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男人心,海底針

不像北方冬季的凜冽,開學時已經回暖。

果不其然,畢紹誠的3000米華麗地掛了,不過一個假期沒見,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看著操場上賣力練習跑步準備補考的畢紹誠,站在不遠處的兩人有些焦心。

“你說……這學期要分AB班,我們幾個還能分到一個班不?”楊靖宇歎了口氣。

周辰一緩緩道:“紹誠的英語成績和總成績都靠前,分班是沒問題,隻怕這學期的5000米才是他的難題。”

“他體能較弱,接下來還有固滾、活滾、旋梯、雙杠、單杠……”楊靖宇嘖嘖兩聲,“這小子能受得了嗎?”

周辰一注視著跑道上的背影,沒有回答。

“對了,你今天報到見到霍小東了嗎?”楊靖宇問。

“沒有。”周辰一轉身欲走,又停下腳步問,“他上次說他還有幾次機會來著?”

名成湖微風四起,花園裏很多花兒打著花苞,靜靜等待春風暖陽競相開放的那一天。

湖邊的石欄上有人攀爬上去,身體搖搖晃晃,稍不有慎便會跌進湖裏。他麵對著波光粼粼的湖水,展開雙臂,任憑風吹,完全一副絕望赴死的表情。

“學長,你是要跳湖自盡嗎?”阿青對著那人高喊道。

霍小東被身後突然拔高的音調嚇了一跳,差點一個不穩栽進湖裏,慌忙扶住石欄才穩住重心。他顫顫巍巍回首,瞧見阿青幾個站在不遠處瞧著他。

昕薇雙臂交疊在胸前,眼底含笑:“學長,你這是又掛科了?”

霍小東臉上有點掛不住,幹笑兩聲從石欄上跳下來。

阿青走過去歪頭瞧他:“一年之計在於春,要不你再努力努力?”

霍小東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們應該不知道,一個人一生的運氣是有限的。”

“是嗎?”

他仰頭歎息道:“或許我的運氣早已‘油盡燈枯’,飛行之路也‘行將就木’了。”

瞿恬一直沒說話,聽他說到這裏有點不認可了:“你是自己把自己玩廢的,與運氣無關。”

“瞿恬,你能不能別跟周辰一一個口氣。”霍小東掏掏耳朵,“我耳朵都起老繭了。”

瞿恬抿抿唇,神情有點不自然:“我……”

霍小東抬手一擺,示意她打住:“得,別說我了,怎麽就你們仨,機車女神呢?”

昕薇歎了口氣:“女車神比賽去了,明天下午才到校。”

“哎,我說你們生活夠豐富啊。”霍小東有點酸了,“有人假期旅遊,有人賽馬,還有人機車比賽。”

說著,他看向阿青問:“阿青,你假期做什麽了?也沒見你發個朋友圈。”

阿青一愣,猶豫了一下說:“我……宅。”

“嘖嘖。”霍小東搖搖頭,“你們這些宅男宅女,楊靖宇也宅了一個假期。”

“我……”阿青臉有點紅,半天沒憋出一個字。

霍小東無奈地搖頭,抬眼正巧看到從操場那邊走來的兩人,招手道:“在這兒!”

“說曹操曹操到。”他嘀咕一句。

“阿青,你的臉好紅啊,哪裏不舒服?”瞿恬轉頭瞧見阿青紅撲撲的臉蛋兒,伸手摸摸她的腦門,“發燒了嗎?”

“我……我沒事!”說完阿青一溜煙兒跑了。

“怎麽回事?”周辰一走過來開口問。

霍小東倚靠著石欄,眼中的笑意味深長:“你跟阿青假期都宅家裏呢?”

楊靖宇聞言一股火竄上來:“一說這就來氣,整個假期看她直播吃火鍋,饞死我了!”

霍小東不依不饒:“就這樣?”

楊靖宇不明所以地撓撓臉:“不然呢?”

聽到這裏,瞿恬和昕薇都被震驚住:“敢情你們兩個視頻了一個假期啊……”

回到宿舍,阿青一咕嚕喝了三杯水,躺在**發呆。

她看著天花板,猛然搖搖頭:“不準想,不準想。”

“不準想什麽?”

“哇!”

突兀的問話嚇了阿青一跳,腦門一下磕在床欄邊,疼得她倒吸涼氣。

“嗚嗚……”阿青揉著額頭怨道,“雲霞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正巧瞿恬和昕薇也回到宿舍,詫異道:“雲霞,你不是明天下午才到?”

皇甫雲霞身上黑得發亮的皮夾克還沒脫,大長腿隨意交疊,手杵著桌子說:“比賽結束就提前回來了。”

瞿恬把目光移到阿青身上:“聽說你跟楊靖宇視頻了一個假期?”

語畢,阿青立時反駁:“不是!我們就互相開吃播,難道還吃出感情了不成?”

“是嗎?”

“就……”說著阿青的臉成了朱紅色,縮著脖子,羞赧道,“就……有一次他好像忘記關掉視頻了……然後就去洗澡……”

雲霞毫不遲疑地補充:“你把人家看光了?”

“是他自己沒關掉!”

“那你怎麽不關掉?”

“我關了啊……看到就關了!”阿青表情快要哭出來。

瞿恬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啟唇問:“楊靖宇知道嗎?”

阿青泄氣般坐在**:“應該不知道……吧……”

“阿青,這在古代是要負責的。”皇甫雲霞拍拍她的肩頭,“你得負責。”

聽到皇甫雲霞這麽說,阿青欲哭無淚:“啊?這樣子嗎……不會吧。這都什麽年代了……楊靖宇思想不至於那麽保守吧?”

可惜皇甫雲霞的腦回路轉得太快,已經進行到下一個階段了:“他身材如何?”

阿青開始在腦海裏回想:“身材倒挺好的……”

昕薇聽完,緩緩說:“據說男飛一下晚自習都在宿舍練腹肌,看樣子身材應該不錯。”

在這個宿舍裏的人思維都很跳躍,更擅長瞬間聯想。

瞿恬腦海裏不由得回想起那個早晨,陽光越過窗沿,照著那緊實的肌理上,晨光映襯下的**美景,突然打了一個激靈。

“我去打熱水了。”沒等人回答,她拎起一個熱水壺出了宿舍。

昕薇愣了愣:“她怎麽了?”

皇甫雲霞繼續手杵下巴,想了一會兒說:“我剛才想起一件事兒。有天晚上瞿恬給我發消息,問了我一個驚人的問題。”

“什麽問題?”

皇甫雲霞調戲似的摸了下阿青的嘴唇:“被人親是什麽感覺。”

“我的天!”昕薇大叫一聲,“這是她那個榆木腦子能問出來的問題?”

“但是她撤回了。”皇甫雲霞眼中的笑意更深,“她可能覺得我沒看到,我也沒問她。”

阿青看到身邊兩人在交流眼神,有些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麽?瞿恬假期不是去西北看胡楊了,照片太美了。”

皇甫雲霞徹底敗給了眼前這隻小白兔,戳戳她的腦門心問:“是哦,太美了,你猜她是一個人去的嗎?”

站在風口吹了好一陣的冷風,瞿恬正準備離開,發現有人站在院子裏向自己招手。那人穿了件棕咖色的風衣,個子很高。

瞿恬在窗邊看了他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喂,小恬恬。”唐鑫喊道,“你要是不下來我可要站在下麵一直喊你名字了。”

瞿恬無奈地皺皺眉。

今天天氣還算不錯,初春的空氣有些微妙的東西隱隱萌動。

瞿恬手插褲兜,嘴叼山楂條,自顧自地走著,沒問唐鑫找來她究竟有什麽事,唐鑫默默跟在她後麵,也沒說找她有什麽事。兩人來到籃球場,場地中心放了一個籃球,應該是校隊訓練時不小心落下的。

瞿恬看著籃球沉默片刻,彎腰伸手一拍,手腕一轉,籃球隨即在食指尖上打轉兒。

“單挑嗎?”她淡淡問。

唐鑫眸色一深,嘴角的笑意有點痞,應道:“賭什麽?”

瞿恬想了兩秒說:“我若是贏了,你從此別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

看來他真是招人討厭啊!

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唐鑫走到她跟前說:“要是我贏了呢?”

注視著他的眼睛,瞿恬道:“你可以提你的任何要求。”

“好。”唐鑫爽快地答應,“要是我贏了……你親我一下。”

瞿恬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充滿著警告的意味:“你確定是這種無理的要求?”

唐鑫抖抖腿,痞裏痞氣道:“是你先說任何要求的。”

瞿恬抿抿唇,是自己不小心挖了坑,不過對於小唐公子她倒是沒什麽心思,除了想讓這麽人不要再來黏著她。

沉吟幾秒,瞿恬點頭:“行吧。”

言行如此幹脆果斷,總是令他意外,可後來他才明白,正因為不喜歡所以從未有過猶豫。

瞿恬控球能力十分強,唐鑫籃球一直打得不錯,沒想到會被她壓製住。

“你學過籃球?”

“打過幾次,小時候鄰居哥哥教的。”

唐鑫蹙了下眉,伸手去斷瞿恬的球,竟然被她假動作越過上籃得分。

“蠻有天賦。”他淡笑,話落一個轉身迅速地搶下了籃板。

二人打球吸引了很多人駐足觀看。唐鑫是誰,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周辰一沒進學校之前,沒有一個迷妹是一心二用的。

幾個回合下來,兩人的比分咬得很近,瞿恬還優先超了唐鑫一分。

唐鑫微微彎腰,半眯起眼睛尋找契機,瞿恬黑眸斂著光,緊緊抿著唇,竭力防守。

“瞿恬,這個球定勝負。”

“好。”

話音剛落,唐鑫運球上前,在場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砰”一聲,籃球砸響籃板,隨即是落地彈跳的聲音。

瞿恬默然地看著滾向自己的籃球,最後在腳尖停穩。她靜默了幾秒,彎腰撿起籃球夾在臂膀一側,抬眼看向唐鑫:“你贏了。”

唐鑫揉著肩膀,剛才瞿恬那一下真是將他撞得不輕,看來她半點也不想讓他贏,哪怕是犯規。

可惜……他不吃素。

唐鑫深深舒了口氣,看著瞿恬運動後微紅的臉頰,緩緩起身,先指了她又指了指自己:“按照約定,你得親我一下。”

瞿恬神色微變,動了動唇角卻沒有說話。

唐鑫見狀,停頓了一下:“不親也可以,那我們以後每天都出來打球吧。”

當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糾纏更令人困擾,瞿恬沉吟片刻,“啪”一下放掉了手臂夾著的籃球,籃球跳著滾到了一邊,她緩緩上前一步。

唐鑫的個子比周辰一高一些,瞿恬仰頭看著他,然後她抬手一把揪住唐鑫的衣領,一下子將他拉到眼前,啟唇問:“親哪裏?”

這是一場賭局,在瞿恬眼裏是單純地完成“約定”,周圍尖叫聲此起彼伏,網絡傳播迅速,竟然把窩在宿舍的舍友都吸引了來。阿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副場景,尖叫道:“要命!瞿恬太颯了吧!”

皇甫雲霞看戲似的站在一旁,順便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麽新的動靜。昕薇不停地咋舌感歎今年的新盤運勢是如此的複雜,令人憂心。

“怎麽,還不動口?”唐鑫頑劣一笑,眼神有點痞,“大家都在看呢。”

瞿恬冷哼一聲:“我已經很出名了。”說著她湊上前,準備親上唐鑫的臉頰。

“唔—— ”

“我在意。”

嘴被人用力捂住的同時身體也慣性地向後傾,瞿恬感覺後背貼上一個溫熱的胸膛,空氣裏充斥著沐浴液的誘人清香,熟悉的氣息令她大腦一片空白。他似乎剛從澡堂出來,頭發還濕漉漉的,涼涼的水滴順勢滴落在瞿恬的脖頸上,卻讓她感覺炙熱而滾燙。

來人的口氣透著不悅,壓低的嗓音低沉又危險。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代替她親你。”

他在這一刻毫不避諱地宣示主權。

唐鑫站直身子,眼眸帶了危險的氣息:“周辰一。”他叫他的名字,不知道是招呼,還是警告,總而言之十分不友善,“這是我跟瞿恬的打賭,你應該沒理由插足。”

周辰一的氣息由頭頂從上到下,讓瞿恬的內心蠢蠢欲動。他溫柔地撫摸上她的腦袋,說:“她腦子是竹竿,不會轉彎。”

瞿恬:“?”

唐鑫怒意明顯:“我跟瞿恬的事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聞言,周辰一不疾不徐地說:“隻要關於她,都跟我有關係。”

瞿恬心頭忽地一動,站在球場中心,突然看到微風卷過一朵粉嫩的桃花,原來是心動啊……

也許,她真的動了心。

這事兒的熱度最後居然引得教員出麵才稍微平息,小唐公子竟也有得不到人心的一天。

晚自習結束後,兩人去了操場。

周辰一一言不發地走在跑道上,瞿恬幾次想打破寂靜,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她借著地點打開話題說:“紹誠跑步練習的怎麽樣?這周五就要補考了。”

周辰一聽她開口詢問,顧左右而言他,冷冷道:“我想問你是怎麽想的,為什麽要跟唐鑫打那種賭?”

瞿恬蒙圈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後回答:“我在跟你說畢紹誠,你跟我說的是……唐鑫?”

“不然呢?”周辰一語氣比先前更冷,“要讓全校人觀賞你親他?”

瞿恬徹底蒙了,這個人莫名其妙對她發什麽火?他們倆不過是設了個公平競爭的賭局,她利落坦**願賭服輸而已,這種超級正派的作風難道不值得歌頌?

“你在跟我生氣?”瞿恬柳眉倒豎,“你莫名其妙跟我生氣些什麽!”

“我莫名其妙?”周辰一眸色一沉,真的生氣了,“瞿恬,這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人是你吧!”

他這是……在吃醋?

瞿恬遲疑了幾秒,對著他的背影喊道:“幹嗎走那麽快!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然而他走得決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連認錯都不好使了。

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掉,瞿恬獨自站在操場,仰頭看著滿天繁星,第一次發出的靈魂的拷問:男人的心究竟是不是海底針?

奈何夜色迷離,人也迷。

幾次模擬下來,畢紹誠的成績很不穩定,有幾次正好及格,多數情況依然達不到要求。

他每天上課魂不守舍,一個人默默坐在角落,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他像是把自己關進一個封閉的牢籠裏,不願意出來,也不讓人進去。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吧……”昕薇手杵下巴歎息搖頭,“據我多年經驗,畢紹誠這麽下去要廢……”

瞿恬和周辰一已經好幾天沒說話,這兩天連座位都隔了好幾個。聽到旁邊幾個人低頭在說話,瞿恬側過頭問:“你們在商量什麽?”

阿青兩手一攤:“畢紹誠那家夥因為跑3000米自信心受到嚴重打擊,一蹶不振。”

昕薇歎了口氣:“馬上要補考了,依我看—— 很懸。”

楊靖宇下巴直接擱在桌子上,悶悶道:“他最近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一有時間就去操場上耗著,課業也落得厲害……”

聞言,阿青麵露擔憂:“我們是不是該想辦法幫幫他……咦?”正說著,有人已經起身過去。

“你在聽什麽?”瞿恬不知什麽時候走到畢紹誠身旁,摘下他戴著的耳機,掛一個在耳裏,“啊,是ASR的《Morning》。”

畢紹誠愣了一下,眼裏帶著笑:“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

“差不多吧。”說著,她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瞿恬停頓了片刻說:“夢也有成為現實的一天。”

畢紹誠不以為然:“你是學霸,很多事對你來說都輕而易舉。”

瞿恬想了一會兒道:“我承認,我腦子比較好使,對理科十分擅長,體能訓練也是長項。但我英語很差,初一我考過15分的英語。”她認真道,“從那開始我每天把英語早間新聞當作續命必需品。我可以直白地跟你講,數理化我沒怎麽下過苦功夫,確實非常招人討厭……但是英語,我是用信念拚過的。”

畢紹誠愣住,靜靜地盯著她看了幾秒,側頭失笑:“瞿恬,也許你的經曆很熱血,可對於我而言,都是別人的例子而已。”

“紹誠……”

畢紹誠抬起手打斷瞿恬的話:“一個人十個手指頭尚且有長短,人與人之間注定存在不可逾越的差距。你有的信念,我沒有。或許,我根本不適合這條路。”說完,他不再多言,收拾好書本緩緩起身,黯然地離開了自習室。

注視畢紹誠離開的背影,瞿恬有點失落,如此看來她似乎真不會安慰人。

腦袋突然被人敲了一下,瞿恬吃痛回神,側頭看到來人,眉頭一擰:“幹嗎?”

周辰一靠著桌子,笑著說:“看來你跟他談心的結果跟我一樣。”

瞿恬見周辰一主動來搭訕,知道下台階的機會來了,連忙賠了一個笑。要知道這幾天她發了N條消息,周辰一都是冷冰冰的,隻回一個字。

“瞿恬,我們暫時休戰。”周辰一又一次猜透了她的心思,“雖然很自私,但我希望你能清楚,喜歡一個人是無法接受她和別的異性過於親近。”

瞿恬靜默幾秒,心虛道:“我沒想那麽多。”

“當然,如果你親的人是我,我會十分樂意。”

側眸看著他的笑臉,瞿恬心如擂鼓,似是被蠱惑般,竟鬼使神差地湊了上去。

周辰一露出驚愕的神色,眼看她就要親上自己,周辰一慌忙起身,臉上浮起兩片紅暈。

他揶揄道:“你是打算出賣色相來換取我的原諒嗎?”

瞿恬立時清醒,看著周辰一百口難言。

她是瘋了吧!怎麽會想幹這種事!

心突突跳個不停,瞿恬移開視線看著地麵嘀咕說:“沒有,我看你臉上起了個痘痘。”

沉默半晌,周辰一伸出手指按在瞿恬的肩頭:“我不生氣了。

他淡笑道:“不過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晚上下自習回寢後,瞿恬趴在電腦前,不知在研究些什麽,直到熄燈,她屁股也未曾挪動半分。

“瞿恬,你一整晚在看什麽?”阿青歪頭一看,“哎,這不是演唱會?”

瞿恬用鼠標拖動著頁麵應道:“嗯,明天在中心體育館有一場。”

皇甫雲霞聞言走過來,手臂搭著瞿恬的座椅靠背,沉默兩秒說:“趁開學還不太忙,你們想看演唱會嗎?我請。”

兩人遞給她一個眼神,沒有說話。

原以為她隻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一個小時後演唱會的票已經捏在了手裏。

“這太牛了吧……”阿青拿著手裏的票,驚歎道,“雲霞,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我們不知道的?”

昕薇盤腿坐在**,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你這月的運勢會破財。”

皇甫雲霞輕笑一聲:“是嗎?正巧,我的卡最近撐得慌。”

語畢,電腦旁兩人看向皇甫雲霞的目光帶了點敵意。

“怎麽買這麽多?”阿青看著手裏的票問。

皇甫雲霞淡淡道:“我想我們瞿恬可能是想請畢紹誠看演唱會,順便買了。”

瞿恬驚愣住:“你有毒吧,這都知道?”

“說吧,打算怎麽幫畢紹誠?”皇甫雲霞微微彎腰,將下巴擱在瞿恬的肩膀上,手指卷起她一小撮頭發,“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吩咐。”

瞿恬緩緩道:“這是周辰一的計劃。”

“喲,和好了?”皇甫雲霞眼底笑意濃了幾分。

“嘶—— ”拍掉皇甫雲霞的手,瞿恬辯解道,“我跟他隻是暫時休戰,帶畢紹誠去看演唱會是他的提議。”

皇甫雲霞領悟似的點點頭:“行吧……鑒於你們和好,我再給畢紹誠送上一個禮包,隻要男飛們能把他帶到演唱會現場。”

話音剛落,瞿恬已經撥通了某人的電話,“喂,票搞定了。”

看有人迫不及待地匯報,皇甫雲霞手指搭著下巴反問道:“我是不是被算計了?”

昕薇挑了挑眉:“我說你要破財的。”

夜晚車水馬龍,中心體育場彩燈奪目。

畢紹誠驚訝地站在高大的廣告牌下,看著愛豆的照片嘴巴張成了“O”形。這是他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他偷偷攢下零花錢隻為了有一天能夠站在演唱會現場。

然而……

“你們說要去圖書館的。”他看向周辰一,神情有些複雜,“既然不是圖書館,我要回去了。”

楊靖宇二話不說上前勾住他的肩膀,笑道:“來都來了,就別回去了。”

畢紹誠垂下眼眸:“我還要學習。”

皇甫雲霞聞言手指夾著一張票遞到他跟前:“今天我生日,給個麵子。”

眾人麵麵相覷,立馬異口同聲:“壽星最大。”

畢紹誠抿抿唇,一言不發地接過了門票,緊緊地捏在手裏。

ASR演唱會嗨爆全場,然而畢紹誠仍舊一言不發地坐在位置上,看著手裏的熒光棒發呆。

突然,燈光一滅,全場陷入了黑暗,兩束光打在了ASR隊長的身上。

“最後一首歌想送給現場的一位粉絲。”她輕聲道,“聽說你的夢想是帶著我們飛往世界各地開演唱會。”

畢紹誠霍然抬頭,眼裏充滿著難以置信。

他錯愕地注視著舞台中央的愛豆,她親和的笑容,她溫柔的話語:“所以……我很期待明天的相遇。加油!《Morning》送給尚在努力的你!”

燈光乍現,五彩斑斕,音樂奏響,將演唱會的氣氛推到了**。

“啊—— 啊—— ”終於,一直沉默在角落的人站起來大呼喊著,咆哮著,將那些積壓在內心深處差點令他傾覆的情緒全都釋放出來,即使激動的淚水已經濕了臉麵,他依然不停地大聲回答,“我會的!我會的!”

他一把一把地抹掉臉上的淚水,胸口洋溢著激動而欣喜,感動而熱切的情緒。

這個夜晚令人畢生難忘,這個夜晚令人滿血複活。

“這個給你。”

演唱會結束後皇甫雲霞將一張照片遞給畢紹誠,看得出這是今晚開場前ASR在準備間裏拍攝的合影。

阿青差點羨慕得吐血:“厲害……簽名照……”

【加油,畢機長。】

照片上洋洋灑灑幾個大字,讓畢紹誠如獲至寶。

“走吧,該回去了,不想跟宿管大媽鬥智鬥勇。”

幾人往公交站台走,畢紹誠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周辰一轉身問。

“謝謝……”他抱著得來的鼓勵簽名,對麵前的這一群人深深鞠躬,滾燙的淚水砸在地麵上,可這一次他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真的……非常謝謝大家!”

周辰一抿抿唇,伸手扶住畢紹誠的手臂,又輕輕拍了拍。

“我會努力的,絕對不會放棄。”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瞿恬很少見到一個大男生這樣哭,換做平日該是羞糗丟臉,可這樣的場景竟然不自覺地煽情起來,情緒波濤洶湧,一個念頭在心底油然而生。

幸得上天眷顧,讓她此生能與這一群家夥相伴。

然而,人生哪有一帆風順。

一天課程結束,男飛宿舍裏幾個人還抱著書本,在研究該死的陀螺。

“我是研究不清楚了……愛咋地咋地。”楊靖宇把書蓋在臉上,悶聲道,“現在就適合去衝個冷水澡冷靜冷靜。”

畢紹誠趴在桌上生無可戀:“原以為跨過了一道坎,沒想到迎來了一座山,這學期的體育課會難死我吧?我一定會在旋梯上吐死……”

楊靖宇翻身下床,拎起臉盆把毛巾掛在肩上準備去洗漱間。

周辰一皺眉問:“幹嗎去?”

楊靖宇從盆裏拿出一塊手巾,賤兮兮道:“知道這啥不?搓澡巾,搓老幹淨了,老得勁了。你們南方人不懂。”

周辰一停了一下說:“我確實不太懂你們那邊的澡堂,一進去跟下餃子似的。”

楊靖宇對他豎了個中指,扭腰道:“反正我要洗白白,這樣才能泡妹子。”

“洗白有什麽用?一白遮百醜,一黑毀所有。”畢紹誠搖晃著手裏的麵膜說,“春天來了,想要甜甜的戀愛還是得靠臉。”

楊靖宇極度嫌棄:“這太……”

周辰一見狀,逗趣的心思又上來了,輕咳一聲道:“靖宇,說不定你今天敷完麵膜,明天出門就脫單。”

“這麽厲害?”楊靖宇立馬走過去搶過畢紹誠手裏的麵膜,捏著對方的臉說,“不過紹誠這臉是真白,細皮嫩肉跟小媳婦兒似的。”

畢紹誠瞅他一眼:“你說誰小媳婦兒呢!就算你是粗糙大老爺們兒,也得活得精致。”

周辰一點頭表示認同。

楊靖宇撕開麵膜包裝甩了甩,嫌棄道:“但是貼著玩意兒在臉上黏糊糊的,十五分鍾太折磨人了。而且你們不覺得裏麵的**很像……”

“打住。”畢紹誠比畫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別讓我把你關進十八禁的豬籠裏。”

楊靖宇幹笑兩聲,道:“我成年了。對了辰一,幹脆我倆一起敷一個?”

周辰一渾身一震:“……我拒絕。”

顯然,拒絕的結果失敗。

楊靖宇是標準的國字臉,橢圓形的麵膜硬是被他拉成了長方形。他張不開嘴,隻能從牙齒縫隙裏講話:“話說……真得要敷滿十五分鍾嗎?”

畢紹誠忍住笑,說:“你們要是嫌難熬……我倒有一個辦法。”

於是,畢紹誠坐在**拿著表看時間,讓他們抓著床欄杆做引體向上。

美名曰:護膚健身兩不誤,春天脫單靠此路。

平日裏畢紹誠沒少被他們整蠱,借此機會施展報複,順帶給女飛們錄兩個小視頻玩。

“紹誠,十五分鍾還沒到嗎?”

“快了快了,再堅持一會兒。”

楊靖宇呼呼吹氣,把臉上的麵膜都吹起來了,畢紹誠又無語地幫他重新摁嚴實。

霍小東剛進宿舍門,便被裏麵的場麵震懾住。

“我們宿舍是美容院和健身房合資了嗎?”

周辰一從欄杆上落地,撕掉臉上的麵膜苦笑道:“舍命陪君子。”

楊靖宇尚在堅持,側頭道:“你也趕緊加入陣營。”

霍小東撇嘴搖頭道:“靖宇,你肌肉的曲線已經很完美了,需要加強的是別的地方。”說著,他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楊靖宇大喝一聲,一步上前,抓下臉上的麵膜往霍小東臉上一貼,正準備“大開殺戒”,有人敲開了他們宿舍的門,探頭進來問:“霍小東在嗎?”

霍小東慌忙拿掉臉上的麵膜,神情有點尷尬:“我在。”

“輔導員讓你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他沉默了幾秒,應道:“知道了,謝謝。”

自習結束後,教學樓裏幾乎沒有人。

霍小東的腳步有些沉重,他站在門口猶豫了幾秒,緩緩推開了門。

“您叫我?”

他們的輔導員是一位中年男性,戴著一副金框眼鏡,樣子斯斯文文。

招手示意霍小東過來坐下,指導員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涼開水。

看著杯子裏的水,霍小東愣了幾秒,失笑道:“輔導員……您有事直說,這樣子搞得我心裏發毛。”

輔導員推了推眼鏡框,沉吟幾秒緩緩道:“小東,你也知道之前因為唐鑫的關係,隊裏給過你一次機會。”

霍小東僵直身子,抿抿嘴唇說:“我知道。”

輔導員又停頓下來,仿佛接下來的話語難以啟齒:“但是……遺憾的是你沒有抓住。”

“輔導員……”

男人歎了口氣,說:“這麽跟你說吧,也許你一時會覺得很難接受,可現在的情況……”

霍小東一凜眉,咬牙道:“您直接說吧。”

輔導員怔了怔,沉聲道:“你需要離開飛行技術專業了。”

即使早已經預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但親耳聽到時,霍小東的內心仍然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一瞬間的愣神,一瞬間的沉默,一瞬間的茫然,和一瞬間的無措。

最後,化為了一聲自嘲。

“哦,這事兒啊……”他輕鬆地聳聳肩,“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兒呢。輔導員,我真不適合幹飛行,我早說過。”

他歎了口氣笑道:“我本就不是什麽飛行的好苗子。”

似乎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輔導員的表情好像也鬆了口氣一般,道:“隊裏給你調整到別的專業了,當然那邊也需要一個考核,所以你還得下去準備……”

後來,霍小東始終保持著一副如釋重負的笑容,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直到漫長的談話結束。

從辦公室裏出來,教學樓的院子裏亮著唯一一盞路燈。

四周空空****,萬籟俱寂,偶有蟲鳴為寂寥的夜晚添上一點生氣。

此時已經過了關寢的時間,他就那麽站在教學樓下看著昏黃的路燈發了會兒呆。

忽地,他露齒一笑。

“也好,解脫了。”

說著,他腳步輕鬆地離開,給站在辦公室窗戶邊看他的人留下了一道瀟灑的背影。

腳步漸漸變得遲緩,走過花園,走過名成湖,走過長廊鬆園……終於,他走到球場一個僻靜的角落,忽然抱住一棵樹號啕大哭起來,他像在夜幕來臨時迷路的孩子,那樣的茫然無措。

夜這般靜,他的哭聲回**在寬闊的操場上,未曾有人聽聞,未曾有人知曉。

宿舍已經熄燈,雖然告知過宿管大爺霍小東被輔導員叫去,給他留了門,周辰一低頭看了眼手表,皺眉道:“他去了一個小時了。”

楊靖宇躲在被子裏玩手機,聞言露出半個腦袋:“他不會被訓慘了吧……據說期末時候考得不怎麽樣。”

畢紹誠歎息道:“好歹也是在我們之前進來的學長,偏生對學習一點不上心。”

說著,突然有人打開了宿舍的門,將幾人嚇了一跳,楊靖宇慌忙把手機壓在枕頭下麵,悶在被窩裏大氣也不敢出。

來人拿著手電筒,往宿舍裏照了一下才出聲:“霍小東還沒回來嗎?”

原來是唐鑫。

幾人鬆了口氣,這麽晚了這個人還莫名其妙地跑來他們宿舍,真是尊貴的小唐公子。

周辰一敏銳地察覺到什麽,從**下來走到唐鑫麵前說:“他還沒回來,出什麽事了?”

光線昏暗,唐鑫的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隻不過借著燈光看出他眼底多了一絲擔憂。

“他可能要去別的專業了。”

宿舍靜默下來,呼吸聲戛然而止。

原本漆黑的夜在唐鑫話落後似乎又更暗了幾分。

似乎隔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楊靖宇在黑暗裏找回了聲音:“你……剛……剛才說什麽……”

唐鑫不再逗留,轉身出了宿舍,淡淡道:“這個行業就這麽現實,有人理論階段就被淘汰,有人在飛行訓練過程中被淘汰。

“他不過……比你們先被淘汰罷了。”

這夜,霍小東沒回宿舍,宿舍裏的人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