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溜完冰,方迪迪纏著周幼棠帶她們去吃好吃的。孟憲無意跟去,隻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周幼棠看了一眼,於是……也跟著去了。

周幼棠自己開車,帶著她們二人去了就近的一個飯館。一進大門,孟憲就看見了一隻眼熟的黃白毛色的小貓,這才想起,原來這個飯館之前來過。就是披頭散發,很不愉快的那一次,還是跟周幼棠。不自覺抬頭向走在最前麵的周幼棠看去,他側對著她,似乎察覺到注視的目光,回頭虛瞧了一眼。視線有一瞬的相對,孟憲紅著臉匆匆移開了,去看窗台上的那隻貓,感覺比上一次見它時胖了些許,見著客人也不粘人了,曬著太陽舔著自己的毛。那副慵懶的小模樣,看得她莞爾一笑。

這次吃飯周幼棠沒要包間,就在大廳裏找了個安靜的位置,簡單要了幾道菜。

玩了一上午,大家都餓了,連方迪迪都比往常安靜了不少,隻顧埋頭吃飯。一頓飯很快吃完,周幼棠叫來服務員結賬。正巧這個時候,樓下包間下來了一夥人,說說笑笑的。孟憲起初並未在意,忽然其中一個,開頭叫住周幼棠。

“嘿,周老三,還真是你!”那人快走幾步下了樓,“迪迪也在這兒?今兒這是什麽日子,怎麽都擱這兒碰見了。”說著,目光落在孟憲身上,有些想不起來,“這位是……”

周幼棠忙著買單,沒怎麽搭理他。倒是方迪迪搶著回答:“正方叔叔,這是我在歌舞團的朋友,跳舞的,叫孟憲。”

被稱作“正方叔叔”的張正方哦了一聲,看孟憲的眼神就多了幾絲玩味。孟憲不喜歡被人這樣看著,莫名覺得臉燒得慌。

“幼棠,好興致啊,帶兩個美女下館子。”說話的是另外一個,叫趙衛東,目光在方迪迪和孟憲身上打轉。

周幼棠仿佛是才聽到,笑了下,起身跟那三個人一一握了手。其實,他跟這三個人都很熟,從小一起長大的,還跟其中兩個共過事。隻不過他們都跟張正方一樣下到基層曆練了,他從東北回來工作也忙,見麵的機會就不多。

“你們三個怎麽湊一起了?”他問。

“這不今天都來軍區開會了麽,好久沒聚了,就湊一塊兒吃頓飯。秦越給你辦公室打過電話,沒人接,還以為你忙著呢。沒想到,原來你這是另有約啊。”張正方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

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句話的秦越,終於聽不下去:“我說你有完沒完了?哎,幼棠,我從127調回軍區了,就在周副司令員手下工作。”

周幼棠微微一笑:“那可要恭喜你了。”

“可不嗎?這小子往後這日子可比我和衛東舒坦。”張正方不無羨慕地說。

“行了行了,咱別擠這兒敘舊了,你不是說找個地兒打麻將呢嗎?剛還三缺一,現在幼棠來了,人齊活了,趕緊著。“趙衛東說。

周幼棠原本下午另有安排,但也不好拂了發小們的麵子,剛應下來,就聽見方迪迪說:”打麻將?我也要去!“說著就來纏他,“幼棠叔,帶我去吧!”

“這我做不了主,得問你爺爺。”周幼棠好聲好氣答。

“我爺爺今天不管我!”方迪迪急切地說,“反正跟著你們就不是亂跑,就玩一會兒,我等會兒還有事兒。”

那意思是好像別人求著她多玩兒還沒門似的。

眾人聽了,都樂了。趙衛東摸了摸方迪迪的小腦瓜:“行吧,那就帶著迪迪小美女吧。”

周幼棠也笑笑,回過頭,征求意見似的看了孟憲一眼。孟憲仍是不怎麽想去的,但周幼棠一這樣,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隻顧臉紅了。周幼棠瞧她這樣子就明白了,便說:“那就玩兒會吧。”

幾個人很快地找了個相熟的茶樓,要了個包間,點了些茶水點心之後,就擺開了龍門陣。方迪迪非要打,張正方比周幼棠還寵這個小妹妹,連把位置讓給了她。這就惹得秦越和趙衛東不滿,表示對著一個小姑娘怎麽下得去手。張正方連忙保證,說給方迪迪看牌,輸贏都算他的,兩人這才作罷。

孟憲不太會打麻將,隻好在一旁看著。她看著周幼棠優哉遊哉摸牌看牌出牌,吃碰杠,不一會兒就胡了。他們不玩錢,玩的是籌碼,誰最後輸的多就付了這茶水錢。然而即便是這樣,張正方也輸的直哇哇叫:“周老三,你對個小姑娘下手也這麽狠,我我我我看錯你了!”

周幼棠視線注視著牌麵,不緊不慢道:“不是你說輸贏算你的?我又何必手下留情。”

張正方嘿一聲,正要說什麽,看見方迪迪打出去一張九筒,忙去阻止。奈何小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不聽他的,愣是讓他沒辦法。

“該!讓你隨便討好人,急眼了吧?”趙衛東嘴上幸災樂禍,手裏功夫卻一點沒耽擱,碰了方迪迪的九筒,打出去一張一條,宣布,“我聽牌了啊。”玩到高興處,他掏出一支煙要點上,不料一旁的人發話了。

“今兒禁煙,有小姑娘在。”

趙衛東瞧了周幼棠和他身邊的孟憲一眼,訕訕地把煙擱在了一旁。正想調侃兩句,就見下家周老三碰了他的牌。

周幼棠:“和了。”

趙衛東:“……行啊你周老三,那句話叫什麽來著,悶聲發大財啊。”

他氣笑了,發動餘下幾位群眾一起討伐周幼棠。總不能一個人老贏吧!

麵對群憤,周幼棠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碼好了牌後,對一直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孟憲說:“來,替我打一局。”

孟憲沒想到他會突然叫她打牌。愣了下,她說:“我不怎麽會。”

聲音很軟,聽的周幼棠耳朵輕嗡了一聲。他笑笑,說:“沒關係,知道大概規則就行。我可以給你看牌。”說完起身讓了位子。

孟憲:“……”

他這麽說,她也隻好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其他三個人一看,有點來勁,尤其是張正方。他雙手環胸,過了會兒挑挑眉:“那你這怎麽算?”

周幼棠:“輸了我的,贏了她的。”

秦越聽了,“哈”了一聲,點著張正方說:“瞧見沒有,幼棠可比你大方。”

“我說呢。”張正方抖腿笑,“迪迪,千萬別對這幫壞叔叔們客氣,贏了都是你的啊。你張叔叔我一分不要,有什麽招兒你盡管使出來。”

方迪迪挺不高興周幼棠讓孟憲替他的,她現在不想看見兩人有任何互動,但也不好直接說出口。正好張正方送上門來,方迪迪拿他開刀,不耐煩地說了他一句:“哎呀你別說話,思路都被你打亂了。”

張正方舉起雙手投降。

孟憲邊認著牌邊出牌,幫周幼棠打了幾局。手氣一般,贏的少,輸的多,算是讓其他幾個人把勢頭給扳了回去。

孟憲餘光注意著周幼棠,怕輸多了他不高興。可那人卻是一點都不關心這邊,出去了趟,回來就一直跟親自上來送茶葉的茶樓老板低聲說話,不知道在聊些什麽。

還說替她看牌呢。

孟憲心裏小小抱怨了句,隻得自己定了定神,又打了兩局,全輸。她可不敢再打了,下了牌桌,立馬被候補已久的張正方給擠占了位置。

“終於輪到老子上桌了。”張正方摩拳擦掌。

話音剛落,腳就被人踢了一下。

“嘴上幹淨點啊,你是誰老子?”秦越說著,示意了下一旁的孟憲。

張正方瞅孟憲一眼,要笑不笑地回過頭,扔出了一張牌。

孟憲被張正方這別有意味的一眼看的有些發毛,她往旁邊挪了幾步,正想坐回原位,就聽方迪迪說:“憲憲,裏頭有個休息間呢,你可以去歇會兒吧,我再來幾局咱們就走。”總之不能讓她在外麵,在幼棠叔眼前!

孟憲自然領悟不到方迪迪深一層次的意思,但她本來就不願意待,裏間沒有人還能清淨點,於是就“聽話”地放下杯子去了裏間。

等裏間門關上了,方迪迪對周幼棠說:“幼棠叔你別讓憲憲替了,她一點兒都不會。”

周幼棠看過來一眼,還沒說話,就聽張正方說:“那不正好,輸了叫你幼棠叔掏錢。”

“你才輸呢!”方迪迪挺護短的,“幼棠叔,你看他!”

周幼棠不以為意地笑笑:“你怕他呢。”

說著跟茶樓老板一起走了過去,給她看牌,方迪迪頓時又高興了起來。

陪著方迪迪玩了兩局,趁大家都在興頭上,服務員又上來送吃食的時候,見沒什麽人注意,周幼棠才推開了裏間的門。

這裏間比外間小一半,隻放了一長一短兩條沙發和一個茶幾。孟憲就窩在長沙發裏,用圍巾遮住小半張臉,睡著了。呼吸綿長均勻,看上去應該睡的很香,連搭在身上的大衣滑落了下去都不知道。

周幼棠今兒一眼就注意到她穿的這件大衣了,鮮嫩的黃色,正適合她這個年紀,穿在身上也格外般配,遠遠望去,宛若一朵在冬日綻放的水仙。俯視她睡顏片刻,周幼棠彎腰給她撿起來大衣,要重新給她蓋到身上。而恰巧就在此刻,沒睡實的孟憲似是感受到了身邊有人,慢悠悠從睡夢中轉醒。睜開眼的一刹那,看到周幼棠時,還有些怔忪,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周幼棠難得見她睡眼惺忪的模樣,停頓了兩秒,才低聲問她:“醒了?”

孟憲呆呆地嗯了一聲,意識漸漸回籠,才想起自己此刻身處何處。立馬坐了起來,動作之快之急,差點兒撞到他的下巴,幸而他避了一下。

“對不起。”孟憲下意識地道歉。

周幼棠直起身,把大衣遞給了她:“剛外套掉了。”

孟憲唔一聲接過,過了會兒小聲說了句謝謝。拍幹淨上麵沾染上的灰塵,迅速地套到了身上。而整個過程,周幼棠都沒動,一直在一旁看著。

“睡著了。太累了?”他問。

孟憲搖了搖頭,低頭忙著係扣子。餘光注意到周幼棠挨著她坐了下來,頭皮又是一麻,下意識收了收大衣的下擺。

周幼棠注意到她這些小動作,知道她在緊張。微微展眉,沒有說話。

孟憲這邊還在等著周幼棠開口說話呢,久等不來,隻得自己出麵打破沉默:“你怎麽不在外麵玩兒了?”

周幼棠:“進來瞧瞧你。”

那麽多人在外麵呢,他進來瞧瞧她,別人要是注意到了會怎麽想?尤其是方迪迪,她似乎並不滿意她跟周幼棠走這麽近。然而莫名的,孟憲不想去在意這些。

“過段時間有演出?”

孟憲嗯一聲:“其實,就排在下一周。”快過年了,歌舞團的慰問演出自然也多了起來。往年向來都是如此。

“都要去哪些地方?”

孟憲把要去的部隊一一報給他聽。

“跑那麽遠?”

孟憲很佩服他。她隻說了些部隊番號,但這人卻一下子把番號跟駐地對上了。

“但是挺有意思的。”孟憲說,“比在軍區和總部的大禮堂演出有意思。”

“怎麽說?”他不疾不徐地問,語氣溫和地讓人不自覺想多說兩句。

“就是感覺,我們的演出真正能給他們帶去快樂。”孟憲感覺到在他麵前說這個有些牽強,“是我瞎想的,可能他們的感覺沒有這麽好。”

這話卻讓周幼棠笑了笑,他說:“你能這麽想也挺好的。最起碼你已經得到了滿足,還覺得很有意義。”

孟憲不由點了點頭:“對,確實很有意義。”想法得到了他的理解和共鳴,孟憲感覺就像是有股暖流從心底流過,十分熨帖。

“再過半個月,苗苗就要出院回老家了。”短暫的沉默後,周幼棠忽然說。

孟憲一愣:“這麽快。”

“手術做完了,恢複不錯。”周幼棠往後靠了靠,“小家夥想家了。”

孟憲估算了一下,半個月後自己差不多演出就結束了,鬆口氣,她問:“我可以去送她嗎?”

周幼棠看了看她,一笑:“當然,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

孟憲:“嗯。”

聊到這裏,話題似乎又結束了。又一陣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麽,慢慢地孟憲就覺出幾分不自在了。似是想找些事情做,她又收攏了下大衣。

周幼棠全部看在眼裏,目光注視著她。隻能瞧見她小半張側臉,這才發現,原來她耳珠上有個痣。一時間,心頭一**。

“怎麽樣?”他忽然問。

孟憲不解地瞅他一眼。

“和我在一起的感覺,怎麽樣?”

孟憲渾身一凜,隻覺得他的問話猶如一團火焰,燒的她半張臉都紅了。聽著咚咚響在耳邊的心跳聲,她低下頭小聲說:“挺好的……”好到她都沒功夫去想別的,隻一味地沉浸在跟他在一起這件事中。

她說完,不見身旁的人吭聲,心裏正惴惴著,手忽然被一隻幹燥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孟憲嚇了一跳,差點兒從沙發上跳起來,被周幼棠摁住了。

“怕什麽?”他微微皺眉。

“……外麵有人!”

周幼棠:“不怕。”

孟憲:“……”

兩人就這樣握了會兒手,待到孟憲都能感覺到掌心的濕熱時,忽聽周幼棠說:“我也感覺很不錯。”頓了下,“和你在一起。”

孟憲:“……”好吧。

單手撫住跳動錯亂的心口,孟憲臉頰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