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跟瘋1

1

兩年一度的華山論酷吸引了眾多江湖豪傑,師父和我、衛悔三個在去華山的路上看到形形色色的江湖酷士集結一起趕赴賽場。去華山有二十天的路程,師父很體諒路上的索然無味,主動在前麵帶路,我和衛悔像兩個孩子歡快的一邊趕路一邊欣賞沿路美景。時至秋冬,天氣轉凍,萬物顯得蕭條,勾勒出淡雅的景圖,讓人心裏萌生輕鬆愉悅的心境。衛悔拉住我的手,第一次像熱戀那般舒服感覺。

離華山還有一半路程,天色不早,也不急著趕,師父說:“前麵那家客棧先住下來,明天一早再出發。”

幾條方桌,支著幾條長凳,三兩人群談笑風生。小二忙不迭跑過來問:“幾位客官需要點什麽?”

師父答:“一斤豬頭肉,二兩花生米,三斤好酒,四盤小吃。”

小二應了一聲喊:“幾位先用茶,酒菜馬上就來。”

比鄰那桌坐著一個怪人,他從坐下來就一直戴著一副墨鏡觀望我們,師父也在暗中觀察,我好奇的問師父:“怎麽還有殘疾人參加大會?”

那人一聽,摘下眼鏡怒視我們,師父打岔道:“別瞎說,人家是去論酷的,眼鏡是道具。”

我縮縮腦袋:“原來如此。”又指著另一個人小聲問,“師父,天這麽冷還有人打赤膊。”

師父回頭巡視一番道:“不光身子,兩條青龍誰能看見?”

我一想,是哦,這樣子看起來才顯得酷。衛悔在一旁指指右方一桌人,吐了吐舌頭,一副恐怖樣。我和師父一看,原來是五六個奇裝異服人士,發型各有千秋,有披肩的,有兩邊光中間長的,有一邊有一邊無的,有遮住大半張臉隻留一張嘴吃飯的……衣服顏色也是青橙黃綠藍紫應有盡有了。樣式也多樣,長袍的,短袖的,緊身的,寬大的,這幾個人看起來像是別國馬戲團的。更為奇怪的是我們左前方那桌,我能清楚看到他們穿耳環鼻環的,連肚臍眼也打上了環,一個女孩兒把內衣穿在了外麵,一個男孩兒套著一件長裙,這幫小青年稀奇古怪的打扮讓人眼前一亮,讓我嘖嘖稱奇。

師父說:“別大驚小怪,這些都是參加華山論酷的人,他們引領著江湖時尚,走在江湖最前沿。師父當年也是蕭不離嘴,劍不離手。”

“可是他們也太另類了吧,年紀還這麽年輕,連我這麽年輕時尚的青年都接受不了。”

師父說:“時代在進步,你少見多怪了。”

我暗自忖思:這叫酷的話,那我這次必輸無疑了。

師父把剛上的酒菜往我麵前推過來道:“別打退堂鼓,他們有他們的絕招,你也有你的殺手鐧。”

我端起師父斟滿的酒杯想潤潤冒煙的喉嚨,一邊問:“我有什麽殺手鐧?”

酒到嘴邊,隻見麵前一閃,不知哪兒竄過來一個乞丐奪去酒杯,一邊跑一邊喝,跑了沒幾步,就聽“撲咚”一聲倒在地上。正欲發作的我站起來見這陣勢,木然不知出了什麽事故,師父一掌拍向吃花生米的衛悔,就見她“嗖”的吐出好幾顆花生米,沒明白怎麽回事,師父已喊道:“全吐出來,有毒。”

衛悔立刻起身跑到一邊自摳嘔了起來。聽到動靜,小二慌慌張張跑過來,一口一口“客官”喊個不停,師父拔出劍架在他脖子上厲問:“誰下的毒?”

小二戰戰兢兢語無倫次:“小的……也不曉得……小的隻是個傳菜的……大俠饒命……”

老板聞訊也跑了出來,看樣子是個忠厚之人。他連忙陪罪要免了我們的酒菜錢和當晚的住宿費。師父說:“看來這周圍一定有刺客藏匿,大家小心。”

左前方奇裝異服的年輕人突然叫了起來,老板慌張跑過去。年輕人指著桌上的螞蚱大聲吼道:“老板,你們的酒菜怎麽還有活的東西,想害死哥兒幾個啊,你看怎麽著吧?”

老板懦弱的解釋:“大俠,這螞蚱是後來爬到桌子上的,不是酒菜之中的。”

年輕人一把抓住老板領口道:“你說什麽?你的意思是我們訛你?”

這幫孩子比我還不懂事,我準備出手教訓這幫無恥之徒,師父按住我道:“別輕舉妄動暴露了身份,我們自己還處於暗處,刺客一定在周圍,小心為妙。”

老板畏畏縮縮求饒道:“那這頓就免費讓各位品嚐,小店下次一定改進質量。”

年輕人一把推開老板,繼續吃他的酒。老板跑到小二麵前責怪道:“還不快上好菜好酒讓大俠們壓壓驚。”離去後又返回來小聲斥責小二,“幸虧隻是死了個要飯的。”

小二奉了老板的命令,搬出一壇上等好酒免費贈送給大家,隻是可憐了倒在地下為喝一口酒而不明不白送了命的乞丐。我和師父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品酒,這回應該安全無疑。

“師父,為何有人想置我們於死地?”

師父冷哼一聲道:“無極教得知我們參加華山論酷能不阻止嗎?看到我們實力越來越強大,他一定坐不住了。武林如此,國家亦是如此,鄙國國富民強統領世界時,別國也會借機尋事,你要明白這個道理,在哪兒都要處處小心。”

“剛才師父說我有什麽殺手鐧?”

師父淡淡說:“到時就知道了。”

我和師父合住一間客房,衛悔一個人一間房,我提議道:“師父,晚上想必有刺客,還是讓我保護衛悔吧。”

衛悔扭頭跑一邊去,師父拍拍我的頭道:“你小子想的挺周道啊。”

我自以為是的挺起胸脯笑,師父板下臉:“不行。”

我懨懨走開,去房間整理被子,哪想被子衣物都已經擺得整整齊齊,衛悔正在沏茶。

我悶悶的說:“師父不讓我與你在一起。”

衛悔道:“那就好好休息,以後成婚拜天地了,有的是時間。”

我反駁道:“現在不試婚,以後不合適怎麽辦?”

衛悔戳了我一下罵:“去你的。”

我和師父分頭而睡,睡之前我又對師父說:“衛悔一個人一間房恐怕有危險。”

師父道:“應該不會,他們的目標在我們身上,暫時不會注意到她,當然,晚上我們也不能睡得太死,一聽見風吹草動,要立刻起床去看個究竟。”

師父這樣說,我隻好和衣而睡以防不測。在迷迷糊糊中過了一夜,再醒來時天已漸明,我忍不住起床小解,經過衛悔房間看見門竟虛開著,心想,不好,出事了,趕緊衝進去一看,衛悔已不知所蹤,床單被褥淩亂,定是遭了歹人的毒手。我叫醒隔壁還在沉睡的師父,語無倫次喊:“衛悔不見了,衛悔不見了……”

師父睡的可真死,叫不醒他,我隻好掐,掐到他口吐白沫才費力的睜開眼睛。

“師父,你怎麽睡的比我還死?”

師父揉了揉眼:“前半夜沒敢睡著,專心聽外麵聲響,不知不覺下半夜竟睡熟。”

師父起身招呼我:“我們快去看看衛悔去哪了。”

我果斷說:“肯定被刺客劫走了,都怪你不讓我保護她。”

師父道:你要是保護她,她定然逃不了你的魔掌了。——先別這麽快下結論,說不定尿尿去了。”

我一想,也是,被窩還有熱氣,出去小解也有可能,一柱香功夫也許會返回來。我和師父跑到茅廁邊喊“衛悔,衛悔”,沒人應聲,又跑到周圍旮旯角落裏喊,也沒人回答,隻看見在草叢中有堆非人類大便。我說:

“師父,衛悔她不管小解還是大解也不會到這些畜生來的地方,茅廁也沒有,不像是方便去了。”

師父感到事態的嚴重,囑咐我分頭尋找,一個時辰後客棧見。天微明前,霧靄茫茫,幾十米之處無法辨清人物,我和師父仔仔細細搜索。剛分開不久,我便大聲疾呼:

“師父、師父。”

師父急忙跑過來,見我手上攥著一隻繡花鞋,驚道:“這不是衛悔腳上穿的嗎?”

我說:“是啊,我們一起選的,怎麽掉了一隻?”

師父頓感不妙,急道:“不好,被歹徒挾持了。”

我和師父順著繡花鞋腳印向前尋找蛛絲馬跡,一直找到離客棧十裏之外的一座破房子,從外麵聽到有人鼓樂,還配著歌唱: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我和師父探頭進去,一個老者麵向門外,閉著眼睛輕聲吟唱。他的白須濃密飄揚,如得道的高手。我指指問師父:

“不會是他吧,不像劫匪啊。”

師父道:“劫匪一定要年輕力壯凶猛膘悍嗎,現在都是世外高人才綁票索錢。”

白須老頭聽見我們的對話睜開眼睛道:“二位進來吧。”

我和師父對望一眼,巡視一番並未看到可疑機關,謹慎的踏進去。師父先道:

“這位前輩想必知道我們為何而來。”

白須老頭注視著我們,一副慈祥和藹的表情,他微笑道:“可是為一個女孩?”

我搶答道:“正是。”

白須老頭笑了笑從座墊旁拈起一張紙道:“昨夜有一蒙麵大俠要老朽把這張紙交給早上尋來的二位。”

師父上前一步接過紙問:“前輩如何知道正是我等二人?”

白須老頭道:“二位既然是來尋人,那定當不會錯了,那人隻說你們會來尋一位姑娘,所以適才問了你們是否在找一個女孩。”

師父充滿疑惑的盯了一會兒白須老頭,展開紙條,我湊上前來一看,上麵一行小字映入眼簾:華山之顛還人!

師父團起紙條若有所思,老者關切的問:“不是惡人所為吧?”

師父笑道:“不知誰開玩笑呢。請問前輩尊姓大名?”

白須老頭仰著脖子笑笑說:“從年紀上看,你們可以叫我白胡子爺爺,從身份上看,不值一提,草芥一個。我看這位俠士是懷疑我與蒙麵之人為夥?”

師父道:“不敢不敢,我相信,您是偶遇而已。”

我心急火燎提醒師父:“我們快去救衛悔妹妹,如果遭了敵人的歹手如何是好?”

師父安慰我:“莫急,看來對方是與我們交換條件,應當不至於傷害到衛悔。”師父向老頭兒抱拳說,“告辭,多謝前輩傳訊。”

老頭兒連說:“何足掛齒,何足掛齒。”

出門後我問師父:“這老頭兒到底是幹什麽的?”

師父思道:“我要是知道人家底細他就不是世外高人了。”

“那師父看,他與綁匪是一夥的嗎?”

師父搖搖頭:“不太像,他非常鎮定,幹了壞事的高手再怎麽偽裝也會露出破綻,他是滴水不漏。”

我喃喃道:“這麽說,他還真是個被歹徒利用的傳話之人。”

師父笑道:“難以琢磨啊,從我的判斷上來看,他可能武功蓋世,也可能毫無功夫,實在太難以判斷。”

我說:“能讓師父這麽為難的人,不管會不會武功都算是高人了。”

師父道:“最終謎底隻能在華山之顛揭曉了。”

我“嗯”道:“那咱們早點趕路,早日上華山把衛悔解救出來。”

師父道:“先回去收拾衣服。”

這一路遇到千奇百怪的人,還有暗處的刺客,我和師父更加小心翼翼,謹慎行事,在論酷前幾日我們安全到達華山。那些半路上偶遇的怪人們也陸續到達,又增加了很多新麵孔,總體的印象大概就是“酷”,個個都是不同尋常的“內酷”或者“外酷”。

在華山之腳的客棧裏已經是人滿為患,師父說他提前就訂了房間,我們就沒費什麽力氣住到了上等間。我忐忑不安問師父:

“我拿什麽去比?”

師父冷酷的抽出一錠銀子道:“這東西就是最好的殺手鐧。”

我說:“您想買通評委?”

師父說:“這不叫買通,是讚助華山的旅遊開發事業。”

我醒悟過來:“是變相買通。”

師父不以為然:“當初我做‘夢想江湖’評委還不是被組委會買通,誰評多少分,拿什麽名次都是早已內定,忽悠的就是選手和觀眾,這也是圈內潛規則。”

“這次師父給我買第幾名?”

師父揚起手中的銀子道:“就看它的數量,多了就是第一,少了隻能進前十。”

突然想起好幾天不見衛悔,我擔心道:“衛悔在哪呢,有沒有危險?”

師父道:“他們會跟咱們聯係的,我這個做爹的自然有把握。”

我嘟噥道:“她跟她爹沒生活幾天,當然無所謂,她跟她相公要生活下半輩子,叫誰也會擔心死。”

師父在我腦門子上甩了一巴掌:“胡思亂想,明天上華山要集中精神,今晚好好睡覺,男人應以事業為重,少嘰嘰歪歪。”

我唯唯諾諾點頭,又不無憂慮道:“今晚不會再發生什麽事情吧。”

師父道:“見機行事,水來土淹,兵來將擋。”

晚飯是由客棧老板免費贈送,他說,江湖名士們前來華山論酷推動了周遭邊區的經濟消費,特此犒勞各位。成百上千人在一起接受老板的好意。美其名曰“豪華夜宴”,其實不過是粗茶淡飯,唯獨客棧內布置的場景較為豪華,不愧是江湖四星級別。有的食客吃著吃著笑了出來,諷刺道:

“不過就是晚飯,號稱夜宴一點兒味兒沒有。”

我和師父吃慣了粗茶淡飯,對此並無埋怨,也習慣了那些“飯前豪雲壯語,飯中索然無味,飯後消化成廢物”的炒作手法。差不多時,師父讓我先睡下,明天起早趕路。我懷疑師父要出去泡吧,就問:

“師父又要過夜生活去?”

師父斥我:“瞎說什麽,我辦正事去。”

我追問:“明天都上華山了還有啥正事?”

師父抖了抖準備好的沉甸甸的包裹,曖昧道:“我得去組委會一趟。”

2

在一陣嘈雜聲中,我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打架了,打架了。”

睜開眼皮,師父還未回來,便無聊的穿衣出去看看熱鬧。圍觀者圍成一個圈,看不清中間的情形。我踮起腳尖,發現師父竟然在裏麵。我往人群裏麵擠,撥開一隻隻肥碩的頭,喊一聲:“師父,深更半夜的不睡覺,打什麽架?”

師父正準備出掌,對方已朝師父劈過來一掌,師父一分神的刹那,肚子上挨了一拳,連退幾步。對方窮追不放,又是一拳推過來,我縱身躍到師父麵前擋了這一拳。暗中我已使出“肥臀”內力,讓全身肌肉變得跟屁股一樣不那麽有痛感,對方的手也會如擊中棉花一樣用不上力氣。師父湊我身邊小聲道:快點他啞穴點他啞穴。我瞪大眼睛不明所理,師父說時遲那時快看對方又出拳之際從我胳肢下出手點住他穴道,一陣拳風吹得我衣襟飄動。師父製服住對手後,晃了晃手中的銀子向眾人道,敢偷我的銀子,我得扭他去官府。說著,就動手拖他,見我驚在那兒又喊道:“無計,過來幫忙。”

依著師父,我們將此人押出客棧,店掌櫃提醒道:“附近並無官府,就交給小店來看管吧。”

師父擺手道:“不必了,此次華山論酷事關重大,官府派了便衣來巡查,我自能聯絡到他們,交給他們帶回官府處置。”

店掌櫃答:“也好,小店也可省心了。”然後向大家揮了揮手道,“一個小插曲,此事已解決,大家快回屋裏睡覺吧,早上還得趕路。”

看客們指指點點散了去,師父和我一人一邊把這個龐然大物架到門外,走了數裏,到一塊偏僻的地方。師父眼睛突生凶光。我打了個寒顫問:“師父,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會殺人滅口吧?”

師父狠狠道:“殺人倒不會,滅口是必然的。”

那人聽到,慌恐的睜大眼睛,欲喊無聲。

師父麵向他說道:“休怪我無情,隻怪你太多管閑事。”

說完,用力一拍,那人暈倒在地,失去知覺。我上前一步驚訝道:“死了?”

師父搖搖頭:“沒有,我不過廢了他的說話功能,讓他做了個啞巴。”

“為什麽?今晚發生了何事?”

師父道:“我去組委會拜見這次華山論酷的組織方,把銀子交給他們,誰知這人竟然偷聽到,威脅我說如果不讓他拿名次他就把內幕抖出來,沒辦法,隻好將他這樣辦了。”

我釋然道:“原來是這樣,留他一條活命算他運氣了。那他還能去比賽嗎?”

師父道:“為了讓參賽者都有一個公平的規則,組委會要求啞人不得參賽,跟這類人同台競技有點欺負人的意思,他已經喪失了論酷資格。”

我又擔心道:“會不會去搗亂呢,啞巴不會說話,但吃喝嫖賭偷都會啊!”

師父道:“他在這兒要呆上幾天,也餓不死,等他上了華山,比賽也結束了。”

我佩服道:“師父果然周到。”

這撥俠客組成一個團上華山,人挨著人排成一條長龍擁擠在唯一通往山頂的小道,最前麵有一個帶路的向導。對於數次上山的老江湖來說不需要帶路,自己就能上到山頂,對於首次上山頂的,沒有向導不但容易出現危險,也容易迷路。跟在大部隊後麵,師父說,閉著眼都能上去。我卻認為他是自嘲,離開江湖這麽多年,華山這條路早就不知變成了什麽樣,有多少分支,多少小道,真的單獨行動,他並沒有底氣。

跟著我們屁股後麵上來幾個抬轎子的,湊到師父麵前問:“老師父,要轎子嗎,每人十兩銀子上山頂。”

師父問:“我有暈眩症,有索道嗎?”

轎夫似未聽說,反問道:“什麽是索道?”

師父道:“當年上華山,記得有一根繩子從山頂栓到半山腰,有幾分力氣的可以攀繩而上,那不是索道嗎?”

轎夫道:“哦,是那個東西啊,早就沒人用索道了,死了好幾個,都不敢用了。”

師父道:“那是他們技不如人。”

轎夫道:“現在流行坐轎子,我們都是專業人員,保證安全,價格低廉,保你晃晃悠悠就到達目的地。”

師父擺手道:“不坐,不坐,在各路大俠麵前我丟不起這個臉,對了,”師父疑慮問,“幹嘛遊說我,不問問別人坐不坐?”

轎夫道:“看你年齡這麽大,怕你摔下山來。”

師父慍怒道:“老夫我正當壯年呢。”說完,猛蹬幾腳甩下轎夫,我在身後大喊:

“師父,等等我。”

向導是個稱職帶路人,從捷徑上山可以省兩個時辰,每到一處景點,他運用掌握的知識向大家介紹相關的故事傳說,既長了大夥的見識又陶冶了武者的情操。在還有最後一個時辰的路程時,他看到像師父這樣的開始喘著粗氣,頭冒虛汗,便讓大家原地休息一會。我擠到師父麵前,拿出半壺水,師父看了一眼,問:

“就剩半壺了?再買一壺來。“師父給了我一兩銀子,周圍賣水賣吃的目不暇接,吆喝聲此起彼伏。

我揣著銀子問一家小店一壺水多少錢。

店小二答:“一兩銀子。”

我吃驚道:“平時隻要半兩銀子,物價怎麽上漲得這麽快?”

小二笑道:“大俠,這兒是山上,腳夫們背上來的,你說該不該漲價?”

我想這似乎有些道理。小二看我在思索,又補充道:“這可是江湖物價管理處核準過的,不是瞎要你錢。”

我咕噥著說:“這是霸王價格,我總不能下山買壺水去。”

無奈之下,用一兩銀子買一壺水。師父問我怎麽買這麽久,我答,找了半天。

師父問:“多少錢一壺?”

為不讓師父一驚一乍有失身份,我說:“一兩銀子兩壺。”

師父奇怪道:“還有一壺呢?”

我指了指肚子。

師父驚道:“一壺水下肚你一點兒沒起色,你是屬水牛的。”

休息好繼續趕路。向導剛發起指令,師父就湊上前說:“我得上一趟茅廁,省得路上內急。”

向導見師父剛才咕咚咕咚喝下一壺水,用手指了指說:“那兒有個茅廁。”

師父抓緊時間跑了過去。很快又折回來,問向導:“怎麽尿尿也要收錢?”

向導道:“山上幹啥不要錢?資源緊缺。”

師父又道:“那也不能這麽貴,要一兩銀子。”我一聽就覺得挨宰了,喝一壺水一兩銀子,水變成尿撒出來也要一兩銀子,這一入一出就是二兩銀子,我啥好處沒落下,平白無故掏二兩銀子給別人實在鬱悶得很。”

向導沉下臉色:“你怎麽不說你爽了一回,喝水撒尿難道不是人生一大快事?不喝水你熬不到幾天,不撒尿就死路一條。”

師父無奈,又不能當眾小解,隻好摸出一兩銀子又跑了過去。對這種方式的斂財我欽佩得緊,什麽都沒讓你得到,讓你無奈掏出幾兩銀子,這可是山上生意人的如意算盤。

經過一叢叢荊棘雜草,攀過各種奇石怪巒,終於上到了所謂華山之顛的頂部,向導說:“大家可以舒一口氣了,待會兒進到裏麵就是華山論酷的主會場。”

向導手指後方一塊規劃完善的空地,周圍是高牆鐵絲築成的防護外圍。人群中有人喊:“直接進去得了,還休息什麽?”

向導解釋道:“這周圍是華山麵積最大貨物最全的紀念品出售的地方,諸位不能空手而回啊。”

聽他這麽一說,閑著也是閑著,順道欣賞下華山特色也能長長見識。大家相互交談著分頭尋找各自感興趣的玩意兒,我和師父在出售木雕小玩意兒的店裏駐足。看出來做工不差,一問價格,令人咂舌,每樣五兩銀子。我和師父空手而歸,回到原地一看,幾乎都是兩手空空。我和師父還算有些積蓄都頗覺那些玩意兒昂貴,何況這些末流俠客。向導走過來不悅起來:

“大家沒有為本地經濟作貢獻,門票人家也不優惠啊。”

師父忍不住罵了一句:“我操,門票又要多少錢?”

向導道:“每個人頭二十兩銀子。”

現場頓時喧鬧起來,激動的人狂喊:“什麽華山論酷,是論錢吧,我們是來比賽的,不是消費的。”

向導安撫道:“這是他們所轄官府的規矩,不進去就參加不了比賽,何況現在哪項比賽不收報名費?隻收個門票錢已經是很優惠了。”

師父摸了摸背袋,喃喃道:“幸虧這銀子帶的充足,不然連門都進不了。”

人群裏又聽見有人喊:“還讓不讓人活。”

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口袋拮據的窮俠客情緒激動,揚言要告發這兒管理混亂。向導隻好斡旋道:“大家稍安勿燥,我再去協調協調。”

等向導再回來時,他興高采烈宣布:“經過本人極力要求,華山的管理委員會體恤大家的難處,特地把二十兩降到十五兩,請各位買票入場,提前做好準備,本人的任務告一段落。”人群又是一陣嘈聲,師父站起來帶頭買了票,後麵跟著三三兩兩人買了票,瞎嚷嚷的人也隻好忍痛掏錢買票。

我說:“師父你很幹脆啊。”

師父道:“別指望免費讓你進,浪費口舌沒有什麽意義。”

進到大賽區域才發現這兒壯闊得很,方圓有好幾裏,設施也應有盡有。師父指了指前麵的幾間房問:“看見上麵的字了嗎?”

我定睛瞅了瞅,一麵大旗隨風飄揚,上書:華山論酷指定客棧。

我樂了起來:“還有指定客棧,真是正規。”

師父不屑道:“什麽正規,就是弄錢,保不準還有指定茶水,指定飯菜。”

果不其然,師父和我交了房間保證金後,被領到大堂用飯,都得喝指定的水,吃指定的飯菜,睡指定的床,當然都是以交錢為前提條件。

師父道:“這就叫壟斷。”

我說:“嗯,又學到一個新名詞,壟斷,這詞兒真好聽。”

這兒的確與眾不同,不像其他客棧有小二伺候,這裏隻能自己動手,各類點心,菜肴一溜兒擺起來,想吃什麽自己動手。

我問師父:“以前華山是這樣的嗎?”

師父道:不能比,以前沒這麽高級,大夥隻能自帶幹糧。”

正說著,就看一男一女端著盤子走過來準備夾菜,師父眼睛瞪得筆直,四目相對時,都愣在那兒。女的先口齒不清發問道:

“莫池?”

師父指著她反問:“你就是江湖婦孺皆知的武俠力作《那大俠真帥》的作者傻子淘?”

女的跟師父心有靈犀似的一起對掌,貼屁股,惹得食客們懷疑他倆有什麽曖昧關係。

傻子淘和她的男伴與我們同坐一桌,師父指著男的問傻子淘:“你相公?”

她連忙擺手用蹩腳的漢語說:“不,不,是我的翻譯。”

男的開口解釋:“我是中國人,陪傻小姐來遊玩華山。”

男人一口的標準漢語,師父嘖嘖道:“原來是伴遊。”

師父見我不解,解釋道:“這位傻子小姐是高麗人,多年前來到中原江湖定居過一段時間,見證了江湖大俠們的紛爭,回高麗後創作巨箸《那大俠真帥》,被好事之人翻譯成中文引入到江湖掀起巨大波瀾,據說當年銷售了數十萬冊,從此名震江湖。”

“那她為何叫傻子淘呢,多不好聽的名字。”

師父道:“這就是她當年來中原的原因,在國內婚姻不幸,被相公打成了傻子,流浪到中原,我曾救助過她,因此有了一麵之緣,後來她成名偶爾還與我聯絡,一直到我退隱江湖,這一晃又是十幾年過去了,她一點兒也不顯老。”

我歪著臉打量,看起來她不過三十幾。師父又補充了一句:“她已經年逾五旬了。”

我吃了一驚,怪不得叫傻子淘,淘氣的外表顯得很年輕。我問:“那她豈不是有精神問題?”

師父道:“回國後與相公離了婚,經過一段休養之後,很少發病,你沒看她還認出我們嘛。”

我點頭:“看不出她神智不清,就是說話含混不清,聽著別扭。”

師父噓了一聲說:“外國人能說幾句漢語就不錯了。”

傻子淘勾著頭問翻譯:“說什麽呢?”

翻譯道:“他們在聊天,說你很漂亮。”

師父豎起大拇指對翻譯表示讚賞。傻子淘一聽,臉上笑開了花,愈發讓人覺得年輕多了。

師父說:“傻小姐,我有事請您相助。”

傻子淘沒聽明白,目光投向翻譯,翻譯講了一通外語,嘰哩瓜啦,腦門子說話似的。傻子淘用生硬的漢語說:“當然願效馬犬之勞,那時候,不是你給了我一個大餅,也許都活不下來呢。”

師父搖頭笑道:“算不得什麽,算不得什麽,任誰看到路邊一個要飯的快餓死,也會伸出援助之手。”

這段長話翻譯說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問師父:“她不是在中原呆過很長時間嗎,還聽不懂漢語?”

師父答:“中國語言博大精深,一句話都能演示多種意義。比如那時,她要飯,一個大戶人家的管家很惱火說,你把手伸出來啊。傻子淘乖乖伸出手,一根粗棍打得她皮開肉綻。又有一次,傻子淘問路,一個年輕人指路,讓她拐來拐去拐進一條死胡同,費了幾個時辰又折回原地碰到那年輕人,問其究竟,年輕人大笑:說你傻真的傻!從那以後,她就不相信咱說的話了,說你們泱泱中華為何不以誠信為本,喜歡騙人呢。你看,咱中國人在海外人士麵前被那幾個臭蟲丟盡了臉麵。”

我領悟道:“怪不得這次出來專門配了翻譯,通過中國人來揣摩中國人說的真正意思。”

師父點點頭道:“我們要改進的有很多。”師父一本正經指著我對傻子淘說,“他是我徒弟章無計,這次行走江湖力求博得一些聲名,還請傻名人您給他指點指點。”

傻子淘聽完翻譯後,有些為難的說:“這個,這個真有些困難。”

師父問:“傻小姐不願意?”

傻子淘道:“不是我不願意,是沒有辦法,我已經收了徒弟,她完全繼承了我的衣服。”

翻譯更正道:“是衣缽。”

傻子淘點頭道:“對,是衣缽。她非常好學。摸透了我的精髓,完全走了我的後路,這個徒弟我不能不要。”

師父驚道:“從沒聽你說過啊。”

傻子淘道:“她是偷學的,後來請我收她為徒,傳授她成名要訣,她模仿的更像了,也有些名氣了。你的徒弟看來我真的收不了。”

師父問道:“她是誰,叫什麽名字,沒見在你身邊。”

傻子淘道:“她叫大妮子,曾創作了一本叫《色魔之吻》,與我的風格幾近相似,連表情符號都沿用我的特點。這次我先來,她完成大作後會趕來,華山兩年一次的論酷這般大型盛事,她是一定得來學習的。”

傻子淘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話,這麽一大截話差點噎死她。師父說:“讓你收無計為徒是強人所難了,不過讓他和大妮子交流應該可以互相借鑒一下。”

傻子淘道:“那是應該,讓她給你們介紹介紹自己完成的兩部新武學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