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官上任

新官上任的肖君竹,除上任當天開會語氣強勢外,接下來的幾個月都靜悄悄的。在大家以為他隻是說說而已的時侯,過完年,肖君竹突然往所有人郵箱裏扔了顆炸彈:院標。

整個辦公室,炸開了鍋。

“這簡直比秦王的法律還要嚴苛。”

“我們測繪的事,他個搞地質的也能隨便出標準?不幹了不幹了,明天去辭職!”

“這麽下來,在一個項目工地上的呆的時間比以前多好多,就這點工資和獎金,還要長期駐紮工地,瘋了差不多!不如去非洲,一年回來一次,能當在這兒三年的錢。”

“這也太嚴了,幹不下去了,辭職辭職!”

“唉,這日子是一天更比一天不好過了,說不定等他熱情勁過去,就不這麽折騰了呢。”

“我倒是也想甩手就不幹,可家裏那幾張嘴都等著我,算了,忍吧。”

“是啊,去年買的房還沒有交,這邊還得交房租,供著兩套房除了忍還能咋辦?”

辦公室自動坐成兩堆分成了兩大派係:無憂辭職年輕組和多慮忍耐中年組。

隻有顧茉莉孤零零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尖著耳朵偷聽他們聊。好幾次都聽不清楚了,實在忍不住拿著水杯裝去接水,結果剛剛還嘰嘰喳喳的辦公室,忽然就沒了聲音。

這種感覺,比梁總離開的時候,還要孤零。

到茶水間關上門,外麵的議論聲才恢複。顧茉莉接了一杯喝完又接第二杯,直到喝得她癆腸寡肚的時候,樓下可惡的炒火鍋底料的香味又飄來了!

終於,快要下班了。

其他人約好AA聚餐,沒人叫顧茉莉,很快辦公室就剩下她一個人。

從辦公室出來的肖君竹,問她:“院標看完了嗎?”

“嗯。”

“不明白的你問我。”

“好。”

肖君竹很少見到顧茉莉這麽無精打采,停下腳步關心起她:“怎麽了?”

“沒怎麽”

“要不,一起吃晚飯?”

“不用了。”

顧茉莉嘴上這麽說著,還是很希望肖君竹能猜中心事,再多問她一句半句。興許她就可以把最近這一個月來,同事們對她的排擠和孤立,跟肖君竹說說。

然而,肖君竹隻是非常紳士地說好吧,莫名氣得顧茉莉想追上去。

晚上十二點,顧茉莉正準備入睡,手機響了。

看到是肖君竹的電話,第一反應以為是他是回家反思出她反常的原因,到這個點想起打電話才關心自己。小小的欣喜了下,接起來甜著聲音說:“喂——”

肖君竹低沉而又嚴肅:“顧茉莉,地鐵10號線基坑垮了。”

基坑垮塌對於一個工程來說,是相對比較大的安全事故,顧茉莉瞬間緊張:“什麽時候的事?有人員傷亡嗎?”

“就剛才,你明天早點到單位,直接到我辦公室。”

“好。”

“早點休息。”

“好。”

早上八點,顧茉莉坐在肖君竹辦公室,十分鍾後肖君竹和周文斌同時趕到。

肖君竹神色凝重地說:“2個重傷4個輕傷,事發後有人聯係了電視台,記者在封鎖前趕到做了事故直播和采訪,你們先簡單跟我講下勘察和測繪的情況。”

顧茉莉被嚇得說不話來。

周文斌倒是沒有半點緊張,散漫地說:“嗨,這曆來基坑垮塌事故,都是他們施工方為了省錢瞎操作,都沒有跟我們勘測都沒什麽關係。”

“有沒有關係,得自查後才知道。”

“怎麽查?”

“先講情況,再把所有原始資料全部整理出來檢查。”

“測量是我親自做的,基坑位置在居民區,地麵沉降在施工過程中,也嚴格按照規範在進行,所有數據都有詳細的記錄。”

周文斌和顧茉莉分別匯報完,肖君竹讓他們趕緊去整理資料,今天務必要交過來。說完起身匆匆出門,他還得趕到院長辦公室,跟院領導和設計部總工開短會。

開完會,又去了趟現場,跟甲方和施工方碰頭,回到單位已經是下午。一到,就催問顧茉莉和周文斌資料整理出來沒有?

周文斌懶洋洋地抱著資料,放到桌上:“都在這了,所有原始資料都沒有問題。”

顧茉莉緊張得不行,匯報著說:“我也整理好了,從最早的原始數據,到我整個報告參考的地質條件資料,還有上次驗槽的結果。”

“給我看看。”

肖君竹接過資料,說:“我估計看完也得明天了,你們再認真檢查下之前的數據,這次問題恐怕有點麻煩。”

“怎麽麻煩了?”顧茉莉問。

“施工方的責任自然跑不掉,但甲方認定是我們多方麵原因綜合導致。所以我們現在必須要拿出最有力的數據,證明我們百分之百沒有問題。”肖君竹鼓動著腮幫說。

“怎麽可能百分之百沒有問題?我們前期的技術環節,誤差都會存在也被允許的呀?現在基坑挖開都垮塌了,再讓我們去證明以前的數據誤差,怎麽證明?”

顧茉莉追問:“甲方憑什麽認定我們勘測有問題?”

“不管是勘察還是測繪,偷工編造數據的情況都普遍存在的,甲方又不是傻子,怎麽會不知道?不出問題沒事,現在有問題,我們就得想辦法去證明我們沒有造假。”

“難不成他們簽字認可的東西,回頭又要來反悔?反正我這邊沒有問題,我按照標準去測的圖,變形檢測也是按標準流程走。依我看,甲方是故意來欺負我們的吧?”

“現在甲方的意思,就是要我們證明我是我。”

其實清者自清這種說法,在某些時候是沒有什麽用處的。

比如勘察,大多數出現這種情況都跟它沒有關係,但甲方非要認定是綜合因素,你就得去證明,鑽機打鑽是真的打了那麽多點,沒有捏造虛假數據。挖出來的地基岩層就是報告上寫的那些,沒有弄虛作假。可是基坑已經挖開都倒塌了,你沒辦法證明那些點位在哪兒,也沒有辦法證明報告上寫的岩層,就是基坑下麵真實存在的。

雖說在報告出來以後,還有單位蓋章和簽字,但是通常也沒有幾個單位會做到,在簽字蓋章的時侯認真去複核這些數據。

下班後,周文斌拉著顧茉莉去都江堰吃魚。

“出了這事,去不成了吧?”

“娜娜定了位置,魚也是定好的生態魚,她一片熱情,你不去的話她會不高興的。”

按照顧茉莉以往的性格,要是聽到原生態魚第一反應就是想到,天然無汙染的魚特有的回味甘甜,肯定會不管不顧就去。但是這次她提不起任何興趣,隻想把資料多審幾次。

之後朱迪娜打來電話,責怪她:“顧茉莉,你真挺不夠意思的。要是加班,為什麽周文斌就能來你就不能?雷悅一叫你,你就跑飛快,是我朱迪娜麵兒不夠大是吧?”

“不是的娜娜,周文斌是老人做事情快,我很多都不懂做起來慢,沒做完沒辦法走。你們幾個吃高興吧,改天等我忙完發了工資,我再請你們好不?”

“要不是知道你喜歡吃魚,而且對吃很挑剔,你覺得我會選擇這麽遠的地方嗎?”

“我真不是有意的,確實是特殊情況。”顧茉莉在電話裏好話說盡,朱迪娜就是不停她任何解釋,反複說顧茉莉不去就是看不起她,最後氣衝衝的掛了電話。

顧茉莉繼續留在辦公室,審資料到淩晨兩點多,離開的時侯看到肖君竹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輕輕推開門從門縫裏看到,肖君竹還在很認真地在看資料。

他聽到動靜抬起頭來:“你還沒走?”

“剛弄好,馬上就走。”顧茉莉索性推開門站在門口:“肖總,你什麽時候走?”

“差不多了。”肖君竹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吧,吃點東西我送你。”

兩人都是從下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在附近隨便找了家宵夜蹄花湯,囫圇著吃完回到停車場,倒黴地發現,肖君竹的車胎被人把氣給放了!

“你打車吧,我在辦公室將就一晚上。”肖君竹看著時間已經快要三點,來回折騰一趟每天早上又要早趕到,倒不如就幹脆睡在辦公室裏。

顧茉莉再次感覺到事情真的不簡單,忍不住問:“肖總,這次是不是真的很嚴重?會不會有可能,把責任追究到我們勘測的頭上?”

“嗯,就資料上看是有可能。一是變形監測的時侯,監測不到位或者預警不及時;二是勘察的時侯,對地質層結構把握得不嚴格。這兩種情況都可能成為結果的原因之一,隻看接下來我們和甲方的溝通過程中,怎麽去摘掉責任。”

事故研討會在總部會議室召開,院長和副院長親自參與坐在主講台,肖君竹帶著勘測部周文斌和顧茉莉,以及設計總工領著旦磊分別坐在兩邊。

陳副院長在通報情況後,說:“甲方既然認定是綜合因素,我們再做任何爭辯意義都不大,經過你們的自查到底存在哪些問題,我相信你們心裏都清楚了。現在我們要爭取遞交給甲方的責任問題盡可能小,以減少對院裏的影響。”

言下之意就是,怎麽都要扣一頂帽子在設計院裏,才有法跟甲方一個交代。至於到底是哪個部門來承擔責任,那就看誰個部門資料的漏洞最大,交出去後對院裏影響最小。

副院長說完,院長的臉色就不怎麽好。

在征求他意見的時候,斟酌了很長時間,才說:“這個情況應該從客觀因素看,是我們單位的責任絕不推諉。如果我們部門確實按規範在操作,沒有問題,我們也絕不認賬。”

肖君竹和顧茉莉頻頻點頭,認為事實就該如此。

設計總工接過話,以嫻熟地辯論技巧為設計部辯護:“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我們設計科學數據的來源是勘察和測繪報告,我們遞交設計圖紙後的施工過程中,參與的監管作用也相對小,經過我們查驗資料,設計沒有任何責任。”

話遞到肖君竹這兒,他也不客氣地袒護:“就目前我們自查的結果,每個環節都是嚴格按照規範操作,提交的數據也都能禁得住考究,責任也不在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