭一笑,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顯然,她又掉進了周辰一的坑裏。

地鐵從一站到達另一站,行人來來去去,步履匆匆。

瞿恬的心思更深,難道他真的一點都不怕嗎?

側頭瞟了周辰一一眼,英俊而倨傲的側臉,瞿恬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問:“周辰一……難道你不怕打破我們熟悉的關係嗎?”

周辰一靜了一瞬,答:“怕。”

瞿恬心頭猛然一縮,眉頭緊皺,問:“那為什麽還要這樣?”

周辰一凝視著她,低沉的聲音宛若潺潺流水般醇厚:“我的心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