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流雲尼瑪

朔風橫卷,雪霧震**,西亞爾的眼神變得幽幻難測。他伸出手,蓋住早喻的額頭,讓她的思緒,與他一起飛回到千餘年前那個刻骨寒冷的夜晚。

當他終於趕到祭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成千上萬的人舉著火把,包圍著那塊巨石,沒有人說笑,鴉雀無聲。數以萬計的火焰扭動舞蹈,上下跳躍著,將夜空都映成了暗紅色。

他心急欲焚,揮舞出一股強風,硬是在人群中分出一條通道來。

金成公主第一個站起來,顫著聲音問道:“你就是西亞爾?”

西亞爾恨恨向她看過去,狂風緊隨而至,那一排坐著的幾位王公大臣連同身後的親兵侍衛都覺得眼前一迷,刹那間被風奪取了呼吸。待能夠重新喘息時,西亞爾早已飛身上了祭台。

到在血泊中的流雲尼瑪早已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此時正有一名佛徒,執著刀,向流雲尼瑪走去,尚未到她身邊,悲怒交加的西亞爾忽而一聲長笑,衣袖舒卷,一股銳利風刃呼嘯而過,轉眼間就將那佛徒切成了兩段。

西亞爾俯下身,想抱起身體漸冷的流雲尼瑪,無奈她身上無處不傷,竟沒有可以落手的地方。他忍不住冷笑連連,問道:“這就是釋迦牟尼弟子的所為嗎?魔鬼讓旺隻怕也比你們仁慈些。”他以手指天,“我以敦巴幸繞祖師的名義發誓,今日你們加諸在流雲身上的一切,都會十倍報應在自己身上。”曠野中,萬籟俱靜,隻有他淒厲的聲音在風中回旋。

“西……”微弱的聲音傳來,西亞爾乍喜還悲,忙低下頭,隻見流雲尼瑪正勉力想睜開眼睛。他似乎想握住他的手,卻沒有力氣,西亞爾強忍心中酸楚,以掌心小心貼上她唯一完好的右手掌心。

“你……”甚至吐出一個字,也是吃力的。

西亞爾放柔聲音,“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自生於天地間以來,他第一次感到無助,流雲的血止不住的流出來,染紅了石頭,流下去,滲入了草地。他眼看著她的生命漸漸流逝,卻無能為力。更令他心如刀絞五內俱焚的是,隨著她的生命逝去,她的靈魂也將永遠消失。

可他必須等,他在等貢覺瑪。隻有貢覺瑪有希望挽救流雲尼瑪。可是,流雲能支撐到那時侯嗎?

人群中,不知誰突然大吼了一聲:“殺死他。殺死惡魔!”

成千上萬的人開始**,人們如潮水般向祭台湧來。聲浪一陣高過一陣,“殺死他,殺死他。”

流雲尼瑪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西亞爾知道她還有知覺。

“別擔心,流雲,我不會讓他們打擾你的。”

他長身而起,雙目凝光,一聲長嘯,刹那間,化身為一縷疾風,如一柄利劍,直直插入人群中。瞬時間,便聽見哀鳴四起,疾風所到之處,血肉飛濺,哀鴻遍野。

西亞爾正殺得性起,忽聽耳邊傳來貢覺瑪焦急的聲音:“西亞爾哥哥,快去看看流雲。”

西亞爾猛地驚醒,忙向祭台奔去,遠遠地,就看見有一個人正將匕首插入流雲尼瑪的胸口。

西亞爾嘶吼一聲,肝膽俱裂,飛身撲過去。那人十分警覺,一察覺到,立即轉身向祭台下跳去。那祭台高十餘丈,西亞爾顧不得那人,先去看流雲尼瑪。那匕首插得十分深,卻已不見有太多的血湧出。

貢覺瑪的聲音又傳來:“快,用貢覺瑪之歌套住匕首。”

西亞爾依言而行。

貢覺瑪繼續道:“拔出匕首,讓血浸染手鏈。”

西亞爾有些猶豫,他知道,匕首一旦拔出,流雲也就隨之斃命了。

貢覺瑪十分焦急,“快,若不趕在她的血流幹之前,浸染貢覺瑪之歌,就來不及了。”

西亞爾的手撫上流雲滿是血跡的臉,難道流雲的生命真的要由自己親手來結束?他不忍心。可是這樣做,至少在以後,還有機會再見流雲。

終於,他咬咬牙,將匕首拔出來。

流雲尼瑪的胸口隨之一顫,不再有任何氣息。

西亞爾強抑心頭悲痛,將貢覺瑪之歌浸入流雲胸前的血液中。

貢覺瑪深深太息,有片刻失神。

西亞爾沙啞著聲音問:“然後呢?”

“流雲尼瑪的生命已經融入了貢覺瑪之歌,由石頭的能量滋養著。若幹年後,會重歸人間,隻是身體與靈魂已被分離,無法再重合,除非身體與靈魂同時來到你的麵前,隻有你能令她們結合。”

西亞而無措茫然,“茫茫人海,身體與靈魂分別出現,怎樣才能找到她們?又該怎樣讓他們回到這裏?”

“喇爾紮措的人承諾會世世代代尋訪她們。”

西亞爾冷哼一聲,“他們?如果不是他們,流雲也不會這樣。”

貢覺瑪歎了口氣,“他們也是為了部族的興衰啊。”

“犧牲了流雲,他們就能興旺?我看未必。”

“他們也沒想到尺帶珠丹他們會這樣對流雲,也十分愧疚。”

西亞爾沉沉歎了口氣,隻覺心灰意冷,隻是問道:“要等多久,流雲才會回來?”

貢覺瑪的聲音放輕,“短則十年,長則千載。”

早喻緩緩睜開眼,望入西亞爾的眼湖,終於,她記起了那個遠古發生的故事。

“一切都是貢覺瑪安排的?”她問。

西亞爾點點頭。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的身世,我的過去,都是被安排好的?還有我的師傅?他到底是什麽人?是喇爾紮措派來尋找冬日先知的人嗎?”

“不,喇爾紮措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是貢覺瑪的使者,受貢覺瑪的派遣,尋訪貢覺瑪之歌的。貢覺瑪,對喇爾紮措人也不再信任了。”

早喻點點頭,卻有些心不在焉,她心中不斷有一個問題冒出來,“那麽,我到底是誰?是流雲尼瑪?為什麽我有連早喻的一切記憶?如果是連早喻,卻繼承了流雲的感情。”她十分疑惑,“我是誰呢?”

西亞爾深深地望著她,眼中激**著企盼,“現在的你還是平凡的連早喻,可是很快,你就會成為我的流雲尼瑪了。”

早喻凝住,她忽然想起了無夏。“成為流雲,是要以犧牲無夏為代價吧?”

西亞爾猶豫了一下,點頭。

忽然又一個聲音傳來,“不隻是無夏,還有你。”

早喻一怔,西亞爾已經出聲:“誰?”

濃霧中蹣跚走來一個人影。

“邊巴?”

邊巴不顧兩人詫異的目光,走到無夏身邊,用力掐她的人中。無夏嚶得一聲醒來,緩緩睜開眼。

早喻忙過去問:“無夏,你沒事吧?”

無夏的眼睛一接觸到冷眼旁觀的西亞爾,渾身一震,手腳並用就向邊巴身後藏去,驚慌失措之際,眼淚撲撲地向下掉,“邊巴,邊巴,為什麽他要殺我?”

邊巴一麵護住她,一麵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早喻也道:“無夏,別害怕,他是西亞爾呀,他怎麽會殺你呢?”

邊巴忽然轉向早喻,“你還不明白嗎早喻?西亞爾為了要流雲尼瑪複生,他什麽都幹的出來。他不隻要犧牲無夏,還要犧牲你。”

“我?”早喻退了一步,“為什麽?”她問,向西亞爾看去。

不會吧,早喻心中不信,過去的幾個小時,她和西亞爾一起,重溫了過去那場刻骨銘心的悲痛,感覺上,兩個人就象一同經曆了一場生死之劫。她望著西亞爾,他會嗎?為了流雲尼瑪犧牲自己?可是為什麽她早已覺得自己就是流雲了?西亞爾剛才說,現在的她還是早喻,難道……

早喻一驚,終於明白了邊巴的意思。是呀,無夏的身體,要裝入靈魂,才能是流雲複生。那靈魂,不就是早喻的嗎?

“西亞爾,你要怎樣做?我願意留在你身邊,成為流雲尼瑪。可是你不能傷害無夏。你答應我,你不要傷害她。”

西亞爾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替她將耳邊被風吹亂的發絲整理好,聲音低啞而溫柔,“早喻,你是好姑娘。你一直都在作著關於流雲的夢對不對?在夢中,你就是流雲,你希望夢醒後,自己也是流雲對嗎?你是願意陪在我的身邊的,對嗎?你一直回憶著我們的過去,你也一直想要重溫我們的過去,你看,現在夢想就要實現了。經曆了這麽多的波折,你,還有無夏,終於回到我的身邊了。就象貢覺瑪說的,我會讓你成為流雲,我會讓你的夢想實現,這不就是你到我這裏來的原因嗎?來,到我這裏來,把手伸給我,你就快永遠和我一起了。把手給我,看著我為你掃除障礙,看著我迎接你的回歸。”

早喻如受了迷魘,緩緩的,將手交到他的手中。

西亞爾握緊她的手,又柔聲說,“早喻,你閉上眼,準備好,一旦流雲的身體準備好,你就跟我來。”

早喻點著頭,心中一片澄明喜悅,她似乎已經看見了一道七彩的大道,接引到自己的腳下,那一頭通向一處位置的天堂,向前走,等著她的,就是西亞爾充滿深情的微笑。

西亞爾的聲音在耳邊縈繞,“早喻,看見了嗎,流雲的生命等著你呢。”

濃霧漸漸消散。

無夏與邊巴相互攙扶著,驚恐地看漸濃霧的後邊,是萬丈的懸崖。看著早喻的如受了催眠般,向著懸崖走去,他們兩人直覺全身上下冰冷到底。

邊巴知道,西亞爾已經控製了早喻,他要讓早喻自己走過去,從懸崖上跳下去,粉身碎骨。而且,下一步,他就要對無夏不利。

無夏也看出正一步步走向懸崖的早喻處在極大的危險中,萬分情急下,大聲喊道:“早喻!早喻!不要聽他的,他是要殺死你呀。”

她的聲音在寒風中聽來格外淒厲,可早喻卻似什麽也沒聽見,仍然茫然地笑著,追隨著西亞爾的聲音,一步步向前走過去。

西亞爾輕輕笑著,“早喻現在聽不見你的聲音,除了我的聲音,她什麽也聽不見。”

無夏顫著聲音,不顧一切地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和早喻?”

西亞爾好以整瑕,“這你我都明白,是為了流雲尼瑪。”

“我不明白,你要殺我,還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麽要迷惑早喻?”

西亞爾歎了一口氣,“無夏,你知道你有多幸運嗎?我需要的是你的身體,我所要做的隻是在不破壞這身體的同時將你的靈魂驅除,你不會有太多的痛苦的。可是早喻不同,我要保護她的靈魂不會消散,又要剔除早喻的那部分記憶,那樣早喻就會受很多罪,她的身體我不管,可我怎麽能讓流雲再受哪怕一點點煎熬呢?我這樣做,對早喻,對流雲,甚至對你都是最好的。”

無夏不可置信的瞪視著他,不顧邊巴的阻攔,衝他吼道:“你這個惡魔,我終於相信,傳說中的西亞爾果然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你怎麽可以對早喻做出這種事?你這樣做,和那些淩遲流雲的人有什麽不同?”

西亞爾凶狠地看向她,“別再拿我和那些人並提,他們不配。他們害了流雲,我卻是為了救流雲。”

無夏搖著頭,眼淚飛濺開來,她的心中此刻有說不出的悲涼失望,搖搖欲墜。邊巴扶住她,她卻甩開邊巴的手,飛身搶到懸崖邊,“西亞爾,你知道我現在心中最恨誰嗎?不是你,不是別人,是流雲尼瑪!都是因為她,你這樣暴虐殘忍,連早喻這樣好的女孩都要傷害。我恨她,也恨我這個身體。你想要流雲尼瑪複活是嗎?可是沒有了這具身體,你辦得到嗎?你想傷害早喻,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既是殺了我自己也在所不惜,我絕不給你留下一具完整的身體。”

西亞爾皺起眉,“一個這樣,兩個還是這樣,怎麽都有流雲拿自己生命做威脅的毛病?”他輕輕揮手,微風乍起,無夏一陣眼迷,站立不穩,被一股力量拖離懸崖。

擾攘間,早喻就在距懸崖隻有兩步的地方,雙目凝滯,看上去就如一具人形的木偶。西亞爾並沒有讓她停下來的意思,無夏被推到一邊,眼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深淵,心急如焚,但眼看自己已來不及救助,慌亂間無助地向邊巴望去。

邊巴擔心無夏的安危,忙上前扶助她,回頭向西亞爾怒目而視,“我心目中,西亞爾雖然行事偏激,但也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但如今看來,傳說並沒有冤枉你。你果然殘忍,連早喻都不放過。”

西亞爾到此時才正視他,“我並不在意別人怎麽說,可是,你倒告訴我,你是誰?”

無夏推著邊巴,“快去救早喻。”

邊巴點著頭,卻並不動,無夏大急,道:“你快去呀,快呀。”

早喻已走到了邊緣。

邊巴頹然,“我想來不及了。”

早喻一腳踏空,向懸崖下跌去。無夏尖叫一聲,捂住眼不敢看,隻覺心痛如絞,腦海中一片空白。

一陣短暫的靜默後,耳邊忽然傳來邊巴失控的大笑聲。無夏茫然睜開眼,隻見邊巴手指著懸崖的方向,嘿嘿笑著,“西亞爾,你果然還和以前一樣,你永遠也無法對她下手,即使是為了流雲尼瑪複生也不行。”

他站起來,無夏眼前一亮,隻見由貢覺瑪之歌發出的柔和光芒包圍著早喻,將她緩緩由懸崖底部托起。西亞爾背對著他們,長發在風中飛揚,在那光芒的映襯下,身形柔和了下來。

無夏心中一陣狂喜,早喻還沒死。她推開邊巴,顫巍巍站起來,想過去。邊巴卻攔住她,“無夏,小心。”

無夏冷冷看著他,“為什麽不去救早喻?”

邊巴不答。

西亞爾霍地回頭,眼中精光四射,唇邊揚起莫測的微笑,“我知道。”

無夏直視他,揚起眉。

西亞爾緩緩走到邊巴身邊,笑容不改,眼睛卻有說不出的深沉,“這些年來,除了喇爾紮措族人,還有別人在尋找流雲尼瑪。我一直猜不透這些人是誰,直到你跟著她們來到這裏。”

無夏聞言,驚疑不定地望向邊巴,“他?他也在尋找流雲尼瑪?”

西亞爾的目光停在邊巴身上,“讓他自己說吧。”

邊巴深深吸了口氣,“不錯,確實有另一族人也一直在尋找流雲尼瑪。但是與喇爾紮措人不一樣,他們不是為了令流雲複生而尋找她,而是為了阻止她的重生。”

無夏臉色刷白,問道:“是誰?別告訴我那是你。”

邊巴抬起頭,望著灰暗的天空,悠悠地笑了一下,“不錯,那我這一代,就是我。”

無夏的聲音發顫,“你,究竟是誰?”

邊巴轉向西亞爾,“當年曾經有人將一把匕首插進了流雲尼瑪的胸膛,可是你竟然沒有殺了他。大概事情急之下亂了方寸吧?”

西亞爾凝起眉,“他是誰?你是他什麽人?”

邊巴笑了,“你應該認識他的,你怎麽可以不認識他呢?他就是流雲尼瑪的丈夫桑傑紮措呀。”

“他?那麽你呢?你又是誰?”

“你說過,有一族人世世代代尋找流雲尼瑪。我,就是桑傑紮措的後人。”

西亞爾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唇邊扯出一絲冷笑,“果然是你。”

無夏卻著實吃了一驚,怔怔盯住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邊巴繼續說道:“我的祖先桑傑紮措臨終前曾立下一條家規,他所有的後人,無論男女,必須竭盡全力去尋找一個被稱為冬日先知的人,一年找不到,找兩年,十年找不到,找一百年。他說我們的家族蒙受念青唐古拉的神喻,必須找到這個冬日先知,並盡一切努力阻止貢覺瑪的法力在她的身上實現。千百年來,我的祖先們遵守著這條家規,不停的尋找,可是一直毫無頭緒。直到了我這一代,我想,既然這冬日先知的身上將有貢覺瑪的法力實現,那勢必與貢覺瑪有非同尋常的聯係。於是我刻意接近喇爾紮措人,了解關於貢覺瑪的傳說,終於從點點滴滴中查知了流雲尼瑪的一些故事。而且,我發現,其實除了喇爾紮措人之外,貢覺瑪還安排了她的專使去尋找冬日先知。我和索傑大師成了朋友,並主動幫他聯係貢覺瑪的專使,那就是早喻的師傅。”

無夏臉色煞白,“原來你早就知道早喻才是流雲尼瑪的轉世。那你為什麽有說是我呢?你為什麽要騙我呢?”她因為昏迷,沒有經曆過流雲尼瑪的酷刑,也並不清楚早喻,劉雲尼瑪,還有自己之間的關係。她隻是直覺地感到,早喻與西亞爾之間的關係,要比自己與西亞爾親密的多。

邊巴看著她,眼神複雜,“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真的吃了一驚。我真的以為你就是流雲尼瑪的轉世。直到我發現早喻的師傅才是我要找的人之後,我才知道我搞錯了。但我想,你長的喻流雲尼瑪一模一樣,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什麽也沒有說。記得你說自己靈魂離體的是嗎?到那時,我才忽然恍然大悟,你隻是擁有流雲尼瑪的軀殼,早喻恐怕才是流雲尼瑪真正的轉世。我也才明白,我的家規中所說,貢覺瑪的法力是什麽意思。我想,那時指貢覺瑪會讓你們兩個人合而為一,成為另外一個人——流雲尼瑪。”

西亞爾冷鬱的笑聲響起,“終於明白了,對吧?無夏?”

無夏冷冷瞪著他,嘴唇抖索著,說不出話。

邊巴怒道:“你究竟想怎麽樣?”

西亞爾走到早喻身邊,貢覺瑪之歌的光芒將他的臉映襯得詭異難測,“我的目的,你們都知道。隻是,”他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邊巴,“不弄明白到底還有那些人會對流雲不利,我又怎麽能貿然置流雲於危險之地呢?”

邊巴恍然:“你做這一切,隻是為了逼問出我的身份?”

西亞爾不答,卻向無夏一步步逼近,陰柔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現在,無夏,你全明白了吧?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要殺你,我這是為你好。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美好的來世做補償的。”

無夏尚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直覺的一片茫然。早喻已經被西亞爾控製了,邊巴原來是不可信任的,西亞爾要取自己的命,在這蒼茫的荒原中,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而且,此時的她已是萬念俱灰,完全沒有了求生的欲望。

西亞爾的承諾令她怦然心動,美好的來世,屬於自己的生命。不必再為著千多年前的恩怨而活,不會有人為了別人的生命殺她,也不會有人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她。著聽起來,充滿了**。

無夏又問了一遍:“完全屬於我自己的來生?”

西亞爾微笑著點頭。

無夏長長出了一口氣,“我願意,用這身體去換取美好的來生。”她閉上眼。

邊巴大吼了一聲:“無夏,別!”

西亞而笑了。他柔聲說:“別害怕,不會痛苦的,隻一小會,你的來生等著你呢。”

無夏點著頭,揚起臉,露出自己的頸項。

邊巴衝到無夏身邊,擋在她身前,“無夏,無夏你怎麽了?你怎麽可以這樣?你別上他的當。他是要殺你呀。無夏,無夏你睜開眼,你看一眼我呀。”

無夏倔強地不肯睜眼,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滲出來。

西亞爾冷眼看著他,冷笑不已:“你不明白嗎?她是因為你才選擇來生的。她又怎麽看肯看你呢?”

邊巴不理他,仍苦苦哀求著無夏。

西亞爾忽然失去了耐性,凝起眉,一陣狂風卷過,邊巴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箏遙遙飄開。

西亞而走到無夏麵前,盯著她,良久。那是流雲的麵龐,要下手,他也需要勇氣。

邊巴重重的摔在地上,直覺五髒六腑都被摔移了位。顧不得身體的劇痛,邊巴手腳並用,掙紮著爬起來,跑到早喻身邊。

早喻闔著眼,神態安詳寧靜,身體飄浮在半空,衣袂翩翩,似乎遊離在世界之外,對周遭發生的是絲毫不聞。

西亞爾的手撫上無夏的脖子。她很緊張,微微顫抖著,一滴汗自額角滑下。西亞爾的手上加力,死死扼住她的喉嚨,他也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強烈的不適令無夏猛然睜開眼睛。

邊巴紅了眼,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寒光一閃,他冷笑:“西亞爾,你認識這把匕首嗎?”

西亞爾停下來,望著他,眯起了眼睛。他當然認識,當年,就是這把匕首,插進了流雲尼瑪的胸膛,結束了她的生命。

“這是念青唐古拉賜給我先祖的,用它,我可以突破一切的阻障。”

西亞爾明白了。他看見邊巴手中的匕首,如一縷銀光緩緩刺入貢絕瑪之歌的光芒,漸漸接近早喻的身體。

“邊巴,你想幹什麽?”西亞而緊張地問。

“你知道的。”邊巴笑的猙獰,手底卻絲毫不停,“你要殺無夏,我就殺早喻。沒了她,你什麽也做不成。”

西亞爾道:“想威脅我?別忘了我本來就要早喻死。沒用的。”

“在你殺死無夏之前,早喻的魂魄就飛了,你的流雲尼瑪就回不來了吧?”

無夏眼見著邊巴的匕首一寸寸接近早喻,心急如焚。她不明白,為什麽邊巴和西亞爾口口聲聲說這些正義凜然的話,卻又實實在在地不斷傷害她和早喻。她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卻無法目睹早喻喪命。她知道,早喻情願犧牲在西亞爾的手下,因為她想成為流雲尼瑪。可是,邊巴的匕首,卻隻會讓早喻含冤而死。

西亞爾僵直地看著邊巴的匕首,手上不自覺有些許鬆懈。

“邊巴,你瘋了!”

在西亞爾和邊巴怔然的注視下,無夏也不知從哪裏生出力量,竟然掙脫西亞爾的控製,竭力向邊巴撲過去。

邊巴原本隻是想威脅西亞爾,萬萬想不到無夏瘋了一般向他衝過來。正愕然間,躲閃不及,便與無夏撞了個滿懷。

西亞爾大聲喊道:“小心!”飛身過去,想要救援。無奈已是晚了一步。

邊巴的匕首脫手,深**入了早喻的胸膛。

幾個人都呆在了當場。眼看著早喻的鮮血緩緩滴在雪地上,融化了冰雪,匯成一攤鮮紅的雪水。

西亞爾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疾步搶過去,一把將早喻的身體攬進懷中,心中悲憤欲絕,忍不住仰頭狂呼,“早喻!!!”

西亞爾心中卷起千丈狂瀾,形於外,是遮天蔽日的狂風。邊巴和無夏成了遷怒的對象,被這掃**千軍的狂風波及,氣為之滯,頃刻間,身上遍多無數的血痕。無夏吃不住痛,慘呼一聲,昏死過去。邊巴緊咬鋼牙,將無夏擋在身下,拚死相護。

西亞爾的痛呼一聲高過一聲,如受傷的野獸,垂死的哀鳴。早喻的身體在他的懷中漸漸冷卻。相隔千年,他再一次必須麵對心愛的人在懷中死去的悲痛,這難道是天神對他的懲罰?他守候了一千二百年,為什麽還是不能改變命運,還要麵對相同的結局?此時此刻,他所能做的是那樣少,隻能緊緊抱著她的身體,奢望用身體堵住早喻的傷口,讓她的血流慢點。

貢覺瑪之歌的光芒漸漸微弱,如將滅的燈,在狂風中搖弋掙紮。

“西亞爾哥哥,快讓我進來。”

西亞爾一怔,茫然問道:“是你嗎?貢覺瑪?”

“是我。我在你的結界外麵,快讓我進來。”

西亞爾如夢方醒,趕緊施法撤去結界。迷霧消散,狂風漸停。迷霧後,是人首魚身的女神貢覺瑪。

“貢覺瑪……”西亞爾的眼眶發熱,這是一千多年來,第一次見到妹妹,卻又是在這種情況下。“救救她,救救早喻,你一定可以的。”

貢覺瑪蹙起眉,“可她並不是你的流雲尼瑪呀,我救了她,你還是要殺她的呀。”

“這……”西亞爾一愣,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愴然一笑:“救她吧,隻要是她,是不是原來的麵目,有什麽要緊?有沒有原來的記憶有什麽要緊?最主要的,著靈魂還是流雲。”

貢覺瑪長長舒了口氣,輕輕念起咒語。片刻之後,她睜開眼,“邊巴的匕首非同尋常,早喻為他所傷,二十年內無法恢複元氣。幸虧這裏是極陰寒的絕地,她的身體可以在這裏長期保留。我用貢覺瑪之歌鎖住她的原神,二十年之後,她才會蘇醒。”

西亞爾急切的點頭,“我願意等,一千多年我都等了,在多等二十年,算什麽?”

“可她將再也無法成為流雲尼瑪。”

西亞爾眼神一黯,旋即釋然,“她是!流雲尼瑪就在她的身體裏,她就是流雲。”

貢覺瑪又望向邊巴及無夏,無夏在昏迷中,邊巴還在掙紮。“他們,你打算怎麽辦。”

西亞爾眷戀的看了看無夏的臉,終於搖頭,“隨他們去吧。隻是,讓他們忘了這一切吧,別再和我們糾纏不休了。”

貢覺瑪終於露出微笑,“西亞爾哥哥,你終於從流雲的影子中出來了。”

西亞爾仍有些惆悵,卻緊緊摟住懷中的早喻。

迷霧散後的大雪山,千萬年來,終於沐浴到了陽光。峰頂萬年的積雪堅冰,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五彩的霞光,宛如女神頭頂神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