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T市,九月。

雖已是夏末,但T市的天氣仍舊蘊著一股熱氣。百年老校T大內到處是枝繁葉茂,直聳遮天的古樹,為這炎炎夏日憑添了許多陰涼。

T大建校早,放眼望去還能看見帶著前蘇聯建築特色的樓房。樓前皆擺了許多桌子,後靠的大樹上扯了許多條幅,上麵無一例外都是在歡迎新同學。

新學年開學這一天,永遠都是最熱鬧的。無數學生紛紛湧入這個學校,讓安靜了一個暑假的校園頓時又沸騰起來。

專門用來報到的廣場上,到處都是新生和新生家長,一個提著行李箱在這中間穿梭的瘦小身影便顯得比較特殊。這個身影從各個學院的報到處前路過,又匆匆離開,最後停在了經管院的報名點前。微微鬆一口氣,遞上了通知書。接待新生的學生會幹部看看新生報到表,又看看麵前的人,感歎:原來金融係今年最後一個新生是一個叫溫遠的長相清秀的女生。

報完名,溫遠已幾近虛脫。

她的報道過程簡直太曲折了,從進入校門那一刻開始,就不停的在問路。在校園裏溜達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在眾學院中找到了經管院的報到處,幸好學院還算負責,派一個學長帶路把她送到宿舍。站在門前,溫遠深深地鬆了口氣。

正待推門而入,門忽然從裏麵打開了,一個紮著高高的馬尾辮的同學從裏麵探出頭來,看到溫遠,兩人同時被嚇了一跳,還是那位同學先反應過來,“你也是這個宿舍的吧?”

“是的,我也是這間宿舍的。”

溫遠笑得眉眼彎彎,馬尾辮同學立刻就對她有了一絲絲的好感,她幫著忙把她的行李提了進來。進了門,溫遠又被裏麵的陣勢嚇了一跳。

這棟宿舍樓也算是新樓,每個宿舍的樣式都是按照四人間來設計的,下麵的是桌子,床在上麵,每邊兩個床位。溫遠的鋪是四號鋪,進門右手第一個鋪。宿舍麵積不算大,現下這小小的空間是擠滿了人。大部分都是家長來送,進了這宿舍也是家長幫著拾掇。

馬尾辮同學放下她的行李,大大咧咧地伸出手:“認識一下吧,我叫劉春喜,你叫什麽名字呀?”

溫遠伸出自己的手,“我叫溫遠。”

“好名字!”劉春喜感慨完,就聽見一個粗粗的中年女音響起:“春喜,快把你的東西拾掇進櫃子裏去!”

劉春喜衝她吐吐舌頭,轉身去忙。溫遠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床鋪,從行李箱中取出壓縮袋裏的床單和被褥,扔到**,開始鋪床。

對鋪的床是家長給鋪的,女孩兒站在下麵整理東西,與溫遠目光交匯時甜甜一笑。女孩兒叫周垚,來自南方,聲音帶著口音,不過卻也不大難懂。周垚的媽媽讚許地看著溫遠:“小丫頭一個人過來的?真不錯呀!”

溫遠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低下頭繼續忙自己的。

在T大,十一點便可以去食堂吃飯了。按照常理,大學食堂的飯都好吃不到哪去,可總有幾個特殊的學校,他們提供的飯菜,質和量都屬上乘。T大就是這樣的學校,所以到了吃飯的時間,家長們都帶著學生直奔食堂。

劉春喜走之前招呼溫遠和他們一起去,畢竟是不熟,溫遠沒好意思去,便一個人留在了宿舍裏,默默地收拾著東西。她帶的東西不多,也用不了太多,因為大部分東西學校都會給配發,質量都還算不錯。更何況,她還是一個人來。

成人禮後,喬雨芬是不再幹涉她的高考誌願了,甚至都不怎麽同她說話。八月中旬身體又開始鬧起了毛病,雖不像上次那麽嚴重,但也在醫院待了好久。溫遠主動提出要自己來學校,成奶奶不放心,堅決不同意,也幸好溫行之在家,提議跟他一起走,這才算了事。

臨近開學溫行之突然在香港有好幾天的會要開,就提出讓賴以寧開車來接她,溫遠也拒絕了,她覺得自己能行,溫行之也沒有勉強她。

然而現如今看著空曠的宿舍,溫遠心裏難免有些惆悵。

或許是老天爺可憐她,溫遠在被子裏悶了一會兒,她的手機就響了。溫遠手忙腳亂的接了電話,那人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了過來。“到學校沒?”

“嗯。”

“行李收拾的怎麽樣了?”

“收拾好了。”

“那你出來罷,在校門口等我。”

溫遠一愣:“你不是在香港?”

“已經回來了。”溫行之說,“十分鍾後到你校門口,吃過午飯沒?”

溫遠頓悟:“我馬上就來!”

宿舍樓離校門很近,溫遠很快就出來,出乎意料的,溫行之的車已經等在了校門外。因是開學第一天,校門口停了很多車,而且溫行之也換了輛比較低調的SUV來接她,不過溫遠還是第一眼就認了出來,因為他降下了車窗,整張側臉都露了出來。

溫行之近兩周都在香港出差,所以溫遠有段時間沒見到他了。她在原地頓了一下,放慢了步伐向他走去。溫行之也瞧見了她,長臂一伸,打開了副駕的門,溫遠站在車門口,看著他神清氣爽的模樣,便繞到了後座。

溫行之敏銳地察覺到溫小姐的別扭情緒,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緣由,眉頭微微一挑,再伸臂把副駕門一關。啟動車子的引擎,慢慢地滑進了車道。

溫遠被無視了,於是從後麵不滿地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上午十點。”

溫遠愕然:“那你是直接過來的?”

溫先生沒回答她的問題,隻說:“坐好了,不要亂動。”

溫遠忽然有點開心,接了電話她還以為他早回T市了,是因為自己拒絕的那麽果決才不來學校的,沒想到他是下了飛機直接就過來了。

溫遠巴結地對他說:“我現在坐到前麵還來不來得及?”

溫行之從後視鏡裏跟她對視了一眼,又麵不改色地移開了視線:“晚了。”

溫遠暗自咕噥了一句小心眼,趁著紅燈從後麵邁到了前麵,動作笨拙地溫行之不得不伸手扶了她一把,溫遠順利落座,對著他嘻嘻一笑。溫行之敲了她腦袋一下,在綠燈亮起時,打起轉向燈,把車停在了一家飯店麵前。

他帶她去的是T市久負盛名的一家烤肉店。肉皆是精選的,鮮潤可口。溫行之之前來過幾次,考慮到溫遠愛吃肉,就帶她來了這裏。

溫遠頗有些期待地跟在溫行之後麵,正盤算著吃點什麽好,就見溫行之停在了一個秤前麵。溫遠覺得有些好笑,這家店的老板是怎麽想的,怎麽會在門口放一杆秤。

溫行之看見這個,倒是想起了什麽向她伸過來手:“來,過一下秤。”

溫遠不情不願地站了上去,溫行之低頭看了看她的體重。不到九十斤,當真是意料之中。他笑了笑:“溫遠,你知道這收的豬最低要多少斤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溫遠咕噥,他不就是想說她連豬都不如麽,她是不會給他機會的。

一旁等著兩人的服務生聽到這話也笑了,溫行之握了握她的小細腰,才扶住了她的手:“下來吧,看來得好好補補。”

店裏已經給溫行之在樓上準了一個包間,服務員正準備引兩人上去的時候被溫行之給拒絕了。這時候人還不算特別多,他便讓服務員在大廳安排了兩人桌。

兩人剛坐定,一盤盤切割成條的五花肉,精致小牛排,雞翅和小香腸等等就端上了桌,看得溫遠眼淚都要掉下來。她看著正把食物放到烤架上的溫行之,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陰謀?怎麽會讓我吃這麽多肉?”

溫先生覷她一眼:“怕了你可以不吃,以後這家店我們也可以不來。”

“不可以!”

溫遠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的建議,夾起他放到她盤子裏的一塊肉,沾了沾醬卷進嘴裏,好吃地幾乎要吞掉舌頭。這頓午餐,大部分時間都是溫行之在幫她烤,他動作很利落,烤出來的東西火候正好,間或問她幾個關於學校的問題。時間很快就過去,溫遠吃得小肚子都鼓起來了才想起對麵的人沒有吃多少。

“你怎麽不吃?”

“下飛機不久,沒什麽胃口。”溫行之簡短的回答,“吃飽了?”

溫遠點點頭,將盤子裏沒吃的全遞給了他,美其名曰不能浪費。溫先生倒也沒拒絕,吃完了才帶著她離開。

因為下午三點要集中開班會,所以離開飯店,去超市買了些必需品,溫行之便送溫遠回了學校。校門口車子有些多,溫行之把車停在了距離校門一百米處,待溫遠下車後,又從後備箱取出來一個袋子遞給她。

“這是什麽?”溫遠看著這個袋子,伸手就要拿出來。

“回去再看。”溫行之攔住她。

“神神秘秘的。”溫遠鼓起臉頰。

“過幾天我可能要出國一周,你在學校要照顧好自己。”

“那正好,反正我們也要封閉軍訓兩星期。”

話說這麽說這,可她眼裏的不高興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溫行之挑挑眉,抱了抱她:“好了,進去吧。”

因這一個擁抱,溫遠往宿舍走的腳步有些輕飄。回到宿舍好久,心跳才穩了下下來。想起那人送給她的袋子,溫遠取出來一看,竟是一支手機,還是某名牌的最新款。

溫遠愣了一愣。她用的手機還是喬雨芬之前給她買的,幾年前的舊款。後來鬧翻了,她也沒心思而且沒好意思提換手機的事。沒想到,他倒是給她準備了。

溫遠有些動容,雖然知道她若是問起時那人一定會說是因為嫌棄她的舊手機通話質量太差,但心裏還是止不住因為他的細微認真而甜蜜,就著光潔的手機屏幕,親了大大的一口。

溫遠到校後三天,班裏的人總算是到齊了。

宿舍裏最晚來的人叫徐小荷,也來自B市。雖跟溫遠是老鄉,但徐小荷生性靦腆的很,不如劉春喜和周垚爽氣,溫遠跟這兩個人倒是比跟她熟的快一些。

開學後,便是雷打不動的軍訓。T大每年對軍訓都是非常重視,專門送至郊區的一個警衛部隊進行全封閉訓練。兩周下來,學生們個個的皮膚都曬黑了一片,苦不堪言。溫遠也是如此,原本白皙的皮膚如今被曬得都不敢見人了,在對鏡傷神時,舍長劉春喜回來了,看見她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還照呢?”

周垚也笑她:“全宿舍就她最白,還整天刺激我們。”

溫遠哀怨地看了兩人一眼,春喜忽然眼睛發亮:“你們聽說沒,現在學校的各大社團開始納新了,要不要參加?”

周垚很隨意:“等有了美男社我再參加也不遲!”

“這個倒是沒有,不過我打聽過了,社團聯合協會裏麵的帥哥不少,咱們去試試,怎麽樣?”

周垚立刻舉手同意:“算我一個!”

溫遠有些打退堂鼓,她既然不去看帥哥,加社團也沒什麽意義。劉春喜看看一直在旁看書,未發一言的徐小荷,她也搖了搖頭。於是身為舍長的春喜發威了:“不行,溫遠你必須去!現在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你還有什麽理由在這裏自甘墮落?”

溫遠微窘,怕春喜再說出什麽古怪的話,她隻好跟著一起去了社團聯合協會的納新現場,隨便報了一個社團,早早地退了場。

春喜和周垚直到晚上才回來,一進門就問溫遠報了哪個社團。溫遠正在看書,隨手將社團成員證遞過去。兩人看了眼,驚呼:“你怎麽報的社聯外聯部啊?上當了!”

溫遠惴惴不安道:“沒那麽可怕吧?我看他們那人少才報的,部長還說不用麵試。”

春喜瞥她一眼:“外聯部這種出外拉錢的部門最吃力不討好了,你就不想想為什麽他們那人那麽少嗎?社聯可是一個大社團,誰不想進,那為什麽偏偏他們那沒人去?”

溫遠也覺得不對勁了,“那你們倆去的哪?”

周垚笑得很得意:“辦公室唄,雖然也要出力,要最起碼不用拉錢,還有帥哥看!”

溫遠:“……”

在這兩個見色忘友的人麵前得不到安慰,溫遠隻好找溫行之了。溫行之在倫敦,算好了時差撥過來的,彼時那邊正是上午十點,陽光四溢的時候。聽溫遠吐完苦水,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沒你想得那麽糟糕,我剛入銀行做的也是拉錢的活計,現在不是好好的?”

“我哪有你那麽厲害。”溫遠小小抱怨一聲,

“好了,別想那麽多了。現在也該開飯了,去吃飯。”

“沒有胃口。”雖是如此,溫遠還是聽話地拿了飯卡去食堂買飯,掛電話前,她問:“你說,我要是真拉不來錢怎麽辦?”

她這是又想把問題丟給他,這一招溫遠高一的時候就已經用的很熟了。溫行之看著樓下來往的車輛,說道:“你想讓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他說的不緊不慢,“但是溫遠,銀行,尤其是銀行家的錢,可不是白往外拿的。”

不知怎的,溫遠福至心靈竟然聽懂了他的潛台詞,臉驀地一紅,卻假裝嚴肅地說:“你不正經。”

說完,掛了電話。這邊的溫行之也不惱,眉峰微動,嘴角便牽出一絲笑意。還不錯,還沒有笨到家。

隨著教學周的到來,社聯外聯部也開了幾次例會。作為新晉幹事一名,溫遠還是保持著積極的態度參加了例會。由於剛開學,一些大型的校內校外活動尚未展開,所以溫遠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工作要做,每次開例會也都是茶話會。

外聯部的部長,也就是把溫遠忽悠進來的那個女生叫莫薇薇,也是北方人,性格豪爽大方。溫遠生性喜歡和這樣的女孩子交朋友,不矯情造作,不用為了猜彼此間的心思而煩惱。所以,對於她將自己拐進外聯部這件事,溫遠也就釋懷了。

周三下午是慣常的例會時間,結束後莫部長召集大家一起出去打牙祭,溫遠因為還有作業沒寫就沒參加,一個人冒著小雨回了宿舍,卻不想在宿舍樓前,看到了三個月未見的溫祁。

溫遠怔了一下,舉著傘跑過去要給他遮雨:“你怎麽過來了?”

“我就不能來?”溫祁微哂著從她手裏奪過傘,三分之二都遮在了她那邊。

上大學以後,還沒除了溫行之之外的人來看過她,所以溫遠一時還不習慣在學校裏看見熟人,她在原地呆了呆,就聽見溫祁湊近她問:“我說,你就這麽讓我在這站著?”

溫遠斜他一眼:“我們校門外有間咖啡廳,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去那裏坐坐,先說好,得你掏錢!”

溫祁哼一聲,率先邁開了長腿。

咖啡廳裏並沒有多少人,兩人隨便找了一個兩人桌坐了下來。剛落座,溫祁想起什麽,站了起來,“你先點著喝,我忘了點東西。”

說完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溫遠隻好自己點了兩杯咖啡。咖啡端上來時,溫祁也回來了,將手中拿的東西遞給了溫遠:“送給你的。”

“這是什麽?”

“筆記本電腦,現在上學不是人手一個嗎?你沒有吧?”

溫遠怔住,隨即低頭拉開電腦包的拉鏈,取出本子細細地看。很漂亮的一款,雖是普通的學生電腦,但外形設計很是獨特,簡約大方,是她心儀的風格。

“好看不?”溫祁單手支著腦袋得意地看著她,“本來想給你買個高配置的,但是想著你還是個學生不好惹人非議,怎麽樣,我體貼吧?”

說不感動是假的。喬雨芬第二次犯病也是跟她不無關係的,所以溫遠看到溫祁的第一秒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卻沒想到,會是給她送東西。

她吸吸鼻子,抬頭切了他一聲:“我看你是想省錢。”

溫祁明白她這是口是心非,端起咖啡悠閑地啜了一口:“哥哥我現在用得著省錢?好歹我也是有身家的人了。”

溫遠瞪他一眼,還是將東西遞還給了他:“我不要,我可以賺錢買。”

溫祁倒是沒生氣,隻是湊近了她,笑著說:“你不是最愛搶我東西的?”

“那不一樣。”她沒理會他的調侃,認真的說,“我現在出來了,就不能老花家裏的錢。”

聽見這話,溫祁嘴邊的笑容瞬時收斂了起來:“上大學就不要家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遠急急的辯解,有些沒底氣,“我就是說,我能自己賺錢了。”

“得了吧!”溫祁毫不客氣地訓她,“這東西我就放這了,你愛要不要。”

溫遠沒吱聲,兩人僵持了幾分鍾,她還是默默地把東西收了起來。

這一舉動算是妥協,溫祁清了清嗓子,對她說:“真有意思,我這個送禮的比你這個收禮的還積極。”見她瞪他一眼,溫祁笑了笑,頗為奸詐,“我把老巢搬回B市了,離你也近了,我要知道你不願意見我我就天天來煩你。”

溫遠有些意外:“你不在S市了?”

溫祁慵懶地靠到沙發上:“嗯。”

“為什麽?你不是在S市發展挺好的嗎?你不是說再幹幾年公司都能上市了嗎?”

相比溫遠的激動,溫祁淡定了許多:“我想想還是B市好,有人有關係,做事還方便些。而且這不離你還近麽,我想看你也方便。”

說得輕巧,可溫遠再無知也知道這中間得走多少關係花多少錢。關鍵是,他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溫遠不敢想,隻覺得眼底有些發潮:“哥,你別這樣。”

“打住!”溫祁說著,看著她的目光很是柔和,“我誰也不為,我是為了我自己。”

溫遠低下頭,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溫祁送的電腦很受溫遠宿舍人的歡迎,一般大一上學期很少有人帶電腦,溫遠這台算是稀有,整個宿舍的室內娛樂全靠它。溫遠也不愛上網,宿舍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就用它看電影。

每到這個時候徐小荷總是個異類,不聲不響地躲一旁看書,似是多吵都影響不到她。溫遠也叫她一起過來看過,徐小荷總是靦腆地笑著拒絕了。於是久而久之,溫遠她們三人都不好意思再看了。

徐小荷也察覺了這一點,私下裏找溫遠:“是不是我在宿舍影響你們了?”

溫遠大窘地搖著頭:“這話應該我說才對。”

徐小荷似是完全沒有聽她在說什麽,隻著急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以後我會去圖書館看書,這樣就影響不到你們了。”

溫遠笑了笑,“沒事的,你願意怎麽樣都行。”

她感覺到徐小荷很是拘謹,於是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幸好莫薇薇在QQ上找她,溫遠才擺脫了尷尬。

“薇姐,有事哈?”

莫薇薇打出一個哭泣的表情:“大事。”

溫遠有不好的預感:“您說說看。”

莫薇薇:“下個月社聯要開一個晚會,規模很大,據說還有外援。所以經費不太夠,需要咱們拉外聯。”

溫遠:“……”

莫薇薇又發出一個哭泣的表情:“寶貝你先聽我說,這次不用我們自己去找,會長那邊有關係,他的一個朋友的朋友這幾天再給一個內衣品牌拍廣告,據說跟老板關係不錯,可以幫我們拉些讚助。不過還是得派人過去跟他們談,簽個協議。你願意跟我去嗎?”

溫遠:“薇姐,我隻是一個小幹事。”

莫薇薇繼續哭泣:“別這樣,他們都拋棄我了,難道你也要?”

溫遠:“……”

莫薇薇:“報銷路費外加烤地瓜,這樣也不行?”

溫遠猶豫,莫薇薇看出了她的動搖,乘勝追擊地又是喊她寶貝又是發來親吻的表情,看著溫遠一陣惡寒,隻好妥協:“好吧,薇姐。”

莫薇薇立刻發來無數個心,溫遠又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和一種不好的預感。

跟會長的朋友的朋友見麵的時間敲定在周日下午,吃過午飯莫薇薇就帶著溫遠公交倒地鐵地趕到了市區一個影棚。第一次來這種影棚,溫遠看著那些擺的滿地的機器不知該如何下腳。莫薇薇倒是熟門熟路的,看樣子是來探過幾次點。她帶著她拐了好幾條路,拐到溫遠快要發暈的時候莫薇薇忽然鬆開她的手,向遠處一個隻穿著內衣**的女模特招了招手,並甜甜地喊了句:“學姐,這裏這裏!”

溫遠格外佩服地看了眼莫薇薇,來的路上她還說今天見的這位跟她同一屆,並囑咐她嘴巴甜一些。溫遠是打算喊學姐的,卻不料莫薇薇提前喊了出來,而且還麵不改色心不跳的。

那位身材高挑的模特也看見了她,接過旁邊的人遞過來的大毛巾和礦泉水便坐了過來,溫遠看著這張臉,一時間覺得分外熟悉。模特也看到了她,同樣的也是一怔,繼而微笑:“嗨,溫遠,不記得我了嗎?”

溫遠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你是——陳瑤?”

模特陳瑤淡淡一笑,裹了裹身上的大毛巾:“還以為你忘了我呢。”

溫遠語塞,她是很少想起她了。她跟她所有的牽扯都跟趙唯一有關,既然她跟趙唯一分了手,那麽就很難再跟她有什麽聯係。好在還有莫薇薇,她又是意外又是驚喜地看著兩人:“原來你們認識呀?”

陳瑤不冷不熱地點點頭,回頭指著一個人說:“那個人就是負責協議的,老板都交代好了,你跟他談就是了。”

“太感謝了。”莫薇薇感激不盡道,走之前把溫遠留在了這,她知道陳瑤是要跟溫遠敘舊的。

支走了莫薇薇,陳瑤回頭看溫遠。隻見她愣愣地盯著她在看,順著她的視線陳瑤看了一眼,原來是自己被大毛巾露在外麵的胸上麵的那片肌膚,**的雪白。等她收回視線時,聽見溫遠訥訥地問:“你不是學表演嗎?怎麽會在這裏拍廣告?”

陳瑤輕笑,眼角處堆積著嫵媚,“學表演的到處都是,要人人一開始就能上大屏幕,世上就沒有幸運這個詞了。”偏過頭,她看著溫遠,“我拍完了,想請你喝杯咖啡,賞臉嗎?”

溫遠有些猶豫,“也不是不行,可我的學姐還在裏麵。”

“那個見麵就談錢的人?”說起莫薇薇,陳瑤的聲音拐了一個彎,似是有些不屑,“你想跟她一起來我也沒意見。”

溫遠有些不習慣陳瑤的說話方式,她想了想,說:“那我給她發個短信,讓她不要等我了。”

陳瑤帶她去的是一個高級咖啡廳,就在上一次溫行之帶她去的烤肉店的旁邊。看著那個烤肉店的招牌,溫遠忽然很想念溫行之,因為出差,她已經三周多不曾見到他了。

“我不常來這裏。”點好咖啡後,陳瑤笑著說,“這裏太貴,不過請你我還是很願意的。”

溫遠也不是愛喝咖啡的人,但還是說:“謝謝。”

“知道我為什麽請你來這裏嗎?”陳瑤忽然問道,見溫遠搖了搖頭,便指著斜對街的一家酒店說:“還記得嗎?我高三那年跟你一起來T市,第一頓飯就是在那家酒店吃的。”

溫遠轉過頭看了看,確實是有些眼熟,回頭不經意瞥見陳瑤看向窗外的眼神,似是在懷念。

“我聽我們會長說,你在電影學院還是發展很不錯的。”

“不錯?”陳瑤失笑著反問,隨後卻又說,“確實不錯,多少人連這個脫衣上鏡的機會都沒有。”

“既然那麽不情願,你為什麽要來拍這個廣告呢?以你的條件,什麽樣的廣告不能接呢?”

“等你到了我們學校,你就知道什麽叫做人外有人了。”陳瑤被她逗得撲哧一笑,“不過你說的也對,機會,我現在隻需要一個機會。”

溫遠看著陳瑤的眼睛,裏麵依舊是有些茫然的,但更多的是野心和憧憬。與她第一次看到的那個陳瑤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想了趙唯一的那封信,溫遠開口道:“陳瑤,你還記得唯一嗎?”

“唯一?”陳瑤略顯茫然地看著她,在清楚地看到溫遠眼中的失望之後,她忽然反應過來,“哦,趙唯一呀。是我跟他沒緣分,他現在過得怎麽樣?”

“他上了軍校,畢業之後就分配到部隊了,反正他家裏有人在部隊。”

“他家裏有人在部隊?”陳瑤似是第一次聽說。

“他沒跟你說過嗎?”溫遠故作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們家人都在部隊,隻有一個叔叔是經商的。唯一的爸爸是二炮某基地的政委,他的大伯則是在總參。看著陳瑤的表情越來越古怪,溫遠又補充了句,“所以說唯一這條路子是選對了,肯定前途無量。”

溫遠能看出來陳瑤聽了她的話之後表情十分僵硬。她想,如果陳瑤表現出一絲絲對唯一的留戀,那麽她或許會把那封信交給她。現在,沒必要了。

陳瑤蒼白著臉笑笑:“那我就提前恭喜他了。”

溫遠忽然不想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了,她匆匆地喝掉杯中的咖啡,準備找借口離開時手機響了起來。溫遠翻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眼睛驀地一亮,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通話鍵:“喂!”

清脆的聲音讓那頭頓了一下,繼而有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在哪裏?”

“我在外麵,打算要回學校了。”

“步行街口的咖啡廳?”

溫遠忽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四處張望著,語調也變得歡快:“你現在在哪?”

“轉過身,往前看。”

溫遠轉身,立刻就看見一輛眼熟的車,那是在她校門口出現過的SUV,他的新車。車上的人張望了一下,打開了車門準備下車。溫遠不想讓他與陳瑤相見,急忙抓起包跟陳瑤告別:“有人來接我,我先走了。”

陳瑤也匆匆地跟著站了起來,看向窗外。目光觸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時,她的眼睛微微一閃,幾乎是怔愣的站在原地。

溫行之?竟然是他!

溫行之原本是打算下來的,他做事有分寸,既然是溫遠的朋友,那他便不好失了禮節。不過眼瞧著溫遠急急忙忙地向他跑來,再看清楚咖啡店內的人,溫行之坐回了車裏,順便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溫遠小喘著氣上了車,溫行之微微皺了皺眉:“又沒有什麽著急的事,你跑什麽?”

溫遠嗔怪地瞅了他一眼:“我想快點見到你,不行嗎?”

這甜言蜜語對溫先生倒是挺受用的,他低頭,拍開了溫遠怎麽都係不好安全帶的那隻手,親自替她係上。慢慢地將車駛入主幹道,餘光不經意地瞥了咖啡店一眼,陳瑤仍在那裏站著。繼而收回視線,一邊審視著路況一邊問道:“從這裏坐車到你們學校得兩個小時,跑這麽老遠做什麽?”

“拉讚助啊。”溫遠鼓鼓腮幫子,“沒有人跟部長來,隻好我上了。”

溫行之會意,覺得有些好笑,“那要來錢沒有?”

“當然。”溫遠得意洋洋,完全忘記了這其中幾乎沒什麽她的功勞。

“不錯——”

路有些堵,紅燈亮起,溫行之慢慢將車子停了下來,側首看向溫遠。一個月沒見,這姑娘頭發倒是沒長多長,還是之前高中的發型,發根有些微卷,茸茸地團在脖頸。天冷了,這樣倒是暖和。皮膚又白了回來,細瓷一般,路燈的光圈出一個柔和的輪廓。看著很是舒服。

“你看我幹什麽?”溫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笨拙地找話題,“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兩天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倫敦,今天晚上就神奇般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這算是——驚喜?

溫行之自動忽略了她的後半句:“我隻是在想你剛剛說的那句話。”

溫遠不解地看著他:“我剛剛說了什麽?”

她的身體微微向他這邊傾著,兩隻眼睛也睜得很大,灼灼光華蘊在其中,顯得很漂亮。溫行之伸手扶住了她的副駕,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你說想快點見到我——”溫行之看著她,目光似是含著笑意,“是怎麽個想法?”

“我——”溫遠怔怔地看著他,心裏頭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預感,這讓她心跳莫名加速,簡直是要跳出來一般。然而也就是在此時,她忽然聽見咕咕咕的聲音響起,乍以為是手機,反應過來溫遠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肚子!她餓了!怎麽能在這個時候!

溫遠懊惱極了,幾乎不敢去看溫行之的表情,把腦袋埋在他的臂膀上,低低地嗚咽了一聲。

溫行之溫也有些失笑,恰逢綠燈亮了,後麵已經有車子按喇叭在催,他拍拍她的腦袋:“坐好了,要開車了。”

溫遠漲紅著臉轉到一邊,直到下車都沒再扭過臉看溫行之一眼,自然也沒能看到,他眼中蘊起的笑意。

這一頓飯自然是吃的心不在焉,直到出了飯店溫遠還在懊惱。她有預感,而且覺得這預感99%是正確的,剛剛溫行之的表現與之前教育她時的模樣不大一樣,他明明就是準備吻她的!

回校的路上,溫遠泄氣地坐在副駕上一言不發,溫行之則依舊是副淡定的模樣,隻是微揚的嘴角泄露了此刻的心情。倏爾,溫遠轉過身來,他被她的動靜吸引了視線:“怎麽?”

“車開過學校大門口了。”

“我知道。”

“那你怎麽還不停?”

“不是你說每天學校都要克扣你們的用水,現在回去還怎麽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