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T大最受女生詬病的地方就是洗澡用水的供給,每晚六點下課,澡堂卻七點就要停水,下了課回到宿舍就要匆匆趕去澡堂。溫遠之前在家裏洗澡,哪裏想到來學校會這麽趕。通常身子剛衝了一遍就要沒水了,頭發根本來不及洗。溫遠身受其害,就在電話裏跟他抱怨過,卻沒想到他還會記得。她又坐了回去,咕噥一聲:“那現在去哪?”

“這附近有一套我的房子,過了這個街區就到了。”

溫遠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我不會在那過夜的!”

溫行之:“……”

在T市,溫行之有三處房產。T大附近的易水道上也有一套,前幾天剛收拾出來,還幾乎從未住過。

溫遠站在門口,看著鋥光瓦亮的地板有點不敢進。溫行之從鞋櫃裏取出一雙拖鞋,待她換上之後把她領了進來。溫遠背著書包,傻傻地在客廳裏轉悠。她知道溫行之有錢,卻不知道他有錢到什麽地步。T大可以說就在T市的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帶,所以隻能縱向蓋高樓,橫向擴展地盤那是要付人民幣的。而距離T大隻有一個街區的這個小區,房價應該便宜不到哪去吧?那要拿下這麽一套快兩百平米的房子,得要多少錢?

溫遠簡直不敢想了。

“站在這裏做什麽?”腦袋被拍了拍,“放下書包,浴室在左手第一間。”

溫遠默默地走進浴室,看了一眼,很快又出來:“能不能換個地方洗?”

她筆直地站在正在泡茶的溫行之身邊,引來他一個側目:“怎麽了?”

“感覺,有點別扭。”

溫家住的都是老宅子,溫遠已經住慣了,換到了這麽一個高級新鮮的環境,自然是會覺得不自在。看著那齊整整的一排洗浴用品和幹淨毛巾,她幾乎都不敢碰,生怕弄髒。

溫行之沒說話,不疾不徐地做好手中的事情後放下紫砂壺,拍了拍她的後背,“跟我來。”

他先帶她去的浴室:“這個熱水開關應該跟你家裏的一樣,你過來,擰一下試試看。”溫遠伸手按了一下,果然有熱水嘩嘩地衝下。溫行之關了開關,順手取來一條新毛巾搭在浴缸的邊緣,“洗漱用的全在櫃子裏,等會用了自己拆。”

而後又帶她去臥室。拉開臥室的衣櫃,溫遠一眼就瞧見兩三套女式睡衣,跟她之前在家裏穿過的樣式一樣,還曾經被他看見過一次。還有三套從內到外的當季換洗衣物,都是她常穿的款式,他從不刻意地打扮她,都是隨著她的想法走。

溫遠幾乎是睜圓了眼睛看著這一切,“這些都是你買的?”

溫行之取出一套換洗衣服,“助理準備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說著握了握她的小腰,“看著是沒胖,等會試一下,不合適再換。”

看著這一切,溫遠有些說不出話來,她掀掀眼睫毛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鑽進了他的懷裏。溫行之扶住她,說:“好了溫遠,下次我再帶你過來會提前通知,這樣你可以準備床單。”

溫遠撲哧地笑了,她仰著頭,看他:“我才不要,反正就算是弄髒也沒關係,這裏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

最後三個字讓他眼裏起了一絲波瀾,趁這個當口溫遠害羞地從他手裏掙脫了,故作淡定地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溫行之挑挑眉,看著她在浴室裏忙來忙去,在她要關門的時候突然伸手擋住了。

“等一下。”他說,“還有件事沒做完。”

溫遠有些不解,隻是還沒來得及問,下巴就突然被抬起,一個冰涼的吻印在了她的唇瓣上。他似乎是並不著急,輾轉吮吻了好久才離開。

“好了。”溫行之拍了拍溫遠臉色微紅的臉蛋,“現在可以洗了。”

房門一並被他關上,溫遠猶是站在原地發暈。半晌反應過來,倏地捂住了臉,生怕一個不小心抬起頭,就看見鏡中女孩子那一臉的羞澀和甜蜜。

這一夜溫遠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第一節就有課,溫行之便親自開車送她到學校。這個時間段校門口會有不少人,大部分都是買早點的,溫遠便讓溫行之把車停在了距離校門口一百米的地方。

溫行之倒也沒說什麽,隻是問:“十一放假,你有什麽打算。”

溫遠歪歪頭:“你這是打算約我?”

溫行之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不回B市的話就把時間空出來,帶你去個地方。”

“我不回。”她低頭蹭蹭鞋尖,“大概也沒人想我。”

溫行之覺得好笑,將準備好的早餐袋子遞給她,催促道:“行了,我知道了。趕緊進去罷,小心上課遲到。”

第一節是貨幣銀行學,係裏有名的“四大名補”之一的課,自然是不能遲到的。

溫遠接過早餐,看著他的車子離開,才轉身慢慢走向學校大門。

今天T市的天氣還算不錯,陽光高照,溫遠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就在她咬著煎餃快要進入教學樓的時候,看見徐小荷匆匆地下了校巴,一邊理著有些糟亂的頭發一邊向教學樓狂奔。溫遠覺得奇怪,出聲叫住了她:“徐小荷!”

徐小荷像是受了一驚,兩眼睜大地向她這邊看來。溫遠小跑到她麵前,“你剛從外麵回來啊?”她坐的是第一班校巴,自然隻可能是從外麵回來的。

徐小荷看她的眼神有些躲閃,一邊低頭翻包拿錢買早點一邊說道:“有點事,所以——”

啪嗒一聲,一個金屬質地的銘牌落在了地上。徐小荷連忙俯身去撿,卻有一隻秀淨的手,先她一步拿了起來。溫遠原本是要還給徐小荷的,可銘牌上麵的字樣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是市裏一家大型的連鎖酒店,就是昨天和陳瑤喝咖啡時,她指給她看得那家酒店。

溫遠睜大眼睛看著她,徐小荷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慌亂地從她手中奪過銘牌,連早餐也顧不上買了,直接進了教學樓。溫遠隻好也跟著進去了。

教室裏,劉春喜和周垚已經幫她占好了座,溫遠入了座,卻看見徐小荷掩麵坐在了最後一排。其實剛剛兩人並沒有對視太久,但溫遠卻看見了徐小荷眼底厚重的黑眼圈。B市離T市那麽近,本以為她是周末回了家,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她碰了碰正在跟周垚搶蝦餃的春喜:“舍長,小荷是不是周末都不在宿舍?”

因為在社聯,溫遠周末的活動比較多,所以不太能注意徐小荷。春喜則想了想:“好像從上周開始吧,徐小荷就不在宿舍過夜了。要麽就是回家,要麽就是跟你一樣在T市有親戚?”

溫遠有點窘,昨晚發短信給春喜讓她幫忙占座。春喜問她在哪時她撒謊說在親戚家。

“我看不像吧。”周垚飛快地把一個餃子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要真是你說的那樣的話,那也應該跟遠遠一樣滿麵春風的回來。可你看徐小荷的樣子,像麽?”

“說的也有道理!”

溫遠:“……”

兩人心懷鬼胎,最終忍不住的那人是徐小荷。下午課剛剛結束,徐小荷就把溫遠拉到了活動中心的後麵,一排排的古樹遮掩,這裏極為隱蔽。

溫遠失笑:“小荷,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

“我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徐小荷臉色微紅,“我,我想請你幫我保密,不要把那天的事說出去。”

“那天的事?”溫遠有些迷茫地看著她,“那天我們發生什麽事了?”

“就是那個銘牌。”徐小荷以為她是在裝傻,“你應該猜到了,我是在那裏做兼職。”

溫遠還真沒想那麽多,她拍拍她的肩膀,笑得很甜:“這沒什麽好隱瞞的,自己賺錢可以為家裏分憂,這樣多好。你動作好快,我也想做兼職,可就是一直不知道做什麽好。”

徐小荷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開玩笑的吧?”

在她看來,宿舍裏用著名牌手機且第一個用上手提電腦的人,怎麽樣也不會跟她一樣家裏經濟困難,需要做兼職來補充生活費的。

溫遠是有些難言之隱的,自從跟家裏鬧翻,她已經不好意思向喬雨芬要錢了。第一學期的錢已經是家裏拿了,剩下的那些學期的生活費,溫遠想靠自己賺出來。最起碼少賺一點。當然經過昨晚溫遠也知道溫行之多有錢了,可是她從沒想過從他那裏拿錢,那會比昨晚讓她更不自在的。

於是溫遠笑笑:“當然不是啦,有好的兼職就介紹給我吧,我們還是老鄉呢。”

許是溫遠的真誠打動了她,徐小荷終於也放開,她主動拉住溫遠的手,“這樣,這周末酒店的兼職還可以繼續幹,下周,也就是十一放假那七天,我會去另外一個酒店,那裏招待了好幾個團,錢會給多一點,你要去嗎?”

想起那個酒店,溫遠有些猶豫,因為畢竟在那裏有過不愉快的經曆。可看到徐小荷略帶期待的眼神,溫遠不禁動搖了:“十一我還有事,要不我這個周末跟你過去吧。怎麽樣?”

“當然可以。”徐小荷有些雀躍,臉紅彤彤的,“不過得到晚上十一二點才能結束,可以接受嗎?”

溫遠點點頭,甜甜一笑。“我們兩個可以做伴。”

經此一事,兩人的關係近了一些。

徐小荷是在B市這個大城市長大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母親在電子公司做臨時工,按件計費,父親倒是正經的事業單位公務員,不過是個清水衙門,工資也不高。徐家前年剛貸款買了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盡管距離市中心很遠,但一套房子下來也得一百多萬了。

父母還款還的很辛苦,徐小荷自然也不能給家裏增添負擔,所以一上學就開始打工賺生活費。溫遠是很欣賞她的生活態度的,因為她一直都想像她一樣,獨立,自強。

周六,兩人是晚班,所以下午六點多溫遠和徐小荷就坐公交去了酒店。

校巴上全是人,溫遠幾乎被擠成了呼吸不能才在這麽多人中找到放腳的地方,剛抓好扶手,就聽見口袋裏的手機在響。來電顯示,是溫行之。

溫遠按下接聽鍵:“喂?”

聽到她這一聲,那邊頓了下才說:“怎麽這麽吵,你在哪?”

“我在公交車上,人好多。”

“那你下車,等著我過去。”

兼職的事是瞞著他的,所以溫遠連忙拒絕,“不用了,我跟同學一起,你有事就先忙!”

說完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掛掉了電話。

這邊的溫行之有些意外地看著手機。很少有人敢掛他電話的,從小他為人就很嚴肅,在同伴中很有威信,到了現在更是沒人敢輕易惹他。這還是頭一遭,溫行之感到自己如此被人嫌棄,不禁覺得有些新鮮,又有些好笑。

合上手機的同時,內線響了起來:“溫先生,成光老總約您的晚宴訂在晚七點,您是否要過去?”

成光是T市一家大型的房地產公司,三個月前剛借助GP提供的貸款買下市中心的一塊地皮,準備開發成一個高檔小區,客戶指向目標就是有錢人,所以就連規劃圖也做的非常詳細和高級。成光的老總是個非常有魄力的人,溫行之倒是樂意和他合作。而且成光的老總非常大方,在樓房開盤前就承諾給GP總監溫先生一套二百五十平米,市價最起碼要三百萬以上的房子。

對此美意,溫行之笑著拒絕了。在商言商,公事以外的交情不是不攀,隻是要有個度。他溫行之的背景在這些老總眼裏都不是秘密了,溫家老一輩在部隊裏都是有影響的人物,溫行之哪怕不在B市混,走在B市也沒幾個不認識他的。雖說溫行之不涉政界,工作全部內容就是錢,可誰又能說他背後沒個關係網的。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像溫行之這樣錢權兼具的,自然是老總們的巴結對象。

溫行之生性是不待見這些的,因為越是被巴結越是需要謹慎,所以在這些人當中周旋,他也覺得累。但是,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他揉揉眉間,說道:“知道了,我馬上下樓。”

溫行之這段時間因為要接溫遠已經很少用司機了,經常是自己開車。司機看到他,原本是打算打個招呼的,可一瞧他臉色不太好,便不敢多說地直接把車開到了酒店大門口。

溫行之今天是獨自過來了,並沒有帶助理,顯得很隨意。不過成光的趙晉習趙總卻是一直就等在了大廳,見他推門而入,快步迎了上來。

“哎喲,行之,過來了?”

溫行之淡淡一笑,伸出手來,跟趙總握了一握。

“你可來早了,方電那邊的陳總也說過來,不過還沒到呢,咱們姑且等等吧”

“無妨,行之是小輩,是應該早些過來的。”

趙晉習聽了哈哈一笑:“那正好,這邊有兩個人,我先給你介紹介紹。”

趙晉習引著溫行之進入酒店的一個專門用來會客的偏廳,一推開偏廳的門,就見兩個年輕人站了起來。他指著那位年輕的男人說:“這是我內人的侄子,這幾年剛來T市發展,也是做房地產的,以後少不了要跟你們銀行打交道。”

溫行之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指著旁邊另外一個人,趙晉習介紹道:“這是他帶過來的朋友,T市電影學院最年輕漂亮的,以後星途也是不可限量!叫什麽來著?”

這位打扮靚麗的女人絲毫沒有被怠慢的感覺,隻是柔柔一笑,“我叫陳瑤,趙叔叔您叫我瑤瑤就行。”

“好好!”趙晉習眯眼笑了笑,湊到了溫行之耳邊說道,“這女人不錯吧?聽說還是個雛。”

溫行之下意識地微微一蹙眉,卻又很快恢複正常。一雙銳利且深邃的眼睛盯著陳瑤深深地看了一眼,察覺到她被他看得微微有些局促才毫無表情地轉移了視線,對趙晉習說道:“您費心了。”

圈裏混的有錢人,男人玩男人都不算個稀奇事,更別說捧個戲子,多少富翁都是靠娶回家個一線明星裝點門麵的。對於這些男人,溫行之隻是跟他們做生意,賺他們的錢,深一步的來往定是免談。因為他實在是搞不懂這種願意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娛樂版頭版頭條的男人們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趙晉習聽了溫行之的話,以為他是默認,哈哈一笑:“來來,咱們先上樓。”

溫行之點點頭,跟著趙晉習並排走在了前麵。而跟在後麵的陳瑤默默地抬頭看了溫行之的背影一眼,五指緊緊地攥進了手心。

溫遠和徐小荷到達酒店的時候已經是七點一刻。

邁入酒店的旋轉大門時一陣冷風吹來,溫遠不受控製地打了一個噴嚏。徐小荷關切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溫遠揉揉鼻子,搖頭:“沒事沒事。”天氣有些冷了,是該添衣服了。

徐小荷笑笑:“那就趕緊走吧。”

徐小荷帶著她去找大堂領班,領班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長相一副凶相,說話也不大客氣:“我怎麽跟你說的,七點要準時到崗,看看表,你遲到了整整一刻鍾!要都像你,我們酒店還開不開了?”

徐小荷瑟瑟地鞠了個躬:“我們下次一定注意。”

見兩人認錯態度良好,領班稍微調整了一下態度:“去吧,換上衣服,今晚徐小荷你上五樓,至於你——”領班看了眼溫遠,有些不耐煩,“你就在一樓待著吧,行了,幹活去吧。”

徐小荷趕緊點頭,拉著溫遠奔到了更衣間。溫遠有些忿忿不平:“為什麽不告訴她是因為路上堵才遲到的?”

徐小荷一邊解扣子一邊跟她解釋:“這個時候,越是解釋她越是能找到理由訓你,還不如服個軟管用呢。”

溫遠有些感慨地搖搖頭,看來她還是太弱,沒有什麽社會經驗。徐小荷看著她笑了笑,從自己的櫃子裏取出一套工裝遞給她:“我們的身材差不多,你穿我的吧。”

溫遠謝過,接了過來,也開始換衣服。

“溫遠,你還是慶幸吧,一樓大廳是最閑的。不像我,上了五樓,能不能下得來都是一回事。”

溫遠被她這話嚇得換衣服的動作都停了下來:“怎麽回事?”

徐小荷撲哧一笑:“也沒那麽誇張,就是我不太能喝酒,喝一杯就發暈,要睡一大覺才能恢複過來。但有些客人,尤其是有錢人,就喜歡讓人喝酒助興,到時候肯定跑不了。”她歎一口氣,拍拍溫遠的肩膀,“所以說,你是幸運的。”

溫遠也深以為然:“那到時候你怎麽辦呢?”

“見機行事吧,反正我還沒遇到過這樣的。”

徐小荷說的很不肯定,溫遠看著她,心裏忽然有一點點忐忑。

看酒店門口泊的一排好車就應該知道今晚五樓這些包間是全滿,溫遠換上工作服站在一樓大廳幫人引路,而五層之上的包間,溫行之坐在桌子邊,不鹹不淡地與這一群名片上都是總字輩的人舉杯,觥籌交錯間略顯慵懶。在座的都是比溫行之大十幾歲的人,他一個小輩,倒顯得比這些人都要悠閑自在。

陳瑤隔著桌子看著他,心底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她是知道溫行之背景的,卻不想他是這麽個人。看上去內斂沉穩,骨子裏卻是有股傲氣,那些不得他心意的全不放在眼裏。她不過是見過他寥寥幾麵,卻深深地癡迷了。說不上是好是壞,可直覺,女人的直覺讓她這一刻隻想放縱自己。

“到底是年輕好。你看,自從瑤瑤進來,那眼珠子就沒從行之身上錯開過一下。”

趙晉習打趣著兩人。

陳瑤先是錯愕,而後含羞一笑:“趙叔叔您別開我玩笑。”

“怎麽是開玩笑?”趙晉習指著溫行之,“行之,你看看瑤瑤,要是覺得好的話帶一帶她怎麽樣?”

讓一個頗有身家的銀行總監帶一個娛樂圈的新人,說白了就是花花錢把她捧上去。至於報酬是什麽,溫行之覺得自己想都不用想。他微一蹙眉,繼而微笑,整個人透出一種非常柔和而且好說話的氣質:“趙總您抬舉我了,這麽一個妙人,我怕是擔不起這個重任。”

他看了陳瑤一眼,眸雖含笑,但是卻無半點感情的。陳瑤莫名其妙地顫栗了一下,其他作陪的人也沒想到溫行之會拒絕地這麽幹脆,一時間有些冷場。也正是在這安靜的瞬當,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從外麵傳來。推門而入的服務生抱歉地向在座的各位笑了笑,說:“對麵的客人喝的有些多,吵吵的厲害。非常抱歉打擾到您。”

趙晉習擺擺手,恍不在意。他看向溫行之,舉了舉酒杯:“開個玩笑,千萬別當真,來,喝酒!”

溫行之端起酒杯跟他輕輕碰了下,放下酒杯時,視線掃到正在關門的服務生,隻見她身後急匆匆地跑過去一個嬌小的身影,看上去甚是熟悉。

溫行之隻覺得眉間一跳,他想要站起來,卻被陳瑤攔住。她端起酒杯,嬌笑著看著他:“其實我是要向溫先生說聲謝謝的,沒有他也就沒有今天的我。”

趙晉習也來了興趣,“喲,這是怎麽一回事?”

陳瑤羞怯地看了溫行之一眼:“前年我來T市參加電影學院的考試,弄丟了考試證,還是溫先生幫忙才能考的試,否則恐怕連考場都進不了。”

一直列席旁聽的方電陳總也哈哈一笑:“那這酒行之你是一定要喝了。”

溫行之深深地看了陳瑤一眼,忽然笑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我喝了你這杯酒,這人情也算你還了。”

說著端過她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接到徐小荷電話時,溫遠正在樓下大廳打瞌睡。她很少這麽晚睡覺,生物鍾已經養成,到點就忍不住要打盹。領班已經看了她好幾眼了,溫遠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剛站直了身子,就聽見手機嗡嗡一響,在領班的瞪視之下,溫遠躲進大廳衛生間,壓低聲音接電話:“喂,小荷?是不是可以撤了?”

“不行,溫遠。”徐小荷的聲音有些痛苦,“你上來幫幫我吧。”

“怎麽回事?”

“我被灌了好幾杯酒,已經頭暈的不行,現在出來拿酒,進去恐怕還得喝。我已經撐不住了,你能不能上來幫幫我?”

溫遠咬咬牙:“這幫不要臉的,你等著我。”

掛掉電話,溫遠上了五樓,用力地敲開了包廂門。門一開,溫遠就被一股煙味嗆得忍不住咳嗽,她揮手散了散煙灰,看見一桌子喝得麵色通紅的男人們睜著惺忪的眼睛看著她。

男人們都愣了一下,繼而聽見一個人大笑出聲:“喲,這是找了個幫手?”

徐小荷紅著臉看著這一桌子男人:“我喝的有點多了,找了個姐妹來照應著,我下去醒醒酒。”

“想走可以,隻要你旁邊這個妞——”話頭一頓,男人倒了三杯白酒,笑嘻嘻地看著溫遠:“把這三杯喝了,你就可以下去了。”

溫遠頓時就覺得有一股熱血湧到了頭頂,她是真想端起這些酒潑到麵前這群恬不知恥的男人臉上,可想歸想,還不能這麽幹,惹怒了他們她和徐小荷肯定都走不了:“我還是學生,不大能喝酒,我們一人喝一杯,怎麽樣?”

男人們一聽,頓覺得有趣,也來了勁:“學生妞怎麽了,跑這裝純?開玩笑。”

溫遠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人,她忽然想起那時候跟趙唯一一起去酒吧的事,這時候真要給她一個啤酒瓶子,說不準她真要砸上去了。

倒是可以叫人,可酒店能拿這幫有錢人怎麽辦?隻能拿她們兩人開刀。她倒是不在乎,可徐小荷呢?看了眼暈乎乎的徐小荷,溫遠咬咬牙,意氣一上來,端起麵前的一杯酒,喝的一幹二淨。許是沒想到她會這裏利索,主位上的那個男人叫了聲好,溫遠忍不住在心裏把這群人罵了個遍,伸手又拿起一杯

兩杯酒下肚,酒烈的溫遠有些頂不住。但在座的人都玩味的瞧著她,便心一橫,端起來最後一杯,咬牙一口灌進去。又是一片叫好聲,溫遠卻被嗆地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她連忙捂住了嘴,卻還是不管用。

就在她連眼淚都咳了出的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她抬起頭,錯愕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進來的人。溫行之?溫遠慌亂地咬住了舌頭。

溫行之眯眼打量著這件包間裏的人,除卻溫遠,其他的幾個人也都是熟人,在生意上都有往來。搭在門把上的手收了回來,他忽而笑了笑,瞧也不瞧溫遠,直接走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那個男人,伸出手來:“喬總,好久不見了。”

被稱呼喬總的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老相識成光的趙晉習跟著進來才恍然大悟,借著酒勁握住了溫行之的手:“原來是溫總監,好久不見,前天我還聽老趙提起你,沒想到今天就在這見著了,來來來,喝一杯。老趙也來!”

“自然要喝一杯,要不是行之看見你說要來敬杯酒,我還不知道你躲這偷閑。”說著招呼溫遠,“服務員,倒酒倒酒。”

溫遠剛從火辣辣的酒味和看到溫行之的震驚中反應過來,有些遲鈍地端起那瓶白酒。她能感覺到溫行之看了她一眼,手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酒灑出來了不少。溫遠咬咬唇,正要重新再倒的時候,手腕被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她抬頭看著這隻手的主人,他慢條斯理地把酒瓶子從她手中取出來,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這酒店可越來越不會招人了,這麽笨手笨腳地都敢放到這裏來伺候。”說話間,倒滿了三杯酒,一杯遞給喬總,一杯遞給趙晉習,一杯留在了自己手邊。正準備端起酒杯之際,想起身邊還有個礙事的,便偏過頭冷著臉對溫遠說道:“你還站在這做什麽,又等著鬧笑話?”

溫遠被他這語氣嚇了一跳,早已經忘記了動彈,還是跟過來的服務生看不過去,把她拉了出去。

看著包廂的門在她的眼前緩緩關閉,。溫遠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完蛋了。剛剛他握住她手腕的力度,還有看著她的眼神,此刻一一回想,溫遠有些不寒而栗。一旁的服務生姐姐看她驚魂未定的樣子,以為她是在害怕,便安慰她道:“在這裏做事都這樣,你要麽得酒量好,要麽得機靈,否則隻有吃虧的份。對了,你的同學已經喝醉了,你趕緊換了衣服,跟她一起走吧。”說著又歎了一口氣,“你一個學生,還是不要來這裏的好。看看這些都是什麽人,剛剛那位溫先生,那可是最得罪不起的。你看你——”

溫遠怔怔地看著服務生姐姐,說道:“我完了。”

服務生姐姐看了她一眼,糾結地安慰道:“也,也沒那麽嚴重——”

話未說完,溫遠沒魂一般的走遠了。剛走到樓下,就被迎麵走來的陳瑤叫住:“遠遠。”

看到她,溫遠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而陳瑤卻仿佛經過了千錘百煉一般,溫遠表現的如此明顯的不待見她都能含笑麵對。她抻了抻手裏的袋子:“這是你的衣服,你叔叔吩咐我把你和你的同學送到車上。能不能走路?我扶著你吧?”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溫遠此刻有些反胃,尤其是聞到陳瑤身上那香水味時,於是她拂開了陳瑤伸過來的手,拿過她手中的袋子,“我沒事,我自己來。”

陳瑤精致的麵容一愣,很快又恢複微笑。她看著從樓上過來的人,笑得明豔動人:“溫先生。”

聽到這一聲,溫遠謔的睜大眼睛。隻見溫行之快步從樓上走了下來,外套風衣搭在手肘上,一襲白襯衣在這夜風中略顯單薄。他看了眼陳瑤,微微一頷首,便握過溫遠的手腕,“跟我上車。”

是之前被他緊握過的手腕,再握一次便有些疼,溫遠怯懦地喊他:“溫小叔。”不知不覺,就叫出了這個稱呼。

“上車——”溫行之冷叱她一聲,打開車門將她塞到了後排,又大步跨坐到副駕,語氣不善的吩咐司機開車。

司機自認倒黴,兩次遇到總監發脾氣,每次還都跟後排這小女孩有關,二話不敢有,加大油門,開車離去。唯獨隻剩陳瑤一人站在原地,麵色蒼白。

溫行之很生氣,這一點就算溫遠是個傻子也看得出來。她揉揉手腕,扶著昏睡不止的徐小荷,有些忐忑不安。

溫行之一言不發地坐在副駕上,鬢角齊整,如刀裁過一般透著一股冷硬。若是之前她犯了錯誤,她還敢硬著膽子跟他搭話。現在,光是開個口溫遠都沒有那個勇氣。

車子直接開到了易水道那套房子的單元樓下,司機很有眼力介地抱起了徐小荷。溫遠背著書包,一股涼涼的夜風吹來,她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引來了溫行之的側目。

他皺著眉看了她一眼,似是要說什麽,最終還是撇過臉,一言不發地進了電梯。溫遠有些委屈地打了個冷顫,跟在了後麵。

按照溫行之的指示,司機將徐小荷放進客房的一張**。她已經喝醉,家裏也沒有別人,不好為她清洗,隻得等她醒來自己打理。至於溫遠——

溫行之轉身看著她:“你先洗個澡。“

溫遠有些畏懼地舔舔嘴唇:“我,我可以解釋——”

“先去洗澡。”溫行之又重複了一遍,“一身酒氣又穿的不倫不類,洗幹淨再出來跟我說話。”

溫遠語塞。他這是嫌她髒?

“我——”

“我說,洗——澡——”

看得出他刻意強調這兩個字,溫遠臉哄得一熱,忽然變得惱羞成怒。她隨地扔下書包,把主臥的櫃子翻得咣咣響,找出一套睡衣,趿拉著拖鞋進了主臥的浴室。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溫遠越想越氣。憑什麽他說什麽她都得照做?於是把睡衣丟在一旁,重新回到了客廳,對著剛剛坐下的溫行之說道:“我不洗。”

溫行之抬頭看著梗著脖子的她,冷著聲音說道:“不許胡鬧,趁我還有耐心,照我說的做。”

“我不!”溫遠跟他叫板,“你憑什麽連句解釋的話都不讓我說?”

“沒這個心情。”

溫遠氣極,“不讓我說我就不洗,嫌我髒,我——我走還不行?!”說完,撿起地上的書包就要往外走,連外套都沒穿。

“溫遠。”他壓低聲音又喊了她一句。

溫遠全當沒聽見,啪嗒一聲打開門,就要出去。溫行之平時是沒被人這麽氣過,一時間怒火激得額頭青筋亂跳。他快步走到門邊,使狠勁把走到電梯口的溫遠給扯了回來,溫遠當然要掙紮,溫行之索性直接將她攔腰抱起,反鎖上大門,抱著她直接進了主臥。

“放開我!”溫遠懸空掙紮著,兩隻手隔著他的襯衣撓著他的背,腳也隨意往他身上踢。

“很好,溫遠。”他一手控住她的兩條小細腿,任她抓疼他的背也不鬆開,“撒謊,陪酒,任性,鬧脾氣,你上了大學本事也長了不少。再不管管,你豈不是要給我鬧上天?”

“你憑什麽管我?你放下我!”

毫無意識地喊完這句話,溫遠忽然被放下了來。可還沒待她反應過來,掙紮著要跑,就被溫行之反剪著手壓在了他的腿上。

“憑什麽?”溫行之的聲音有些啞,“就憑你在酒店門口喊我那一聲,我是不是也得管管你?”

她喊他什麽?溫遠混亂地回想著,屁股上不設防就狠狠地挨了兩下。她條件反射般地哭出來一聲,下一秒,她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

“你,你——打我?!”身體被他箍在腿上,溫遠隻能別著脖子回頭瞪他,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溫行之原本是氣極的,可看到她臉頰掛淚的可憐模樣,便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不過還是沒鬆開她,舉著手沉聲問:“聽不聽話?”

“不聽!”她奮力掙紮著,眼見著他的巴掌毫不留情地又要拍下來,她嗚咽了下,又補了兩個字:“才怪。”

原本就是裝裝樣子的,溫行之收回手,將她整個人拎起關到了浴室裏:“不洗幹淨不許出來。”

門裏麵的人也十分生氣,作為回應她踢了兩下門,最終卻還是妥協了。

整座房子終於安靜了下來。

溫行之站在浴室門外,努力平息著怒氣。過了良久,回想剛剛發生的這一切,他驀地失笑出聲。這丫頭,真是來要他命的。

深夜。

在確定躲在主臥浴室裏的人安分了之後,溫行之打開了大衛生間的門,放了一缸熱水,泡了個熱水澡。他今日已經連赴了兩個飯局,身體有些疲乏,這個澡泡的時間就長了一些。等他收拾好,走到客廳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

飲下一杯溫水,溫行之看到了客廳裏被溫遠亂丟的書包。書包口大開著,裏麵的東西也都被帶了出來。有她的手機,零錢包,鑰匙包,一把太陽傘,還有一個水杯。水杯上還貼著一個大頭貼,那個剛剛將他氣得夠嗆的人正在裏麵呲牙咧嘴地衝他笑著。

溫行之無聲地彎起唇角,將這些一一撿起,給她歸置好放到了沙發上。

主臥裏已經沒有了一點動靜,隻留下一盞床頭燈在放出有些昏黃的光。溫行之悄悄踱步進門,發現溫遠已經睡著了,就躺在主臥,他的**。

溫行之走到床邊,俯身摸了摸她的頭發,已經幹了。看來她還不算傻,知道吹幹頭發睡覺。溫行之拉過被子來替她蓋上,剛一蓋好身下的人就轉了過來,睜大眼睛看著他,像是沒睡,又像是剛醒。看清是他,連忙要起身,溫行之抬手壓了壓她的肩膀:“睡覺。”

溫遠隻是搖頭,見他要走,心一急,伸出雙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這個動作讓溫行之頓了一下,反應過來要掙脫她,卻不料溫遠攬得緊,竟將她帶了起來。

溫行之下意識地伸手扶穩她,溫遠依舊不鬆手,囁嚅道:“我錯了。”

她在浴室反思了很久,知道一身酒味確實不討人喜歡。偏她不知錯還鬧了一頓脾氣,也難怪他那麽生氣,下手打她了。

溫遠睜大明亮的眼睛討好地地看著他,卻不料原本挨過打的地方又挨了一下,不過這一次的力度倒是輕多了。

“既然你都承認自己有錯了,我還打不得你?”

溫遠語塞,找不出理由反駁才有些心虛地說道:“我也是有理由的,是你自己不聽的。”

“不用聽也知道你要說什麽,何必還要費這一道工序。”

溫遠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

“你自己想想看”溫行之握著她的腰,表情平靜地看著她,“敏感就算了,沒什麽底氣還要強撐能,自尊心又強的要命,你說,這些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更了解你?”

“我,我哪有那麽糟糕?”溫遠不滿,卻又底氣不足地反駁著。

“而且——”溫行之慢條斯理地數落著她,“除了那些之外,你最要命的就是不長心。一門心思鑽錢眼裏,你知道你去的是什麽地方?你在這裏麵遭遇過什麽你不記得了?你哪來的自信自己能夠從容應對,要不是我在場——溫遠,你自己想想今晚怎麽收場?”

溫遠簡直不敢想。她承認他說的都對,所以連反駁的話也找不出來,隻能小聲為自己辯解:“我就是想賺點生活費而已,我沒想那麽多。”

“你缺錢?”

“不缺就不能掙麽?”溫遠色厲內荏地反駁道,“我不想都快二十歲了還要向家裏討生活費。我也知道你有錢,不過我也不會給你要的,還沒到你養我的時候呢!”

說完最後半句,溫遠忽然捂住了嘴巴,她睜大眼睛,一臉“你不要誤會”的表情。溫行之也料不到她會說這種話,一瞬不瞬地瞧了溫遠一分鍾,忽然伸手,彈了彈她的腦門。在溫遠的瞪視之下,他開口,語氣是格外的意味深長:“這麽說,我倒是小看你了?”

他忽然發現,溫遠笨是笨,卻總能笨到點上,笨得——正合他的心意。

溫遠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那你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今晚暫時不能。”

溫遠氣餒,上高中的時候還沒挨過他的打,現在有了名分了,反倒越來越弱了。心中突生一計,她翹起唇角,略帶狡黠地看著他:“那你親我一下,不然我今天晚上就睡不著了。”

明知他還在生氣,卻還敢討要甜棗。她這是打定主意他不會給才敢開口的吧?溫行之眯了眯眼,說:“睡不著就睜著眼躺**。”

果然是拒絕了,雖然是刻意的,但溫遠還是有那麽一絲失落。她瞪他一眼,躺回**。隻見溫行之伸手關掉了床頭燈,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了黑暗當中,溫遠以為他是要離開房間,卻不想他忽然伸手抬了抬她的腦袋,而後,她的唇便被吻住。

帶著薄荷清香氣息的吻,溫柔而悠長,溫遠一下子呆住了,直到他鬆開她,拍拍她的臉蛋,從從容容地關上臥室大門離開時溫遠才堪堪回了神。幾乎是癱軟在了**,溫遠緊緊握住被子,感受自己顫栗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