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收到禮物的這晚,孟憲就有預感,周幼棠會很快再聯係她。果然,第二天中午吃過午飯回到宿舍,經過傳達室的時候看見黑板上寫著自己的名字,一問是總參轉過來的,但是沒有留號碼。孟憲一看就知道是他,而他的號碼她也已銘記於心。思忖了下,她回了練功房,用那兒的座機給周幼棠回了過去。

等到周幼棠的聲音被電話線送過來那一刻,孟憲感覺自己的雙腿輕輕打了下顫。

“喂?”

“是我,孟憲。”她低聲說。

周幼棠那邊嗯了聲,一如既往的從容和平靜:“上午在排練?”

“嗯,過段時間有演出。”

“累不累?”

“……還好,習慣了。”那邊問一句,孟憲答一句,似乎沒有主動挑起話頭的意思。

周幼棠靜等她兩秒,問:“上周你去看過苗苗了?”

孟憲猜到他可能會問這個。金鶴一出院,她就沒再去看過苗苗,但心裏一直惦記著這個小姑娘手術怎麽樣。直到上周,再對他說出“可以”那兩個字以後,去看苗苗的時候似乎也有了底氣。

“嗯,上周末外出,就去看了看她。她做完手術了,臉色也好看許多。”提起苗苗,孟憲的話似乎就多了一些。

“她很喜歡你。”周幼棠說,“還說要跟你一樣學跳舞。”

“是麽?”孟憲有些意外的驚喜,“我——可以教她,隻要她在燕城。”

“好。”

這個好字似乎是含著笑說出來的,聽的孟憲有些耳熱。她抿住唇,低下了頭。

“這周六方不方便?我們見一麵。”周幼棠徐徐問。

孟憲被問的全身一繃。哪怕她有心理準備,哪怕昨天在偶然的巧合下已經見過一次,在聽到他說要見麵的時候,還是莫名有些緊張。隻是,周六——

“這周六,我答應了迪迪要跟她去玩兒。”她說的是實話,但又怕他覺得是借口。

周幼棠沒想到這兩個又湊一起了。他沉默了下:“陪她幹什麽?”

孟憲:“……溜冰。”

她真的要跟她學了,在他的建議下。她答應方迪迪的時候,腦子裏想的就是他說的那句試試吧。

周幼棠也明白過來了,一揚眉頭,說:“我知道了,那就再找時間吧。”

午休時間,兩人沒有再多聊,一通電話似乎就要在這平和的氛圍中結束。孟憲剛要舒口氣,周幼棠便叫住了她,腔調微微一變,聲音提高了一些,語氣聽起來便比方才強勢了一些。

“孟憲。”他說,“那天聽到你說可以,我很高興。這一點,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孟憲愣了一下,之後有種全身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的感覺,仿佛血液都湧到了頭頂。感覺到自己有些腿軟,她一隻手扶住了桌子,好一會兒才緩過這股勁。她站在練功房的窗簾後麵,對電話那頭的男人說:“我……我也是。我……昨天收到你的禮物,我很喜歡,謝謝你。”

她有些語無倫次,都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麽了。

幸好,周幼棠並不在意:“喜歡就好。”頓了下,他緩和了語氣,“去休息吧。”

孟憲說好,掛了電話後,卻在練功房發了一會兒愣才回了宿舍。

打完這通電話後,孟憲的心情是慶幸中夾雜著一些失落。慶幸的是不用那麽快跟周幼棠見麵了,失落的也在於此,她發現自己似乎是有點想見他。

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中等來了周六,孟憲一大早坐車去了事先跟方迪迪約好的溜冰場,就是總參大院後麵那個小公園。

到的時候還不到十點,小公園裏此刻有不少人,都是附近院裏的,要麽曬太陽,要麽溜冰。方迪迪比她來得早,原本正在跟其他人玩兒,看見她來了很是高興,嗖的一下滑了過來,催促她換上溜冰鞋,教她滑冰。

孟憲很是忐忑地跟著她溜了一會兒,奈何天賦實在有限。偶爾稍微走遠一點,全身就開始打顫,晃晃悠悠一會兒就直接蹲坐在地上了,逗得方迪迪直樂,她自己也覺得挺有意思。

就在兩人進行現場教學的不遠處,來溜冰的人群自發地組成了一個長隊,繞著冰湖最外圍的大圈在滑。最前麵的是一個年輕人在帶隊,滑的越來越快,颯颯生風,看上去好不愜意的樣子。饒是孟憲這樣的新手都看的心癢癢,更別說方迪迪。又囑咐了孟憲幾句,她一蹬腳上的冰刀鞋,唰地一下滑出去一大截,跟上了隊伍後。

孟憲看著他們,暗自羨慕了一陣,低下頭繼續練自己的。她現在還不能完全控製住底盤穩當,所以隻敢在一根欄杆旁邊轉悠。時間長了,也能找到一點感覺,但還是不敢撒手。方迪迪跟著人群轉了一圈回來,猶如一陣風一般從她身邊劃過,孟憲被閃的晃了幾晃,一抬頭,看見方迪迪在向她招手,笑的牙齦都露出來了,顯然很得意。

孟憲也被她逗樂,忍不住想揮揮手回應她,剛抬起手腕,就看見方迪迪一個急刹車向這邊滑了過來,目光直視著她身後,不知看見了什麽,興奮地揮舞著雙手。孟憲下意識地扭轉身體跟著瞧過去,看見來人的一刹那,沒穩住重心,腳下的動作也慢了半拍,啪嚓一下就摔在地上,而且還是以最笨拙的姿勢,當下就逗的方迪迪哈哈樂了起來。

孟憲羞愧的想趕緊爬起來,卻不想越急越亂,雙腳像是被纏住了一樣使不上力,在地上掙紮了半天,最後還是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給扶了起來。孟憲知道是誰,不敢抬頭,說了聲謝謝,低頭拍起身上的冰碴。

方迪迪原本是打算撲向來人的,倒是孟憲這一摔,絆住了她的腳。她看著孟憲,有口無心地笑道:“憲憲,你還真豁的出去,想吸引幼棠叔的注意也不用這樣呀。”

一句話,說的孟憲尷尬不已。餘光注意到身旁的一抹綠,心想他怎麽會過來呀。

方迪迪口中的“幼棠叔”,正是周幼棠。他將孟憲扶起,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才移開。

“笑什麽?”怕方迪迪再說出什麽不著邊際的話添亂,周幼棠說她,“她摔倒了,你也不知道過來幫忙?”

方迪迪沒有注意到周幼棠單用一個“她”字而不是“小孟同誌”來稱呼孟憲,心虛地吐了吐舌,解釋道:“我離的太遠,沒來得及嘛。”說著用最快的速度滑了過來,拉起孟憲的手,熱切地慰問道,“憲憲,沒摔到哪兒吧?”

孟憲擺了擺手:“沒事兒。”

“你看吧?”方迪迪衝周幼棠抬了抬下巴,“幼棠叔,你是專門過來看我們溜冰的?”

周幼棠看著她,似是笑一下:“不知道。是誰給我辦公室打的電話?”

被拆穿了,方迪迪嘿嘿笑了兩聲。

不知為何,周幼棠這句話在她聽來,一點兒也沒有長輩的口吻。像是同齡人的對話,帶著些許似有似無的韻味兒。方迪迪忽然有一種被擊中的感覺,平時大大咧咧的一個姑娘,此刻竟然感覺到了害羞。她忙低下了頭,正好那頭有人叫她,她腳下一使力,溜開了。

等她跑遠了,周幼棠才回過頭來看孟憲。她正在揉腿,見他看過來,便鬆開了手。

“摔疼了沒有?”他問。

孟憲輕輕搖了搖頭:“我穿的衣服厚。”

周幼棠聞言打量她的衣服:“是夠厚的,一會兒步子要邁不開了。”

孟憲:“……”

偷偷覷一眼周幼棠,孟憲臉微微泛紅。

周幼棠正瞧著她呢,怎麽不知道她在偷看自己,沒閃沒躲,他看著她說:“滑幾步我看看。”

孟憲又扶上了欄杆,訕訕說:“我滑的不好。”她可沒有在他麵前一而再再而三丟麵子的愛好。

“有我在,沒關係。”周幼棠說。

孟憲:“……”

又偷偷瞧了他一眼,孟憲鬆開欄杆,往前走了幾步。周幼棠在旁一直注意著她的左右腳,發現她邁出去的步子很小,滿是謹慎和後怕,便說:“你越是怕越要摔的。”

話音剛落,就見踩著滑冰鞋的她身形晃了幾晃。他走上前了一步,扶住了她。

借著周幼棠的手穩住自己,孟憲暗叫了一聲好險,心頭有幾分沮喪。周幼棠看著她心有餘悸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還是那句話,你越是怕才越會摔。步子邁大一些,不要停。”

孟憲嗯一聲,鬆開他的手就想往外走。周幼棠用手一攔她:“急什麽,先站穩。”

孟憲感覺腳底發燙,調整了一下力度,站穩了。目光不自覺地向周幼棠瞥去,似乎是等他還有什麽“指示”。

周幼棠眉尾微抬,放低聲音說:“試試吧。”

三個字,聽的孟憲耳根發熱。腳上用力一蹬,往前滑了一大步,而且還是很平穩的一大步。忽然就有點領悟了周幼棠話中的真諦,孟憲膽子大了些,腳下的步子也隨之越來越大。

冰場的另一頭,方迪迪跟認識的幾個人正在溜冰,帶點鬥技的意思。但其實真要論起來,都是三腳貓的功夫,純屬圖個樂子。一群人玩的正起興,一個高個男孩兒溜到方迪迪身邊,問她:“迪迪,你帶來那女的是哪兒的?以前怎麽沒見過啊?”他們這一群都是部隊出身的大院子弟,哪怕不是一個院兒的,相互之間也都認識。

“什麽那女的,人家有名字!”方迪迪就手就給他頭上來了一下。

“行行行!”男孩兒捂住頭,告饒道,“我問你話呢!”

“軍區歌舞團的,怎麽了?”

“沒事,我剛看見周幼棠跟她說話呢!”

“是麽?”

方迪迪這會兒也顧不上挑剔男孩兒對周幼棠的稱呼,直直向站在對麵的周幼棠看去,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發現他的目光似乎真的是停留在場中的孟憲身上,而且似乎麵帶微笑。

“這妞長的挺不錯的,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吧?”另外一個男孩兒滑過來,湊方迪迪耳邊說。

方迪迪不耐煩的瞪他們一眼,再看孟憲時,目光帶了些審視。這麽一看,她還真是挺漂亮的,而且這種漂亮,對男性很有**力。心一提,方迪迪一踩滑冰鞋,向對麵滑去。

“幼棠叔,你看什麽呢?”

滑到周幼棠身邊,方迪迪攀住他的胳膊,張望著問道。

周幼棠稍稍後退躲了她一下,朝孟憲抬抬下巴,說:“替你驗收下教學成果。”

方迪迪再次看向孟憲,才發現她越滑越像那麽回事兒了,不由得意地仰起頭:“還可以吧?她就是笨了點兒,不然早學會了。”

周幼棠笑一笑,說:“那你就多教教人家,不然說出去多丟你方老師的臉。”

“誰敢笑話我呀,除了你!”

不知道為什麽,隻說了兩句話,剛才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方迪迪嗔怪地睥他一眼,腳一蹬滑向孟憲。孟憲剛順利地滑完了一小段,見方迪迪過來,便停下等著她。

“你剛跟幼棠叔說什麽呢?”一刹住腳,方迪迪便忙不迭地問。

孟憲微喘著氣,說:“沒說什麽,就說了下怎麽滑冰。”也確實如此,所以她答的臉不紅心不跳。

方迪迪哦一聲,又撇撇嘴:“不是說好我教你嘛。”

孟憲無奈地笑笑:“你不是在玩麽。”

方迪迪心虛地嘿嘿一笑:“你看你不是學的差不多了嗎?咱們下次再來玩兒,我再教你一些其他動作,這樣玩起來才更有意思。”

孟憲抿唇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