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胡耀邦牽紅線,魯方走進譚友林的窯洞

譚友林同魯方的結合,是偶然中的必然。

眼看奔30歲的人了,譚友林還沒有找到女朋友,鄧大姐、邵式平、陳賡幾個人著實著急起來。大家合計,請中央領導幫忙,解決譚友林這個“老大難”問題。

延安時期的上下級關係樸素單純。譚友林所在黨支部的委員們,個個都是楊家嶺、王家坪中央領導同誌窯洞裏的常客。

1944年春節期間邵式平到葉劍英那裏拜年,閑聊中談到譚友林還沒找到對象。邵式平說:“黨校的‘鳥兒’都有主了,大家從外邊介紹的女青年不是黨員,譚友林不幹,看看‘參座’能不能幫個忙?”

邵式平無事不登三寶殿,說是“拜年”、“閑聊”,其實是為譚友林的事情專門找葉劍英的。

邵式平說完,葉劍英不由得笑了:“這個譚友林有點教條了,不是黨員就不能當老婆了?很多老同誌找的女青年也不是黨員嘛,先結婚後入黨也可以噢!”葉劍英想了片刻說,“這事交給胡耀邦辦,他是總政組織部部長,認識的女青年多,應該能解決譚友林的問題。不過也得給譚友林做工作,可不能把是不是黨員作為找老婆的先決條件。”說完,當著邵式平的麵給胡耀邦打電話。電話那邊,胡耀邦一聽要為譚友林找對象,立馬表示完成任務。

胡耀邦同譚友林是老朋友。早在1941年秋,經毛澤東批準,軍委任命楊勇為軍事高幹隊隊長,譚友林為黨支部書記。

命令一下來,譚友林沉不住氣了。四年前在保安紅大當學習小組長,他就沒少操心,還被當時的教育長羅瑞卿了一頓。現在高幹隊的人數比四年前翻了幾番,其中幾條能打仗的“倔驢”還真是惹不起,他譚友林無論如何不能當這個黨支部書記。

命令是軍委下的,找誰好呢?

譚友林忽然想到,楊勇和胡耀邦是表兄弟,胡耀邦是軍委總政治部組織部的主管副部長,想托楊勇找胡耀邦把他的支部書記免了,另選同誌擔任。

楊勇很喜歡譚友林的厚道率直,相信兩人一定能唱好“將相和”。後來見譚友林出於真誠,想把更多時間用在學習上,便向胡耀邦反映了譚友林的想法。胡耀邦讓楊勇給譚友林帶話,高幹隊的隊長、黨支部書記是毛主席拍板,軍委討論任命的,他胡耀邦也得服從。

沒過多久,胡耀邦上門看望楊勇和譚友林,告訴了他們倆的任命過程,還特意說明支部書記就是政委,因為沒有正式編製,才設了支部書記這個職務。譚友林向胡耀邦道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怕支部書記當不好,學習任務也完成不好,到時候不好向同誌們交代,還會讓大家對軍委有看法。

譚友林的坦**胸懷和責任意識,給胡耀邦和楊勇留下了深刻印象,這也是他們三人的友誼在幾十年風風雨雨中不減反增的一段插曲。

楊勇和譚友林沒有辜負軍委的期望,他倆以身作則,率先垂範;全體學員嚴格律己,刻苦學習。雖然在敵偽勢力的經濟封鎖下,陝甘寧邊區麵臨生存的困難,但經過長征的高幹隊學員,沒有被困難擋住。他們吃著小米飯,喝著南瓜湯,照樣精神飽滿,生龍活虎。在努力學政治、學軍事、學文化的同時,還充分利用課餘時間開展生產自救。黨中央、毛主席、朱總司令多次表揚,高幹隊為延安的機關、部隊和學校做出了好樣子。

在軍事高幹隊那些日子,譚友林經常同楊勇到胡耀邦那裏玩。軍事高幹隊並入中央黨校後,幾個人見麵少了,但友情依舊。胡耀邦知道譚友林一表人才,又是經過長征的年輕將領,物色對象還真是費了一番心思。經過兩輪篩選,延安外國語學校的魯方成為最後鎖定的目標。

魯方當時的名字叫薑汝芳,父親薑懷早年畢業於同濟大學機器製造專業,是國民黨漢陽兵工廠挑大梁的工程師。武漢淪陷後,薑懷陪女兒到重慶讀書。薑懷與周恩來的秘書徐冰既是親戚又是同學,通過徐冰引見,逐漸和周恩來有了交往。薑懷讚成共產黨的抗日主張,對蔣介石政府消極抗日的態度很是反感,是一位愛國親共的開明人士。薑懷經常帶著魯方看望周恩來和鄧穎超夫婦,深為周恩來的人格魅力和時政見解所折服,多次向周恩來表示,有意到延安發揮專長,為八路軍造槍造炮。

周恩來和鄧穎超都很喜歡魯方,鄧穎超還把魯方認作幹女兒。魯方成為周公館的常客,鄧穎超有機會就給她講革命故事,講青年學生去延安後的成長情況,延安成為魯方向往的革命聖地。

1940年10月,由重慶八路軍辦事處介紹,薑懷父女隨同周恩來到達延安。中央組織部分配魯方進入延安女子大學學習。“女大”撤銷後,魯方先後轉入延安大學俄文係、中央軍委俄文學校、延安外國語學校專修俄語,是延安外國語學校俄語合唱隊的台柱子。

譚友林起初一聽魯方是1942年6月入黨的,同意兩人先見麵談一談,後來聽說魯方是中央培養的俄語翻譯,便猶豫不決了,再後來又聽說魯方是鄧穎超的幹女兒,索性打起了退堂鼓。

鄧穎超沒料到胡耀邦會把魯方介紹給譚友林。魯方已經20出頭了,眼看著由黃毛丫頭出落成眉清目秀的大姑娘,鄧穎超也琢磨著給幹女兒找個合適的男朋友。這兩年有人倒是介紹過兩個小夥子,但都被魯方婉拒了。現在機會找上門了,郎才女貌,天造地設,鄧穎超很想把這樁婚事撮合成。

鄧穎超得知譚友林有思想顧慮,便私下問魯方:“黨校一部的譚友林你認識嗎?”

“譚友林?”魯方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地說,“讓我想一想。”不到一分鍾魯方便說:“嗯,認識,還在大禮堂跳過舞呢。他跳舞節奏感強,好多女同學都願意跟他跳。”

鄧穎超趁熱打鐵:“看來你對譚友林印象挺好。他不光舞跳得好,長征時就是二方麵軍的師政委,是賀老總和任弼時手下的年輕將領。”鄧穎超把“賀老總、任弼時”的名字加重語氣說給魯方聽。

鄧媽媽一席話,聽得魯方雲遮霧罩,一下子沒明白過來,正要問清原由,隻聽鄧穎超接著說:“既然認識,又印象不錯,何不交個朋友呢?”鄧穎超亮出了底牌,魯方的臉緋紅。

魯方弄清了鄧媽媽向她介紹譚友林的用意,有些羞澀地說:“跟那麽大的官交朋友,還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呢?”魯方的話有點意思了。

“談談看嘛!說不定譚友林還真是我未來的幹女婿呢。”鄧穎超說完,笑眯眯地看著幹女兒。

魯方摟著鄧穎超撒嬌地說:“那我可得仔細考察了!”

鄧穎超把魯方的態度告訴譚友林,譚友林將信將疑,感謝之餘,還是下不了決心。鄧穎超笑著說:“你譚友林好大的出息,30歲談戀愛還躲躲閃閃!再這麽扭捏下去,當光棍可別後悔呀!”

羅瑞卿這時也在中央黨校一部學習,聽說譚友林同魯方談對象有顧慮,晚飯後直奔譚友林的窯洞,一進門就說:“星期六晚飯後,你哪兒也不準去,我讓人把魯方接過來,談不成你別睡覺!”兩句話一扔,轉身走了。羅瑞卿嘴巴受過傷,說話時“咬牙切齒”,譚友林本來對這位老領導就有忌憚,現在聽他上門“麵諭”,哪裏還敢馬虎,硬著頭皮連連稱是。

延安的周末,是黨校學員最愜意的時候。結過婚的男男女女,忙著找地方恩愛去了。沒結婚的男男女女,或在溝溝壑壑中談情說愛,或在窯洞裏埋頭讀書,或到禮堂參加文化活動。溫馨和諧的生活,驅散了陝北高原的春寒,早早解凍的延河水,卷著浪花歡快地流著。

譚友林把窯洞整理好,把胡子刮幹淨,穿上劉少奇在豫東時送給他的皮夾克,更顯得精神煥發,英姿勃勃。按說譚友林應當主動去找魯方,但魯方不同意。魯方覺得譚友林是老幹部,還是自己去中央黨校找譚友林好。兩人還沒正式見麵,譚友林先被魯方感動了。

窯洞窗戶紙已被警衛員換過,晚霞把窗戶塗抹得五顏六色。陝北高原的空曠,展現出大自然的原始野性,落日的輝煌被擴散得漫無邊際。

譚友林心中熱浪升騰,惴惴不安。他影影綽綽記得在哪裏見過魯方,但又印象不深。一想到自己讀書不多、出身貧寒,現在卻要和從小在城市長大、又懂俄文又說俄語的姑娘搞對象,總覺得底氣不足。他坐臥不寧地在窯洞裏外轉悠,琢磨著見麵要說的第一句話,手心裏居然滲出汗來。這種事對譚友林來說,畢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呀!

“首長,來了,來了!”譚友林兀自想著,警衛員在門外喊起來了。

譚友林跨出窯洞一看,邵式平陪著一個女青年正向他走來。邵式平見譚友林收拾得挺利索,張口就開玩笑:“哈哈,小老弟,你今天還真像個新郎官的樣子!”

譚友林滿臉漲紅,還沒答話,魯方已經開口了:“首長好!”

“什麽‘手掌’、‘腳掌’的,男朋友!你是他的女朋友,他是你的男朋友,以後不準叫首長,就叫譚友林!”

譚友林急忙接上話:“我可不是首長,邵大哥才是首長呢!”

借著說話的機會,譚友林一看,原來他認識魯方,兩人還在一起跳過舞呢。這才笑著說:“我們見過麵,還一起跳過舞!”

魯方也笑了:“還跳過不止一次呢,我們女同學都說你的舞跳得好。”

邵式平一看這架勢,高興地說:“嗬,原來早就是朋友了!我還在這兒瞎忙活!”說完從兜裏拿出一頁紙,上麵寫著“願為朋友”四個字。邵式平擰開水筆,把紙和筆遞到魯方手裏,讓她把名字寫在上麵。

魯方一時莫名其妙:“交朋友還要簽字嗎?”

“要!你們這不是一般朋友,是訂婚!”魯方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上,羞得低下頭不敢看人。

邵式平調侃地說:“你這簽名可是一字千金,事關終身啊!你要不簽我可就找陳賡去了!”

魯方一聽要找陳賡,故意噘著嘴說:“人家沒有說不簽嘛!”

邵式平一聽,抓著魯方的手,讓她在紙上寫下了名字。隨後譚友林也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邵式平看到兩人一見如故,心裏十分高興,舉著簽過名的紙說:“口說無憑,立字為據。你們簽了字,我算沒有白跑腿。現在我可以向大媒人羅瑞卿、胡耀邦交差了。”說完從桌子上抓了一把花生,像扭秧歌一樣笑著出了窯洞。

人們常說,愛情是人最本真的屬性,戀愛是可以無師自通的,譚友林和魯方也不例外。

邵式平走後,先是短暫的沉默。譚友林怕魯方受涼,又見一時無話可說,便從靠裏麵的衣鉤上拿下棉大衣讓魯方披著。魯方本來就性格開朗,想到剛才邵式平竟逼著她簽字,便笑著說:“謝謝你!看來你這個人還是知冷知熱的,可讓我簽字的那張‘賣身契’,是你們下的套吧?”譚友林嘿嘿地笑了。

話一開頭,兩人都不拘謹了。從春節聯歡說到唱歌跳舞,從中央黨校說到外國語學校,話題越說越多,交流越來越自然,不知不覺中四個多小時過去了。

兩人由淺入深的交談,彼此印象都很不錯。譚友林覺得魯方眉目清秀,知書達禮;魯方覺得譚友林俊朗英武,曆練有成,雙方心中都迸發出火花。譚友林見時辰晚了,不無惋惜地說:“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魯方也沒推辭。

譚友林把魯方送到延安外國語學校,看著魯方進了自己的窯洞,才依依不舍地返身向回走去。他們商定,第二天到城裏幾個地方轉轉。

皓月懸空,天幕朗朗。道路兩旁的土崖上,窯洞中的點點燈光,照在縱橫錯落的窗戶上,與天上的星星遙相對應,渾然一體。譚友林大步流星地走路,心裏卻在告慰邱雲:“魯方好多地方和你相似,我從魯方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回到黨校,譚友林洗漱完畢,躺到炕上,一點睡意也沒有。他仔細回味魯方路上說過的話:“愛情能升華人生。隻有經曆真摯熱烈的愛情,人才能走向成熟。”他沒有全想明白,過了一會兒才帶著問號進入夢鄉。

正在談戀愛的譚友林和魯方,都怕陳賡看見他們倆。延安人都知道,陳賡要讓誰出醜,你躲都躲不開。哪知第二天兩人從城裏回來,半路上居然與陳賡碰了個正著。陳賡從馬上跳下來打哈哈:“誰給你倆辦的速成班,這一搭手就掰不開了。咱們黨有紀律規定,先斬後奏是要背處分的啊!”說完仰麵大笑,攀鞍上馬,絕塵而去。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考慮到譚友林是年輕的老幹部,大家又老拿他倆開玩笑,魯方建議還是早點結婚好。

經中共中央批準,譚友林與魯方把結婚的時間定在1944年3月18日。

延安的春天,暖風拂麵,紫燕穿柳,抗日戰爭的捷報從長城內外、大江南北頻頻飛向寶塔山下。

黃土高原上的坡地梯田,正被青苗綠草染成一塊一塊的柔錦軟緞,藍天上的白雲悠悠飄浮,荒坡上的牛羊慢慢移動。延安的祥和溫馨讓人陶醉。

清涼山上,魯方和譚友林沐浴春光,手挽手地坐著,眼前的春色讓她倆流連忘返,心頭的喜悅在臉上洋溢。明天就要結婚了,譚友林和魯方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周恩來從紅軍一到陝北就認識了譚友林。當時受賀龍、任弼時、關向應之托,還在自己窯洞裏親自看著馬海德醫生為譚友林治傷,“娃娃政委”的大號,也是周恩來叫出來的。知道魯方和譚友林談戀愛,周恩來非常高興,認為兩人是天作之合,直誇魯方有眼力。周恩來還表示,結婚那天他要去黨校,和大家一起喝喜酒。

聽說兩人結婚沒地方住,周恩來和鄧穎超騰出一間自己住的窯洞,給譚友林和魯方作新房。可是給新婚夫婦送禮物的事情,卻把周恩來和鄧穎超難住了。

多年處在國民黨嚴密封鎖下的延安,絕大部分日用品靠陝甘寧邊區軍民自己生產,一下子實在拿不出像樣的禮物。夫婦倆翻箱倒櫃,才找到一塊二尺見方的紅綢布。於是,鄧穎超磨墨,周恩來援筆,飽含深情地在紅綢布上寫下了珍貴的賀詞:

譚友林 薑汝芳

新婚之喜!同心同德!互敬互愛!

周恩來鄧穎超

1944年3月

得知周恩來要參加譚友林婚禮的消息,主持黨校工作的彭真很高興,特別交代有關同誌:“譚友林同誌是紅軍長征時的師政委,是年輕的高級幹部,30歲才結婚,我們要破格把他的喜事辦熱鬧一點!”他囑咐黨校食堂的管理人員,盡一切可能為譚友林置辦兩桌酒席。

中央黨校是延安“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的先進單位之一,學員自己開荒種菜,喂豬養雞,挖窖釀酒,逢年過節還能加菜會餐。譚友林本來人緣就好,彭真又作了個別交代,辦事的同誌很認真。兩桌酒席上的菜肴雖是黨校自己生產的,但經廚師們用心加工,還真是五顏六色,堪稱豐盛。

結婚這天,周恩來因政治局開會沒趕上,羅瑞卿、陳賡有事脫不開身,彭真、鄧穎超、孔原、陳奇涵、郭洪濤等人,把20多把椅子坐得滿滿當當的。大家把酒慶賀,盡歡而散。這天晚上,楊家嶺中央禮堂正好舉辦舞會,譚友林和魯方收拾利索,高高興興地去中央大禮堂“蹭舞”去了。“蹭舞”,是中央黨校學員們的自我調侃,因為他們是不請自去的。

大禮堂內,耀眼的汽燈噝噝地響著,悠揚的舞曲在禮堂內回**,一些急於過癮的舞迷,已經迫不及待地跳起來了。

譚友林同魯方走進禮堂,忙著接受人們的祝賀,還沒顧上跳舞,毛澤東和幾位領導人的身影在禮堂門口出現了。江青和幾位女青年在後麵跟著,有說有笑,看不出矜持拿捏的樣子。毛澤東剛一落座,孔原便把譚友林和魯方叫過來,向毛澤東介紹說:“主席,譚友林今天新婚大喜,他們倆要給你鞠躬!”

毛澤東一聽樂了,笑著說:“討堂客,大喜!大喜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你這個‘孔夫子’臨時出題目,我毛澤東答不上來呀!”說完轉過頭招呼江青:“江青同誌,譚友林今天是新郎官!洞房花燭夜,人生一大喜!你與他跳個舞,我與新娘子跳個舞,以表示祝賀之情吧!”毛澤東對老同誌的關愛和幽默,感染了周圍的人,大家在歡快的樂曲中把舞會推向**。

江青微微笑著,與譚友林十指輕扣,在一支西洋舞曲中悠閑地跳著,時不時地詢問一些譚友林和魯方的情況。

在舞曲中身心放鬆的毛澤東,瞟了幾眼江青和譚友林的舞姿,臉上露著笑容,低頭對魯方說:“這個譚友林,舞也跳得好嘛!”魯方幸福地笑了。

譚友林的俊朗麵孔和瀟灑舞姿,在江青腦子裏打下烙印。舞會上婀娜飄逸的江青,找到了眾星捧月的感覺。讓她心生好感的舞伴譚友林,為長於表演的延安第一夫人充當了一次合格的配角。

一曲跳完,譚友林禮貌地點點頭,知趣地離開了。他看到好幾個人正等著邀請江青跳舞呢。

譚友林的婚禮為延安婚禮史塗抹了一筆濃墨重彩。中央黨校的學員們調侃,楊家嶺大禮堂的舞會,變成了譚友林的婚慶舞會。

舞會在興猶未盡的歡笑聲中結束了。譚友林夫婦在周恩來夫婦騰出的窯洞中,度過了他們甜蜜的新婚之夜。

譚友林與魯方都是低調人,辦喜事沒有張揚,洞房又在周恩來和鄧穎超騰出的窯洞裏,延安熟人知道他倆結婚的不多。可中央大禮堂一場舞跳下來,麻煩事大了,熟人的唾沫星子都濺到他倆的臉上了。

那天譚友林剛踏進黨校門,就被一幫學員圍住了。這個要糖吃,那個要煙抽,嘴裏還罵罵咧咧。有的挖苦譚友林鬼鬼祟祟談戀愛,偷偷摸摸找老婆;有的埋怨譚友林太摳門,大家連口喜酒都沾不上。魯方那邊的女同學更是不依不饒,說魯方當了譚友林的“俘虜”,非要拉幫結夥到黨校找譚友林討說法。有幾個女同學還表示,要好好設計,把譚友林的窯洞布置成洞房,讓他倆當著大夥的麵拜堂成親。譚友林和魯方陷在真誠友誼的旋渦裏爬不出來。

最後,還是邵式平支招,才給一對新人解了圍。邵式平告訴譚友林和魯方,三五九旅在延安開了一家館子,讓郭鵬去說一聲,把鬧著喝喜酒、吃喜糖的人招呼到一起,好好熱鬧熱鬧,讓大家都沾沾你們新婚的喜氣。

郭鵬長征時在紅二軍團紅六師當師長,到延安後在三五九旅當副旅長,又是黨校同學,同譚友林是十多年的戰友。郭鵬本來對譚友林不聲不響結婚就有牢騷,現在兩口子找上門來,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兩天之後的星期天,譚友林和魯方約了三十幾個同學,到三五九旅的飯館吃喜酒。

所謂喜酒,其實和黨校過年加菜的水平不相上下。沒有時下的生猛海鮮,珍饈佳肴;也沒有可口可樂,陳年老窖,都是當地的農家菜,南泥灣的玉米酒。隻是正麵牆上用紅紙剪了一個碩大的驦字,顯得蓬蓽生輝,很是好看。飯館把四張方桌合在一起,桌子中間插著女同學采來的一大束野花。糖果、紅棗、核桃、瓜子和延安生產的香煙,堆放在野花的周圍。整個餐廳五顏六色,喜氣洋洋。

客人尚未到齊,郭鵬還沒來得及致詞,隻聽夥計喊了一聲:“菜上齊了!”話剛出口,男人們便大吃二喝起來,氣得女同學連聲嘲笑:“俗不可耐!俗不可耐!簡直是從丐幫跑出來的餓死鬼!”男學員哪管這些小資情調,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自顧自地吃著喝著抽著。十幾個女同學看著男人們不可理喻,也不管不顧地跟著吃起來了。

“容易醉人紅袖酒,最難名世白衣詩。”一幫沒有軍銜的將軍們經不住女學員勸酒,連吃帶罰,好幾個人喝得舌頭發硬,連話都說不清楚。這一下女學員樂了,有幾個還從口袋掏出口琴,吹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被拽著跳舞的男學員東倒西歪,手忙腳亂。大家在興高采烈中,不知不覺把話題扯到那場舞會上,羨慕譚友林夫婦竟然有機會陪著毛主席夫婦翩翩起舞。

20多年後,當愉快的回憶像掌心裏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流漏幹淨時,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已經脫胎為“紅都女皇”的第一夫人,在政治野心的驅使下,終於露出了猙獰殘暴的本性,成為中國曆史上獨步古今的迫害狂。譚友林做夢也沒想到,他在楊家嶺禮堂牽過的那隻纖纖細手,竟然變成了一隻虐殺忠良的魔爪。

譚友林和魯方終生痛心的是,周恩來與鄧穎超夫婦寫給他們的紅綢布賀詞,也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浩劫中不知去向。

早晨的延安,高天流雲,朝曦初照。酣睡一夜的蒼鷹,披霞振翅,正在盤旋峁塬,鳥瞰大地,搜尋夢中追逐的目標。春天把壯麗奉獻給延安,延安把笑容綻放給春天。譚友林和魯方在幸福的陶醉中度過蜜月,幸福用特有的方式回報他們的愛情。

魯方懷孕了。

譚友林掩飾不住的喜悅,隨時都掛在嘴角上。這時他還沒有體會到,曆史無心造成的巧合,有時會讓人深深地陷在悲喜交錯的重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