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茉莉受傷

接連兩個月,顧茉莉不停輾轉各地,不是投標就是出差,終於有個周末不出差,得空趕緊清掃下全是灰塵的家。

雷悅拎著行李箱上門:“茉莉,我在你家裏暫住一段時間,那死要債的找上門來,住在我家裏賴著不走了!”

“你爸來了?”顧茉莉幫著雷悅把行李拿進來:“沒事,你愛住多久住多久。”

“是啊,說沒錢吧人家還坐飛機來,殺我個措手不及!我到底不知道是倒了幾輩子的血黴,才會被他們這種父母給生下來!”

“他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要多少錢啊?”

“說是去年年初的時侯,聽別人說有座什麽山上總挖出上百年的野生林下參,他就把家裏房子賣了,又是找親戚借錢又是貸款的,湊了一大筆錢去承包那座山。年底找了幾支隊伍去挖參,結果狗屁都沒有。”

“他都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就直接用全部家當去包山?”

“誰說不是,也不知道腦子是不是被屎糊了。真有上百年的野參,還能輪到他這種人去挖到?還做夢以為會挖到幾十根,從此就走上人生巔峰!”

“那現在怎麽辦?”

“親戚朋友的倒是可以慢慢還,就是那個高利貸很煩,每天打無數個電話,說我要是再不幫他還,就會找清債小組來。”雷悅一邊收拾他的東西一邊欲哭無淚的說:“我也服氣,借高利貸留我的電話,真的是花式坑女兒,不坑死不罷休!”

“現在......還差多少?”

“沒事你別管,我自己來。這件事你可千萬別跟薛靖說,你要是再說漏嘴,我是真要跟你動真格的了!”

“知道。”

雷悅家裏的事,從來都隻跟顧茉莉一個人說,其他人包括薛靖都不讓知道。

尤其是薛靖,她每次都要叮囑顧茉莉,千萬千萬不能讓他知道那些事。而每次顧茉莉問到她關於錢的事,她都很敏感的讓顧茉莉別管,她可以自己想辦法。

顧茉莉從雷悅這次醉酒的程度上看,她爸那個窟窿絕對不會很小,金額應該會超過她的想象。雖然雷悅說了不讓她管,但她怎麽可能做到坐視不管?

她總在想,要怎麽樣才可以幫到雷悅。

晚上睡覺前每周和父母的例行通話,顧茉莉試探著問她爸可不可以借一筆錢給她?顧華鋒馬上就警惕地問她:“要錢幹嘛?你的工資還不夠你花?”

顧茉莉自然不敢說是什麽事,撒謊說:“我.......我想出去旅遊......”

“想旅遊就自己攢錢!”顧華鋒趁機嚴肅教育她:“現在你已經工作了,我和你媽媽沒有義務再為你的吃喝玩樂去買單。當然,如果你有其他正當用途,比如結婚買房這種大事,我們是可以在你寫借條的情況下,適當性借點給你。”

顧茉莉完全能無話可說,徹底斷了要跟父母借錢這個想法。

哪知這口子一開顧華鋒就此停不下來,開始跟顧茉莉上起政治課:

“你現在已經參加工作一年多了,應該要有對未來的人生規劃,不應該每天都隻是想著吃喝玩樂。錢是攢起來的不是花出來的,買房買車這些重大事件,都應該納入你的人生規劃裏麵。以後你會遇到男朋友,如果你什麽資產都沒有,讓對方如何看得起你?”

“這個年代是男女平等,可歸根結底你要有錢才能挺得直腰板!再則,一個女孩子如果沒有良好的理財習慣,等你成家以後怎麽打理好一個家?我們就不說太遠的,拿你媽媽和隔壁張阿姨做比較,你媽媽會理家會攢錢,你看......”

聽得顧茉莉瞌睡都出來了顧華鋒還精神抖擻,她直後悔不該跟提借錢這件事。

本想在家好好休息兩天的顧茉莉,又被差遣到達州工地待了一周。到周五才返回,到辦公室都沒來得及喝一口,旦磊就又來催彭州項目的勘察報告。

顧茉莉一聽就急了:“旦工,上個月你不是說不著急嗎?”

“當時甲方就是那麽說呀,所以就沒著急,現在忽然又說馬上進場,我這不是也沒有辦法嘛。你看協調下,能不能明天安排工人和鑽機?”

項目上的事,向來都沒個準。

有時候安排到某個項目計劃進場,甲方偏就不著急。等轉身去忙著其他項目的時侯,不知道哪天甲方就一個電話打過來,催著進場要報告要方案。所有勘測經常會有,忙起來事情成堆熬夜成狗,閑下來天天磨皮擦癢的等著活兒幹。

上個月有好幾天,顧茉莉瞅著要用鑽機的項目少,就問過項目要不要進場,旦磊都說的不著急。顧茉莉還特意叮囑過他,說接下來進場項目多有可能安排不過來。

當時的旦磊,信誓旦旦地說這個項目,起碼要等到五月份才可以。

哪知,這臨時又急吼吼的要!

顧茉莉說:“明天不行,我都江堰的項目定好進場的,後天就要出報告。”

和旦磊商量了半天,最後讓她星期二早上一定要交報告。

掛了電話她馬上四處打電話再聯係鑽機和工人,好不容易確定好星期天有點時間可以加個塞,跟著她就找周文斌安排人在星期天以前去放孔,找好鑽機打鑽的點位。

周文斌滿口敷衍:“好,知道了!”

“鑽機隻有星期天有時間,你可別給我耽誤了。”

“知道知道。”周文斌不耐煩。

顧茉莉對周文斌習慣性地不放心,想著再給向程那邊也講一聲。剛想給向程打設計又來溝通上周交的報告細節,這一溝通加修改就到晚上十二點半,直接忘了給向程電話。

回家的時侯,雷悅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個人在喝酒,麵前還擺著大堆工作上的資料。和顧茉莉打了個招呼就沒說什麽,自顧自地接著喝。

“我先睡了,明天還要起早去都江堰。”顧茉莉是真累。

“好,我喝完這點就睡。”

說是喝完那點,結果等顧茉莉早上起來上廁所,看到雷悅還坐在那兒喝。看樣子像是已經喝醉了,一邊翻著手機一邊在哭,見到顧茉莉馬上擦幹眼淚:“起這麽早?”

顧茉莉特別心疼,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幫到她,或者是該要說什麽話安慰她。

雷悅在她麵前,向來都堅強得不需要任何人幫助或者是安慰,實在很難過了,她隻需要顧茉莉坐在她身邊聽她說,讓她發泄下就好。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雷悅特別敏感地起身,說:“要不我也睡了。”

“沒事,也差不多要到起床的時間了,你要是不想睡,我陪你坐會吧。”這周顧茉莉都在達州工地上,雷悅出那麽大的事也都沒時間聽她吐槽和發泄。

“哎,我盡力了,就這麽大本事。”雷悅歎了口氣,說:“在我媽那兒騙了點錢,暫時把高利貸的窟窿填了部分,答應再寬限兩個月。還有麻煩的就是考核,要是周文斌那邊給我采購得到一批的話,勉強能夠保住我的業績,不會被降級。”

“他後來怎麽說?”

“說是說好他那邊直接上報更換,中間肯定還要審批過程,這不才四月嘛?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雷悅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出,周文斌是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家夥。

顧茉莉實在沒法跟她揭穿,說周文斌那天晚上隻是礙於有朱迪娜在場吹個牛而已。

點頭附和說:“隻要他給辦,就好。”

顧茉莉大早六點就從家裏出門,趕動車到都江堰工地上,忙活了整整一天,晚上留在酒店通宵把勘察報告趕出來,來不及睡覺又往彭州趕。

在車上打了個盹兒,就被鑽機工人的電話吵醒:“顧工,測量的人什麽時侯來?”

顧茉莉當時就彈坐起來:“什麽?測量還沒去放點?”

“對啊。”

“你們等你會兒,我問問。”

連續熬夜本來就會加快人的心率,再加上這麽一著急,顧茉莉給周文斌打電話的語氣自然是不好到了極點:“周文斌,我前天給你說的彭州那工地,你沒有安排人去啊?”

“彭州哪個工地?”周文斌裝傻充愣:“你什麽時侯給我說了?”

“前天下午啊,我跟你說的時侯你還滿口答應。”

“怎麽可能,我們測量的這段時間都快要忙得飛起來,我哪可能答應你這麽急的事,你是不是這幾天項目太多,累得產生幻覺了哦?”

顧茉莉被一口氣給噎住:“你——”

“現在我們這邊抽不出人,最快的話也要明天才有人。”周文斌態度很生硬。

鑽機和工人都已經到項目現場了,現在周文斌說安排不出來人放空,到底鑽機該往哪些地方打,這完全不是勘察專業範圍內的事!

顧茉莉再是氣也隻能壓下火,跟周文斌好說好商量:“周文斌,你就幫個忙安排個人馬上來彭州吧?就幾十個孔,一小時!”

“我幫你的忙不少,我找你也就幫過一次忙,你到現在不也無動於衷?”周文斌幹脆直接把話給顧茉莉挑明,意思就是郝東那邊她不去找他說,那他在工作上也可以刁難。

顧茉莉氣得掛了電話,又給向程打過去看他那邊有沒有空。向程倒是滿口答應可以馬上趕過來,但是他現在人在雅安,趕過來彭州的話至少還要三個小時。

“那時間來不及!”顧茉莉說。

“要不然,我找個彭州的同學來幫忙?”

找個外麵的測量人員來放這點孔,最少也要兩千塊錢,因為單位就有測量部門,這筆開銷肖君竹不可能給報銷,隻能是顧茉莉自己貼上。對她來說不是筆小數字,再著急也不能掏空她的錢包來補貼單位上的項目,她婉拒了向程說再想辦法。

通顧茉莉把情況在電話裏給肖君竹一說,他也火大: “你前天怎麽不告訴我?”

肖君竹一發火,顧茉莉就更是委屈和生氣,嘟囔著說:“我哪會知道,他周文斌要刻意刁難我呀?以前這種事,都是隨便跟測繪說一聲,他們誰有空就誰去的。”

“你在工地上等我。”肖君竹說。

“你測?”

“那不然你測?”

工作上的肖君竹向來都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任何事情交到他的手上都是安排得妥妥當當。他也是最見不得顧茉莉這種,事到臨頭了才慌慌張張找不到解決方案的行為。

顧茉莉趕到工地等了半個小時,就看到肖君竹穿著黑色正裝和白襯衣,扛著測繪儀器從他的車上下來,沒有半句多餘的廢話:“我先調坐標。”

項目是在一塊荒廢了許久長滿雜草的空地上,新修一個汙水處理廠。昨天晚上下了點小雨,空地上坑坑窪窪滿是泥濘。肖君竹調好坐標後脫了皮鞋光著腳挽起褲腿就往裏鑽,身上幹淨的黑西服馬上被旁邊的枝丫給掛得全是痕跡。

看到這一幕,顧茉莉也沒管腳上穿的是上個月才花巨資買的新阿迪小白鞋,也跟著肖君竹往裏麵走,幫著他在放的孔位上放上紅色塑料袋做標記。

往回走的時侯,顧茉莉說:“對不起啊肖總,今天讓你親自來救場,要不是你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下次有需要安排測量的項目,我來。”肖君竹知道周文斌尿性,但他敢為難顧茉莉,也沒膽量直接為難肖君竹。

“好,我——啊——”顧茉莉慘叫著就蹲身下去。

“怎麽?”肖君竹連忙跟著蹲下來。

“腳底,紮進東西了......”顧茉莉滿是淤泥的鞋底,看不清楚到底紮進了什麽東西。

肖君竹二話不說把顧茉莉抱起來往外走,到公路上再把她放下來仔細地檢查。發現小白鞋的鞋底已經破了,血混雜著淤泥把鞋底都濕完了。

“你們先去打鑽!”肖君竹回頭對鑽機工人說。

約莫五厘米長度的,碎掉帶尖的陶片從鞋底紮進去,鑽進肉裏那部分足足有兩厘米。

醫生拔的時侯,顧茉莉疼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因為有肖君竹在場愣是沒喊,全程沒打麻藥就那麽硬挺到最後。那塊草地裏都是沃土,大量的淤泥哪怕是消毒也容易引發傷口感染,醫生叮囑顧茉莉不可以再下地走動。

從醫院出來,顧茉莉就對肖君竹說:“肖總,你把我送工地上去吧?”

“待會兒你怎麽回?”

“我得看著他們,等打完坐他們的車去車站。”

肖君竹看了下時間,說:“你跟我去辦點事,晚點坐我的車一起回。”

肖君竹帶著顧茉莉直接往魚貫村方向開,到目的地的時侯讓顧茉莉在車上等會兒。跟著就看他下車,在後備箱裏取了一束黃**,抱著往身後方向走去。

半小時後肖君竹空手回來,再之後去工地和回蓉城,他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顧茉莉到家的時侯雷悅不在,她睡醒一覺起來就看到,雷悅坐在餐廳裏一手拿著煎餅在啃一手拿著電話,對著不知道哪兒弄來的測繪從業者電話號碼,在挨個打。

顧茉莉的忽然出現嚇了雷悅一跳,把手機撂在桌上跳起來:“呀,你在家裏的呀,早知道我就買菜回來了!呀……你的腳怎麽回事?”

“沒事,工地上受了點小傷。你先忙,我去泡泡麵,吃完得幹活。”顧茉莉惦記著明天就要交的報告,也沒心思吃飯。

“我這還有幾百個電話等打呢,萬一有意向客戶明天剛好去拜訪。”雷悅說著電話接通,馬上吞下滿口煎餅,細聲細氣地說:“老師你好,我這邊是南方天地測繪儀器公司,請問你最近有保養和更換——”

話沒說完,顯然對方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雷悅不氣餒地接著撥電話,趁機把再咬一口煎餅囫圇著,在電話接通以前要吞下去。

忙到10點多,從繁忙中清醒過來的雷悅想起,那個還在家裏等著她要錢的爸爸,心裏開始煩躁不安。一個人就著花生米喝著白酒,喝到有困意了才會去睡覺。

顧茉莉加班到四點半準備睡覺時,看到雷悅拿著手機趴在餐桌上就睡著了。

推了推她,她馬上坐起來:“老師您好......”

顧茉莉瘸著腿到辦公室,肖君竹看到她腳上的白紗布都便成了黑紗布,硬逼著帶她去樓下的診所換藥。到星期五上午趕報告,看到紗布髒了感覺腳底有點癢,來不及換藥的她幹脆把紗布取下來光著腳踏在凳子繼續。

趕完所有報告,就像是打完了一場硬仗。

腰部以上都麻木得不是她自己的了,僵硬得像是塊鵝卵石。受傷的腳平放太久,血液不通都淤青了,又穿著拖鞋出去走了一圈現在感染得腫起來,像個球。

她輕輕按了下腳背上的肉,直接深凹進去很大一塊,半天回彈不過來。

她試著站起來,該死的那隻腳又開始抽筋......

“啊——”

同事們紛紛回頭看,路過的魏延剛好看到顧茉莉伸出去那隻腿,嚇得往肖君竹辦公室方向一退:“媽呀顧工,你腳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聽到顧茉莉喊聲往外跑出來的肖君竹,推開魏延衝過來,看到她那又是淤青又是浮腫的腳,發火地質問:“你咋沒去換藥?”

“我.......忘了.......”顧茉莉站不起來,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著肖君竹。

這些天腦子裏想的都是報告,還得去應付設計和甲方的連環奪命CALL。

尤其是旦磊,每次催人要東西都急得像是有團火在他背後燒似的,電話催不到就直接拿著電腦下坐在顧茉莉身邊,一邊做他自己的設計一邊催顧茉莉。

在這種高度緊張和壓迫的節奏下,是根本感覺不到不適和疼痛的。

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加班加到猝死。那是因為他們完全不能體會到,全身心都撲在一件事上,是真的會忘掉所有。

肖君竹星期二帶顧茉莉去換藥的時侯,還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記得每天都要去換。

他這兩天在外地出差,今天早上回來就看到她的腳成了這個樣子,看起來都很痛。可顧茉莉卻一直在擺手說:“沒事沒事,去弄點藥就好。”

“弄點藥就好?說得輕鬆!”肖君竹很少發那麽大的脾氣,直接把顧茉莉橫抱起來:“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你懂不懂?就一個小小的傷口發炎感染就可能截肢的好不好!單位的安全培訓課你是怎麽上的?”

躺在肖君竹懷裏的顧茉莉,紅著臉一句話都不敢說,就那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抱著下樓仍上車。看他一路不管紅燈不管超速,把車開得差點飛起來送到醫院。

第一句話就問醫生:“這個會不會截肢?”

“沒那麽嚴重,隻是裏麵發炎有點厲害,得切開把膿先處理掉。”。

肖君竹現在完全受不了任何人在他麵前出現任何狀況,每每有這種情況,就想起兩年前何佳芯在他麵前的樣子,想起無數的人身體被壓在預製板下麵,當場截肢再拖出來的......

他總是會表現出,跟平時截然不同的激動。

離開醫院的時侯他還是強行把顧茉莉抱出去上車,正好旦磊電話打到顧茉莉手機上,肖君竹氣得搶過電話,“你他媽的一天眼裏就隻有業績是不是!天天這麽催命。”

那頭的旦磊莫名其妙:“你吃炸藥啦?”

“我吃你妹的炸藥!我警告你,以後項目再著急你也不能這麽把人往死裏逼,上次還不夠你長教訓是不是?”

旦磊心裏一緊:“她又咋了?”

“晚點我來找你算賬,這個事情我必須要好好跟你們設計部門說道說道,別天天跟催命鬼似的,真把命給催走了你們誰都賠不起!”肖君竹直接掛了電話。

那邊忽然被臭罵的旦磊,怕是顧茉莉又暈倒進醫院,也再不敢打電話過來催問,報告上看不懂的地方隻能先放在那兒,麵對甲方的催促再裝孫子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