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行業內幕

顧茉莉的腳傷其實不用換藥,薛靖不過是想要找個正當的理由,想要留下下來再單獨喝會兒。他忍了郝東一晚上,怕待會兒唱歌再忍不住,跟他杠起來讓雷悅又生氣。

“薛靖,你是故意的吧?”

“是,看不慣他那臭德行,什麽又是五糧液啊又是請唱歌啊,在測繪局當了幾天科員還以為自己是局長?他們局長我都喝過酒,也不是他這個尿性!”

“郝東現在的女朋友,好像就是個什麽局長的女兒。”

“他找省委書記的女兒老子也不求他辦事。”薛靖最見不得在他麵前擺官架子。

薛靖出身在官宦家庭,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無產階級革命家。父親犧牲前是當地緝毒大隊大隊長,媽媽現任農業局局長。他從小就被嚴格教育,家裏人不能成為他的光環也不會給他提供幫助,他的前程需要他實打實去拚。

所有家裏的情況,薛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上學時跟雷悅顧茉莉打成一片,一起兼職賺外快一起省著花生活費,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儼然就是個普通人家的窮小子。

薛靖接連喝了三杯酒,搖頭晃腦地對顧茉莉說:“你,待會兒去告訴雷悅那廝,今晚上她在那人麵前的奴才樣,我第一次看不起她!”

“好,回頭我就跟她說。”

“錢多有錢多的用法,錢少也不是生活不下去,不掙這份提成又能如何,還能餓死不成了?她那麽有骨氣個人,哪有那麽容易就為五鬥米給折了腰!”

“是,是......”

“你明天就告訴她,她要是缺錢就跟我說,我不吃不喝把錢給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這她在那種人麵前卑躬屈膝的討飯吃!”

“好!”顧茉莉當然知道薛靖醉話,可雷悅的情況她又沒辦法說。

“順便你再幫我去問問她,相親那對象如何了?要是不行讓她來跟我相......”薛靖絮絮叨叨地說到最後,後半句話還沒有說完,直接趴在桌上醉了過去。

顧茉莉正在犯愁,要怎麽才能把薛靖弄起來,忽然就聽到旁邊傳來肖君竹的聲音。愣得她不敢再吭聲,趁著她這邊包間裏安靜下來,專注地偷聽著隔壁:

“老肖你幹什麽?磊子怎麽就惹到你了?”

“我得揍他,狠狠地他一頓,不然他醒不過來!”

“磊子喝醉了,你也喝醉了!好了好了,都等酒醒了再好好說。”

劈裏啪啦玻璃容器碎了一地的聲音,就聽肖君竹嚷嚷:“磊子你別走,你是個男人就別走,好好給老子振作起來,佳芯才不想要看你這個慫樣。”

“你站住!”

不知道是誰這麽大吼一聲,隔著兩個包間中間的那扇門忽地打開。

一個金發碧眼的俄羅斯美女飛奔著跑來,還沒跑到顧茉莉麵前,就著急地用不大流利地漢語,跟顧茉莉呼救說:“幫我,那個人瘋了好像。”

顧茉莉還在發懵,就看肖君竹追著打開門過來,指著那金發美女:“離磊子遠一點,以後別讓我再看到......”話沒說完看到顧茉莉,瞪大雙眼含糊不清地問:“你......你怎麽在這......”

一頓叫囂打鬧,把剛才趴桌上追著的薛靖給吵醒。他抬頭半眯眼睛打量著肖君竹,一陣欣喜:“肖總,今兒我過生日呢,這麽巧給碰到,再喝點?”

薛靖喝得眼睛都紅了,還拉著肖君竹要和繼續。

肖君竹喝的酒不比薛靖少,在全程聽旦磊吹噓他現在泡到的那個俄羅斯網紅,還不顧大家反對把她叫到現場來後,他終於是恨鐵不成鋼地怒了。先是追著要把旦磊給打醒,再是叫囂著要讓那個俄羅斯網紅滾出去,不要再來魅惑他的好哥們兒。

但是追著過來看到薛靖和顧茉莉在這邊包間,頓時酒就醒了一大半。尤其聽到薛靖說他過生日要再喝的時候,也已經喝醉的肖君竹直接坐下來:“成,喝!”

“現在的人都是怎麽了?屁大個科員都想要去薅羊毛,就不怕毛多肉少還反倒把自己給噎著?要說,也是那些拍馬屁的人賤,要誰都不把們當回事兒,他拽什麽啊拽!”

“你說的是......誰啊?”

“剛桌子上那測繪局的什麽狗屁科員。就一個科員而已,你可沒見到剛才在桌上那派頭哦,整得比誰都高人一等似的,老子差點就忍不住了。”

“郝東?”

“不是他還能是誰?”

喝多的人不僅話多戾氣還特別重,薛靖遇到肖君竹就跟遇到知己似的,不停地重複吐槽剛才在酒桌上,郝東那確實讓人有些看不過去的作派。

一邊說還一邊學著他的樣子,端起酒杯單手叉腰:“哎呀,我們都是多年的老同學不說那麽多,你們的事肯定就是我郝東的分內之事,隻要你們開口我就沒有不辦的道理!”

“我呸他一臉,辦什麽辦?他就一個科員能辦什麽?”

肖君竹長歎著說:“唉,話說現在好多行業,真是爛透了。都想著要給自己撈好處,哪會管工程質量和別人的死活。”

“可不是,前段時間基坑垮塌那事兒我跟你說了吧,我眼睜睜地看到施工方給那誰拿的紅包,你說他要不是收錢故意放水,他最後會蹦達跳得那麽歡?”

“我們勘察和測量這塊放水,是最容易出問題,但是又最難抓到把柄的。”

“現在的人都怎麽了,這社會都怎麽了!”

雖然他們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但顧茉莉知道酒後吐真言。聽他們倆哪怕是喝醉了,也是很難得的一身正氣在交流,這讓顧茉莉刷新了對他們的認知。

現在,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

大多數人都知道在違規操作,可奈何自己能力不夠太渺小,沒辦法去改變行業現狀。從起初看不慣到後期在心底自我掙紮,再到最後也隨波逐流去做一個破壞規則的人。

行業,就這麽變得越來越沒了規矩,越來越亂。

這些教科書上才會有,但從不被現實的人遵從的道理,薛靖和肖君竹在酒後討論得有板有眼。顧茉莉聽著,就像思想品德老師又給她上了一堂生動課。

“這點兒我們倆的認知絕對相同,兩年前魚貫村地陷我是研究過,現在至少還有收了賄賂的人沒有被抓到證據,看到那些妻離子散的家庭,那些人的錢能花得心安嗎?”

“那些人,早晚會遭到報應!”

肖君竹說這話的時候,顧茉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仇恨的影子......

年終表彰會上,院裏全單位僅有的一個“先進個人”的指標頒給了周文斌。副院長頒獎時說:“測繪局的檢查難度大、責任重,感謝你做出的努力,希望來年再接再厲。”

周文斌從副院長手裏接過獎狀,“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台下掌聲雷動,唯獨顧茉莉投去不屑的目光,坐在她身邊的向程用手肘拐了拐她:“顧工你也別不服氣,單位的先進個人是按照資曆輪著來的,過兩年就輪到你了。”

顧茉莉就是不服氣,整個設計院多人去年在重大項目上都做出了貢獻,憑什麽輪到周文斌?嘟囔著說:“再是排輪子,也不該那麽明顯嘛。”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反正你我也改變不了什麽。”向程認命。

上次管線探測周文斌直接用老圖,導致施工過程中挖到電纜那事,最終是副院長親自出麵去協調的。據說在現場副院長巧舌彈簧,毫不避諱存在的問題但一針見血地指出施工時複核不到位、電力部門標示不到位的情況,最終單位隻承擔了部分賠償。

這事兒,就那麽不了了之了。

顧茉莉一想到基坑垮塌周文斌往她身上潑髒水,就氣不打一處來。頒獎禮結束後就去找肖君竹:“肖總,院長不是成天嚷嚷著改革嗎?就是這樣子改的?讓那些犯錯誤的人站上台領獎,領獎的人好意思你們也好意思?”

肖君竹抬頭愣了愣,眼前這丫頭來單位兩年多轉正一年多了,那驢脾氣是一點也沒有改觀。不那麽和善地說:“年終報告寫完了?該要回收的款都去挨個單位跑過了?”

“肖總.......”

“款項回收指標達不到,年終獎還想不想要?”

每個人當年做的項目除了成果之外,年終找甲方回款也是項目負責人要做的事。

這事讓顧茉莉頭痛不已,很多同事去收回款的時候,都會在甲方找個聯絡人送禮物送紅包。她沒有按照規矩辦事,天天去甲方求人簽字就差叫爺爺了,對方還是能拖就拖。

為此,向程說過她好多遍:“顧工,你別把學校老師教的那一套放工作上來,這年頭的人無利不起早,別人沒有收到你半點好處,憑啥那麽積極地幫你做事?”

可顧茉莉就偏不!

肖君竹在這個關頭提起戳心窩事,顧茉莉頓時委屈得直發牢騷:“我們做技術的,不是做好項目才算本職工作嗎?怎麽現在收款也要我們去,我們哪會那套本事啊?”

“其他人能辦到,你怎麽就辦不到了?”

“別人送禮送紅包,我也送?”

“你怎麽就確定,每個人都是送了紅包才辦成的事?天下烏鴉,不都是全黑的。”肖君竹對顧茉莉揮了揮手:“去忙回款吧,其他不關你年終獎多少的事,別操心。”

顧茉莉泄氣地離開辦公室,肖君竹愣神了大半個小時。

剛才顧茉莉衝進來說話那狀態和氣勢,完全就是肖君竹以前的翻版!

那他也衝到領導辦公室去要過道理,和他一起去的還有另外的同事。後來同事學會了如何去送紅包,隻有他每天早上堅持蹲在甲方門口,憑著一股不要臉的勁兒,感動甲方的財務人員,沒要任何好處主動去幫他聯絡其他負責人簽字。

肖君竹打開電腦,看顧茉莉今年負責的是哪些單位的項目。

“老蔣,過年好!是,我現在在雲川設計院,對,我們有合作。最近幾天你都在單位吧?那行,到時候我這邊助工過來簽字,麻煩你給安排下哈。”

“孫工過年好,我是肖君竹。是的是的,就是項目回款,對.......”

“陳總,我.......”

顧茉莉自認為自己運氣挺好,每個單位就去一兩次,隻要知道她是雲川設計院的,甲方都客氣地給她簽字,財務也都年前全部撥款。

她回款的完成度,甚至超過了單位好些老同事。

以至於向程在茶水間碰到她,還在感歎地說:“顧工你看,想通了送點紅包,簽字就比以前容易多了吧?”

“我沒送紅包啊!”

“送了也沒事,這都不算是行業秘密了!”

“我......真的沒送!”

怎麽說向程都不相信,但也隻好說:“那你運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