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周辰一,我可以

除夕臨近。

離觀河岸邊夜風徐徐,河岸被燈光點綴,閃爍著令人沉醉的光暈。城市還沒有蘇醒,停機坪的燈光又亮了一整夜。

迷蒙的天氣,青陽機場的跑道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為了趕飛機,瞿恬和周辰一起了個大早,下了機場大巴她仍昏昏欲睡。

辦理完行李托運後時間尚且充裕,周辰一說帶她到航站樓旁邊的空地吹會兒風。這是瞿恬第一次發現這塊視野極好的空地可以清晰地看到降落飛機的起落架,甚至是坐在駕駛艙裏麵的飛行員。

幾個抬著單反相機的青年來來回回地在草坪上奔跑,異常興奮。他們好像在追逐風,等瞿恬去到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才發現他們追得是一架架起起落落的鐵鳥。

一個青年左手捏著手台,右手拿著相機,滿頭大汗地往空地跑來。

“快過來!B7X74要落36左跑道了!”

那邊話音剛落,青年手上的手台也傳來了一些對話。

“機組:J塔台,下午好,星方2020,36L盲降。”

“塔台:星方2020,J塔台,下午好,修正海壓1025,地麵風……可以降落。”

俊朗的青年笑臉盈盈,拎著兩個沉重的相機衝向一個小土堆,占領了製高點,準備拍攝飛機著落的照片。

周辰一:“去看看?”

瞿恬蹙了蹙柳眉,跟著周辰一走過去。

青年們見有人走過來看,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瞿恬指了指他們手裏的相機問:“你們是在拍飛機的照片嗎?”

“對,我們是飛友。”另外一個稍胖一點的青年笑著回答,“飛友,追飛機的人,沒聽過吧?”

他哈哈一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感覺此刻做的事情是極其微小又幸運之事。

瞿恬瞿恬未曾想過,終有一天,會切身體悟這一群人靈魂深處那種熱愛而執著。

青年道:“國產C919首飛,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去現場拍攝。”

周辰一淡淡啟唇接了話:“估計是明年五月份吧。”

“你也喜歡拍飛機嗎?”青年問。

周辰一:“嗯,我喜歡飛行。”

青年眼睛一亮,笑問:“你玩模擬機嗎?”

“我想應該會有很多機會玩吧。”

“哈哈!我們經常在家裏用電腦玩,聽說星方航空下月會有一次開放日活動,到時候民航愛好者們可以去體驗。”

瞿恬聽著他們談論,心頭泛起一點點激動,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麽一群人,期待著他們的起起落落,對藍天和自由心懷憧憬。

她熱愛飛行,與他們相比她得到了衝上雲霄的機會,不知道當她手握操縱杆時,是否能成為他們鏡頭下那道亮麗的風景。

L市到S市需要坐兩個小時的飛機,下飛機時父母已經在機場到達廳候著。

得到女兒通過考核要到國外飛培的消息,兩人又自豪又不舍,瞿恬才出現在視野,他們便衝了上去。

“媽媽!”瞿恬笑著跑上去。

“辰一回來啦!”結果瞿母上前擁抱的人居然是周辰一,一陣噓寒問暖!

瞿恬:“?”

瞿父:“恬恬到爸爸這裏來。”

果然還是要當貼心的小棉襖,瞿恬委屈地抱住父親:“我媽怎成這樣了?”

“瞿浩明,快把孩子們的東西拿上車。”

周辰一看到瞿父,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叔叔好久不見。”

隻見瞿父一哼,冷冷道:“她媽同意我還不同意呢,想娶我閨女你還嫩。”

瞿恬腦子嗡嗡作響,周辰一這個家夥果然沒騙她啊,這是早把底子交代清楚一點不含糊!

見周辰一投來目光,她毫不遮掩地翻了一個白眼。

一路上見周辰一跟老媽聊得合不攏嘴,瞿恬用胳膊肘拐了下周辰一,示意他收斂點。

周辰一不以為意地笑笑,對瞿母的任何問題,都解釋得無比清楚。

“那你們是不是返校後就出國了?”

“不是,我們還得去星洲培訓一段時間。”

瞿母點點頭:“哦……你說這學校也真是的,還要你們分成兩批,要是你和恬恬去同一所航校好歹能互相照應。”

周辰一笑笑,有點無奈:“也沒想到會被分開,所幸瞿恬的舍友和她是同所航校。”

瞿恬一臉不樂意:“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照顧什麽?”瞿母當場揭她老底,“一個冷水煮白菜,麵條能煮糊的人能照顧好自個兒?”

“媽!”瞿恬臉上掛不住,連忙伸手捂住瞿母的嘴。

周辰一眼底含笑:“瞿恬腦子快,學一學就會了。”

瞿母掰開瞿恬的手,繼續戳她:“她那叫鬼精。話說辰一,你父母年三十才回來嗎?”

周辰一:“是的,我爸手頭上有個案子收尾,得到三十才能回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瞿父突然插進一句話:“哈哈哈,很多趕年三十的運氣不好會延誤。”

“說什麽呢!”瞿母戳了一下他的胳膊,輕罵道,“你以為演電視劇呢!”

瞿父瞧見妻子臉色,立馬噤聲,專心開車。

話到這裏,瞿母順勢道:“要真是電視劇,那辰一就到阿姨家過年。”

瞿恬一聽,急了:“我們不是回奶奶家老院子過,周辰一要是回去,街坊鄰裏不都看見了!”

“看見怎麽了,辰一也是那個院子裏出來的。”瞿母瞥了瞿恬一眼,“院子裏誰不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好的時候能穿一條褲子。”

“媽!”瞿恬徹底燒紅了臉。

瞿父連忙江湖救急:“好了好了,你也別老拿小時候說事兒,女兒都大了,會害羞的。”

瞿母翻了個白眼:“好好開你的車。對了老瞿,我聽說今年沈家兒子也回來過年吧?”

瞿恬心突跳了一下,想起和沈川寒的事心頭不由得煩躁起來。

瞿父:“好像是吧,幾年不回來一次,過年倒是頭一次。”

“那孩子挺優秀的。”

“優秀是優秀,但我不太喜歡,這孩子心思沉。”

“人要你喜歡了?”

瞿恬聽父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視線移到車窗外車水馬龍的路上,突然她感覺有人鉤住了她的小手指。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泰然自若跟父母聊天的周辰一,她真想一頭紮進河裏,給滾燙的臉頰降降溫。然而也是這個小動作,讓她煩亂的心緒平複了下來。

生活總比電影精彩,周辰一的父母果然延誤了,要到年初一才能回到家。

本想在家裏自己弄弄,一大早他便接到了瞿恬的電話,她的口氣有些不樂意,不過還是親自到家裏接他去了老院子。

這院子已經住過三代人,現在政策好,很多人都搬進了新家,還住在老舊院子裏的大多數上了年紀的長輩。他們從小生活在這裏,有著深厚的感情。

瞿恬高三畢業時也搬了家,喜歡安靜的奶奶則要求住在這裏,老小區地處城市發展中心,雖不知以後會不會被改造成喧囂鬧市,但現在院裏仍一片安靜祥和。

“辰一,你爸媽這趟延誤真不湊巧,好好一個新年,要在機場過了。”

“您別擔心,他倆說不定已經下館子去了,我媽不可能在機場跨年。”

瞿母笑臉盈盈:“好在明天也能到家了,今天你就在阿姨家過除夕。”

雖然很多人年輕一代已經搬進高樓大廈,可是到了年三十,他們還是帶著家人回到了兒時長大的地方。大家一聽周辰一回來,都紛紛跑到瞿奶奶家來看,一邊感歎一邊懷念,果不其然,許多長輩紛紛打聽起他有沒有處對象。

家裏氣候比L市暖和得多,瞿恬穿著拖鞋蹲在小竹椅上嗑瓜子,看著那些人變著法和周辰一套近乎,心裏有些不舒服。

“辰一長這麽大了,瞧這臉龐俊的。”

好像什麽都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他這張臉,真是到哪裏都受歡迎。

正說著,一輛保時捷開進了院子,眾人麵麵相覷,看到沈家的人從車上下來。

“他家怎麽今年回這裏?”

“不清楚……”

沈川寒家的老宅子一直沒有賣,雖然家裏已經沒有老人,但時不時還會有人回來打掃房屋。在院子裏,他家的宅子算是最大的,前些年還重新翻修了一番,但從沒見過他們回這裏過年。

果然,車上下來的都是用人,聽聞他家搬到了市區最繁華的地方,徹底和老家的人斷了關係,想著沈家也是勢利的人,倒也培養出沈川寒這麽個優秀的孩子。

“長輩們好。”年輕的管家給院子裏的人問了個好,說,“今年我們沈少爺要到老宅子過年,所以先過來收拾。”

沈川寒要回老宅子過年?!

這個消息確實有些驚人,都說他在外麵成了特別出名的建築師,幾年都不回國一次。瞿恬聽著長輩們你一言我一句,這才知道沈川寒那幾年回國唯獨隻去了她待的地方,沒有和其他任何人接觸。

看著用人們搬了許多東西進宅子,周辰一側頭看了看瞿恬,走到她麵前說:“沒想到你鄰家哥哥排場變得這麽大了。”

瞿恬冷冷“嘁”了一聲,把手裏嗑完的瓜子殼往垃圾桶一扔,拍拍手說:“人家有本事,擺擺場麵怎麽了?”

周辰一聳聳肩,淡淡說:“沒什麽,希望他不要當場宣布要跟你結婚什麽的。”

瞿恬脊背一涼,一臉陰沉地看著周辰一,嘀咕道:“不帶這麽玩吧?”

她沒往這方麵想過,可聽周辰一這麽一說,她心裏打鼓,細思極恐,覺得要是像之前那樣,沈川寒還真可能做出這種事。

“怎麽辦?”瞿恬幽幽問。

哪想周辰一居然眯眼一笑,說:“那你現在宣布是我女朋友不就好了。”

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裏,瞿恬手捏拳頭,正打算給他一拳,隻見沈家老宅的管家突然下了樓,往院心那邊迎去。

沈川寒回來了。

他從高大的槐樹那邊走過來,身形頎長,透明的鏡片泛著寒光,映在狹長的眸子裏。

瞿恬的思緒有一瞬間的放空,她沒想過會在這個院子裏再見沈川寒,可是這個人的麵龐和記憶中的重合在一起,變得十分陌生。

“各位長輩好。”他打了招呼,可是眾人都看呆了,竟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

還是瞿父率先打破了沉寂:“是沈川寒嗎?都快不記得多少年沒見了。”

沈川寒側過頭,語出驚人:“伯父好。”

伯……伯父?

瞿父還沒回神,沈川寒繼續道:“聽聞今年恬恬要到國外飛培,特地回來一起過年的。”

瞿恬不悅地拉下臉:“沈川寒。”

瞿母連忙提醒道:“哎,川寒比你大得多,要喊人哥哥的。”

沈川寒看了瞿恬一眼繼續道:“她要去澳洲飛培,正好我明年也在澳洲有項目,可以照顧她。”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父母疑惑地看了女兒一眼,這他們才知道的消息怎麽沈川寒像知道了很久一樣,連瞿恬去哪裏飛行培訓都一清二楚。

氣氛有些尷尬,周辰一悄然地站在瞿恬身邊,笑著說:“沈大哥難得回來一年,舟車勞頓,還是趕緊回去休息一下吧。”

管家反應過來,趕緊道:“真是怠慢少爺,快進屋休息吧,裏麵已經收拾好了。”

沈川寒默不作聲地看了周辰一幾秒,這才轉身準備進屋。

“我一會兒再過來找你。”

他回頭看了瞿恬一眼,留下一句話,引得眾人開始猜測。

老院子有老院子的好,雖然是各自回家過年,可都會在門前院子裏擺上年夜飯,乍一看還以為院子裏辦客。

老人們嬉笑盈盈,兒孫滿堂,小孩子們收到紅包,可都沒有玩煙花爆竹來得開心,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沈川寒站在陽台上看著院子裏其樂融融的畫麵,屋子裏雖然擺滿了山珍海味,可他沒有一丁點兒胃口,隻是端了杯葡萄酒,站在那裏看著下麵的人。

瞿恬和周辰一挨坐在一起,兩人為了一個雞腿吵得不可開交,沈川寒半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幅畫麵,寒霜略過眼底。

“把買回來的煙花給孩子們拿下去。”

“是。”

夜色已經濃稠,明亮的夜空中騰升起絢爛的煙花。

幾人在院子裏陪小孩放煙花。煙花是沈川寒買回來的,各式各樣,形狀多得離譜。孩子們往年沒有見過這麽多種好看的煙花,都紛紛跑到院裏觀看。

煙花照亮了夜空,星星點點,伴著歡笑聲灑下炫目的光芒。

周辰一幫孩子點燃煙火後,站在一旁。炫目的光芒裏他矗立在原地,視線凝望著夜空,身形高挑,神情認真,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瞿恬一瞬間失了神,如此熟悉的場景,觸動著她的心房。好像往年的那些歲月,他們也曾在這裏放煙火,吃年飯。

外表冷淡沉靜的周辰一,像極光,像煙火,像太陽一樣照亮了她的世界。

空氣裏彌漫著煙火的味道,周辰一點了兩根仙女棒遞給瞿恬,低沉的嗓音悅耳動聽:“仙女棒配小仙女。”

瞿恬紅著耳根接過煙花棒,火光映照著她的臉龐,在瞳眸裏開出了花。

“剛才沈川寒找你說什麽?”他問。

原以為沒有人看見,瞿恬猶豫了一下,說:“也沒說什麽。”

方才沈川寒送煙花下來的時,瞿恬主動過去找他談話。首先為之前的事情道歉,接著說了一些感謝的話,可是她沒想到,沈川寒居然跟她表白了。

“他跟你表白了?” 他說完這一句,忽然又停住了。

周辰一難道屬蛔蟲的?!

瞿恬露出驚訝的神情,心早已懸了起來,見周辰一淡淡的臉色沒什麽變化。

瞿恬抬眼看他,緩緩道:“我說我忙著學飛,沒時間談戀愛。”

在認真的和沈川寒交談後,瞿恬明白了,她真的一點兒都不了解他,他們似乎變成了兩條平行線,從高中她決定學飛開始,再是現在,或者未來,他們都不可能相交。

也許沈川寒是青春旅程中一個青澀的回憶,也是一段的成長經曆,他雖然傲慢、專橫,有極強的控製欲和占有欲,他也許曾影響她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但她不想去恨他也不想去怪罪他,因為她現在覺得,一切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聽到她的回答,周辰一重新點燃一根仙女棒,語調波瀾不驚:“嗬嗬。”

“你笑什麽?”瞿恬皺著眉頭。

“沒什麽。”周辰一笑著說,“就覺得這個理由很爛……但,很有用。是個聰明的答案。”

瞿恬聽著,心頭有一絲絲甜意劃過。看著周辰一又把仙女棒遞給自己,她伸手去接,又聽他用略帶鬱悶的語調道:“我這裏也有一個表白。”

瞿恬心頭一顫,差點沒接住他遞來的仙女棒。

隻聽周辰一繼續道:“可是她一直都沒有答複我。

“雖然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鬆口,我玻璃心,但我舍得給它碎,我願意為她打破任何常規。”

他眉眼彎著,嘴角上揚,拿出一根未點燃的仙女棒,借著瞿恬手裏點燃的火光,再次點燃了一根。

“友誼不見得就能永存,愛情興許能天長地久。”他抬頭看她,笑著問,“你覺得呢?”

瞿恬心跳狂亂如奔騰野馬,立馬移開了視線,紅著耳根說:“也許會……吧。”

看著炫麗的煙花,瞿恬揚起恬靜的臉龐,重複了一遍:“會吧。”

電視裏傳來了春晚跨年的倒數聲,大家互相道著新年好,周辰一轉身抬手溫柔地揉了一下瞿恬的腦袋瓜:“過年好。”說著,他微微垂首,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瞿恬趕緊側頭看看,生怕有人瞧見般。

她皺緊眉頭怒上眉梢,可在對上周辰一柔情似水的眼眸時,立時繳械投降。

片刻,她低低應了一聲:“嗯,新年快樂。”

春暖大地,兩家人約著去了一趟自駕遊,假期過得自由而充實。

瞿恬返校時,皇甫雲霞已經在公寓裏收拾好了衛生。她穿了件短袖,脖子上掛了一條飛機形狀的項鏈。這條鏈子瞿恬以前見過兩次,因為是戰鬥機的形狀,比較特別,所以記憶很深。

“假期過得好嗎?”皇甫雲霞調侃她,“你有沒有跟周辰一好好談談?”

瞿恬麵色羞窘:“……還沒。”

皇甫雲霞十分無語:“我的姑奶奶,你究竟要拖延到什麽時候?”

“本來要說的……但是整個假期兩方大人都在身邊!”瞿恬找了個借口為自己開脫,“我根本不好開口!”

皇甫雲霞癟了癟嘴,也不戳穿她,轉而道:“哎,我還以為能有好消息聽。”

瞿恬戳戳皇甫雲霞的腰窩,道:“依我看你八卦的程度快趕上阿青了。”

提到阿青,皇甫雲霞接過話:“你別說,雖然我們出國看似好,可阿青和昕薇已經去本部的基地開始訓練了。”

瞿恬一驚:“這麽快?”

“對啊,況且我們還得先去星洲培訓兩個月。”皇甫雲霞歎了口氣說,“說不定我們還沒去國外,他們都進場飛行了。”

瞿恬打開手機日曆算了算,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輔導員有通知我們什麽時候去星洲嗎?”瞿恬問。

“還沒有,估計就這兩天,我們可以稍微做下準備。”

瞿恬點點頭,看著皇甫雲霞的背影,她似乎瘦了一圈。

“雲霞,你這個假期都在忙什麽?”

“哦,也沒忙什麽。”皇甫雲霞的眼底一抹不自然轉瞬即逝,回答說,“幫家裏瞎忙忙。”

皇甫雲霞家中從商,有幾次視頻都看到她在電腦前忙綠。瞿恬也沒再多問,兩人收拾好屋子出門采購商品,順帶和房東交接一下房子的事宜。

空閑的下午,瞿恬窩在沙發上打遊戲,空氣中飄來一股淡淡的醇香,她轉頭問:“雲霞,你在衝咖啡嗎?”

皇甫雲霞在筆記本電腦上飛速打著字,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沒有,除非有必要,不然我不會喝那種刺激神經的東西。”

“我估計是周辰一在給你準備出國喝的咖啡。”

聽完,瞿恬躡手躡腳走到陽台想確認味道來源,卻瞧見陽台上晾曬著一些咖啡豆,此時香氣越發濃鬱。

瞿恬見楊靖宇哼著小曲出來,問:“周辰一呢?”

楊靖宇似笑非笑地看著瞿恬:“本來在給你磨咖啡,葉芩伊給他打電話,剛剛出去了。”

隻聽到“葉芩伊”三個字,瞿恬腦門立清:“去哪兒?”

“想知道自己問啊。”說著他目光一飄,突然指著院子的人,“喏,到樓下了。”

瞿恬竟然真拔腿跑下了樓,可又呆愣愣地在院子裏待了一會兒,灰溜溜折返回來,始終沒有追上去。

“嘖,我真要給她跪下了。”皇甫雲霞搖了搖頭,“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楊靖宇似懂非懂地答話道:“或許等周辰一跟葉芩伊走了,她才懂。”

皇甫雲霞扭頭看著他故作深沉的樣子,拆台道:“先搞定你自己吧。”

星洲很熱,現在氣溫已經可以穿夏季的製服,私照的理論課是由航校的教員來授課,每天課程排得滿滿當當,令人透不過氣。

天氣悶熱難耐,也為了節省洗漱時間,才到星洲的第二天,楊靖宇學著外教的樣子給自己剃了個光頭,站在太陽底下十分耀眼。瞿恬給阿青拍了一張照片,笑得阿青特地發了條朋友圈,說要高價售賣活體燈泡。

整個四月似乎都在考試,上完課隨堂考,剛考完paper test(試卷測試),又等著oral test(口試),筆試口試交替著來,還沒經曆大風大浪的飛行學員感覺快要招架不住。

出國所需的證件也辦理得差不多,課程學習之餘大家會四處走走。這早瞿恬才從**睜眼,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起身一看嚇了一跳。

“雲霞你找什麽?”

皇甫雲霞滿臉焦急,在屋子裏四處翻找著。屋裏亂成一片,東西橫七豎八丟成一團,瞿恬從沒見過她這樣,記憶裏雲霞一向沉著冷靜,從容不迫。

她額頭溢出細密的汗珠,顯然已經翻找了很久。

瞿恬從**下來關切地問:“你在找什麽,我幫你找。”

“不見了,不見了……”皇甫雲霞嘴裏一直重複說,“我明明記得昨天洗澡時候脫下來放在櫃子上。”

“什麽?項鏈嗎?”瞿恬下床在書桌上幫她找。

看到她如此焦急,瞿恬往書桌上下翻了翻,忽地看到一個精巧的物件掛在桌上那盆仙人球盆栽裏。

“哦,是這個嗎?”

皇甫雲霞急忙過來一看,像珍寶一般將項鏈握在手裏:“還好沒丟。”

瞿恬笑了笑,問:“誰送你的項鏈哦,這麽寶貝?”

皇甫雲霞眸色一沉,停頓了一下才說:“一位故人而已。”

嘴上這麽說,可剛才她的慌亂瞿恬看在眼裏,似乎遠遠不止故人那麽簡單。見她不太想談論,瞿恬也沒再追問。

皇甫雲霞深深舒了口氣,瞧見瞿恬又翻了兩袋零食準備爬上床追劇,開口問:“對了瞿恬,五一休假幾天,你打算去哪兒?”

瞿恬手裏拆著一袋貓耳朵,手有點滑,怎麽也撕不開包裝袋:“不去哪兒,想好好休息兩天。”

皇甫雲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周辰一……你答複人家了嗎?”

瞿恬心虛地縮縮脖子,笑著打哈哈:“啊……還沒。”

“我可從來不記得你有拖延症。”皇甫雲霞抬手捏了捏額頭,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在旁邊提醒,這個丫頭怎麽一點兒都不長進,“況且我們是在兩個不同的國家飛培,一年多都沒法見哦。”

瞿恬繼續鼓搗手裏的包裝袋:“哎呀,回來就可以見了。”

看來不使出點撒手鐧還以為自己穩穩當當。

皇甫雲霞昨晚從阿青那裏得到了一個勁爆的八卦,本以為瞿恬自己已經上心,沒想到她還完全沒有一絲危機感。

皇甫雲霞歎了口氣,抬眼看著瞿恬說:“別怪我沒有跟你說哦,葉芩伊跑到星洲來找他了。”

“什麽!”“唰”一聲,包裝袋被用力撕扯成兩半,撒了一床的貓耳朵。

皇甫雲霞嘴角含笑,語調不疾不徐:“他們要一起去清寧古鎮旅遊。怎麽,你不知道?前麵葉芩伊不是還到公寓找他了。”

瞿恬黑了臉。

皇甫雲霞繼續煽風點火:“看來周辰一也不是什麽都和你說啊,可能發現跟你說什麽也沒用,死心了吧。”

“唰”又一聲,瞿恬把包裝袋捏成一團,咬牙切齒:“他愛跟誰去旅遊跟誰去,跟我沒關係!”

得,你就繼續端著吧,看你能忍到什麽時候。

果不其然,在假期前最後一天課程結束後,瞿恬在教學樓下看到了葉芩伊。她穿了一條碎花連衣裙,長發翩翩,安靜而美好。

瞿恬趴在窗台上,見周辰一出了教室門,迎了上去。

“什麽情況,那是周辰一女朋友嗎?也太靚了吧。”

“是個空乘吧,嘖嘖。”

“我怎麽沒這好的豔福。”

……

男飛們你一言我一嘴,聽得瞿恬心煩意亂,她一個回頭怒道:“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眾人麵麵相覷,也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瞿恬。

“喂,楊靖宇,你們這個瞿學霸……”他沒敢說完下麵的字,隻跟楊靖宇比畫出一個大拇指的手勢,意思是“太辣了”。

楊靖宇笑了笑說:“更辣的你是沒見過,瞿恬這頂多算吃醋。”

眾人大驚,原來此處有深意。

瞿恬氣得瞪圓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不遠處的兩人,不放過一絲一毫。

渣男,簡直是渣男!還說什麽隻對她動心,葉芩伊已出現還不是屁顛屁顛跑過去!

瞿恬這一氣,直接連晚飯都沒吃。三人到燒烤攤吃夜宵,周辰一不在,楊靖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來氣她,說周辰一陪葉芩伊去吃小龍蝦了,瞿恬差點沒跳起來給他一拳。

皇甫雲霞給瞿恬倒了杯冰可樂順順氣,順帶給她夾了一隻炭烤生蠔:“消消氣,他們吃龍蝦,我們吃生蠔!”

“我沒氣!”瞿恬拳頭緊握擱置在桌上,殺氣從上到下溢滿全場。

楊靖宇見風使舵,插上一嘴:“他們好像明天就要去清寧古鎮了。”

沒想瞿恬一口幹了可樂,氣得走了。

“喂,瞿恬!”

皇甫雲霞指指他,沒想到笑著說了句:“幹得好。”說完跑去追瞿恬了。

楊靖宇嗬嗬一笑,給自己倒了杯冰可樂,美滋滋地吃起了燒烤。

運動細胞發達的人一跑就是幾公裏,皇甫雲霞實在沒轍,騎了輛共享單車才追上她。

瞿恬坐在河邊,夜風吹撒著漫天櫻花,花瓣翩翩落了一地。

皇甫雲霞歎了口氣,走到她旁邊坐下:“你既然喜歡他就去跟他表白啊。”

瞿恬動動唇,說了一句話。

五月小長假,清寧古鎮的點燈節吸引著各處的遊人,點河燈、猜字謎、訴衷情,想到周辰一和葉苓伊一起去了清寧鎮,瞿恬的心就窩著一團火。

“我明天要去清寧鎮辦事,要不要捎帶你一起啊。”皇甫雲霞故意試探說,“聽說一同去那裏點燈的情侶都能得到好結果。”

瞿恬立馬轉頭問:“準嗎?還是旅遊營銷?”

都這種時候了她腦子怎麽還能這麽清醒?

皇甫雲霞悠悠說:“這個就不清楚了,畢竟清寧鎮是文化曆史古鎮,流傳下來的很多習俗都有據可尋,善男信女為愛情祈禱也不足為奇。”

見瞿恬半信半疑,又加上一句:“估計有點效果吧。”

要知道皇甫雲霞是什麽段位,她說靈的東西自然不必再遲疑。於是瞿恬眉毛一凜,不樂意了:“他敢!”

“你幹脆跟我一同去,我去辦事,你可以……去放鬆放鬆。”皇甫雲霞避而不談周辰一,怕瞿恬被看穿心思後害羞。畢竟一旦同周辰一扯上關係,任何情況下的極力否認是她的行事風格。

“那……也行。”瞿恬也知道雲霞給她搭了個台階,起身道,“那我們先回去收拾東西吧。”

看著瞿恬火力十足離去的背影,她輕笑搖搖頭:“當愛情來臨時,直女也有開竅的時候。”

星洲離清寧古鎮旅遊度假風景區的路程不算遠,一個小時火車直達,和皇甫雲霞分開時已是夕陽西下。瞿恬找了家麵館吃了碗牛肉麵,隨後買票進了景區。

古鎮內各種旅遊設施一應俱全,從吃喝玩樂到衣食住行遊,樣樣齊全。她在旅行攻略上推薦的那家客棧落了腳,收拾一番才出門。

楊靖宇說周辰一是早上八點的火車票,離此刻已經過了十二個小時,按她從阿青那裏捕獲的消息,此刻他們應該是在花燈會。

她一邊逛一邊觀察,順帶買了個狐狸麵具戴上,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突然,她看到了一個身影!

周辰一!

他和葉芩伊在一塊,正親昵地在一家糖人店鋪前照相,瞿恬想也沒想,拔腿就跑。可一晃眼,兩人卻消失在茫茫人海。

瞿恬穿梭在人群中,試圖尋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從小在體能訓練方麵的建樹令她一貫心高氣傲,可這次她感覺無論用多快的速度都遠遠不夠,她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立刻追到他們前麵去。

喧鬧的古鎮夜晚,小橋流水,醉人的燈火讓人沉迷。

然而瞿恬無心欣賞月色美景,盲目地在人群中奔跑,心中隻有一個念想,她要周辰一。

她從沒將周辰計劃在自己的人生裏,卻在可能失去他的瞬間世界崩塌。她不想再去維持那種微妙平衡的友誼關係,內心的聲音清楚地告訴她,如果失去了周辰一,她一定會後悔。

古鎮的街道花燈點綴,燈上還附著燈謎,詩謎書於燈,映於燭,頗有點元宵佳節賞燈會的韻味。巷子裏人頭攢動,瞿恬繞了好幾個巷子都沒看到周辰一的身影。她嚐試給他打電話,但都沒有人接聽,可見花前月下,某人真是好快活!

抬眼之間,她看到了遊客中心,一咬牙,走了過去。

不一會兒,原本播放著優美古風樂曲的音響突然停止,工作人員的聲音響起:“從L市來旅遊的周辰一小朋友,周辰一小朋友,聽到廣播後請迅速到古鎮入口的遊客中心,你的媽媽在這裏等你。”

廣播裏重複了三遍,大家都在擔心這位與母親走散的小朋友,除了……

“辰一……”葉芩伊笑了笑,“想不到L市還有跟你同名的小朋友呢。”

周辰一抽抽嘴角,臉上的表情出奇地精彩,從小到大,她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呢,什麽招數都能使出。

正想著,葉芩伊的胳膊不經意間挽了上來,周辰一回過神,不動聲色地避開葉芩伊的手,輕聲道:“怎麽了?”

葉芩伊微微蹙起眉頭,樣子看上去楚楚可憐,讓人動心。

“我有點冷。”

周辰一深深吐了口氣,提議道:“那你早點回客棧休息吧。”

葉芩伊先是麵露紅暈,隨即眼底染上一抹錯愕:“我一個人?”

周辰一低低應了一聲:“是的,你早點回去休息吧,不是說明天還有事要辦。”

“不是!”葉芩伊再次試圖挽住他的胳膊,帶著哭音說,“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周辰一微微愣住,停頓片刻說:“抱歉,我還要到遊客中心領人。”

“周辰一?”她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的眼眸,確認他真的要拋下自己一個人。

“為什麽?”葉芩伊聲音有些顫抖,“為什麽我不行?”

周辰一輕拍幾下葉芩伊的肩膀,禮貌地同她拉開距離,沉聲道:“她占據我心髒的時間比你想象的還要遙遠。”

即使這個答案葉芩伊早已經猜到,然聽到喜歡的人親口說出時,依然狠狠地在她心頭劃上一刀。

“幹嗎這麽決絕,你可以給我發好人卡。”

周辰一笑了笑,放柔聲音說:“你付出過,不是該隨意打發的人。”

溫柔真是一味人間良藥。

葉芩伊雖然哭著,可還是緩緩放下了手。

“我好嫉妒啊……”她抿抿唇,“但我也要及時止損了。”

她仰頭看著他,溫柔一笑:“我曾真心喜歡過你。”

焦急地靠在玻璃門上,每隔幾秒便要走到大廳門口瞧瞧有沒有某人的身影,瞿恬覺得自己真的太卑微了。想當年為了“保護”周辰一,她披荊斬棘創下佳績,隔壁小區的人還以為她是女惡霸,天天抓著周辰一要錢。

其實……

“你帶錢了嗎?可以借我點買辣條嗎?”

“那個小冰棍才五分錢,你帶鋼鏰沒?”

“先借我搞點奶寶巧克力豆,發達了翻倍還你。”

……

聽到旁邊的刺溜聲,瞿恬的思緒被拉回,側頭看到來遊玩的小朋友拿著棒棒糖吃得正歡。

瞿恬摸了摸口袋,沒帶錢,幸好可以手機支付。

等一下,手機呢?

她急得從上到下一通**,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遞來:“手機又找不到了?”

瞿恬抬眼看到來人,對方徑直走到她跟前,從她後背衛衣帽子裏把掛手機的繩索理出來:“教了好幾次先找手機掛繩,這麽多年怎麽還是不長記性?”

初中瞿恬丟手機的頻率太高,讓家裏人直接給她買了個老年機,為了保住老年機,周辰一索性送了個手機掛繩給她,才讓老年機順利熬到了初中畢業。

瞿恬凝望著他的眼眸,抬手指了一下擺滿零食的鋪子:“你要不要吃東西?”

周辰一哼笑一聲,徹底敗給她了。

離開遊客中心,瞿恬一臉不爽地走在巷子裏,眼睛盯著周辰一手裏的棒棒糖,不悅道:“你就隻買一根棒棒糖?”

周辰一哂笑:“不然呢,我想吃什麽自然買什麽。”

“你也忒摳門了吧。”

瞿恬拽住他:“你這樣不行,跟你說正事呢!咋就不聽呢!”

“楊靖宇聽到這不正宗的方言估計會吐血。”

瞿恬不樂意了,一把甩開他的手,清清嗓子:“找我幹哈?”

周辰一抬手指著自己,一臉莫名其妙:“是誰在廣播裏發尋人啟事的。”

瞿恬有點不好意思。

“瞿恬,冒充我媽你也不怕我爸跟你講法律。”

聞言她脊背一寒,心裏過意不去,勉強解釋說:“我這也不是……被逼無奈,無計可施。”

兩人靜了一會兒,周辰一忽然又不緊不慢地開了口:“這一次就算了,不過我希望你下次能用個別的身份找人?”

瞿恬轉頭望著他:“比如?”

他的聲音略略低沉了幾分:“比如從L市來的周辰一先生,您的妻子因為自己走失,跑到遊客中心等您認領。”

瞿恬:“……”

看到她吃癟的表情,周辰一也不繼續說,唇畔掛著淺笑,靜靜等她接招。

令他大驚失色的是,瞿恬下一秒探過頭去,輕輕在他臉頰落下一吻。

周辰一身子一顫,眼底透出震驚,他似乎反應了好幾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夜色已深,遊客紛紛前往河邊廣場放孔明燈,浩瀚星空下無數孔明燈飛向天空,匯聚成燦爛星河。

闃寂的古鎮巷子,淡淡的花的香味浮動在空中,瞿恬心跳變得不穩,她喉嚨發緊,想說的話像一團火球堵在嗓子,十分難受。

周辰一靜默片刻,啟唇問:“你不是說要在宿舍待著學習,怎麽跑到這裏來?”

“我……”她含糊道,“就……想來。”

周辰一看著她語氣淡然:“那麽我們去廣場那邊放孔明燈吧。”

“等一下!”瞿恬猛地拉住他,抿抿唇說,“我……我剛才親了你啊!”

某人神色泰然自若,繼續淡淡道:“我知道。”

“你怎麽……沒反應?”

“我吻過你。”

“不是!我不是在跟你PK,我是……”

“是什麽?”周辰一繼續耐心引導。

瞿恬心一橫,坦白道:“告訴你個壞消息,我對你的思想已經不單純了。”

周辰一故作吃驚,說:“你想滅口?”

“周辰一!”她似乎要急得哭出來,眼眶微微發紅。瞿恬是什麽人,爭強好勝要麵子,能一路追來想必已耗費了許多勇氣。

“就這樣吧……”

他並不想勉強她,不料瞿恬竟上綱上線。

“我大老遠跑來是有話給你說。”她眉眼一凜,嚴肅認真,“你不是一直想要聽我的答複。”

周辰一向後退幾步,倚靠在河邊的柵欄上,示意道:“你說,我聽著。”

瞿恬雙手捏成拳頭,停頓一下緩緩道:“我承認,起初和現在有很大的差別……防備的是我,深陷的也是我。”

“所以當你提出想要打破這種平衡,我……真的慌了。”瞿恬一字一句,將深埋在內心的話語全盤脫出。

她不善於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周辰一聽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已然十分震驚。

“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這種平衡被打破了。”她凝視著他說,“我承認我喜歡你。”

這句話他大概也就等了二十幾年吧,多年以來他幻想很多次跟瞿恬表白的場景,卻從沒有想過她會有主動的一天。高中突如其來的分別,大學蓄謀已久的相見,他所有步步為營隻為她一句“我喜歡你”。

“嘖。”他嘴角噙著笑,反問早已臉如紅蝦的瞿恬,“你在跟我表白嗎?”

本質是想再聽一遍,可惜學霸的第一反應竟是這人是不是腦子不靈光?

她看著周辰一呆了幾秒,轉而問:“你高考語文多少分?”

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周辰一黑眸裏閃著光,問:“你想要我?”

瞿恬呼吸一緊,心想著說了說到這種地步了,還有什麽可遮遮掩掩:“想要你的一切,包括……”她的視線緩緩落到他結實的胸肌上。

不怕學霸成神,就怕學霸開竅,才剛剛打開車門,便已加油上路。

周辰一瞥她一眼,淡淡道:“瞿恬,你這些都跟誰學的?皇甫雲霞她們都把你教壞了。”

然而瞿恬輕笑一聲,眼眸星光匯聚,口吻霸道:“從小就是優,要怎麽從良?”

從小學開始,一旦是她目光確認的東西,她從不吝嗇地傾其所有去得到。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他不是被命運囚禁了。

他是被她這個人的自信所囚。

突然輕笑一聲,周辰一故作無奈:“早知道就給你糖了,省得你說那麽討好我的話。”說著他把兜裏揣了很久的棒棒糖遞給她。

她笑著伸手去拿棒棒糖,卻被他搶先一步拽住手腕,一攬腰,得到一個吻。

她的臉頰再次燒紅,心跳快要停滯,掌心搭著他的胸膛,欣喜若狂,想著“真是賺大發了”。不料她的失神換來了唇角一痛,好像在抱怨她的分心,於是對方變本加厲地加深了吻,瞿恬隻能沉淪。

天空是孔明燈匯聚的耀眼星河,眼前是心心念念的期盼,情之所鍾,得償所願。

無數的青年男女在水燈和孔明燈上寫下祈願,兩人也跟風放了盞燈,隨後到燒烤攤吃夜宵。

“這種場景不算大,有機會一起去泰國水燈節。”周辰一提議道,“看看所謂旖旎的戀戀風情。”

倏地,瞿恬停下腳步,視線朝著一個方向看了許久。周辰一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黑乎乎一片,什麽也沒有。

“有點奇怪。”瞿恬皺著眉頭說,“我剛才好像看到祁振軒了。”

周辰一一愣,又仔細看了看,說:“花眼了吧,那家夥估計還在訓練基地準備夜航呢。”

想到隊裏那嚴苛的訓練,瞿恬認可地點點頭:“嗯……我也覺得不太可能。”

眼下夜色已深,周辰一看了眼表問:“你一個人來的?”

瞿恬:“雲霞同我一起,不過她去辦事了。”

見周辰一沒有繼續說什麽,瞿恬主動問:“你擔心葉芩伊?”

“我已經打電話讓她姐妹來接她了,她們剛才已經回到酒店。”周辰一回答說。

“哦……”雖然什麽都被他安排好了,可是瞿恬心裏還有一點點不舒服,他把誰都安排好了,唯獨沒有安排她。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周辰一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說這話的意思是,你今晚是要跟雲霞住還是跟我……”

瞿恬連忙道:“我已經開好房了!”

原話本沒什麽毛病,放在現在的場景裏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周辰一怔了一下,笑道:“挺意外。”

他笑什麽?瞿恬正疑惑,突然恍然大悟!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已經有住的地方了,你可以再去開上一間。”她火速解釋一番。

周辰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應道:“我倆不是一起住過。”

他指的是他們去西北的那次旅行。

瞿恬幹巴巴笑了兩聲,說:“那是偶然發生事件,概率小。”

所以,故技重施。

周辰一抬手摟住她的肩膀,唇貼著她的耳朵低語:“我醉了。”

瞿恬身子不自覺一顫,小聲問:“什麽?”

“我們在機場附近嗎?”周辰一壓低聲音繼續道。

聞言,瞿恬四處看看,蹙眉說:“沒有啊,到底怎麽了?”

“可我一看到你就開心得想起飛啊!”話落,他忽地在瞿恬臉頰親了一下。

“你!”

瞿恬燒紅了臉,狠狠甩開身上的黏黏糖,沒想周辰一像狗皮膏藥一樣掛在身上,甩都甩不下來。

他逗著她說:“我想跟你同床共枕探討國外飛陪訓練。”

瞿恬一凜眉,抬手賞他一記拳頭:“我不想。”

輕風徐徐,擁夜入懷。

清寧古鎮一家明信片店鋪門裏,皇甫雲霞一身黑色皮裝,坐在桌台上寫明信片,她手邊放著機車頭盔,黑色皮衣間精致的墜子上戰鬥機熠熠生輝。

似乎感覺身後有人來,她也沒回頭,繼續寫著手上的明信片,淡淡道:“原來一直以來我都錯了,或許不是瞿恬感情狀態滯後……

“而是她把這個最特別的時期給了最重要的人。”

最近忙得不可開交,似乎又回到了學校期末的那段時間,不是複習,就是考試。

到星洲培訓收獲最多的大概是楊靖宇,剃頭、烹飪、開飛機,幾門技術壓身不嫌多。按他的意思,要在出國前把這些技術都學精點,說不定還可以發展一下副業。

瞿恬有些慌,是不是又弄丟了,畢竟那東西小巧精致,稍不注意放哪裏了很難找。她看著雲霞若無其事的樣子,更是心焦。

不對,其實並非若無其事,皇甫雲霞最近話很少,除了學習很多時候都見她一個人坐著發呆,究竟出了什麽事?是弄丟項鏈的原因嗎?

幸好上次幫皇甫雲霞找到時她拍過一張照片,瞿恬想了一下,決定到商場首飾店裏看看能不能找到相似的。

瞿恬跑到星洲最大的商場,作為貿易三角的一個中心點,星洲貿易往來很發達,興許能在商場裏問道。

她一邊走一邊找,沒有看前麵的路,一不小心跟一個路人撞在一起,兩人同時痛呼。

瞿恬揉著腦門正想跟人道歉,猛地地驚呼出聲:“龔教官?”

“瞿恬?”

龔教官十分驚訝,自從大一軍訓結束,他們再也沒有見過,當初也沒有留下什麽聯係方式,隻聽說龔教官他們隊的駐地是在星洲。

龔教官欣喜若狂,如同遇到多年不見的摯友:“你怎麽會在星洲?”

瞿恬哈哈一笑,撓撓後腦勺:“我要出國飛培了,先到星洲來出國前培訓。你們今天出來放風嗎?”

“嗯,帶幾個新兵出來熟悉一下。”龔教官還是依舊一副犀利樣,新兵都不敢正眼瞧他,他伸手拍拍新兵的肩膀,嚇得新兵腳下一個不穩。

龔教官臉色一僵,又不好發作,瞿恬隻能哈哈一笑,緩解氣氛:“他們可能忙著看美女。”

龔教官笑著搖頭:“有你這麽自誇的嗎?”說著他指著瞿恬對新兵說,“你別看她這樣,她能做的腹部繞杆比你還厲害。”

想起當初跟周辰一那一抬杠,差點沒給自己吐死,瞿恬又尷尬又心虛。

龔教官見她挨家挨店的進去詢問,似乎在找什麽,於是問:“你剛才在找什麽?”

“啊,這個。”瞿恬說著指著手機上的照片說,“我想看看商場裏沒有沒有這種飛機樣的項鏈,想送朋友,她之前有一個弄丟了。”

龔教官露出懷疑地神情:“你確信?”

瞿恬點點頭。

“這東西外麵買不著啊。”龔教官笑著說。

瞿恬一臉驚愕,半天才冒出一個字:“啊?”

龔教官拿過手機,把照片放大又縮小,仔細看了看:“這個確實是隊裏的,是空軍的飛行徽章。”

“空軍?”瞿恬算是蒙了。

龔教官繼續道:“嗯……怎麽說呢,這小東西很多時候會被當作信物送給喜歡的人吧。”

兩人正說著,龔教官的電話突然響了,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在接完一個電話後轉身對瞿恬說:“我們得先回去了,原本想約你吃飯呢。”

他歎了口氣問:“你什麽時候出國?”

“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見了。”龔教官抬手拍拍瞿恬的肩膀,“好好學,好好飛!”

跟龔教官分別後,瞿恬給周辰一打了個電話。

“你在哪兒?”

“我來到商場門口了,你在哪裏?”

“我在二樓。對了,我有一件事想讓你幫問我個人。”

“問誰?”

“祁振軒。”

聽到祁振軒的名字,周辰一頓了一下:“什麽事情想問他?算了,我先上來找你。”

掛掉電話,周辰一一個小跑,不一會兒出現在樓梯口:“問什麽?”

瞿恬拿出手機,指著上麵的照片:“就是這個,這種東西是他們佩戴的嗎?”

周辰一看著相片,不過似乎是見過的,一時間有些拿捏不定:“應該是吧……我好想見他戴過,但我不確定。”

瞿恬說:“雲霞之前戴了一條這種徽章的項鏈,後麵好像弄丟了,她最近情緒不太好,我有點擔心她。想問問祁振軒有沒有什麽方法……”

周辰一想了一下說:“你把照片給我,我發給他看看。”

給祁振軒發了照片,周辰一順帶給他打了電話,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接通。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接了,原以為這個點他應該在訓練。

“你小子幹嗎呢?”

“休整一下,怎麽了?”

“我給你手機發了張照片過去,你幫我看看能不能幫我搞到一個?”

“哦……你稍等我看看。”

話落,那邊便徹底沒了聲音。

“喂,祁振軒。”周辰一對著話筒喊道,“喂,你又緊急集合了嗎?”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歎息,過了半天祁振軒才緩緩開口:“搞不到,這東西得有資格才能給,我沒資格了。”

停機坪上斜陽落在山尖,一個男人坐在飛機艙裏,陽光從窗戶射進來,照在他胸前掛著的飛行徽章上,泛著點點金光。

他緩緩抬手握住了墜子。

由於是周末,購物廣場人比較多。

“扶梯下行,請靠右站穩,握緊扶手,左側通行,請照顧好老人,小孩……”

廣播裏一直重複提醒語,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扶梯前,周辰一忽然轉身對瞿恬伸出了手。

瞿恬腳下一頓:“幹嗎?”

周辰一並無多言,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淡淡說:“沒聽到廣播說嗎,走扶梯要照顧好小孩。”

瞿恬:“嘁……”

站在周辰一旁邊,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溫度,瞿恬臉頰有點燒。

周辰一目視著前方,硬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看上去有幾分冷淡倨傲。他麵色不改,眼中波光流轉,開口道:“你心跳得很快。”

瞿恬一怔,發現他的手指搭著自己的脈搏,一瞬間像電流擊中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周辰一瞥她一眼,又道:“臉也很紅。”

怎麽可能在這個男人麵前承認自己害羞!

回寢時,皇甫雲霞正在宿舍裏看書,藍牙音箱放著《喜歡你》。

瞿恬走過去把手裏的酸奶遞給雲霞,問:“吃飯了嗎?”

“吃過了。”

不知為何,兩人竟不約而同地有了一瞬間的沉默。

皇甫雲霞坐在書桌旁,手杵著下巴,手指把玩著一支筆,沉吟片刻開口道:“瞿恬,你信星座嗎?”

瞿恬聞言,緩緩道:“信吧……昕薇那個星盤就沒有說錯的時候……”

皇甫雲霞笑了笑,微微歎息一聲,隨後道:“隻要提起某某星座,我一定會說巨蟹男一生黑,可是今天我突然想到,我恨他,恨這個星座,是因為我和他太像了。”

瞿恬蒙了一下,不知道她突然說這些是什麽意思,轉而一想,不是不明白,是雲霞幾乎很少吐露自己的內心。她是內心多麽深沉的姑娘,能夠繃不住吐露內心的聲音,是該有多難過啊……

皇甫雲霞頷首看著瞿恬,眼底竟泛起了水澤:“我與他處理事情,愛一個人的方式都很像,卻不能同步,所以錯過很多,對彼此傷害很大。所以,我現在想的是,我不恨巨蟹座的男生了,我逃避太久了,我要去麵對,要去嚐試與這個星座的人握手言和。”

瞿恬:“雲霞……”

這次,她似乎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瞿恬,哭成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