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這一晚,演出大獲成功。其精彩程度不僅獲得軍區領導的表揚,而且《紅色娘子軍》這個節目還深受來訪某國嘉賓的喜歡,下來之後跟舞蹈隊所有隊員照了一張大合影,送了她們每人一套紀念品以及一些巧克力威化糖果。喜悅衝淡了孟憲的不安,她很快就將發生在樓梯間的事拋在了腦後。

執行完此次重大任務後,舞蹈隊的姑娘們迎來了短暫的假期。基本第一天都是睡過去的,到了第二天,孟憲準備回趟家,吃過早飯就開始收拾換季衣物,想著把用不著的東西都帶回去。忙活了一上午,心情一直還算不錯,卻不料臨回家前,發生一小件不愉快的小事兒。

起因很簡單,就是她晾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別人掛在繩子上的內衣,當下就撿起來了。本來是一件小事,可當這個別人是潘曉媛的時候,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潘曉媛拿過自己的內衣狠拍了幾下,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抱怨了幾聲,顯然是還記得之前跟唐曉靜的那一架之仇。

孟憲心想馬上就回家了,不想跟她有過多口舌之爭。誰想潘曉媛看她不吭聲,還以為她心虛,便因此來了勁:“某些人,稍微有點事就上別人那裏去告狀。而另外某些人,以為自己手裏有些權力,在班裏就訓這個訓那個的。真把自己當個人看呢。”

聽到這話,孟憲心裏有些生氣。她放下臉盆,對潘曉媛說:“你說話注意點。”

見她說話了,潘曉媛倒有些驚訝:“我說誰了?我說你呢?指名道姓說你了?你憑什麽讓我注意點?”

“你說誰你心裏清楚。”孟憲沉聲反駁道,小腿卻有些打顫。畢竟,這種跟人吵架的事,非她所長。

潘曉媛“啊哈”著笑了一聲:“你真有意思。那我就是說你怎麽了?你有本事再找唐曉靜告狀去?讓這個大政委來教育我一頓?”

“你不要扯曉靜,這事跟她無關。”孟憲紅著臉說,“說話少含沙射影,對我不滿就直說。我錯,我會改。我沒有錯,也不是容你隨便欺負的。”

簡直是用盡孟憲畢生勇氣說完的一句話。

潘曉媛一聽果然就炸毛了,還想再跟她吵,被同宿舍的戰友小張勸住了。畢竟一個房間住的,鬧的太過也不好看。

孟憲就梗著脖子,站在原地,看潘曉媛被小張拉走。良久,呼出一口氣,手腳冰涼地回到床邊。

因為這一出,孟憲心裏頭不舒服了一整天,晚上沒有睡好,第二天回團裏的路上頭一直發暈。想著回了宿舍補會兒眠,經過排練廳的時候卻被隊裏另外一個教員鬱青給叫住了,說是讓她今天有空去她辦公室一趟。孟憲拿不準她找自己是有什麽事,便也不好讓她久等,吃過午飯就去了鬱青的辦公室。

鬱青見她來了,態度和緩地讓她坐下。

“是這樣的小孟,下麵軍分區為了豐富家屬們的生活,要組一台晚會。人手不夠,管咱們要支援。你現在練的獨舞前幾天不是剛通過軍區的審查麽,就先拿軍分區練練手吧。”

孟憲挺直腰板,答:“是。”

鬱青接著說:“這次隊裏選送了兩個節目,都是獨舞,一個是你,一個是潘曉媛。到時候有車來接,你們相互照應著,別出什麽岔子。”

潘曉媛?隻有她跟潘曉媛兩個人?

孟憲:“……是。”

“就這事。”鬱青笑笑,又遞給她一份資料,“金教員正在京西那邊開會,剛打電話來說有份下午要用的材料忘記帶了,正好你來了,幫我跑個腿送過去吧。”

孟憲接了過來,離開了鬱青的辦公室。

剛跟潘曉媛吵了一架就要跟她一起去演出,這感覺就像是硬撐著吃掉了一個腐爛的蘋果一樣,胃裏不上不下的。然而留給孟憲消化自己情緒的時間並不多,因為手裏這份資料金鶴下午急等著用,所以一回到宿舍,孟憲簡單收拾了下,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出發了。

一路上,天色陰沉,空氣裏仿佛有股化不開的陰鬱,壓的人心口沉甸甸的。趕到京西賓館的時候,正值門崗的哨兵換崗,孟憲從包裏取出介紹信,交給換下來的哨兵,讓他領她進去。

“今天三總部一些領導在這邊開會,注意不要大聲喧嘩。”哨兵輕聲提醒她。

孟憲點了點頭,踩著腳下的軟毯,邁著沒有一絲聲響的腳步,幾乎連氣都不敢喘。

按照鬱青交代的,孟憲上到了2樓,找到了213號房,輕輕敲響了房門。等了會兒,見無人應答,孟憲又屈指敲了敲。這一次,門從裏麵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士兵,他看見孟憲時,眉目間一閃而過的訝異。而後,問道:

“你是——?”

孟憲也挺意外地看著他,短暫的愣了一下之後,視線下意識地在房間裏尋找金鶴的身影,結果除了這個士兵外,再沒有其他人,隻好回過頭一臉茫然地看著這個士兵:“請問,這裏是金鶴老師的房間嗎?”

士兵呃了一聲,笑了笑,說:“那你可能記錯房間了,這是總參周主任的休息室。”

在士兵微笑看她的眼神中,孟憲略感窘然。她已經有了走錯房間的預感,但仍有些費解——抬頭看了眼房間號,確實是3號樓213,鬱老師就是這麽告訴她的,難道她聽錯了?

孟憲心裏有些猶豫,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士兵看過去,尷尬地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是別人告訴我金教員在這裏,所以我——”

士兵也有些不解:“確定是說的3號樓213嗎?這裏整層樓都是總參的休息室。”

孟憲有點被問住,她現在已經不確定。

就在孟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時候,房間裏的電話突然響了。年輕的士兵說了聲抱歉,便快步去接了電話。電話那頭不知吩咐了什麽,士兵連說了好幾個是,臨掛電話前,他看了孟憲一眼,似是想起什麽,對那邊說:“主任,有個女兵過來要找一個金鶴的女幹部——嗯,好,我問一下。”

士兵沒掛電話,轉過頭來問孟憲:“單位,姓名。”

孟憲剛聽見士兵那句話就一直提著心,一聽他這麽問,忙說:“軍區歌舞團歌舞團,孟憲。”

士兵將孟憲的姓名和單位報給電話那頭,隻聽那邊又吩咐了什麽,士兵掛了電話後又打給了服務台,問全軍文藝創研會的人安排在哪棟樓。半分鍾不到,他撂下電話,對孟憲說:“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東區13號樓的213。”

如此迅捷的速度,讓孟憲有些尷尬,她紅著臉向士兵道謝。

士兵笑著說不客氣,並把聽筒遞給她:“要不要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孟憲擺擺手:“不用不用。”

又道了一次謝,孟憲就退出了房間。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她長出了一口氣。

十五分鍾後,孟憲在13號樓213裏找到了金鶴。到的時候金鶴正在跟人聊天,見她進來也沒說什麽。孟憲就安靜地在一旁等著,期間還給金鶴和她的客人續了一杯水。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客人起身告辭了,金鶴送走她,回來問正在收拾茶杯的孟憲:“剛走錯房間了?”

孟憲手一抖,差點兒沒把茶杯給摔倒地上:“金教員,我——”

金鶴笑了笑:“行行,不要緊張,我就是問問。”

孟憲小心翼翼地問:“金教員,您怎麽知道的?”

“你來之前周主任的司機給我打了個電話。沒事兒。”金鶴說著,又是一笑,“下午沒什麽事吧?沒事的話就留在這兒吧,給我幫個忙。”

孟憲哦了一聲,默默地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一下午,孟憲都留在京西賓館幫忙,等到會開完了才跟著金鶴一起離開。兩人一路走一路聊著孟憲現在正在練的這個獨舞,快走到大門口的時候,金鶴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頻頻向右側張望。

孟憲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看見一輛吉普車停在那裏,有一個人正快步走過去,要開車門。看身影,孟憲隻覺得略有些眼熟。

她看向金鶴,就見她停下了腳步,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向那邊招了下手,招呼道:“周主任!”

孟憲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人是誰,頓時有種受到驚嚇的感覺。

周主任——就是周幼棠?

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