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買醉

從會議室衝出來的顧茉莉,好些事情都想不通。

為什麽肖君竹和院長都堅持要摘清院裏的問題,而陳副院長和周文斌要那麽執著地扣頂帽子?為什麽和同事之間的信任和不設防,最後會被人利用拿出來擺她一道?為什麽都是可能會有問題的兩個工種,陳副院長單憑那麽一個報告,就直接蓋棺定論?

為什麽,為什麽!

顧茉莉被各種問題縈繞,回過神來已經晚上十點多了,還是雷悅N次打來的電話鈴聲把她驚醒的。她接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雷悅,我想喝酒。”

雷悅從沒有聽到她主動提喝酒,嚇得問:“你出什麽事兒了?”

“你在哪兒。”顧茉莉不想在電話裏說任何話。

“我和薛靖在一起,我們來找你吧!”

雷悅這個嗜酒如命的東北妞,找喝酒的地方是輕車熟絡。接上顧茉莉,讓薛靖把車開到一個,裝修複古賣彩虹酒的弄堂酒吧。

顧茉莉讓服務員每種酒都來點,上來後直接擺滿了一桌。

都知道顧茉莉酒量不好,但沒想到嚷嚷得那麽厲害,臨了三杯就直接把杯子扔了,抱著雷悅哭著說:“你說我上班這命運,咋就這麽坎坷呢?好不容易轉正了,現在又......”

那些壓在心裏的憋屈,在喝酒以後,像是泄洪似的被倒出來。

雷悅聽得雲裏霧裏,隻知道她被周文斌誣陷受的委屈,一邊聽她說一邊陪她罵。罵到激動時,拿手機給朱迪娜打電話,“你男人跟你在一起沒?得,我發個地址你把他過來!”

“拉倒吧,我告訴你啊趕緊帶過來,要不你也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姐們兒!”

“得,過來我再告你啥事兒!”

“義氣!”顧茉莉衝雷悅豎著大拇指,哪怕最終的結果無力回天,能有個機會有勇氣指著周文斌,把憋心裏的話罵出來,顧茉莉就覺得解恨!

“那必須的,讓你受這麽大委屈,沒去刨他家祖墳那是姑奶奶心情好!”

人在喝醉的時候,特別容易鑽牛角尖,顧茉莉亦是如此。

她想中午都那麽跟肖君竹解釋了,可周文斌下午交報告的時候,他竟然沒有站出來說一句話!想到這些顧茉莉就覺得難受,喝一杯酒往地上摔一個杯子,顯得酒品超級差。

服務員衝過來想製止,薛靖站起來把服務員往後擋:“多少錢待會兒我賠,再去拿點杯子過來,你讓她摔個夠!”

10號線的所有資料薛靖都看過,他站在個人角度,無依據總結的原因大概是:施工方做保護基坑時偷工減料,連續幾天的強降雨超過預期導致的垮塌。

按照慣例,這種垮塌都是施工方攬下來,因為都知道技術部門的責任難認定。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甲方就認定是綜合因素,施工方來承擔主要責任,而雲川設計院和他們監理單位也都要承擔次要責任。

顧茉莉現在所受的委屈,他何嚐沒有承受過?

作為監理員中資曆最淺的,跟顧茉莉一樣被推出來承擔責任,被通報扣除年終獎。晚上領導私下找他喝酒表態年終獎會換個方式補他。

得到結果之處他也想去較個真,看領導都做到了那個份上,選擇忍了下來。

倒是顧茉莉的情況跟他還是有區別,他是領導直接挑明讓他背鍋,顧茉莉是被周文斌給下套。否則,這鍋到底是顧茉莉還是周文斌去背,誰都說不清楚。

大老爺們兒受委屈沒什麽,周文斌對女人落井下石的做法,確實夠卑鄙!

周文斌和朱迪娜一到,雷悅就把懷裏的顧茉莉仍沙發上躺著,衝薛靖使了使眼神,起身招呼朱迪娜坐薛靖身邊,然後把酒杯遞給她,薛靖就陪著朱迪娜喝酒。

雷悅斜挎著身子,像個太妹似的指著周文斌鼻子就開罵:“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咋就能做出那麽孫子的事兒呢?你對別人怎麽落井下石我不管,但你對顧茉莉,老娘得管!”

俠女一般的雷悅這麽往周文斌麵前一戰,他氣勢上就占了劣勢,接連往後一邊退著一邊抓住雷悅指著他的手:“有話好好說行不行?”

“允許你幹不是人幹的事兒,還不許老娘指著你鼻尖罵兩句?”雷悅把手在周文斌鼻尖上戳了又戳,抬手時不小心把他眼鏡給戳掉了!

在女朋友麵前,被其他女人指得一點兒尊嚴都沒有,周文斌也來勁兒了,捏住雷悅的手說:“朋友歸朋友,我們單位工作上的事,你能不能別來瞎摻和?”

“砰——”

還沒等雷悅反擊,薛靖就先躍身站起來,一拳就朝著周文斌揍了過去,“放開她!”

薛靖除了和雷悅吵架時,話多得讓雷悅恨不得把他嘴縫上,其他時侯話都少得可憐。雷悅經常在外麵跟人鬧,他都隻是在旁邊看,但凡有人威脅雷悅要打她什麽的,他二話不說就是出手!他常說,君子隻需對女人動口不動手,對其他人懶得動口隻需動手!

這一拳下去,直接把周文斌鼻血給打出來。

薛靖反手把周文斌製服在雷悅麵前:“跟她說話,你最好客氣點!”

雷悅有了底氣,上前半步貼近在周文斌麵前,挑釁著說:“咋了?你能幹出讓人戳脊梁骨的事,還不讓人戳戳你鼻子啊?”

“這是我和顧茉莉工作上的事,你們做朋友的能不能別管?”周文斌放低語氣。

朱迪娜看動起手來,也去拉薛靖和勸說雷悅:“好了親愛的,我們這剛剛才過來,到底是什麽事情惹你們這麽生氣,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好不好?”

周文斌看了看躺在沙發上的顧茉莉,說:“行,你們要聽什麽,我都說行吧?”

薛靖放開周文斌,坐在朱迪娜身邊正對著雷悅和薛靖,像是正在受審的犯人。

就沒想到這麽一件背鍋的小事,會讓顧茉莉鬧那麽大動靜。他問薛靖:“薛工,聽說你們單位是你去背的鍋對不?你心裏很清楚嘛,這種情況對個人造不成任何影響的。”

“說你和顧茉莉的事,扯薛靖幹什麽!”雷悅抬腳放在沙發上,活像個大姐頭。

“都是同一個項目,薛工和顧工的情況是一樣的!要說,誰願意真把責任攬到自己部門來?誰都不想。可是甲方就要讓每個單位都認份責任,有什麽辦法?”

“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啊!”雷悅說。

“雷大小姐你也是在職場混過這麽長時間的人了,透過表明看本質還沒學會?”周文斌嘲笑雷悅,說:“甲方要大家都來擔責,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找個無關緊要的人來認唄!”

“啥意思?”雷悅瞪著雙眼問。

“這件事顧工站出來擔責,對她和對單位是最好的。再說又沒死人,甲方就是要個結果而已,不需要當事人承擔法律賠償責任,單位裏到時候給她的處罰,都是走過場。”

“那你咋不去背?”

“哈哈哈,我?”周文斌一邊笑一邊指著自己,“先不說我這次是真沒有失誤,哪怕就是我真有,你覺得讓高級工程師去擔責,別人會怎麽看我們設計院?”

整個過程,周文斌都說得雲淡風輕有理有據。絲毫沒有提到他在討論會上的爭鋒相對和落井下石,末了還指責顧茉莉說:“還是工作的時間不長,太年輕啊,受不得委屈。”

雷悅的意誌力,可以說是很不堅定了,剛還在為顧茉莉的冤屈打抱不平,誓死要為她討個公道。聽完周文斌的話又覺得,似乎是有這麽幾分道理的,顧茉莉這麽含冤也算是為了單位以後的發展做出貢獻,說不定會記下她這筆情呢?

看把雷悅的思想工作給做通,周文斌趁機又給洗腦,“你是機靈人,這道理我給你一說你就能明白對。不是我說你和娜娜,你們倆做為閨蜜,有時候真的應該多跟顧工說說,別凡事都那麽較真鑽牛角尖,她不累,身邊人都為她操碎了心!”

薛靖送顧茉莉回家的路上,停了三次車。

每次都吐得肝腸寸斷,上車又擺擺手說她就沒事,就是空腹喝酒難受。

想到周文斌吐槽她那些諷刺的話,薛靖在把顧茉莉和雷悅送到家後,直接把車開去了工地。出事後屬於停工階段,除甲方和調查人員以及監理方,誰都沒法進去。

薛靖想再去現場多拍細節照片,明天抽空去雲川設計院找下肖君竹。

和肖君竹見過一麵,薛靖在心裏莫名相信他人品。

剛到工地門口,就看到四五個保安圍在那:“別以為你穿得人模人樣的就不像小偷,你老實說是進去偷鋼筋還是廢鐵?不交代我們就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工地上混進小偷去偷東西的情況很多,薛靖忙著去拍照也沒管,跟保安亮出工作證就徑直往裏麵走。剛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肖君竹的聲音:“我跟薛工是一個單位的!”

薛靖回頭,隻見肖君竹被一群保安圍在中間,蹲在地上反手抱著頭無辜地看著他。

堂堂總工被當成小偷成了現在這樣,薛靖哭笑不得。走到肖君竹身邊,笑著說:“呀,肖工你怎麽先來了?不是說好十二點半嗎?”

肖君竹反應也快:“我家離這兒很近,接到你電話我就趕了過來,想著以前好幾個保安都認識我,沒想他們偏說我是小偷!”

薛靖撒謊,說單位臨時通知他們去拍照片做資料,保安才放肖君竹跟他一起進去。到了裏麵,薛靖就問肖君竹來是幹什麽的?

肖君竹還真鬼鬼祟祟往身後看了眼,壓低聲音說:“我想看看現場。”

不需要多餘的解釋,薛靖就很默契地知道,肖君竹來的目的大概跟他一樣,

民房還處於傾斜的狀態,樓裏所有人被甲方安頓到了附近酒店。基坑周圍增加了新的防護,底部還是有嚴重的積水,垮塌的岩層泡在水裏成了沼泥。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濘中,時不時發出來讓對方小心的提醒。沿著基坑周圍走了好幾圈,仔細查看基坑周圍的岩層和垮塌下去的那些地質層,肖君竹始終一言不發。

走到居民樓旁邊,肖君竹停了下來,把手電筒對準做變形監測時留下來的記號上,觀察了很久問薛靖:“你看這個,是不是像後麵才打進去的樁?”

“這個......看不出來吧?”

“基坑是八月份就開挖的,兩個月前打進去的樁不應該這麽新才對。”肖君竹說著又把手電筒移到旁邊的點位上:“你看這個就是老樁,明顯不一樣!”

施工的過程中,測繪人員會在所有的建築物周邊設立點位,打樁做參照物。每天早晚兩次事實檢測參照位移情況,一旦超過警戒線,就要馬上預警。

“我看不出來。”薛靖看著肖君竹照的兩根樁,感覺沒什麽差別,尷尬地撓撓頭說:“但是我知道,變形監測他們確實沒有按要求每天做兩次。”

“確定?”肖君竹麵露驚喜。

“我確定。”薛靖點點頭,道:“我每天早來晚走的都在這個工地上,哪些部門的人什麽時候來了,我腦子裏也有個大概的印象,測繪基本上每周來一次,不會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