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吃魚
院裏確認責任的速度很快，第二天肖君竹就接到了通告，認定是顧茉莉對地質層經驗性判斷不夠準確，造成報告與實際情況稍有誤差，起到了錯誤引導的作用。
肖君竹看到通告，匆匆地去找了院長：“這樣是不是太急了點？”
院長抬頭，微笑地看著他：“君竹，你一向也是很穩重的，今天怎麽了？”
在院長的眼裏，今天的肖君竹跟以往的狀態很不一樣，當了肖君竹那麽多年領導，即便是在他剛出學校的時侯，也沒見他有今天這麽浮躁。
“院長，你來青海找我時，跟我說的是，你對雲川有一副很大的改革藍圖，需要我來幫你，而改革的第一步整治所有不好的風氣，現在這風氣是好嗎？”
“是，我當時是說過這話。”
“現在變了？”肖君竹迫不及待地接過話質問。
院長倒也沒有生氣，樂嗬嗬地說：“改革需要有個好口碑。”
“好口碑？需要建立在一個讓新人來背鍋的基礎上？你我都很清楚，不管是勘察還是測繪出的問題，都不足以讓基坑垮塌出現安全事故。真要好口碑，難道不是據理力爭讓施工方承認事故的全部責任？”
“君竹，改革不是昨天說，今天就要去做。這次的施工方不一樣，他們跟老院長期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主觀來說，他們是可以自己認下來，可是誰都想能少認就少認不是？”
“你知道上次魚貫村選址的事，顧茉莉出了多大的力？我做不到明知他是背鍋的，還要去去公布這個通告內容！”肖君竹跟院長賭氣。
“蒼蠅不叮無縫蛋，她要什麽問題都沒有，也不至於給人抓到把柄。”
“報告你也知道是我做的，有沒有問題我不清楚？昨晚我去了現場，做變形監測問題很多也很大，非要承擔責任，該是測繪！”
“你去現場了？”劉院長詫異：“這兩天一直在下雨，現場很危險。”
“是，我還拍了照片。”肖君竹把手機放到院長麵前：“你肯定能分別得出來，這是老樁還是新樁。通過了解，我已經確定大部分變形監測結果是造假。這種情況不拿出來處理殺雞儆猴，你讓剩下還存在僥幸的人怎麽辦？改革藍圖，嗬嗬，什麽時侯才能畫完？”
院長連看也不看肖君竹的照片：“就算她昨天會上說的是真的，把簽字蓋章的白紙放在辦公室是個什麽性質？不給她點教訓以後大家都這麽做，還會造成什麽後果？”
“這是兩碼事！”
……
肖君竹和院長兩人少有這麽爭論，且持續升級到誰都沒辦法說服對方。
院長從大局出發要，這次就要這樣蓋棺，讓肖君竹做好的對顧茉莉的安撫工作，至於周文斌存在的問題，下來以後再說。
但、肖君竹說什麽都不接受這個結果，就要周文斌出來承認這次的後果，至於顧茉莉白紙簽字蓋章的事，才應該下來再說。
爭吵持續升級，肖君竹直接起身：“院長，這次我真的沒辦法就這麽去公布，如果你非要堅持，那你就換人公布吧！”
說完，肖君竹徑直朝門外走去。
“君竹！”院長叫住了他：“你是不是對顧工……”
肖君竹立即打斷院長，“不是。”
“我再考慮下。”
何佳芯的離開對肖君竹打擊很大，兩年沉淪院長都看在眼裏，起初他和肖君竹爭論的時侯沒有在意，後來忽然覺得這小子的反應不對勁兒，好像是對那小丫頭......
如果真是這樣，院長不得不以肖君竹未來的幸福為重，重新去考慮了。
肖君竹回到辦公室，見顧茉莉拿了份資料站在他的門口，麵無表情還有淚痕。
“找我有事？” 肖君竹突然有些心疼。
“嗯。”
“那你進來吧。”
顧茉莉身子往後稍稍一縮，但還是把資料遞到肖君竹的麵前，深呼吸一口氣，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那般，說：“肖總，這是我的辭職報告。”
肖君竹抬頭斜眼顧茉莉，想要從她眼裏找到肯定的答案，但是很顯然並沒有，顧茉莉的眼神閃爍而又徘徊，似乎辭職並不是她真實意願的表達。
他連辭職報告都沒有打開看，直接放到一邊：“因為這次的事？”
“也不全是，還有個人發展的原因。”
“那先放在這兒。”肖君竹沒有正麵回答，打了個太極。
顧茉莉頓時就不知道概要說什麽才好，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看肖君竹依然沒有要看她辭職報告的意思，催著說：“肖總，要不你先看看？”
“晚點，我現在有事。”
讓顧茉莉辭職的原因，並不隻是基坑垮塌她來背鍋這事。
早上她出門，接到薛靖打來的電話，說昨晚在工地上碰到肖君竹，兩人一同去現場，基本確定是測繪方麵的原因。然後到辦公室，聽到周文斌在大肆宣揚，說單位的通告已經出來了，就這兩天會宣布顧茉莉的過錯。
顧茉莉和周文斌爭吵了幾句，去總部團委交下個月活動報名表。
路過院長辦公室，無意間聽到肖君竹在和院長爭吵，停下腳步偷聽了一會兒，發現其實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她就是個徹底的背鍋俠！
回來後她就不淡定了，馬上寫辭職報告守在肖君竹的辦公室麵前，她的本意其實是想要找肖君竹要個解釋，但是哪兒有下屬去找領導要道理的說法？
沒想，肖君竹根本不接招，連多問兩句都沒有。
一整天坐在電腦麵前心神不寧，沒辦法靜下心來工作，目光總是時不時地往肖君竹的辦公室看。她的心裏活動是，希望肖君竹看了辭職報告，能把耐心地問原因然後再開導她。
這大概是，獨生子女的通病吧？受了委屈想要在領導麵前，像是跟父母那樣撒撒嬌。希望領導也能像父母那樣，耐心安慰自己。
等到周五也沒見肖君竹叫有反應，顧茉莉熬不住了，主動去了他辦公室。
肖君竹抬頭見是顧茉莉，搶先開口說：“剛巧，薛工來電話說晚上吃魚，你先去收拾收拾，等我忙完你坐我的車一起。”
“啊？好。”顧茉莉想要說的話，又給堵了回去。
吃魚的地方在郊區，從單位開車過去兩個小時。
顧茉莉跟在肖君竹身後離開辦公室，直到上車很久以後都是心跳很快，慌亂得靜不下來那種。車上放著很很舒適輕緩的音樂，肖君竹問顧茉莉：“你有沒有發現我換音樂了？”
“嗯。”
“好聽嗎？”
“好聽。”顧茉莉緊張得，說話前都得吞咽下唾沫，否則就感覺心要跳出來。
她說不好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就是心裏特別想要個結果，對方知道可就偏偏不提，而自己又特別想要但還不好意思開口問，超級期待對方能先開口提。
“這是我青海一個朋友送的CD，每首歌都是他自己寫的，沒有公開發行過，很舒服也很靜心對不對？”肖君竹說著，伸手把音量稍微調大了些。
“哦。”
“我那個朋友很傳奇。”肖君竹看了眼顧茉莉，問：“想不想聽他的故事？”
“嗯。”
“以前他在北京是個小有名氣的歌手，後來他受不了圈子裏的風氣，在一次演出的時侯和經紀人發生爭執，他單方麵提出解約，並把以前賺的錢全部賠給了經紀公司。”
“後來呢？”
“在酒吧當歌手，寫了很多好歌酒吧老板都不讓唱，隻要他唱耳熟能詳的。他用在酒吧賺的錢自費把歌錄成專輯，送給朋友。”
“那還不如在北京的時侯呢。”顧茉莉說：“現在呢？”
“回了老家，準備結婚生子放牧。””
在路上的兩個小時時間，肖君竹都在和顧茉莉討論他那個朋友，兩人一致地認為他當初既然簽了約就不該衝動，如果看不慣整個圈子，離開就應該徹底。
到目的地時，肖君竹問顧茉莉：“你是打算辭職以後，徹底不做這個行業了？”
“沒想好，可能還是會做相關的吧，畢竟我其他的我也不會。”顧茉莉才反應上來，這一路上肖君竹都是在借用別人的故事，說他想說的話。
“辭職報告我扔了。”肖君竹熄火下車。
顧茉莉在車上愣了半秒，回想肖君竹剛才說話的表情和語氣，完全就是識破了她交辭職報告時的小心思。和她預想不同的是，肖君竹沒有安撫，隻當她在開玩笑。
下車時肖君竹正在路邊抽煙，她走到他身邊：“我想好了。”
前兩天還覺得忍不下去比天還要大的那份委屈，此刻忽然開竅。也不是隻有離開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隻要有周文斌責任的確實證據，這事兒依然有機會。
“薛靖我看你就是耍漲了！現在吃好吃的都不叫我了是不是？要不是茉莉問我，我都還蒙在鼓裏呢！”雷悅揪著薛靖的耳朵圍著餐桌團團轉。
薛靖唉聲連連：“哎呀你輕點兒，哎呀要碰到桌子啦，小心魚倒了！”
顧茉莉和肖君竹走進包間，就瞧見這一幕。
薛靖抬頭求助：“你倆快把這個瘋女人拉開，疼死我了。”
“你說誰是瘋女人？”雷悅揮揮手，大聲說：“我告訴你們啊，誰都別過來，誤傷了我可是不負責的！我今天就得好好教訓教訓他！”
“你教訓我什麽啊？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我上哪兒還用跟你匯報？”薛靖說。
肖君竹還以為兩人是真在打架，上前左勸又拉地想要把他們兩人拉開。
顧茉莉倒是見怪不管，直接抱胸站在旁邊看這出好戲，不出意外的話在雷悅欺負到薛靖底線，他真的生氣後她立即就會放開，然後還要不停討好和道歉。
果然，薛靖扭頭大喊著：“雷悅你有完沒完啊，沒看人都到齊要準備開吃了嗎？給我鬆開手，我警告你啊鬆開，再不鬆開......”
“哎呀我跟你開玩笑的嘛，好了好了我已經鬆開了。”雷悅鬆開手就馬上變了個人，從悍婦秒變成乖巧小貓咪，貼在薛靖身邊查看著他被她揪紅的耳朵：“呀都紅了呀，對不起啊薛靖，你知道我一激動就有暴力傾向，下次你得提醒我把你弄疼了嘛。”
都說女人有兩幅麵孔，肖君竹第一次親眼看到這麽好的變臉，就差拍手喝彩了。
“那你錯了沒有！”薛靖得了理，馬上就變出不饒人的樣子嗬斥雷悅。
“錯了我錯了，我早都知道自己今天是要犯錯誤的，所以來的時侯就特意帶白酒過來認錯，我罰自己多喝兩杯，好不？”雷悅說著望向薛靖，得到肯定後馬上回頭把酒打開。
東北姑娘的酒量不是蓋的，全程就看到雷悅不停端杯，敬肖君竹又跟薛靖道歉，最後她是一點事兒都沒有，薛靖最先開始有些醉了，話變得多了起來。
“肖總，咱這見麵第三次，我平時也不愛說什麽話，但一切我都看在心裏呢。昨天晚上我在工地上見到你，那是真的打心底裏覺得，我倆是一路人。””
“嘿嘿，是的。”
“我是北方人在蓉城，上學四年工作一年總共呆了。”薛靖伸出四個手指，想了想又補齊了拇指，整個手掌攤開在肖君竹麵前：“五年。說實話，我好些時候看你們這的男人，都覺得不夠爺們兒，但是你真心改變了我的看法，真的！”
“嘿嘿，感謝。”
“我說薛靖，這話你在這兒說說就得了，別拿外麵去瞎說，小心挨揍！”雷悅說。
“來喝酒喝酒！”薛靖是忍不住想要吐槽周文斌，可話到嘴邊忍了回去。
“嘿嘿，好。”
坐在肖君竹身邊的顧茉莉最清醒，也最清楚肖君竹其實也醉了。他喝醉的表現，就是不停傻笑不怎麽說話，等人散去話就開始多。
雷悅好不容易有和肖君竹喝酒的機會，很想要肖君竹為她的業績添磚加瓦。
她剛開口，就被薛靖給打斷：“這都離市裏100公裏了，我們能不能不要提工作上那些破事兒？要不我們來玩什麽遊戲嘛，唱歌怎麽樣？”
“你唱歌難聽死了！”雷悅不高興。
“誰說的，我讓你好好聽聽，劉德華原聲是怎麽來的!”薛靖不管雷悅的打擊，直接起身從牆上取下老板的吉他，開始自彈自唱鄭鈞的《灰姑娘》。
“不是說好的劉德華原聲嘛，鄭鈞又是什麽鬼！”
“怎麽會愛上你，我在騙自己......”
薛靖一邊撥弄著吉他一邊在吟唱，目光曖昧而又甜蜜地轉向雷悅，仿佛這首歌就是要唱給她聽，向她表白他的心意。雷悅也是一臉迷妹的樣子，撐著臉回看著薛靖。
四目相對的兩個人，你儂我儂。
顧茉莉突然感覺到手背上傳來陣陣溫度，低頭看，肖君竹的手蓋在自己手背上，不禁臉上陣陣發燙，小鹿亂撞，整個人整顆心在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暖和溫情。
“哎呀呀，牽手了牽手了！”雷悅咋呼地喊了一聲。
肖君竹連忙鬆開，走到薛靖的身旁接過吉他，說：“我來一首吧，你聽什麽？”
“問你聽什麽，人家隻唱你想聽的！”雷悅起哄。
顧茉莉一時間腦子發懵，幾秒後很熟悉的旋律在腦子裏響起，但是顧茉莉怔了半天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那我唱我會的吧。”
肖君竹一開始撩撥琴弦，就傳來顧茉莉想到那個熟悉的旋律。
唱完她才想起，那是beyond的《喜歡你》。
高中時很多同學都喜歡唱的歌，每次聽到他們唱顧茉莉就會很心動，可顧華鋒除了學習什麽都反對，她沒能培養出唱歌的興趣。
現在聽肖君竹彈唱，當初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立即讓她變得很興奮。不僅是她，薛靖和雷悅在肖君竹唱到**的地方時，也起身攬著肩跟他一起大聲合唱。
後來，小小的包間裏，像是在開beyond演唱會。
徹底嗨了，四個人把吉他和酒搬到了屋外，老板看他們興致高還點了一堆篝火。然後郊外的夜晚坐在篝火旁，肖君竹小聲地附在顧茉莉耳邊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這句話讓顧茉莉甜了一個周末，整個身心都像是泡在蜂蜜裏。
遺憾的是，她沒有鼓起勇氣回應，“我確定，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