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離開

山洞裏的篝火不時地發出劈啪聲,玄鳥看著沉沉睡去的朏朏吐槽道:“她已經不知道什麽是死亡了,你就帶著這樣的她出去尋戰鼓麽?”

“你看她一身破破爛爛的,反應也慢慢的,看著就怪異。”

“你一隻鳥會說話都不覺得自己怪異,竟然說朏朏怪異。”九儒瞟了一眼玄鳥,讓它適可而止

說完,九儒抬起朏朏的手腕,從上麵摘取了幾顆優曇婆羅花,在掌心揉碎後將乳白色的花汁當做顏料,捧起了沾滿了血跡的嫁衣在上畫出了點點繁花。

就這樣原本肅殺猙獰的破舊嫁衣漸漸變成落英繽紛的雅麗紅裙。

最後九儒將花汁輕輕塗在朏朏左側臉上以遮蓋住暗紅的優曇婆羅花紋路,隻留下眼角的點點血色紅暈映襯著右側臉頰開著的數枝優曇婆羅花,清冷卻明媚。

這樣簡單幾下就讓原本支離破碎的紅顏枯骨變成了躺在花叢裏的紅衣女郎。

玄鳥看著九儒仔細為朏朏整理的樣子,問道:“找到了樂風,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不是樂風,她是朏朏,我的人偶,切莫說錯。”

“行,那你要和你的人偶去哪裏攢功德呢?隻要優曇戰鼓存在一天,就是一個隱患,她隨時會死去。”

“我都沒死,怎麽可能讓她先死掉。還有,你是一隻鳥,嘴太碎了會被抓去當妖怪燒死的,安靜些。”

被懟的玄鳥總算反應過來此時的九儒心情並不好,於是翻著白眼飛離了山洞,和這個冷冰冰的和尚算是聊不攏了。

玄鳥走後,九儒靜靜的坐在朏朏身邊看著她沉靜的睡顏,輕輕地哼唱起來一首大漠中的歌謠。月光清淩淩的照進來,伴著低沉的哼唱朏朏睡的很安穩。

第二天早上,朏朏睜開眼睛時已經在九儒的背簍裏了,背簍隨著九儒的步伐擺動,晃得朏朏又想睡了。這時玄鳥飛到了九儒肩膀上,對著朏朏的頭就是一口,朏朏痛叫一聲:“好疼啊。”

“醒了?下來走走麽,秋季的賀蘭山很漂亮。”九儒回頭趕開玄鳥又輕輕的揉了下朏朏被玄鳥啄過的地方

待走近山壁處,九儒將朏朏從背簍中抱出來,牽著她向著一側有著岩畫的山壁走去。九儒指著山壁上的岩畫對朏朏說:“這是賀蘭族的祖先留下的岩畫,朏朏能看懂麽?”

朏朏抬頭看著雕刻線條粗狂簡約的岩畫對身側的九儒說:“在這上麵刻畫,是不是永遠不會消失?”

九儒低下頭看著容顏瀲灩卻神色懵懂的朏朏笑了下:“朏朏,沒有什麽能永遠存在。不過,在這上麵刻畫的確可以保存的更久遠。朏朏想畫些什麽?”

“畫出嫁。那天樂風出嫁時大家都很開心,那天大家都還在。”語畢,朏朏撿起一塊石頭用尖銳的那一端笨拙的勾畫著自己見過的送親畫麵。

因為力道不足,最後九儒扶著她的手替她一下下鑿刻出送親隊伍的岩畫。

刻完後朏朏撫摸著岩畫裏的戰馬說道:“這是蒼冥,樂風的戰馬。我和樂風都很想它。”

“朏朏還會有新的戰馬,到時候騎著它和我一起攢功德去。”

“樂風沒能救下蒼冥,它為救樂風死了。我今後也都不騎馬了。”朏朏臉色冷漠的說道

沉默了一下,九儒回到:“樂風救不了所有人,蒼冥也隻是做了它覺得應該做的事。”

見朏朏仍是一臉的執拗,九儒隻好接著問道:“走吧,以後還想回來嗎?”

“不知道。”

歎了一口氣,九儒牽著朏朏走出了山穀。一路上九儒指著各處有故事的地方一點點講給朏朏聽,雖然不會得到什麽反應但依然樂此不疲。

玄鳥一路聒噪的鬧騰著,試圖引起朏朏的些許反應也都被無視了,朏朏就真的像個人偶娃娃般將沉默進行到底。

這一日他們走出了賀蘭山到達了大漠邊緣,玄鳥早就跑的不見蹤影,說是在目的地等他們。九儒怕朏朏曬傷將她抱到竹筐中又編了一頂帽子給她戴上。

“我不會覺得熱,也不會覺得渴。”

“是了,朏朏是人偶,當然不會有這樣的知覺。但我喜歡這樣照顧朏朏。是我怕你熱,怕你口渴。”九儒笑看著朏朏說著

接下來九儒帶著朏朏走進了大漠,白天朏朏昏昏欲睡趴在竹筐裏由九儒背著走,夜晚九儒會找個背風的沙丘或者幹涸的河床支起帳篷、點起篝火給朏朏做些沙漠裏才有的野味。

日子慢慢滑過,這一天又是月圓夜,優曇婆羅花再也壓製不住枝葉的蔓延,朏朏一聲不吭的趴在九儒的懷裏默默的忍受著被生吞活剝的疼,很快的朏朏的右側身體再次被吸成白骨,

玉質的白骨上爬滿了優曇婆羅花。九儒將朏朏攬在懷中,月色中默默的擦去朏朏空曠眼眶中無意識滑過的淚水。靜默的瀚海中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九儒突然說起自己曾經的故事:

“我曾經走過很多地方,有幾次差點死在路上。那一次我第一次來到大漠就被它壯闊又蒼涼的麵貌迷住了,不顧一切的想離他更近些,然後理所當然的迷路了。

“在沙漠腹地,我幾乎渴死在那裏。不,不是幾乎。應該是死過一次的,但在我死前看見了一隻沙漠狐同樣因為饑餓昏倒在我麵前。”

“當時我想著反正我也要死了,死前能救它一命也不虧,於是我割開了手腕把血喂給了小狐狸。”

朏朏聽著故事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抬頭看著星星發呆,任由優曇婆羅花緩慢的治愈累累白骨。九儒默默地替朏朏整理著衣裙和麵容,說道:“今天換個妝容可好?”

說著揉碎了優曇花默默地擦拭著朏朏傷痕累累的麵容,並在眼角處勾畫出蓮花的紋飾。很快,朏朏又變得精致整齊了。將烤好的沙蔥和仙人掌的果實遞給朏朏,哄著她多少吃掉一些,

但因為朏朏感知不出味道並不喜歡,九儒無法隻能給朏朏鋪好毛氈讓她先去休息,自己則坐在篝火邊誦經。過了一會,像是思考了好久才聽懂剛剛的故事,朏朏突然問道:

“然後呢,那隻小狐狸活了嗎?你是怎麽活下來的?後來呢?”

“我不清楚,也沒有後來,這世間因果無數,怎麽可能一一道明。當時如果能了悟,那是緣分到了;錯過了就是有緣無分。朏朏為什麽對那隻小狐狸這麽在意?”

“嗯,我記得的,樂風在大漠腹地也見過一隻小狐狸。”

“睡吧,明天就要到了。”

“到哪裏?要看什麽?”朏朏含糊的問著,剛剛經曆的獻祭已經耗盡了她的精神

“四處看看,遇上什麽就看什麽。”九儒說完,朏朏再無聲音

身旁的篝火在燃燒,不時地發出劈啪聲,悠遠的風從大漠深處吹來,輕撫著細小的砂礫。朏朏睡的很安靜,九儒看著篝火神情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