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久違的依靠

收假這天,袁老師幫我做了一大罐碎肉芽菜,讓我帶到學校去吃。

他說肉和芽菜浸在油裏,這樣吃一周都不會壞,等下次我再來的時候又重新做。臨走還叮囑我,記得把菜放在碗底再去打飯,這樣就不會涼。他的細心和關懷,再次讓我動容。

當天晚上的晚自習,袁老師就來幫我把位置調換了。沒有讓我獨自坐垃圾堆,而是坐在講台的左邊,然後把蘇晨晨的位置換到了莫枕旁邊。

這樣的結果讓蘇晨晨很滿意,晚上我回宿舍的時候,之前長期打濕水的床單忽然幹了。

我和莫枕本來就沒有什麽交集,換位置後,就更少了說話的機會。

倒是蘇晨晨,自從和莫枕同桌之後,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的。有女生給莫枕遞信什麽的,她都會擅自做主給仍了,還理所當然的說,反正莫枕也會仍。

那段時間的蘇晨晨就像是打了雞血,每天圍著莫枕周圍轉。他從球場回來,蘇晨晨肯定會第一時間遞上去礦泉水,莫枕上課想要睡覺,蘇晨晨就盯著教室外麵幫他望風。

幸好換了位置,蘇晨晨每天忙著和莫枕周旋,再沒有了精力來對付我。以至於那段時間我過得前所未有的安逸,就像是整個世界都清靜了下來。

和袁老師有過親密接觸後,我的心好像被打開了一扇窗,總喜歡上課時盯著他看。

他有一張標準的國字臉,濃眉大眼看起來特別精神,唇邊的胡須總是剃的幹幹淨淨,習慣性的穿素色襯衣配牛仔褲,看起來整個人都非常清爽。

偶爾和我四目相對,會還給我一個微笑,那樣的微笑讓我,整顆心都在顫動。

我們之間的關係和以前相比,也在發生微妙的變化,有時候我拿語文作業去辦公室,他也會輕輕抓住我的手,問我他做的鹹菜吃完沒有?或者問我周末像吃什麽,他給我做。如果剛好有人闖入,他又會馬上鬆開我的手咳嗽兩聲,說,那沒什麽事你就先回教室吧。

那之後的每個周末,我都會去到袁老師家裏。

白天袁老師就幫我補課,到飯店了他去做飯我就做作業。吃過晚飯天黑下來,我們又一起去田地裏散步,他給我講他小時候的趣事,講他喜歡的文學故事。

我越來越喜歡和他聊天,覺得跟在他在一起無比的放鬆,什麽話好像都可以說。而他知識淵博得讓我崇敬,一個很小的話題都可以聊到很遠。

這樣的生活,有我從未感受過的踏實和幸福。

雖說在爸爸出事以前家裏還算平靜,但他喜歡打牌喝酒,經常輸了錢就喝到醉醺醺的回家,媽媽稍有不對就是一頓打罵,如果我敢言語半句,他也會連同我一起打。

我一直渴望自己有個把我視若珍寶,無微不至的照顧的爸爸。有時候就想哪怕能讓我擁有一天寵我嗬護我的爸爸,我也知足了。

而袁老師,就是我心中對父親最完美的演繹。

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把他假象成爸爸的樣子,覺得隻要能被他抱在懷裏,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晚上我們也總是相擁而眠,有時候會親,有時候袁老師也會激動,隻是他每次想要進一步的時候,我整個腦子裏浮現的都是那些不堪,然後一臉驚慌的推開他。

每到那個時候,他就起身去衝個澡,然後回來再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裏,說些安慰的話。

我記得袁老師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亦喬,你快點長大吧,等你大學畢業我就不是你的老師了,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所以,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時間快過去,快點到大學結束。到那時候,蘇晨晨一定不會和我再上同一所大學,而我也可以盡情的享受袁老師的愛。

期末考試結束這天,袁老師早早的讓我放學後去他家裏,等到拿了通知書再回家。

可蘇晨晨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考試完後在學校門口追上我,要拉我一起回家。

我說我要等拿了通知書再回。

蘇晨晨陰笑著說,“該不會你要趁這幾天去掙過年錢吧?我可是知道,你媽這半年都沒工作,也不知道有些人下學期還能不能上學咯。”

我沒理他,背著書包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

回到袁老師家,他把帶有標準答案的試卷給我,說我考的應該會不錯,讓我自己再看看,他要去給我做一頓大餐慶祝下。

袁老師喜歡喝酒,幾乎每個周末我過來晚飯的時候他都要喝上兩杯,今天晚上也不例外。不同的是,袁老師給我也倒了一杯,說放假了,要你也輕鬆下。

那天晚上,第一次喝酒的我喝了滿滿一杯白酒,但沒有醉,隻是有點飄飄然,走起路來也是健步如飛,好像什麽話都敢說了。

晚飯後,袁老師牽著我的手去散步,走到一片空地旁邊的的時候他忽然抱住我要親我。在他抱住我,我們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整顆心都顫抖了,看著袁老師的眼睛,有種這輩子也不想要和他分開的感覺。

酒精作祟,我忽然有了想要和他玩玩遊戲的衝動,於是猛地推開他往前跑。

袁老師愣了下神,跟著追了上來,“淘氣,你給我站住。”

“老師,你來追我呀。”

夜幕降臨,我們嬉笑著在田間地頭你追我趕,每次袁老師快要追上我的時候,我就拚命的往前跑,然後他再來追。

我覺得被喜歡的人追趕著的時光是最快樂的,所有的煩勞和不快都被拋開。

在我們跑出很遠的時候,我忽然頓下腳步一個轉身,和袁老師撞了個滿懷。

他用力把我攬入懷中,緊緊的抱在懷裏站在草垛旁邊,他寵溺的捧著我的頭看著我,用能讓我融化的語氣小聲說:“小淘氣,還跑嗎?”

我伸手勾住袁老師的脖子,隻想要貪婪的享受這一刻被他抱著的感覺。

我喜歡他唇齒之間彌漫的淡淡煙草味和酒精味,最重要的是,那一刻我真的徹底忘了所有,隻想要和他就這樣下去。就像是久違了的港灣能讓滿身是傷的我,在那兒停靠。

哪怕隻有數秒,我也知足。

我又一次忍不住的,跟袁老師說了我喜歡他。

袁老師樂得直笑,在我唇邊不停的磨蹭,喊我小淘氣,說他也喜歡我。

我知道袁老師是結了婚的人,雖然他和我不止一次的說過他可能會離婚,可我還是試探的問他,“那老師,你還喜歡你前妻嗎?”

袁老師的臉色馬上變得有些不好,看著天歎了很大一口氣,搖搖頭說不愛了,就算是愛那也是過去式,現在隻喜歡我。

那時候天真的覺得喜歡就是愛,愛就是喜歡。

而很多年我才明白,愛其實是想在一起一輩子,而喜歡,不過隻想在一起一陣子。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蘇晨晨喊我的聲音。

我連忙推開袁老師,小聲的說:“她怎麽來了?”

袁老師也慌了,從我胸前抬頭起來,迅速的整理他的衣服,然後對我說:“亦喬,等下你就跟蘇晨晨先回宿舍,別說和我在一起。”

“哈哈,安亦喬,這可真是大新聞,不知道班上的同學都知道了會是什麽樣呢?”蘇晨晨走到草垛旁邊,不停的嘲笑我。

“你跟蹤我?”

“看你半下午鬼鬼祟祟跑這麽遠,我良心發現跟著你來,就怕你被人販子拐賣了。結果不巧撞到了,哈哈哈哈。”蘇晨晨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捂著肚子說:“那男人呢?”

心想還好蘇晨晨沒看到跟我在一起的是袁老師,頓時鬆了大口氣,“什麽男人,我心情不好來這走走,你腦子拎不清想多了吧?”

“是是是,我肮髒,我不純潔。”蘇晨晨打著手電往我脖子上一照:“臉都紅了還說沒男人,誰信呐?”

“懶得和你說。”我羞愧難當,沿著大路往公交車站跑去。

“我爸打來電話,說你媽在家裏病得要死不活,好心讓我跟你說考完就回去,結果吧,你這還跑來跟男人鬼混。要是被你那跟你一樣賤的媽知道,還不當場氣死?”蘇晨晨一路小跑追上來:“安亦喬,我就說我的嗅覺沒錯吧,早就聞到你身上那股子氣了。”

我轉頭:“我媽病了?”

“對啊。”

“那你下午怎麽不早說?”

“我讓你跟我一起回家你不啊,再說,下午我要說了,剛才還能撞見這麽好的戲麽?”

我滿腦子都是媽媽生病躺在**的模樣,我恨不得現在能馬上飛回到她身邊。可是時間太晚,最快也隻能明天早上才有回去的班車了。

心神不寧的回到宿舍,同學都回了家,就隻有我和蘇晨晨倆人。

蘇晨晨跟著追進來關上門,神秘的坐在我床頭問:“安亦喬,晚上和你一起出門的那男的,我怎麽越看越覺得有點像袁老師啊?”

我嚇得臉都紅了,“蘇晨晨你別瞎說。”

“肯定不是莫枕,莫枕比那男的個子要高。”

蘇晨晨顯然沒有看清楚袁老師的臉,她也隻是瞎猜。

可是我心裏開始害怕起來,這次是被蘇晨晨給撞見,那下次又會被誰呢?

第二天我坐了最早的班車回家,媽媽見我匆匆趕回來,問我怎麽不拿了通知書再回?好像毫無準備的樣子,慌裏慌張的去逮她養的雞,說殺了中午給我燉湯。

媽媽像是有意要瞞我她生病的事,到吃飯都沒有開口提到她的病。

我按耐不住的問她:“媽媽,你是不是身體不好?”

“沒什麽,就是膽結石發了,前段時間去做了手術,現在已經沒事了。”

媽媽身體向來不好,之前就有美尼爾氏綜合症和癲癇,這也是她不願意離開這個鎮子的原因。她總說這兒的人就算再討厭我們,但她要是出意外了也還有人願意幫她打求救電話送她去醫院的。現在又做膽結石手術,我更擔心她了。

尤其是之前為了讓我上學,她已經在**任由蘇千裏折磨了,還不知道這次生病又是哪裏來的錢。想到這些,我頓時就覺得沒了胃口,喝了碗湯就說自己飽了。

媽媽像是看出了什麽,說:“我前段時間找了個工作攢了點錢,做了手術還有剩餘,這就要過年了,看哪天我們去縣城買點年貨,再給你買套新衣服吧?”

我知道媽媽在說謊,就她現在的身體條件很難找到一個工資不錯的工作。她給我的每一分錢,很有可能都是從蘇千裏那裏得來的。

於是連連擺手說我不要。

但媽媽執意說,好不容易家裏有點了改變,今年一定要好好的過個年。

臘月二十八的這天晚上,她早早的讓我睡覺,說明天帶我去縣城。

睡到半夜,我就聽到了媽媽起床的聲音,驚醒過來等她出門後,悄悄的跟了上去。隻見她鬼鬼祟祟地走到河邊變電站的閑置小屋,輕敲了下門,說:“是我。”

門被打開,媽媽快速閃了進去。

我躲在小屋窗戶旁邊,耳朵貼在牆上聽著裏麵的對話。

“我想明天帶亦喬去縣城買身衣服。”

“要錢可以,不過我可聽晨晨說,你家亦喬在學校每個周末都跟男人出去鬼混,要不然明天我帶你們一起去縣城買衣服,想要什麽隨便買,如何?”

這聲音我太熟悉了,多少個和袁老師差點衝破界限的晚上,我都是被這聲音驚得拉回現實。隻是我沒想到蘇晨晨竟然回家來這樣說我,而蘇千裏已經提早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媽媽很吃驚,矢口否認我不可能會是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亦喬成績好平時也沒什麽多話,晨晨瞎說的吧?”

“嗬,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看得出來,外人看你也老老實實的,不也……”

“亦喬她小,你別打她主意行嗎?”

“小?小能跟男人出去混?我可聽晨晨說,放假那天看到她跟人在草垛.......你這女兒看不出來,這麽小的年紀,玩得比我們還嗨。”

“萬裏,亦喬是我的心尖肉,隻要你不盯著她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

蘇千裏壓根不買我媽的帳,帶著不想和她繼續說下的厭煩,“你先回去吧,想好了要是願意,明天在縣城汽車站等我。”

“可......”

“行了,我今天很累,現在對你的興趣也不大。”

媽媽很失落的打開門走了出來,我還愣在原地沒有來得及找地方躲,她恰好轉頭就看到了我。先是驚了下,連忙轉身把門關上,一把抓住我的手連拉帶拽的把我拽回家裏。

家裏的氛圍冷到了極點,媽媽坐在床頭除了哭,什麽話也不說。

我噗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麵前,“媽媽,新衣服我不要了,下學期的學費我也攢夠了。求求你,別再去找蘇千裏了好不好?”

媽媽抹著眼淚,依然不吭聲。

“媽媽,我沒騙你,我這學期在外麵兼職,掙了不少錢的。”我拉著媽媽的手,撒著慌。

沒想到她一耳光重重的扇了過來,“掙錢,掙錢!你小小年紀,要不是把自己賣掉,哪兒來的本事掙錢?”她從來沒有這樣生氣,扇了我的手還在發抖,說話的聲音也在哆嗦。

“我就是周末去刷盤子發傳單而已。”

“不可能,你要不是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蘇晨晨會回來那樣說你?”

想到蘇晨晨那天晚上撞見的一切,我頓時就沒了底氣,但還在努力狡辯說我沒有賣自己。

媽媽再次把手揮向了我,連扇我幾個耳光後,又重重的扇在自己臉上。

末了,抱著我失聲大哭:“亦喬,都是媽媽沒用。不管媽媽做了什麽讓你難堪和丟臉的事,都是想要你考上大學徹底離開這個地方,清清白白的找個好人家嫁了。你能懂媽媽嗎?”

“懂,媽媽我都懂。但是我沒騙你,我真的能賺錢養活自己了。”

那個晚上,我和媽媽抱頭痛哭到淩晨,我編了很多的謊言來告訴她我能掙錢了,她依然是將信將疑。第二天我們並沒有去縣城,當然新衣服也沒有買,年過得依舊很寒酸。

為了彌補我撒下的謊,年後我匆匆離開了家,跟媽媽說我要回去上班。我走的那天,她躺在**沒有起床,不停的唉聲歎氣說她沒用,要我小小年紀就開始為生活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