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臨近年末,公司的事情忽然多了起來,財務科眾人也是忙得團團轉。溫遠的實習已經結束了,但兩個月下來她已跟公司的人混熟了,所以自動延長一段實習時間,留下來幫忙。

這幾天溫遠的心情很不錯,幹起活來也很賣力,臨到中午的時候被同辦公室裏的小許從一堆報表中挖出來,一起出去吃午飯。昨天公司剛發了工資,小許從一大早就嚷嚷著要改善夥食,為此不顧中午隻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兩人特意跑到不算近的美食廣場。

近來T市又下來了一場雪,雖是小雪,氣溫還是驟降不少。溫遠有些感冒,小許見狀就決定請她吃麻辣燙,還給放了不少麻椒油。溫遠看著這一碗紅彤彤的麻辣燙,猶豫了下,卷起袖子開吃。

“溫遠,你晚上有空嗎?”

“有事?”這幾天溫行之又出了差,溫遠唯有靠一天一通電話保持聯係。

“一起去看電影吧?我偶像有部電影新上映,挺好看的。”

溫遠笑嘻嘻地答應,又問小許她的偶像是誰,當她報出名字的時候溫遠隻覺得好巧,正是那部讓陳瑤一炮走紅的電影的男一號,當然這部電影就不是跟她合作了。隻不過,想起陳瑤溫遠心裏就有些不舒服。

她埋頭吃飯,忽然聽到小許咦了一下。她疑惑地抬頭,隻見小許目不轉睛地盯著店內的掛壁式電視。她轉過身一看,瞬間無語。怎麽想到誰就來誰,電視屏幕上正播放某台的娛樂星聞,正在報道某電影節的盛況,一堆記者圍追堵截著走過紅毯的明星,喊著她們的名字要鏡頭。陳瑤就在這熱鬧的氣氛中笑得如花綻放,純潔地像朵茉莉。

小許星星眼地看著電視屏幕裏的陳瑤:“真羨慕這女人,居然能跟我偶像一起拍戲。”

溫遠笑著回頭:“如果她真的喜歡你偶像怎麽辦?而且,就像電影裏演的那樣,死纏爛打。”

“那我必須要反對她到底!”小許高舉雙手,之後又說,“不過我不擔心,這幾天這女人不是有個緋聞抄的挺火的嗎?人家已是名花有主了。”

溫遠警覺起來:“什麽緋聞?”

小許眨眨眼,湊近她說:“就是前段時間被拍到跟她一起出入香港某酒店的那個銀行家,正好那段時間她跟我偶像新拍的劇剛上映,所以我也就順帶關注了她一把。”

溫遠故作不解:“不是雙方都沒有回應嗎?你怎麽就確定她喜歡的人是他?”

“你最近忙暈了沒顧得上看新聞嗎?人家已經做出回應了,好像是說酒店那件事是個誤會,不過她本人對溫先生非常有好感,希望能進一步交往。這一說不是更有玄機?所以我估計這兩人八成是搞上了。”

聽完小許的話,溫遠忽然覺得胃疼。

溫行之是兩日後回來的,下飛機時已是溫遠的下班時間,於是順道接了她,一起回家吃飯。

臨近元旦,超市裏的人比平時多了一些。溫遠亦步亦趨地跟在溫行之身邊,看著他選食材。溫行之一個人住的時候一定很少在家裏自己做,看廚房那些炊具就知道了,可偏偏這人又做的一手好菜,好吃的恨不得連舌頭都要吞下去。她想起之前臥談會時周垚說的話,未來的老公一定要會做飯,否則等她生個病,連照顧伺候喝口熱粥的人都沒有。溫遠深以為然。

“看看還有沒有想吃的,一並買了回去做。”他微微側了側身,將她往身邊攬攬,說道。

“沒有了”溫遠說:“你這麽賢惠我壓力會很大。”

溫行之很淡定地挑下眉頭,轉身去選水果。溫遠則忽然來了興致,跟在他身邊說:“我今天在科室裏聽姐姐們閑談,說起什麽樣的男人是女人的公害。”

“財務科裏閑到談這個?”

溫遠裝作沒聽見,自顧自的說道:“首先這個男人得會討好女人。其次是得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月工資多不多先不說,最起碼得有車有房。最後一點就是要成熟穩重老練,遇事能處變不驚,但也不能太高深莫測。”

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溫行之便象征性問一句:“所以?”

“我發現,你每條都很符合。”

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女人喜歡他?秦昭,陳瑤,蘇曼——或許還有更多。

被戴上如此“高”的帽子,溫行之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亮亮的眼睛,竟讓他忍不住想親她。有段時間沒碰她了,若是放在之前他或許還可以忍一忍,但破了最後那層束縛之後,他便不想約束自己了。不過不想歸不想,在這種人滿為患的場合,他還是可以控製得住的。於是他沒接話,稱完了水果去總台結賬。經過一排貨架的時候他停了下,看見上麵擺放的東西,思忖了片刻,取下兩盒放進了購物車裏。

溫遠撇著嘴湊上來看了一眼,頓時隻覺得氣血上湧,臉頰爆紅。隻見麵前這貨架上最上麵的廣告牌寫了三個大字,它的英文名字叫——Durex

當晚,溫遠因為亂扣帽子被“小施懲罰”了一番,事畢洗完澡窩在被子裏,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三十多歲的男人不能輕易得罪,尤其是禁欲很久的三十多歲男人,威力簡直堪比殺傷性武器。第二天要回B市,溫遠連行李都顧不得收拾,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這一覺就睡到第二日中午,還是溫行之將她叫起,收拾了一番東西,親自送她到了車站。

溫遠一言不發地換了車票,之後神情就有些倦怠。溫行之仔細瞧了瞧她的模樣,伸手順了順她腦瓜上翹起的頭發,昨晚應是蒙頭睡了。

溫遠偷瞄了他幾次,最終忍不住說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這邊還有事情沒處理完,過後還要去A鎮一趟,不過年是一定會在B市過的。”

“那我等你。”溫遠說,“你一定要回來過年,否則,否則就是始亂終棄!”

這個成語用的溫行之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即點頭:“說的也有道理。不如這樣——”他看著她,以一副商量的語氣說,“趁你還有個寒假,我們抽出點時間見見彼此的長輩好了。”

溫遠眼睛瞬間睜得老大:“開什麽國際玩笑?”

“你不是怕我始亂終棄,所幸趁這個時間把事情定下來。怎麽,怕了?”

“我,我以為等到我畢業你才會提這件事。”溫遠囁嚅道,“而且,我還沒到二十五歲呢。”

二十五歲?這還是曾經他給她定下的門檻,倒想不到會反過來用在他自己的身上,溫行之深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不要緊。”他說,“哪怕你到了二十五歲,在你身邊的人還是我。所以——這沒什麽區別。”

溫遠呆呆地看著他,其實她可以反駁的,可她怎麽就這麽喜歡他這樣呢?明明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可她還是從握住她的那雙手的力度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也因此,她忽而笑了:“好吧,我答應你。”

天氣預報早有言,B市今冬的氣溫將創近十年同期最低。剛走出車站的那一秒,溫遠著實被凍得不輕。

她站在原地,左右張望了一番,竟沒見家裏的車。倒不是一定要人來接,隻是前幾日跟家裏通話時喬雨芬主動提及了要人去接,此刻沒見著,溫遠便覺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她還是決定給家裏打個電話。隻是剛撥號至一半就聽見前方響起了兩聲短促的喇叭聲,她不耐煩地抬頭,看清車裏的人,她瞬間睜圓了眼。

是溫祁,此人正一手握著方向盤,優哉遊哉地靠在車座上。

溫遠慢悠悠地收起了手機,圍著他的車轉了一圈。溫祁見狀也跟著下了車,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特瀟灑地來一句:“怎麽樣,我這新車不錯吧?”

牧馬人吉普車,確實挺夠範的。

“這車結實麽?”溫遠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當然。”

溫遠點點頭:“那我踹一腳試試?”

“你敢!”

溫祁臉色變了,拎起她就塞到副駕上,上了車猛一踩油門往家開。溫遠不禁歪倒在一旁,狡黠地笑:“我說呢,這四年我回來都沒見你接過我,怎麽這次倒是來了,原來是有新車顯擺來了,幼不幼稚?”

溫祁也不跟她生氣了,眉一挑,說:“怎麽說這車也是我自己買的,車上還有警報,按兩下?”

溫遠非常不屑:“你好好開車吧,別擾**通了。”

溫宅在市郊,所以一路開過去也算是暢通無阻。回到家裏,整個溫家的院子都出乎溫遠意料的大亮著,溫遠看了眼溫祁,而他什麽也沒說,抬了抬下巴,跨進了院門。廳門跟院門正通著,所以站在門口的喬雨芬和成奶奶一眼就看見溫遠了。喬雨芬含笑立著,而成奶奶卻迎了出來,一把抱住了溫遠。

溫遠愣了下:“今天家裏怎麽這麽熱鬧?”

成奶奶捏捏她的鼻子,“因為今天家裏兩個重要人物都回來了。”

“兩個?”

“一個你爸爸,另外一個,可不就是你。”

溫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進了屋,發現溫昶禮果然在沙發上坐著。除此之外,還有溫行之的父親,溫恪。想是請過來一起吃飯的。

果然,餐廳裏擺了一桌子菜,其中大半都是溫遠愛吃的。溫恪溫老爺子正坐在沙發上喝茶,而溫昶禮則坐在一旁看文件,瞧見溫遠進來,便放到了一旁。

溫遠猶是有些拘謹地跟兩位長輩打著招呼:“溫爺爺,爸爸。”

溫恪點了點頭,麵容中透著慈祥,而溫昶禮則是直接站了起來,接過了她後麵背的書包:“回來了?這一路可辛苦?”

溫遠搖頭:“不,不辛苦。”

半個小時的車程,何談辛苦。倒是家裏這陣勢,讓她有些應接不暇的,之前回來那麽些次,還沒有一次是全家都等著迎接的。溫遠忽然有些受寵若驚。

“好了,溫遠也回來了,咱們趕緊開飯吧。”喬雨芬說道,又囑咐溫昶禮,“扶著老爺子。”

飯菜上桌,溫遠埋頭苦吃著。這氣氛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同時,倒也讓她覺得有些愧疚。或許過不了多久,這些她現如今唾手可得的寵愛就沒了。想起這些,溫遠略微覺得不安。忽然間腳又被踢了一下,溫遠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到了桌子上,她抬頭怒目看著罪魁禍首溫祁,而他則略有些無奈地說:“跑神了?溫爺爺問你話呢?”

溫遠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溫恪,溫老爺子也不很在意,笑嗬嗬地問:“明年是不是就要畢業了?”

溫遠點點頭,又聽他問:“有沒有實習?”

“目前有一份。”溫遠斟酌著答,“在T市一個公司裏,不過是實習的。”

“T市。”溫老爺子慢悠悠地點點頭,“也好,總歸你溫小叔也在那裏,還有個人可以照應,不會教你吃虧。”

溫遠嗯一聲,低頭吃菜。

“也不能總讓遠遠麻煩行之,他管著那麽大一個銀行,將來又要結婚生子,事情肯定少不了。”喬雨芬柔聲說,“既然是實習,那做完了就回B市來找份穩穩當當的工作。”說著一頓,“當然,我這也是個提議,這主意還得丫頭自己拿。”

溫遠聽著,看了喬雨芬一眼,僵硬地笑了笑。倒是溫老爺子不滿地哼了一聲,“怎麽算是麻煩?他結婚有孩子就不是我溫家的人了?再者說了,別說孩子,他能在我死之前讓我看到他媳婦——不,未婚妻,我老溫家的祖墳上就算冒青煙了!”

喬雨芬斂眉低笑,溫遠低頭使勁往嘴裏扒拉飯,不敢搭話茬,任老爺子一個人說的起勁:“看看他現在的樣子,我一個當爹的想見見他還得看他有沒有時間?我再給他寫個申請得了。”

溫昶禮笑道:“老爺子,孩子們都聽著呢,給行之留點麵子。”

溫老爺子越說越氣,“我還說不得他了?瞧他給這些小的做的什麽榜樣?這種不肖子有本事別進這院門!”

“老爺子”喬雨芬忽然開口,“要不這樣,我前幾個月聽說基地大院孫政委的姑娘從國外回來了。她人長得盤正條順,年齡也差不多,要不給行之介紹一下?”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原來是溫遠喝湯嗆著了,一直吃飯沒說話的成奶奶就笑她,“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溫遠哦了一聲,拿著手帕擦擦嘴,又低著頭慢慢攪動著碗裏的湯,卻沒再喝一口。喬雨芬看了她一眼,轉頭問溫恪的意見:“您看如何?”

溫老爺子仍在怒火中,倒是溫祁,嗬地一笑:“媽,您就別替溫小叔操這份心了,您介紹的我他能瞧得上嗎?你說的就是孫菁吧?我今天還在一酒吧見過她,也跟一群外國佬打得火熱,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您可千萬別害我溫小叔,他是正經人。”

喬雨芬臉上有些掛不住:“你什麽時候去酒吧了?”

溫祁喊冤:“我那是談生意。”

“談生意談到酒吧去?”

溫祁還想辯解,溫昶禮看溫老爺子臉色不對,忙冷著臉喝住他:“行了,沒規沒矩的。”正正色,又說,“那種地方少去,另外你也別當個沒事人,你現在快二十七了,公司也步上正軌了,該考慮考慮結婚的事了。”

溫祁無所謂地笑:“我不著急,我等著我的好姑娘呢。”

喬雨芬嗔他一句:“你再不著急好姑娘可就跑沒了,再說了,誰知道你說的好姑娘是不是真的好?”

“您可別小瞧我的眼光。”溫祁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繞著溫遠轉了幾圈,看得她有些發毛,他忽的偏過頭,指著她對喬雨芬說,“就找咱們家溫遠這樣的怎麽樣?”

溫遠臉刷的白了。其他人臉色也不怎麽自然,喬雨芬看了溫遠一眼,訓他:“胡鬧也不看對象,溫遠可是你妹妹。”

溫祁撇撇嘴,似是覺得沒勁,“我是說找跟溫遠一樣單純沒想法好管教的,您想哪去了?”

溫遠頓時覺得他解釋還不如閉嘴呢,她拿刀抹了他脖子的心都有了。

這次回來,溫遠搬到成奶奶的房間住了。因為成奶奶半年不見她,很是想念。

這點溫遠倒是無所謂。就有一點不好,她不能晚上給溫行之打電話了。白天倒是有空閑,但溫行之反倒沒時間了。溫遠惆悵了,覺得長此以往,她得變成怨婦。

“怎麽唉聲歎氣的?”陽光下,成奶奶正伺候著她的花花草草,溫遠在一旁陪著,有些沒精打采。

“沒事。”

溫遠蹲著用手指頭摳土,不一會兒就被成奶奶拍開了,她隻好挪到了一旁。

“遠遠,在大學裏交朋友沒?”

“成奶奶,您怎麽也問這個了?”

成奶奶笑:“怎麽就不能問了?我老了,你是我養大的,我怎麽也得看著你成家找到可依靠的人才能放心走。”

溫遠連呸三聲,“您不老,不能說死,得長命百歲。”

“我才不信那個。”

溫遠想了想:“那還有我哥呢,他都不著急。”

“男人嘛,到了三十好幾也不愁找不到女人。更何況你哥條件也不差,根本不用操心。再者說了——”成奶奶歎一口氣,說,“你跟溫祁說到底不一樣,我走不走都有人替他操心,可是你——怕是沒這福氣。”

溫遠明白成奶奶的意思,因而也就沒再說話。院子裏一陣沉默,陽光雖好,可到底抵不住寒氣肆虐,很快便覺得冷了。溫遠打了個冷顫,想勸成奶奶進屋時,正好此時院門被推開了,溫祁從外麵走了進來。

成奶奶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回來了?”

溫祁看了成奶奶一眼,壓低聲音嗯了一下,後對溫遠說:“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溫遠不解地站起來,“什麽事?”

溫祁似是沒聽見,隻說:“你出來。”說完率先轉身走了出去。

溫遠跟成奶奶對視了一眼,見雙方都是不知情的樣子,便跟著溫祁走了出去。

B市也是才下過雪沒多久,路麵結冰走起路來很滑,溫祁穿著靴子已經邁開了老遠,目標是大院後門。可憐溫遠穿著成奶奶親手納的棉鞋,走到路上三步一滑的,好容易才跟上他:“哥,你等等我!”

溫祁不為所動,一直往前走,任由溫遠在後麵喊著,直到離後門都老遠了,才停下來。前方有個隔離網,是將這些部隊大院跟地方分開而設的。溫祁伸手抓住隔離網,骨節泛白,一副隱忍不發的樣子。

溫遠在離他尚有一點距離的地方站住,看著他的樣子,有點不敢叫他。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可轉而卻搖搖頭否定了,他不可能提前知道,溫行之要是真要宣布他們之間的事的話,他絕不可能是第一個知道的。想了想,溫遠咽了口口水,叫他:“你,你怎麽了?”

溫祁依舊沒回身,看得出他正在努力控製自己的起伏很大的情緒。

“哥,你到底——”

話沒說完,溫祁倏地轉身,將一疊東西摔到她麵前:“你他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溫遠被他吼出的這句話鎮住了,良久才蹲下去,將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看樣子像是照片,待溫遠看清楚照片上的人時,隻覺得像是大冬天被人潑了盆冷水一樣,被一股冷意狠狠地攫住,喘不過氣。

照片上,赫然顯示著的兩個人是她和溫行之。記錄的場景是從他出差回到T市的那一晚。他來公司接她,他帶她去超市購物,他微攬著她去服務台結賬,他開著車帶她回家。然後便是第二天,他送她去車站,在車站與她擁抱告別,甚至連他看她的溫柔眼神都照得那麽清楚——

溫遠隻覺得不寒而栗。她抬起頭,上下唇不受控製地打著哆嗦:“怎麽回事?”

溫祁控製著怒氣,壓低聲音道:“我還想問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溫遠低頭,緊緊捏著照片。這裏麵的兩個人親昵的如此明顯,還需要問嗎?可,這是誰照的呀?誰跟蹤他們?

“你倒是說呀?啞巴了?啊?”久不見溫遠說話,溫祁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逼問道。

“我——”她抬頭看著他,聲音竟有些啞。想解釋,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溫祁卻已經耐心告罄,吸一口氣鬆開她轉身往大院走。溫遠心一驚,跑上前拽住他:“你幹什麽去?”

“你不告訴我,那我就找個能告訴我的人問去。家裏那麽多人,總有個知道的吧?”

“他們都不知道!”溫遠抓住他不放手,“你不許去!他們都不知道!”

“那好,那我就讓他們知道知道。”

溫祁麵無表情地拂開她的手,溫遠腳下一滑,瞬間就跌倒在地。撐住地麵的兩個手心紮進了一些小碎石,溫遠沒忍住,“啊”了一下疼出了聲音。看著滲出的血,她莫名地想哭。隻是眼淚還沒流出來,就看見原本走遠了的溫祁又轉身回來了。

“起來。”

他向她伸過手,溫遠沒理會,扶著一旁的樹站了起來,慢慢冷靜下來,說:“你誰也不用去問,因為這事根本就沒人知道。”

“那你就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溫祁僵硬地站在原地,連手都忘了伸回去。

“怎麽回事?我不信你看了照片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何必多此一舉來問我。”溫遠本來想好好解釋的,可剛剛鬧了那麽一出,現在也沒什麽好聲氣。

“我不信。”溫祁斬釘截鐵地說,“我告訴你我不信。”

“可事實就是這樣啊!”溫遠忽然大聲地反駁,同時心裏又有幾分費解,都有照片在了,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你——”溫祁怒極,揚起了巴掌,幾欲落下。

溫遠也驚了。她沒想到,溫祁會因為這件事,氣到要打她!因為過度震驚,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有躲閃。

而溫祁確實氣的眼睛都紅了,可對著她一張驚慌又無辜的臉,手卻始終落不下去。有多少力道在逼他打她,就有多少力道在阻止。末了他猛地轉身,對著吉普車車蓋狠狠砸了一下:“這他媽叫什麽事!”

溫遠看著他,徹底慌了。她握住溫祁緊繃發紫的拳頭,低啞著聲音說道:“哥,你別這樣。其實我們——”

她想說她跟溫行之在一起很快樂,這樣或許他就能好接受一些?

“多久了?”他突然問道,“像這樣,多久了?難怪你高考時死活要考T大,是不是從那個時候?”

“不是的,這個跟他沒關係!”

溫遠急忙解釋,而溫祁已經不想聽了。他猛地甩開溫遠的手,開門上了車,毫不留情地疾馳而去。

溫遠一個人留在原地,夜風中一張慌張失措的臉,煞是慘白。

這幾年來她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原以為事到臨頭不會特別慌張了,也想過特別壞的情況。溫祁的反應當頭給了她一個棒喝,滿心都是費解的委屈。

就這麽,難以接受嗎?

這次走後,溫祁好幾天都沒再回來。照片的事他也沒告訴家裏人,這讓她慶幸的同時有些心酸。他到底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因為有了照片在,稍有一點風吹草動溫遠就心驚膽戰。這天她剛陪著成奶奶從早市回來,一進大廳,就看見溫老爺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跟父親溫昶禮說話。看到他,溫遠眼皮子猛地一跳。好在,溫老爺子隻是匆匆瞥了她一眼,便轉過頭問溫昶禮:“你看看你認識的人裏有沒有好的神經內科醫生,介紹給我,我有用。”

溫昶禮沉吟了下,才說:“有倒是有,而且關係不錯,請也好請。但是老爺子,您是——”

“這回去南邊,我跟李小棠說好了,要接她過來治病。”

溫昶禮稍作思量,“老爺子,您真跟小棠阿姨說好了?徐叔叔也答應了?”因為兩家走得近,他對李小棠的情況多少也了解一些。

溫恪哼一聲:“我看這個李小棠就是被徐莫修給慣壞了,姓徐的也由著她。他難道不知道她的身體情況?”

聽到這裏,溫遠才算是明白了。她心一提,不顧溫昶禮和溫恪還在說著什麽,直接來到客廳問溫老爺子:“棠姨病了?”

一問出口,方覺自己魯莽。

果然,溫恪蹙了蹙眉,一直坐在一旁不說話的喬雨芬到也忍不住問道“怎麽,你也認識棠姨?”

是了在家裏從沒人提起,她又怎麽會知道?溫遠醒過神,看著喬雨芬的眼睛,囁嚅道:“在T市聽溫小叔提過幾次,說是每年都在那裏過的年。”

“他倒是什麽都跟你說。”溫昶禮微哂地笑笑,“不過你不能叫她棠姨,論輩分,是要叫奶奶的。”

“哦。”

溫遠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了,在溫行之還沒回來之前,她恐怕就要露餡了。隻是她還是不忍催他,因為自她回來這一周他就沒閑過,幾個城市連軸轉地飛,昨天怕是才剛剛回到國內。打電話的聲音雖然聽著一如既往,可溫遠知道他累。

“吃過晚飯了?”

“早吃了。”夜晚,她蜷腿坐在馬桶蓋上,看著窗外院子裏飄著的雪花,悄聲接他的電話,“家裏下雪了,很大。”

“冷不冷?”

“有暖氣,怎麽會冷。”她嘿嘿笑了兩聲,“你在S市?S市不會下雪吧?”

“倒真沒有。”他的聲音緩緩地,“你現在在哪?”

“我?”溫遠被問得有些懵,“我在家裏。”

“我問你在哪個房間。”

溫遠看了看窗外,有口無心地說,“我在臥室。”

那人別有意味地哦了一聲,“我怎麽不知道你的房間隔音效果這麽差,連院子裏開過的汽車聲都能聽到,嗯?”

溫遠:“……”她絕對有理由懷疑這人故意的!

“到底在哪?”

聲音沉了下來,溫遠知道不能瞞了:“一樓衛生間。”

她聲音悶悶地回答了,那人卻沒有如意料之中地訓斥她,卻是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我就快回去了。”

她隻嗯了一聲,卻忽然覺得鼻子酸了一下,連帶著眼眶也有些不舒服。

“溫遠——”

他的聲音忽然柔了下來,隻是還沒說完,就聽見那邊有門鈴聲響起。溫遠吸了吸鼻子,“有人找你?那你快去忙吧。”

“應該是客房服務——”頓了下,那人又說,“那也好,先掛了罷。”

溫遠嗯了聲,掛斷了電話。衛生間裏沒有開燈,不過因著外麵被雪花反射進來的光,並不覺得暗。掛了電話溫遠忽然覺得困擾她這幾天的煩惱消失了。她不再怪溫祁會說出那樣的話,因為除了她之外,沒人知道那人的好。

於是溫遠振奮了精神,將手機塞回口袋裏,準備溜回房間睡覺。卻不料她的手剛碰到門把時,門從外麵打開了。溫遠一下子驚住了,屏住呼吸看著門口的人,待她看清那人是誰的時候,又忽然鬆了一口氣。

門外的人是溫祁。黑暗中看不大清楚他的臉色,卻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濃濃的酒味。

“你回來了。”溫遠怯怯地給他打了個招呼。

溫祁打量了她一番,笑了,“怎麽,打擾到你打電話了?下回記得把門反鎖住,被我聽見是小事,被別人聽見可就是不好了。”

溫遠怔了下,什麽也沒再說,側著身子往外走。與溫祁擦肩而過之後,忽聽他說:“照片是陳瑤給我的。”

溫遠頓住腳步,轉身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溫祁開了燈,一邊對著鏡子撥弄自己的頭發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照片是陳瑤給我的,不過聽她自己說那照片是狗仔抓拍的,本是想抓溫行之跟她的緋聞,卻不想拍到了——”頓了一下,略過幾個字,他又說,“原本是要登報的,幸虧她有個朋友在那家報社,借著朋友的關係,陳瑤把照片買了下來。”

像是吞了個蒼蠅似的,溫遠不舒服極了,“是陳瑤告訴你的?”

“她喜歡溫行之這件事人盡皆知了,也不能直接上門找溫老爺子,所以就來找我了。不過,一般我是不會搭理她的。”

是的,如果照片上跟溫行之在一起的是別的女人,那或許就沒什麽所謂。但現在那個人是她。

溫遠回神,對溫祁輕輕一笑,“謝謝你。”

“別謝我。我就是想替陳瑤問問溫小叔,看這買照片的錢能不能報銷,據她說,這可是天價。”

溫遠:“……還是要謝謝你,哥。”這一聲說的很低。

哥?這個稱呼,讓溫祁笑了笑,滿是譏諷的味道。

最近新聞連篇累牘報道的就是B市的天氣,零下十幾度的氣溫讓近來習慣了暖冬的人都選擇了窩在溫暖舒適的家中。溫遠亦是如此,成奶奶每每看到閑的快要發黴的她總要勸她出去找同學玩。溫遠覺得尷尬,因為上了這麽多年學,真正的朋友沒交了幾個,而且現在還都不在身邊。蘇羨去了國外,唯一進了部隊,大學兩個好友家還不在B市。許是老天也可憐她,這天一大早起來溫遠就接到了周垚的電話。

電話裏頭周垚的聲音是止不住的雀躍:“溫遠,你家竟然住在部隊大院!”

溫遠一頭霧水:“你在哪?”

“你猜!”說是這樣說,可下一秒就暴露了,“我來B市了,想起你家在這裏,就順便過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竟然住這麽戒備森嚴的地方。”

溫遠忍不住驚喜道:“那你現在是在大院門口?”

“是的。”周垚抱怨道,“你快來接我,門崗的兵哥哥說沒人領不讓進。”

掛了電話,溫遠跟成奶奶交代了幾句就出去了。距離大門口老遠處就看見周垚在那裏晃**,順便跟站崗的新兵搭訕,看見了她忙不迭地向她招手。

溫遠小跑過去,正好聽見周垚對站崗的新兵說:“帥哥,合個影吧,我是擁軍人士!”

新兵估計被她纏久了,雖然是正在值勤不能搭理她,但臉是早紅了。溫遠頗有些無奈地上前把周垚拉開:“你幹嘛?”

周垚看見溫遠,喜滋滋地抱了她一下:“我來看你,怎麽不歡迎?”

本來還想說她見色忘友來著,看溫遠還是憋不住笑了,跟值勤的兵打了個招呼拉著周垚走了,“你怎麽知道我家?”

周垚眨眼:“你忘了我是班長了,知道個你家地址這種事還不是小菜一碟。”

溫遠眉眼彎彎地笑了笑:“您大駕光臨我榮幸之至,容小的盡一盡地主之誼,您想去哪,盡管說!”

周垚的到來將這幾天溫遠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這幾天B市有個中型經濟論壇會議,周垚在GP工作的男友小趙奉命跟領導來B市參加,周垚則是閑著沒事跟來的。

會議就開半天,時間比較短,而周垚這人就愛逛街,於是溫遠帶著周垚掃**了B市幾間大商場,實在走不動了便找個咖啡廳坐下來閑聊。

“溫遠,你說第一次見未來婆婆,送什麽見麵禮好?”

這句話的重點在溫遠聽來完全不是“見麵禮”,而是——未來婆婆。她激動八卦地湊上前:“怎麽,你要見小趙家長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周垚也終於靦腆了一回,“該定就定下來吧,不然過幾年工作步上正軌了,我連生孩子的時間都沒有。”

“挺好的。”溫遠由衷地祝福她。

“你呢?”周垚也湊過來,“按說溫叔叔都這把年紀了,也該著急了吧?”

“你叫誰叔叔呢?”溫遠紅著臉瞪她,“他有那麽老?”

周垚忍不住笑了:“那就溫先生,我有種直覺溫遠,你肯定是咱們三個當中最早結婚的,信不?”

溫遠忍不住苦笑。眼下別說結婚,能不能被接受都是個問題。光一個溫祁反應都那麽大,她不敢想象其他人。而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又怎能三言兩語為外人道清。這邊周垚看出溫遠臉色不對,待要再問,忽然瞥見窗外一輛車開過來,眼睛猛地一亮,急忙推推她的胳膊。

“溫遠,你看那是不是溫先生開的車?”

溫遠也是驚得猛一轉頭。

隻見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地往隔壁那間酒店開去,看外表應是他那輛賓利車沒錯,可溫遠不敢確認,因為這人昨晚打電話壓根沒提今天回來的事,直到她看清車牌,才謔地一下站起,推開咖啡廳的門跑了出去。

那輛車子是才停穩,泊車的門童便快步迎上來打開了後車門。那人下的不緊不慢,禮貌地道了謝,正要往酒店裏麵走的時候,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偏了下頭,正好瞧見了剛站穩,還不停喘著氣的溫遠。

溫行之在原地站立了片刻,意外地挑挑眉,往酒店看了眼,轉身向她這邊走來。

已近傍晚,夜風刺骨地吹過,溫遠的鼻尖都被凍得通紅通紅。她出來的急,外套忘在咖啡廳了,所以上身隻穿了件線衣和羽絨夾襖,很是單薄。溫行之打量她這一身穿著,首先第一個反應就是皺眉。

“你怎麽——”

訓斥的話才說出來三個字,便被撲進懷裏的人給堵了回去。他怔了下,俯身將她包進了大衣外套裏,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同學在看。”

“我不管!”

不依不饒的架勢,卻難得讓他笑了出來。他一手包住她兩隻手,吻了吻她淩亂卻柔軟的發頂,溫遠偎在他的懷中,像是忽然沒了力氣。

待到溫遠同學鎮定下來,周垚才拿著她的外套走上前。明知麵前這人是未來老公的大boss,可還是忍不住笑:“溫先生好,這是溫遠的東西。”

溫行之淡定地接過,轉身便要給溫遠穿上,而且一根手指頭都不讓她動,連扣子都是他來扣。清醒過來,本來就覺得有點丟人的溫遠已經覺得夠難堪的了,更何況現在還被周垚全程圍觀著。她使勁瞪他,“你幹什麽?”

“下次不要這麽慌張地跑出來,連衣服都忘了穿。”他說,“我既然已經回來,自然是跑不了的。”

明白她的口是心非,溫行之沒再訓她,側身看向周垚這個大燈泡:“我記得小趙來這裏開會,你是陪他過來的?”

“是的。其實是小趙要我來的,因為他知道溫遠在B市,怕她一個人太孤單,就讓我來陪陪她,順便帶她出來玩。”

周垚積極地顛倒是非為男朋友邀功,溫遠聽得眼睛都睜圓了,可溫行之卻仿佛很受用:“辛苦了。”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轉而又問,“還要再逛一會?”

此句暗含的清場之意被周垚準確地領悟到了,她立馬舉手表態:“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找小趙蹭飯了,據說今晚有派對!”說完,轉身溜了。

溫遠又窘又氣,轉過身掐他的腰:“我要被她們笑話死了。”

“所以走了不是正好。”他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深邃的眼睛夜色下尤為迷人。溫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抗議,卻見他的手向她伸來。溫遠有些發懵地看著他,而那人的手卻是直接越過她的腦袋,拎起她外套的帽子直接扣到了她的腦袋上,越發顯得她小巧。

溫遠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今天回來怎麽不告訴我?”

“因為我以為明天才能見到你。”

溫遠看了眼他那身整齊的西裝,很快會意,於是她眨眼笑道:“那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她笑得狡黠又無辜,溫行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轉身囑咐司機,“你在這裏等賴助理過來,我就不上去了。”

因為溫遠的出現,溫行之臨時改變了計劃。卻也沒有去哪兒,而是直接轉道回了大院,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了。

溫遠坐在副駕上,時不時瞄溫行之一眼,覺得怎麽看都看不夠。T市分別才幾天,她卻已經這麽想他了。

溫行之一開始還不動聲色,直到駛入一條人少的小路,他一踩刹車將車泊在了路邊,安全帶一鬆,直接抬起溫遠下巴吻了下去。溫遠起初還有些緊張,但一想到一會兒到了家就再沒這樣溫存的機會,一隻手撫上他的小臂,開始溫柔地回應著他。慢慢的,眼眶就微微泛濕。

“哭什麽?”一吻畢,溫行之一手攬住她的細腰,一手擦拭她眼角的淚漬。

溫遠埋首在他的臂彎裏,嗅著他身上好聞成熟的味道,漸漸壓下這些天心中積攢的委屈。

“想你嘛。”她小聲說。

溫行之眉眼間透出一絲笑意,低下頭,又吻了她一下。

溫遠微仰起頭,看他:“我哥知道了。”

雖然僅僅隻有五個字,但溫行之瞬間就明白了其中包含的意思。他微皺了下眉頭,很快便說:“知道就知道了,反正是要說的。”

溫遠瞧他似乎沒有要問溫祁是怎麽知道的意思,但轉念一想,現下追究這個確實毫無意義。細細琢磨了一下他的話,她問:“你不會今天就打算告訴他們吧?”人才剛回來。

“我還沒做好準備。”溫遠小聲說,“過兩天行不行?”

要想等她做好充足的心裏準備,這輩子怕是都別想說出口了。

不過看那有些可憐的表情,溫行之也不忍逗她:“不是今天,等過完年。”

也好。溫遠想了想。

車子停在大院門口,溫遠先下車,回了家。幾分鍾後,放下行李的溫行之,也跟著她過來了這邊。

回到家裏,兩人又恢複了往常的關係,溫遠盡量不跟溫行之說話,因為也實在插不上嘴。看到他回來,整個小溫家都感到意外,誰不知道每年他都在A鎮過年。麵對大家的疑惑,溫行之平靜地解釋:“今年回來過年。”

成奶奶大喜:“你家老爺子知道不?快請他過來,今晚都在這兒吃。”

成奶奶最是知道的,隔壁這父子兩人一直不對盤,偏都是心高氣傲的人,皆不肯放下身段討好對方,一來二去就僵持了這麽些年,也因此他們一家很少過團圓年了。溫老爺子嘴上不說,可心裏還是在意的,這一次溫行之肯回來,就表示他服軟了。

溫行之說:“老爺子昨天剛跟一群總參退休老幹部上了山,明早才能回來。”

成奶奶一拍額頭:“瞧我,高興糊塗了。”

過了沒多久,溫昶禮也回來了,看到溫行之回來自然也十分高興。晚飯是一起吃的,飯後溫行之和溫昶禮兩人在客廳說話,喬雨芬在一旁泡茶。溫遠原本還在一旁聽了會兒,想著盡量跟溫行之能多在一塊待會兒,然而越聽他們聊的話題越覺得犯困,幹脆就要上樓。不料剛站起來,溫昶禮一下子將話題轉到她身上:“溫遠還有一年多就要畢業了,而且學的也是金融,行之——”他含笑看著溫行之,“你看看你那邊有什麽合適的工作沒,給她安排一個算了。”

溫行之撥弄著茶蓋上的提珠,表情沒什麽變化。可長期相處下來,溫遠明白他此刻眼裏透著的神情是玩味的。

“怕是有些麻煩。”他說,“GP在本土招人最看重的並不是學曆,而是專業素養。而且畢竟是外資銀行,語言方麵要求也很高。這兩項,我瞧著溫遠都有點不太達標,弄進來也是我的麻煩。”

喬雨芬忍不住微笑道:“這意思就是沒戲了。”

溫昶禮也忍俊不禁:“算了,說的我都替她不好意思了。”

溫遠確實有些無地自容,趁沒人注意的時候瞪了溫行之好幾眼。溫行之不但全盤接受,還從一側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她:“新年禮物。”

溫遠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猶豫了下,接了過來。

喬雨芬也微微有些訝異:“溫遠都這麽大了,你還給她禮物?”

“無妨。”他說,“工作了總是需要的。”

溫遠心跳微微有些加速。下午跟他一起回來的時候都沒聽他提過禮物的事,現在這樣當麵給她,是怕她貿然拿回家不好解釋嗎?這人,什麽事都想的這麽周到。趁著他們轉移話題的時候偷偷瞥了他一眼,她滿心歡喜地回房,拆開了禮物。

是非常流利的筆鋒,力透紙背的力度,應該是溫行之親手寫就的。難怪他剛剛提到英文水平,莫不是怕她讀不懂?溫遠捏著明信片湊近了看——

Men could not part us with their worldly jars,

Nor the seas change us,nor the tempests bend;

Our hands would touch for all the mountain-bars;

And,heaven being rolled between us at the end,

We should but vow the faster for the stars.

看到這個,溫遠忽然想起了一個遙遠的午後。她猶記得那是在他書房,她複習六級覺得枯燥,便隨手抽出一本勃朗寧夫人十四行詩來讀。書中全部是她寫給丈夫的情書,她竟讀的津津有味,並翻出其中一篇,遮住譯文讓溫行之來翻譯。而他隻是含笑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遠。她當時失落了好久,又捧著那首詩反反複複的讀,卻不想在很久之後的今天後收到這樣的一段話,好似告白一樣,他說——

世俗的誹謗離間不了我們

大海改變不了我們,風暴動搖不了我們

相反,我們的手將越過所有的山群碰觸在一起

有那麽一天,天空會滾動在我們之間

我們向星辰起誓,讓手握得更緊更緊

握著這張明信片,溫遠突然明白了他寫在其中的深意,並且感覺到一陣悸動。它源自靈魂深處,既甜蜜,又令人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