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這天,孟憲和周幼棠沒在裏間待多久,不一會兒就出去了。方迪迪正在外麵大殺四方,顧不上管她,自然也就沒留意到她緋紅的臉龐。

散時已經很晚了,周幼棠送她們回去。路上沒有說話,隻在孟憲臨下車時瞧了她一眼。這一眼,無聲勝有聲。

回到宿舍裏,正熱鬧著,一群人在打牌。孟憲沒有理會這些,洗漱完就上了床,然而一直等到熄燈號吹響,還沒睡著。

她就覺得今晚要失眠,從出了茶樓以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時不時會出下神。內心仿佛平靜,又仿佛在積蓄力量,時刻準備波濤洶湧。怕吵到人,她躺在**,小心翼翼地輾轉反側,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能夠讓她安穩入眠。

到最後孟憲幾乎是有些苦惱了,內心在掙紮:她想睡,讓她睡著吧!可腦子依然是清醒的,好像有無數個小人在裏麵跳舞,東一下西一下,攪得一團糟。孟憲很想化成一個小人跳進自己的腦子裏拉掉這場“舞會”的電閘,隔絕所有噪音,讓自己清靜清靜。然而實際情況是,她隻能睜眼看著、聽著、想著、對這一切無能為力。

失眠的後果,就是往後幾天腦袋一直發暈,幸好演出的時候多半都在趕路,孟憲可以逮著時機在車上休息,也不算太痛苦。再回到燕城的時候果然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本來可以更早一些,但因為效果良好,返程的途中加演了兩場,所以押後了幾天才回來。

盡管遲了幾天,孟憲卻是宿舍裏最先回去的。夜裏淩晨到的,收拾好鋪蓋卷倒頭便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一早,被母親田茯苓打來的電話叫醒。

田茯苓在電話裏說今天是她的二十歲生日,並祝她生日快樂。孟憲一怔,探頭看了下傳達室辦公桌上擺的月曆牌上顯示的日期,今天還真是她的生日。二十歲生日。

“謝謝媽。”孟憲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喜氣,畢竟是生日呢。

“你回不來,媽也沒辦法給你做好吃的。你自己去服務社買點什麽,千萬別將就,食堂有麵條就吃碗麵條。”說著田茯苓歎一口氣,“哎,姑娘二十歲了,真長大了。”

不知為何,聽到母親這句話,孟憲微覺鼻頭泛酸。

母女兩人聊了好久才掛,值班員聽到孟憲今天生日,也祝她生日快樂。

孟憲就笑著跟她聊了一會兒天,要走的時候,看到一旁的電話,腦子裏忽然滑過一個念頭。

她想:要不要撥一個給周幼棠?盡管那天已經說了會下來演出大概半個月多,但很久沒聯係了,也不知他那邊怎麽樣。更何況,還有苗苗……

孟憲猶豫著,就要拿起電話。而就在此時,電話突然響了,孟憲想都沒想地接了起來,看見值班員小鄧伸過來的手才明白自己逾越了。但下一秒,她笑了,打電話來的是周幼棠。

“演出回來了?”

孟憲輕嗯一聲:“昨天夜裏回來的。沒有耽誤吧,苗苗他們是今天走嗎?“

“嗯,今天的火車。”周幼棠說,“洗漱好沒有,我過去接你。”

孟憲啊一聲,說:“還沒有,馬上。”

周幼棠笑了下,說:“不急。”

盡管有人說了不急,但孟憲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打扮了完畢。之後坐在床邊等了十分鍾,值班員終於叫到她,說大門口有人找。

孟憲提著一個小包就出去了。果然在距離大門口不遠的地方,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車。頓了一下,孟憲放慢腳步走了過去。

周幼棠正坐在駕駛位上,聽到有腳步聲過來,一側頭,就看見了孟憲。好些天沒見了,他還記得半個多月前她低垂眉眼時的羞澀模樣,再一瞧麵前這個漂亮姑娘,他發現自己還真是有些想她了。

“來了?”

孟憲嗯一聲,臉自從周幼棠盯著她瞧開始就慢慢升溫了,她努力克製著自己,盡量不臉紅。可周幼棠哪裏又瞧不出來她的白費功夫,低低一笑,打開了車門。

“上車吧。”

孟憲就勢上了車。

周幼棠慢慢啟動車子向路上開,等車匯入主幹道的車流,平穩地向前駛去時,他鬆開搖動手刹的手,伸過去,握住了孟憲的手。

孟憲這回沒有被嚇住,但眼皮子還是跟著猛地跳了下。她偷偷地覷一眼周幼棠,隻見他仍注視著前方路況,一臉認真開車的模樣。似是察覺到她的注視,他說:“好久沒見了。”

是因為好久沒見,所以要握一下手嗎?孟憲在心裏揣測著,手上沒躲,任由他握著。

終於,在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他鬆開了她,看著她鼓囊囊的小包,問:“裏麵裝了什麽?“

孟憲紅著臉答:“是給苗苗買的大白兔奶糖。”

周幼棠笑了。

火車站距離歌舞團並不算遠,十五分鍾後,周幼棠將車子放在了停車位,帶著孟憲進入候車大廳。

苗苗一家已經被小何送過來了,正站在顯眼的地方等著他們。看見他們的身影出現在入口處,苗苗從爸爸的懷裏下來,奔跑著撲向孟憲。

孟憲也很開心,一把抱住了她:“苗苗,你可以跑啦!”

苗苗歪頭看著孟憲:“是啊姐姐,媽媽說我以後可以跟其他孩子一樣,又跑又跳了。對了姐姐,我跟幼棠叔叔說了,以後要跟你學跳舞,你收我這個徒弟嗎?"

“姐姐收。等你身體完全恢複一些,再長大一些,就來燕城找姐姐好嗎?姐姐給你拉鉤,一百年不變。”

“太好啦。”苗苗歡呼。

就在這兩人說話的時候,譚朝夫婦向周幼棠走了過來,看著在一旁玩鬧的兩個女孩兒,譚妻說:“沒想到苗苗還能有下地奔跑的一天,小周,真是多謝你了。無以為報,我給你磕個頭吧。”

譚妻說著就要跪下,周幼棠連忙將她扶住了:“嫂子,千萬別這樣,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再說了,為著譚陽,這些也是我該做的。”

譚妻聽到這句話眼淚就掉下來了,但在周幼棠的勸說下,總算沒再跪。

譚朝去抱苗苗:“孩子,該走了,跟你叔叔和姐姐說再見。”

苗苗很舍不得地抱抱孟憲,又抱抱周幼棠,悄悄附在他耳邊說了句:“叔叔,我好喜歡孟憲姐姐呀,你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呀。”

這人小鬼大的!

周幼棠一哂,說:“叔叔已經追到了。”

苗苗高興地直拍巴掌:“叔叔好棒。”

周幼棠伸出手指抵在唇上噓了一聲,苗苗也立馬捂住嘴,隻剩下一對黑眼珠滴溜溜地在他和孟憲身上轉。

孟憲不知道他們兩個說了什麽,但看這架勢,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微抿下唇角,她上前,把大白兔糖拿出來,遞給苗苗:“回家才能打開吃哦,而且一天也不能多吃哦,會有蛀蟲來啃你的牙的。”

苗苗接過,煞有介事地給孟憲敬了個禮:“是,孟憲姐姐。”

孟憲被她逗樂了,瞅了跟著笑的周幼棠一眼,她臉紅地退到了後麵。

時間就在這歡聲笑語中慢慢流淌而過,上車時間到了,譚朝夫婦抱著苗苗,一步三回頭的進入了檢票口。孟憲和周幼棠就在檢票口外站著,目送著這曆經艱難,終於收獲自己想要的一家人慢慢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

在回去的車上,孟憲問:“你跟苗苗的叔叔是戰友嗎?“

周幼棠很輕地嗯了聲,表情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麽。

孟憲停了停,說:“我去看苗苗那幾次,聽苗苗爸爸大概講過你們的故事……”

“哦?”周幼棠這才看她一眼,“都說什麽了?”

孟憲:“……也沒說什麽。”

苗苗的叔叔譚陽是和他在遼城邊防特種大隊的時候認識的,在那兒執行的任務大多都屬於絕密,苗苗爸爸能知道的不多,能講給她聽的更少。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兩人關係很好,經常一起為任務出生入死,是過了命的交情。不幸的是,一年前在一次任務執行過程中譚陽受了傷,不治而亡。而周幼棠,也是在那一次傷到了腿。

孟憲下意識瞄了眼他的腿,就聽周幼棠說:“譚陽,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惜了。”

孟憲沒再說什麽,沉默地表示認同。

車裏短暫的靜默了一會兒,意識到氣氛有些凝重,周幼棠岔開話題:“今天什麽安排?”問完,透過後視鏡看到後麵一輛車的車牌有幾分眼熟。微一蹙眉,他沒有理會。

孟憲這邊,聽到這個問題就要回答。然而在開口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單獨與周幼棠相處。

看著窗外,孟憲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