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跟想象的不同,李若秋不似別的姑娘那般羞澀扭捏,她說話做事都大大方方,有一種溫婉的美。他瞧她怎麽都覺得不像是嫁不出去的人,後來一問才知道是因為家裏還有個得常年吃藥的妹妹。本就沒了父母親,再加上這麽一個拖油瓶,真要結婚的話對方肯定是要考慮考慮的,於是就一拖到了現在。了解了這個情況後,溫恪對她就有些同情又有些敬佩,有事也是能幫則幫。就這樣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兩人的事算是拍板定下了。為了表示對她的敬重,他提出辦一個小範圍的婚禮。李若秋答應了,但卻說要等一等,因為她的妹妹李小棠還在老家,得過幾日才能回來,她想等她的妹妹回來了再辦婚禮。他也理解,於是過後兩個還是各忙各的,抽空見個麵,直到有一天他在後台瞧見李若秋的妹妹——李小棠。

那時溫恪是好不容易空出時間來去軍區見李若秋。到的時候她正在台上表演,他就坐到後台一個屋子裏等她。初進入的時候沒發現,等坐穩了才瞧見最裏麵有個姑娘在那裏看書,那便是李小棠。彼時他還不知道她姓甚名誰,隻是對她的第一印象是這姑娘很不雅,一條腿翹在凳子上看書還看的津津有味,可再一瞧就知道為什麽了,她的腿有毛病。那姑娘也瞧見他了,大咧咧地責問他是誰,怎麽進來的。他隻是笑笑,沒有應答。沒想到她就那麽拄著雙拐到他麵前,用很是脆爽的聲音又問了他一遍,甚至還用腳踢了踢他。那時的溫恪稍稍有些詫異,心想著這姑娘真大膽,之後笑著說讓她注意自己的腿,小心摔倒。

自以為這話說的妥帖周到,卻不想傷到了李小棠那極強的自尊心。那時她正是因為這條殘腿才上不了軍政大學,心裏麵很難過,還被人這麽一取笑,可想而知那天後來在家裏看見溫恪的時候她是有多氣,做飯不是鹽多就是醬油多,一頓飯可把他給折磨地夠嗆。而溫恪哪裏見過這號人,對著她是哭笑不得,可瞧著她生氣鼓起腮幫子的表情,心裏有個地方卻莫名一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假如溫恪就此止步,也許後麵的事情都不會發生。然而人生最殘酷的地方就在於,從來沒有“假如”。他不僅沒有就此停下,而且還在之後與李小棠的相處過程中,慢慢上了心。等發現時,為時已晚。也不是沒有過衝動,想著把一切都說清楚,然而不曾想李小棠比他還要決絕。

“小姨察覺了之後就搬出跟母親同住的屋,住到軍政大學旁聽去了,也是在那裏認識的徐叔。後來,兩人一起回了A鎮。”溫行之說完,輕輕慨歎一聲。

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故事,溫遠聽完出了會兒神,悄聲問:“老太太知道嗎?”

“知道。”

溫遠:“……那小姨呢?她對老爺子是什麽感情?”

溫行之沉默了一陣,才淡淡開口:“隻怕也是有感情的。”

溫遠:“……”

“不過她到底也是狠心的,走的毅然決然。”

哪裏是狠心呢?不過是怕再傷害到其他人罷了。真要說狠心,也是對自己,而非對他人。然而這話,溫遠也隻是自己想想,沒有說出來。

“溫遠。”他輕輕叫她的名字,手落在她的腰畔,緩緩摩挲,“你知道老爺子為什麽不同意你嗎?”

終於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上了。溫遠眼睛一亮,抬眸定定地看著溫行之:“為什麽?”

溫行之這會兒的臉色反倒柔和了許多,他說:“因為你像老太太。”

溫遠一愣。她像老太太?!像李若秋?!

溫行之輕輕一笑,說:“你大概不知道,你爸將你抱回來的時候,老太太剛過身。”

溫遠清咳一聲。這個她還是知道的,還是上次聽棠姨提起。

“那時候因為你的到來你家亂成了一團,嫂子一直不同意收養你,你爸沒有辦法,找到我家來看能不能寄養一陣。老爺子當時無心管這件事,是棠姨將你抱過來照顧了近半個月。也是她,向老爺子提議讓他出麵管管這事。她說,家裏剛剛沒了一個人,這個小生命就當是老天爺送到身邊來彌補這個遺憾的吧,畢竟兩家的關係是這麽近。老爺子當時也是真的為老太太傷懷了,聽了她的勸,做主讓嫂子留下了你。”

溫遠沉默了下。她隻知道是老爺子做主讓她家收養了她,不成想棠姨還在其中起了作用。更讓她想不到的是,她和老太太的緣分,從她到小溫家那一天起就已經結下了。然而溫遠還是有一點想不通。

“因為這個就說我跟老太太像?”

溫行之瞅了她一眼:“還有性格,敏感,多思,以及……天真。”

溫遠:“……”

“我哪兒天真了?”她不甘地小聲反問。

“相信愛情,這還不夠天真?”

溫遠:“……”難道愛情不值得相信嗎?

“老太太其實很愛老爺子。”溫行之說,“有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老太太對老爺子感情沒有那麽深就好了,那她就不會那麽輕易受到傷害。可她是那麽純粹的一個人,會因為得不到愛而難過。她沒有更好的辦法,隻有跟老爺子吵,吵到歇斯底裏,吵到兩敗俱傷。她活的這樣矛盾,直到最後鬱鬱而終,都不確定這個讓她托付了全部身心的人,有沒有愛過她。”

說到最後,溫行之聲音漸低,可每一個字,都仿若重錘,敲在了溫遠的心上。鼻尖忽然酸澀難忍,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會說她跟老太太像了。她不也曾因為得不到溫行之的愛而痛哭不已嗎?甚至,她因為他不來醫院看望受傷的她都委屈沮喪的不行。是她,這確實是她。可如果這就是天真,那她寧願一輩子這樣。

“因為老爺子跟老太太過的不幸,所以怕悲劇在我們身上重演嗎?”溫遠悶聲問道。

溫行之嗯一聲:“在老爺子看來,我跟他是一樣的性格。所以,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他不了解你!”溫遠氣鼓鼓地反駁。

溫行之笑了,捏了捏她的臉頰。

“不,溫遠。”他說,“有句話說的對,知子莫若父。”

溫遠愣了下,這話什麽意思?

“可人生這麽長,總會有例外的。”他又說,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一寸寸巡過,“我的例外,就是你了。”

溫遠:“……”沒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可能就如同現在外麵騰空而起的煙花一般,五彩絢爛,煊赫明亮。漸漸有濕熱泛上眼眶,她有些想哭。

其實大一那年來A鎮,通過跟李小棠的談話她就知道了,他對她的好絕不是興之所起,突如其來的。就像當初她那樣冒昧的打電話請來他應付方老師,他也二話不說的都答應了。再後來督促她的學習,幫她去了T大。所有的這一切,都不是毫無緣由的。

從很早開始,他一直都關注著她,希望她能好,並且這份希望中不摻雜任何私心。如果說在此之前她還懷疑過他那不過是為了完成李小棠的任務,怕她問起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那麽今天在得知了這些淵源之後,她忽然又有些後悔。她想,當初他看到她成長為那個模樣的時候,心裏是有些失望的吧。可後來他還是鞭策著她,一路為她保駕護航,讓她輕鬆快樂地走到了現在。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說,她是他的例外……

心滿的快要溢出來,溫遠將整張臉埋在他的頸窩。

“記住你的話,以後再反悔就來不及了。”

溫行之牢牢擁緊她,笑笑:“好。拉鉤上吊,百年不變。”

這個新年過的,讓溫遠有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感覺。

於是初二一早起床,她就跟溫行之提回B市的事。得知了事情真相的她,可以說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因為她想跟溫老爺子談談,開誠布公,掏心掏肺地打消他的顧慮。幾乎是同時,B市家裏也打了電話來讓她們回去,而且還是溫老爺子親自打過來的。這已經夠讓溫遠吃驚了,沒想到溫行之竟然說不急,並將返程的日期定在了初五。

溫遠很是納悶,結果溫行之輕飄飄來一句:“迎財神的日子,想必老爺子有什麽不高興的,也不好罵出來。”

財神,這位可不是財神爺麽?對於溫行之的老謀深算,溫遠默默地表示佩服。

又過了兩天清閑日子,周五一早,迎著初升的朝陽,兩人踏上了回B市的路途。真要回了,溫遠心裏又有些犯嘀咕。她沒想到,竟是老爺子親自打電話來叫他們回去,在她以為,以溫老爺子的性子會一直晾著他們呢。是有別的什麽打算嗎?溫遠不禁有些擔心。

“等到了B市,我們是回東郊還是回大院?”她問正在開車的溫行之。

“先回大院。”

溫遠哦了聲,又忍不住問:“棠姨應該還在吧?”

一聽她這躊躇擔心的語氣,溫行之就覺得好笑:“怎麽?難不成以後見老爺子都得小姨跟著?”

溫遠反應過來也樂了。想想也是,還是自己麵對吧。

“放心,不會有事。”

溫行之說,聲音沉穩,有力,篤定。溫遠瞅他一眼,突然心穩了。

由於雪後初霽的路不太好走,臨近傍晚才抵達大院。停好車子,剛走到院子裏麵,就看見了站在廳門口的李小棠和成奶奶。兩個老太太正嘮著閑嗑,一瞧見這進來的兩人馬上就停下來不說話了。溫遠頓時就顯得有些拘謹,下意識地抓住了溫行之的手。

李小棠笑了:“我看這孩子是被嚇壞了。”

“我看著也是。”成奶奶跟著打趣,向她招手,“還傻站著呢?過來我瞧瞧。”

她有一段日子沒見溫遠了,怎麽能不想。撈近前裏看,雖知道這姑娘從小到大就沒胖過,可摸著那尖尖的下巴還是心疼不已:“瘦了。”

“沒有。”溫遠眨著亮晶晶的眼睛說道,“您摸摸這,都快有小肚子了。”

成奶奶沒說話,眼圈紅紅的。倒是李小棠拍了她的手,“好了,大冷天撩衣服,我看你是不怕著涼。”

溫遠甜甜地笑了笑,“棠姨,您來了。徐叔呢?”

“在廚房裏忙著呢,你媽也在,知道你們今天回來,說是要做一桌好吃的。”

“那太好了。”溫遠笑彎了眼,“最愛吃徐叔做的菜了。”

李小棠斜睥著溫行之:“瞧這樣子,你這段時間是餓著她了?”

溫行之淡定以對:“您覺得可能?”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可聽在溫遠的耳朵裏,愣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她撇頭,紅著臉看他一眼。

溫行之還要再逗逗她,就聽見一聲悶哼從身後傳來,他回過頭,看見了溫恪溫老爺子

溫恪此時站在院門口,正要邁步而入,一見眾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反倒不急著動了。他看了那兩人一眼,哼一聲:“怎麽,這是立了功了?還得讓人夾道歡迎才行?”

一聽溫老爺子的語氣,溫遠下意識就有些緊張。其他人倒還都是紋絲不動的,成奶奶光顧著看溫遠了,李小棠笑吟吟的不準備搭話,而溫行之則是看著老爺子挑了挑眉。老爺子麵上掛不住了,掃了溫遠一眼,說:“你過來,跟我去趟書房。”

溫遠沒想到剛回來就要麵對溫老爺子,但想起什麽,心一橫,腳下就邁了出去。溫行之見狀連忙扣住她的手,溫遠驚得去看他,卻見他瞧也不瞧她,隻對老爺子說:“事到如今了,您有什麽就當著我的麵一起說。”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轉身回了自家院子。這就算是默認了,溫行之和溫遠一起去了隔壁院兒,上了二樓。

一進溫恪的書房,溫遠就屏住了呼吸,心裏打起了小鼓。不光是因為要麵對溫恪,她對書房本身就有抵觸,從小到大最不願意進的就是溫昶禮的書房,而溫行之顯然是老爺子書房的常客,一進門就撿了個舒服長椅拉著溫遠坐了下來。老爺子怒瞪他,點點桌子:“你是挺不客氣的,我讓你坐了?”

“您老也沒說不讓。”

老爺子也明白現在這人心裏有氣,瞥他一眼,推推麵前的茶杯:“給我倒杯茶。”

溫行之抬了抬頭,沒起身。一旁的溫遠怕老爺子因為這個再生一場氣,正要去給他倒茶,身邊這人站了起來,端起老爺子麵前的茶杯,走到櫃子前麵去給他沏茶。

老爺子展了展眉,靠回到椅子上,算是滿意了。他將視線落在溫遠身上:“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

猛聽得一問,溫遠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心跳加速:“都好了。”

老爺子哦一聲,點點頭。

“您老這回可真是聰明。”將茶杯放到老爺子麵前,溫行之倒不急著走,看著他說,“老房子多少年沒用過了,您幾天功夫收拾齊全了就把人關裏頭了,又陰又冷,不生病那才叫奇了。”

先發製人也就算了,現在他坐著,他站著,很明顯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不在自己手裏,所以麵對小兒子的發難,老爺子反應還算淡定,端起茶杯,掀起茶蓋,浮了一浮嚐了口,眉頭皺起來了:“你這是泡的什麽茶?是我常喝的?”

溫行之頓了下,雙手撐住桌子,忽而笑了:“這麽些天我一直想問您個問題。”

“哦?”老爺子抬頭看著他,“你說。”

“您老關了溫遠,打算送她到什麽地方?”

“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老爺子不緊不慢地回擊。

那人臉上的笑就顯得不那麽隨意了,慢慢凝固在了嘴邊,溫遠在一旁聽著,倒不像剛進來那麽緊張了,反而奇異地輕鬆了下來。因為,看兩個誰也不服誰的人相互鬥智,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尤其是溫行之,她還沒見過能讓他在第一瞬間反駁不了的人。

“行了。”老爺子說,“現在說這個也沒有什麽意義,人你也已經找到了,咱們就談點別的。”

“您說。”

“我知道,你是在怪我。”端詳了他一分鍾,老爺子略顯遲疑地開了口,“你是怪我擅自動了你母親生前最愛住的老房子,還把溫遠關在了裏頭。”

溫行之聽完,似笑非笑地牽了牽嘴角:“所以?”

“所以關於這一點我可以向你道歉——”老爺子雙眼琢磨著他的表情,一字一頓道,“但我要告訴你的是,我該不同意的還是不會同意。”

說罷,老爺子睜著銳利的眼睛,細細地瞧著他。

溫行之像是在回味老爺子說的話,半晌,哦了一聲,說:“知道了。”

這三個不痛不癢的字可讓老爺子不淡定了,他又點點桌子,看了溫遠一眼,強調道:“你聽清楚我說的話了?”

溫行之別有意味地笑了笑:“您老放心,我還沒老到您這地步。”

老爺子隻覺得額角青筋直跳,“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尊重您的意思。”溫行之說,“不過是尊重,而不是遵從。”

與溫行之頗心靈相通的溫遠同學旁白道:其實這話跟“我不同意你說的話,但會保留你說話的權利”是同一個意思,用外交黑話解釋就是——您說的是廢話。

老爺子此刻倒沒如溫遠預料般的勃然大怒起來,反倒是來了勁,湊前用犀利的眼神注視了他片刻,然後靠回椅子上,端起快要涼的茶喝了一口。

“行了。”他清清嗓,說,“該說的話都說了,今天就先這樣吧。這幾天先消停一陣,有什麽事兒等過完年再說。”

溫遠又有些傻眼。她已經做好應對老爺子發難的準備,沒想到他老人家這就收劍入鞘了。下意識瞅了溫行之一眼,見他也是眉頭微蹙著在揣摩老爺子的意思,於是溫遠心一橫,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書房的門突然響了。門靶子一轉,李小棠的頭從外麵伸了進來:“談完了?我們那邊可要開飯了。老爺子,你也一起過去吧。”

溫行之和溫遠都抿緊嘴唇沒說話,倒是老爺子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得,吃飯。說起來,我也是有陣子沒嚐到老徐燒的菜了。”

“今晚保準管夠。”李小棠又向書房瞥了一眼,囑咐道:“你們兩人也快點下來啊!”

眼瞅著老爺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溫遠囧囧地發問:“我,我怎麽有點搞不懂情況?”

溫行之微蹙了蹙眉,思索了下,忽然笑了。他摩挲著溫遠圓潤的手指,意味深長地說:“有意思。”

溫遠:“……”

這頓晚飯吃的倒是挺和美。飯後,徐莫修和李小棠沒待多久就要走。溫行之親自送他們出去,之後又回來接了老爺子,回了隔壁自己家。

溫遠知道一回到大院裏就不能跟溫行之一起了,心裏有些失落,卻又不敢表達出來,隻能憋著。然而某人顧忌就沒有那麽多了,臨走之前,在老爺子的瞪視下摸了摸她的頭。溫遠登時臉紅了個通透,心想這人一定是故意的。老爺子說了年後再說,但也沒說這陣子不準兩人有來往,所以他就光明正大這麽幹了。溫遠忍不住樂了,回過神發現成奶奶拿眼瞅著她,立刻撇過臉。

成奶奶:“……”裝,再裝!

當晚,溫遠睡的還是自己那個房間。她一進屋,就看見喬雨芬正彎腰給她鋪床。已經鋪了兩層厚軍用墊子了,眼瞅著喬雨芬還要鋪第三層,溫遠一把攔住她:“夠了,已經夠厚了。”

看清楚來人,喬雨芬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罷,再鋪個電熱毯子,這幾天大院裏檢修暖氣,屋裏溫度算不得高。”

溫遠嗯一聲,跟她一起往**鋪了個電熱毯子,兩人各從兩頭鋪起,鋪到中間的時候手不小心碰到了一塊,溫遠愣了下,尚未來得及抽離,就被喬雨芬抓住了:“你這手腕處的淤青是怎麽弄的?”

溫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做皮試的時候弄的,我怕疼。”

說到這裏喬雨芬就明白了,這孩子平時不是多嬌氣,就是特別怕疼,尤其是打針的時候。稍微疼一點就愛亂動,輸一次水針跑偏幾次的情況也是有的。可喬雨芬卻並沒有如溫遠所想那般鬆開手,隻是輕輕地揉著她的手腕:“病都好了吧?”

“好了,早好了。”

“那就好。”

喬雨芬低低地說著。其實她都是清楚的,知道溫遠到了A鎮之後扁桃體發炎輸了好幾天的液,也因此心裏自責萬分。

“溫遠,我——”

“我知道。”

話頭被截斷,喬雨芬驚訝地看著溫遠。

“我知道您不是故意騙我去老大院的。”溫遠看著她,眼睛分外的明亮,怕她沒聽明白,她又補充道,“事情被溫爺爺發現之後,您一直沒反對我們,不是嗎?”

“那是因為——”

“不管因為什麽,我都很感激。”

說完,她甜甜地笑了,竟有幾分孩子氣。她是知道的,喬雨芬不反對的最重要一個原因是為了溫祁,可她仍舊是感激她的,這種感激說出上來是什麽原因,很複雜。或許是一種直覺,她始終相信,這個女人是給過自己真正的愛的,哪怕她用這份愛綁的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而喬雨芬呢,看著這樣的溫遠,竟沒防備的鼻尖突然酸了,眼淚啪啪往下掉。溫遠慌了,“媽媽,我——”

“我沒事。”喬雨芬拍拍她的手,抬起頭順順她額前的劉海,紅紅的眼睛暴露在溫遠的麵前,她也有點難受了。

“媽,過去有很多事,是我不懂事。我不該——”

見她要懺悔,喬雨芬抵住了她的唇:“你爸爸常講難得糊塗,其實我也是。不管我潛意識裏有沒有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不管我是自欺欺人還是真糊塗,十幾年都過來了,你一個棒喝讓我忽然醒過來,我那時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溫遠隻感覺到眼眶開始泛紅,她啞著嗓音道:“是我不好。”

喬雨芬搖了搖頭:“不說這個了,怪折磨人的。”她笑道,“我大概是真要老了,不適合再多想,更不適合動別的心思。隻要你和溫祁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能答應媽媽麽?”

她還是不放心,不放心溫祁。可溫遠卻已經覺得不在乎了,她看著喬雨芬,破涕為笑:“能。”

這一晚,溫遠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起的有些晚,匆匆洗漱下了樓,果然就看見溫行之在樓下客廳裏等著,穿著還很是正式,西裝革履的。

溫遠環顧了一下,見四下無人,隻有成奶奶在廚房忙著,才小跑到他身邊:“有事嗎?”

溫行之放下手中的茶杯,見她發絲兒微翹,不禁好笑道:“昨晚又蒙頭睡了?”

溫遠嗯一聲,溫行之伸手攬了下她的腰,被她躲了過去,換過來一個瞪視。

溫行之挑挑眉,說:“這幾天我要回趟T市,馬上開市了,有幾個會要開。”

溫遠點了點頭:“好。”緊接著,“那老爺子那邊?”

“不是說等過了年再說?”溫行之站起身,用手順了順她的頭發,“那就先好好過年。”

溫遠:“……這是叫我們回來過年嗎?”

“放心。既然老爺子做了保證,肯定就能說到做到。”

溫遠:“……”

就是因為這個才不放心!刀一直架在脖子上的感覺很不好受的好吧!然而,有什麽辦法呢?

由於下午還有個會,溫行之沒有在溫遠家多待就走了。等他離開以後,溫遠就開始了“在家過年”的日子。一開始心裏還有些緊張,總怕還會發生什麽事。然而幾天過去了,溫恪那邊再無動靜。慢慢的,溫遠不得不放下戒備。心想,既然老爺子真打算過完年再說,那她也隻好先蓄著力,時間一到,她直接找老爺子談。

打定主意後,溫遠冷靜了下來,開始享受過年跟家人一起的日子。說來也怪,這竟是這幾年來家裏最熱鬧的一個年。母親喬雨芬氣色和精神都好了不少,成奶奶知道她先前發燒生病受了折騰,可勁的給她補。還有李小棠,每天都會從老房子那兒過來,跟成奶奶和她說話,幾個人常常聊的不亦樂乎。溫遠和李小棠的關係處的越來越好,兩人還時不時一起出去,在B市四處逛。

這天,一大早李小棠的車子就到了,是徐莫修開著一起過來的。今天是她複檢的日子,此番她在B市待這麽久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身體。雖然這段時間她的身體沒什麽大問題,可徐莫修和溫恪總是不放心的,這點上兩個男人第一次達成了共識,那就是得重視起來。於是就在B市請了醫生診治,時不時還需要去做檢查。

本來李小棠的複檢一向是徐莫修陪著去的,但今天他臨時有事,所以就拜托溫遠陪她一起去。得知了這個消息,溫恪還專門從隔壁院子過來,囑咐了她許多。

徐莫修開車將兩人送到了醫院,待李小棠要下車之際,他忽然拉住了她,有些猶豫地說:“要不,我跟老楚說說改個時間?”

“可別!”李小棠拒絕,“老楚也是好不容易有時間來趟B市,改時間改到什麽時候?去吧,這不有溫遠陪著我麽?”

老楚是徐莫修多年的老同學,昨天來的後天便要走,得知兩人都在B市,說什麽也要抽出時間來見徐莫修一麵。徐莫修隻得笑了笑,轉頭囑咐了溫遠幾句,把車開走了。

溫遠慢慢地攙著李小棠上了樓,將她送進了主治醫師的辦公室。醫生很快就給她安排了檢查,鑒於她每一次複檢的時間都比較長,大約要持續一個半小時。溫遠等著也無聊,便決定去醫院對麵的那條步行街逛逛,挑一些東西給她的棠姨。

坐電梯下樓,人多的堪比沙丁魚罐頭,溫遠好不容易擠了出去,卻不小心碰到了一個人。那人提了不少東西,一碰全亂了,溫遠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一邊忙她撿起來,最終抬起頭看到那人的臉時,她忍不住吃了一驚:“陳瑤!”

陳瑤似乎也很意外在這裏碰到她,短暫的愣神之後她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鏡,轉頭就走。溫遠覺得她不對勁,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陳瑤!”

她叫著她的名字,陳瑤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過身:“你這麽大聲叫我做什麽?”

“我——”溫遠語塞,她其實是看她臉色蒼白的不像樣,走路也有些不穩,所以才叫她。至於叫住她之後做什麽,她還沒想那麽多。

眼見著有人向這邊看來,陳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去了總院後麵的小花園:“找我有事?”

她臉色清冷極了,溫遠緩過神,說:“也沒什麽事,隻是覺得你臉色很難看。你,生病了?”

“沒什麽,前段時間做了個手術,這次來複檢。”

“很嚴重嗎?”

“我說不嚴重你會失望嗎?”陳瑤摘下墨鏡,譏笑著看著她,隻是溫遠的反應比她想象的平靜太多,她自己倒覺得沒趣了,說:“沒什麽,人流而已。”

“人流?你懷孕了?”

“放心,不是溫行之的。”陳瑤自嘲地笑笑,“我還沒那個福分給他生孩子。”

溫遠登時冷了臉:“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陳瑤的臉色著實不好看,再細看,會發現她眼梢有一簇細紋,眼下有黑眼圈,臉頰上的痘印在素顏的情況下也看得很清楚。跟之前在屏幕上大放光彩的她,差距真是太大了。

“一個舊友見到我的時候說,我差不多恢複到了大二時的樣子。沒什麽戲和廣告可拍,天天在尋找機會。”陳瑤突然說,“照我說她是抬舉我了,最起碼那時候我還年輕著。現在的我是不是看著很糟糕?”

沒有嘲笑和鄙夷,溫遠的表情再一次讓她失望了。她隻是淡淡地說:“咎由自取罷了。”

咎由自取?陳瑤愣了愣。

在剛剛見到溫遠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些躲避的,不願意麵對溫遠,因為這會讓她覺得不公平。這世界上總是有那麽一些人能夠不費吹地就拿到別人傾盡全力都拿不到的東西。而她,費盡心力得到的卻是一場空

“你知不知道,我曾經,差點就爬上溫行之的床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你跟他之間我不知道的事?”

“難道你不想聽?”

“你也說了是差點。”溫遠嘴上回的快,可心底裏卻在琢磨著回去一定要跟問個清楚。

陳瑤死死盯著她,竟忽然笑了出來。其實有段時間,她是真想拿溫遠當朋友的。她長得好,偏巧個性又太獨立,所以人緣一直不怎麽樣。可真讓她把溫遠當做敵人,並且在溫老爺子麵前那樣對付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溫行之。她曾經有過一段不堪的日子,靠出賣肉體博得上位的機會,然而即便是在那個時候,她依然不抱任何希望,用最清澈的感情去喜歡或者愛過一個人。那個人,還是溫行之。現在她是明白了,遇見這個男人,應是她這一生最大的災難。再沒有比這更糟的情況了。

“無所謂了。”她回過神,看著溫遠輕輕說道,“我不過是再一次用自己的愚蠢證明了他對你的忠誠而已。對你來說,這是好事。”

“我不會謝謝你的。”溫遠表情非常平靜。

聞言,陳瑤眉一挑,又恢複了之前高傲冷豔的模樣:“正好,我也不需要。”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溫遠一直注視著她,直到她的背影徹底離開自己的視線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氣,有釋然,也有惆悵,更多的,卻是慶幸。還好,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此次複檢過後,李小棠的治療就已經結束了。離家多日,她想家想得厲害,所以一天也不想多耽擱就要啟程回A鎮。溫老爺子麵上沒說什麽,但心底裏終歸是有些舍不得的。倒是徐莫修,看在她剛剛結束治療的份上,又陪著她在B市多住了幾日,而且還是住在溫遠家。於是溫老爺子這幾天也不怎麽出去了,但也並不悶在自家的書房裏,閑來無事就到過來這邊坐坐。喬雨芬成奶奶和李小棠在一旁商量著花樣打毛衣,溫老爺子就一個人一臉嚴肅狀地坐在一旁看電視上那些熱鬧的春節節目。溫遠在一旁給打下手的時候,看見溫恪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

有一天,不知道誰把電視調到了一個地方台,該台正在播放一個婦女養生節目,請了一大堆的婦科專家從婚前講起,一直講到月子坐完,整一個話題就是講女人怎麽才能生出更優質的寶寶。

看了這些,喬雨芬倒是忍不住笑了:“現在人是越來越講究了,我們那時候哪管這麽多,懷上了生就生了,好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李小棠沒生養過,不過倒也不避諱這個話題:“現在都是獨生子女,自然是個頂個的金貴。我瞧她們說這麽多,覺得最重要的還得是自己身子骨爭氣,不然生下孩子來也沒命享福。”

她這一說完,成奶奶那邊撲哧笑了下:“我一直都聽有這麽個說法,說屁股大的女人好生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人都笑了起來,一旁看電視的老爺子默默看了她們一眼,不動聲色地換了台。可女人們的話題一旦開了個頭那就不是那麽好停的了,隻見李小棠向纏毛線球的溫遠招了招手,“來,丫頭你過來。”

溫遠有些茫然地走到李小棠身邊,李小棠抬頭看了她一眼,將她背對著自己扭了過去,用手丈量了把她腰以下的骨架,對成奶奶笑著說:“那要照你的說法,遠遠這身子是不是還差得遠?”

溫遠聽明白了,臉騰地一下紅了,轉過臉來低低地喊了一聲:“棠姨!”

這句話把成奶奶和喬雨芬叫愣了一下,可李小棠卻響亮亮地應了一聲:“哎!”

溫遠終於也意識到了自己在溫老爺子麵前喊了李小棠什麽,燥著臉,回到了成奶奶身邊,一臉羞赧地繼續幫她團線球,看都不敢看溫恪一眼。

過了一會兒,溫老爺子關了電視,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瞅了瞅沙發這邊的一群女人,忍不住哼一聲,說道:“真是越老越沒有忌諱了。”說完,拄著拐杖離開了。

溫遠看著他的背影,心裏一咯噔,怕老爺子生氣了。

“沒事的。”李小棠安慰她,“他就是這脾氣。而且我瞧著呀,快啦!”

快啦?快接受她的意思嗎?

溫遠不敢多問,心裏回想了一下這幾日,覺得老爺子待她的態度確實有所轉變。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和雀躍,溫遠耐著性子又觀察了幾日,一直不見老爺子有動靜。正當她萬分納悶的時候,元宵節當天,老爺子終於來找她了。

那時她正在院子裏替成奶奶收被子,回過頭發現老爺子就站在院門處,也不知來了多久。看見他,溫遠立刻站直了身體:“老爺子。”她刻意地沒有去叫他爺爺。

溫恪卻也不生氣,他瞧著她,許久才說:“你跟我過來。”

溫遠愣了一下,跟上了他的腳步。

原以為溫恪是要在書房跟她談話,不成想進了溫家老宅,他忽然說:“牆角那兒還有幾盆花沒打理,你幫我修剪一下吧。”

溫遠心中有幾分詫異,不知老爺子是何用意。但還是乖巧地拿起修剪器,為那幾盆虎刺梅修剪花枝。溫恪也沒離開,就站在她背後靜靜看著。溫遠起初還有些不自在,慢慢的注意力便集中在花上了。

過了一會兒,溫老爺子悠悠開口:“這花啊,就跟人一樣,時不時需要修剪。保留蓬勃的枝芽,去掉殘枝敗葉,才能長得好。”

溫遠剪枝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看了溫恪一眼。隻見他佇立在台階上,兩眼出神地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麽。此時此刻,她也不想再去揣測他剛剛說那句話的用意。隻嗯了一聲,便繼續低頭忙碌。可沒過多久,便又聽老爺子低低地問:“過去的那些事,行之應該告訴你了吧?”

“說了。”

“那你應該知道,這麽些年裏,除了他母親過世那一次,這還是小棠唯一一次回B市,登我家的門。”

這她還真不知道……

溫遠心中湧上一分愧疚,她回過頭,對溫恪說:“對不起,老爺子。都是因為我們的事。”

“不光是為你們,更是為了我。”

他那個兒子,有顆七竅玲瓏心。原以為是請了小棠來做他跟溫遠的說客,後來才慢慢咂摸出他的用意,這是讓她來解他老子的心結來了。斬斷病根,一勞永逸。瞧瞧,多聰明一人。

想到這兒,溫恪笑了,很驕傲的笑。之後笑容慢慢凝固,他平靜地看向溫遠:“小姑娘,我還是不看好你跟行之。”

“我知道。”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溫遠還是很快調整了心態,勇敢麵對,“我明白你的顧慮,但是老爺子,我想說——”頓了下,她抬起頭直視著溫恪的眼睛,“我愛他,他也愛我。或許在您看來“愛”這個詞太輕太天真,但如果兩情相悅的時候我們都不能選擇去相信它,人生豈不是太可悲了。一生也許隻有這一次了,我不想後悔。”

溫遠說著,心裏想的卻是:沒有也許。

溫恪耐心地聽完,說:“我知道你準備了說辭來說服我。”

“這不是說辭……”溫遠想為自己辯解,但說到一半,停下了。仍是看著溫恪,毫不退縮。

溫恪也凝視她許久,忽然問:“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做主留下你嗎?”

不期然突然說到這個話題,溫遠愣了下,答:“是因為棠姨勸您。”

“不。”溫恪否認,“是因為行之。在他母親離世之後,他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笑過,對誰都是愛答不理。直到後來有一天,你來家裏暫住。那時候你還是小小的一個人,剛到一個陌生環境裏怯生生的,誰都不讓抱,除了行之。可他哪裏抱過孩子呢。偏偏你鍥而不舍地硬要找他,哭的不行。後來沒辦法了,他向你張開了手臂。抱起的那一瞬間,倆人都笑了。”

溫遠:“……”

她沒想到她跟他會有這樣的一刻。想起那個將她抱起的少年,溫遠感覺心裏滿的快要從眼眶溢出來了。

“所以,我讓你家裏留下了你。二十幾年過去了,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我會向您證明的。”溫遠說著,聲音沉穩,有力,篤定。

溫恪笑了一笑,而後,輕聲說:“我等著你。”說完,拄著拐杖,轉身離去。

溫遠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壓抑住心中的激動,她開懷一笑,衝那個背影喊:“一言為定!”

沒人知道他們的這番談話。隻有成奶奶覺得奇怪,覺得溫遠從外麵回來後就變得特別著急,急著……等天黑。

溫遠沒有多解釋。今天是元宵節,也是萬家團聚的時刻,溫行之提前打了電話說會回來。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仿佛忽然的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

終於,入了夜。院門外響起了第一道車喇叭聲,溫遠連忙丟下手中的餃子皮,不顧眾人的調笑小跑到了門口,結果卻意外的發現從車上走下來的人是溫祁。

溫祁也很鎮定地應了一聲:“回來了?”

溫遠忙點頭:“早回來了。”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病也好了。”

溫祁淡淡的笑了笑,走上前,揉了揉溫遠的頭:“傻子。”

很奇異的,之前兄妹之間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溫遠眯眼一笑:“快進去吧。”

溫祁點點頭,腳步沒有停頓地進了院門。

溫遠沒有急著進去,未免一會兒出來時再被人笑,她幹脆就在院門口等著。差不多十分鍾過去了,一輛車又遠遠地開了過來。溫遠心一喜,等車開近了才看清車裏的人,原來是父親溫昶禮。

溫昶禮也一眼看見了溫遠,他下得車來,走到她麵前。看著他,溫遠仍舊是有些拘謹,卻也不像之前那麽瑟縮了。她站直了身子,乖巧地對溫昶禮笑了笑。

溫昶禮肅著眉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伸手掐了掐她的臉蛋。

溫遠沒防備,啊了一聲:“爸,你幹嘛掐我!”沒見過這麽送見麵禮的!

“你說呢!”溫昶禮沒好聲氣:“因為你,我被溫行之擺了幾道?人都丟光了,你老爸不要麵子的?”

溫遠又啊一聲,這回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她看著溫昶禮假裝生氣板起的麵孔,忽而狡黠一笑:“那您再掐我幾下吧,好泄氣。”

對著這張燦爛的笑臉,溫昶禮哪裏還下的去手。伸手點點她的額頭,說:“想不讓我生氣,下回就專程在門口等我。”

溫遠趕緊應下了。溫昶禮這才笑一下,整了下衣服,進了門。

連續兩個都不是自己正在等的那個人,溫遠冷靜了許多。而就在這時,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雪。溫遠想起今天早上看天氣預報,說這有可能是今年最後一場雪,抬頭看著漫天撲下來的細細的雪粒子,她用手接住,慢慢地將它們揉化在掌心,沾濕她的掌心。

然而感覺不到一絲冷意,溫遠嘴角抿出一個笑,再度伸手去接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人輕喚她的名字:“溫遠。”

側頭看去,正是幾天來都沒有好好見過,今晚又讓她等了許久的人。那人一身西裝,將大衣外套搭在臂彎,慢慢地向她走過來。

看見他,溫遠嘴角的笑就再也不受控製。可等那人走到她麵前時,她說的卻是:“怎麽才回來,再不來就不等你了。”

溫行之挑挑眉:“不等我等誰?”伸手照她屁股上來了一下,“膽子不小。”

溫遠還想假裝生氣瞪他一眼,但眼底明亮的笑意實在遮掩不住。溫行之看著她,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眉眼的溫和,融化了冰雪。

溫遠點點頭:“嗯,有很多很多。”

“好。”溫行之說著,將手遞給了她,“那我們,慢慢說。”

溫遠也笑了,握住他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