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中的太陽

(65)

晁亮把菜卸下,等保管員驗收後簽過了字,順手抄起一根黃瓜,一邊啃著,一邊從櫃子上摸起電話,單手拔通了分部衛生所。

“喂?我找誰?我找衛生所的楊所長!”晁亮聽出了楊宗偉的聲音,故意開著玩笑,“我們通信站有個女兵昏倒了,請你過來,對,做人工呼吸!哈哈!”

話筒裏傳來楊宗偉嘎嘎的笑聲:“哦,是晁處長呀,麻煩你先把她抱過來吧,嗬嗬!”

“鳥人!”晁亮見被楊宗偉識破,於是變回了嗓音,“等會兒我和魯兵到你那兒去玩,有空吧?”

“喲,領導來檢查工作,再忙我也要接待呀!”楊宗偉道,“別忘了,給我弄幾個雞蛋過來。”

“好!我現在去叫魯兵,一會兒就到。”晁亮把啃剩下的黃瓜屁股扔到垃圾堆裏,趁著沒人,抓了幾個雞蛋裝進褲兜裏,到修理所找魯兵去了。

魯兵自從學習回來,一直都在工間實踐著自己的所學。雖然當兵就分在這兒,但畢竟離開近一年時間了,魯兵感覺修理所有了一些很微妙的變化,再也找不到過去的那種感覺了。首先是人事上的變化,李浩和王桂都走了,周林來了,還有住在醫院的小胖。其次是戰友之間的關係上,廖家雨一直對自己敬而遠之,似乎懷有敵意。而周林總以老班長的身份自居,處處打壓他們。有一次所長布置過任務就外出了,所長一離開,周林就不知去向,再後來,廖家雨也找了個借口回宿舍了。魯兵在工間想請個人幫下忙都沒有,結果隻好放下麵罩,一手握焊槍,一手扶焊件,身上好幾處被灼傷。聽到車子響,知道所長回來了,周林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廖家雨也從另一個樓梯口跑下來,偷偷地回到了工間。周林詳細地向所長匯報了上午的工作,當然,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的帶領下完成的。魯兵感覺挺鬱悶,周林怎麽是這樣的一號人呢?

廖家雨是城鎮兵,已進入第三個年頭了,人家就是躺下身子來不幹,回家一樣能分配正式工作。周林是誌願兵,哪怕天天混日子,隻要不犯錯誤,月月的工資都不少一分。我魯兵行嗎?不行!你和人家不是在一個起跑線上,你還沒有實力和人家去比,還不是一個可比的量。他們可以這樣混日子,你不行,你要進步,你要努力,除非,你願意回家一條腿插到墒溝裏。

就是將來考不上軍校,也要想辦法留下來轉個誌願兵,這是魯兵努力的方向。光有理想不中,要為此行動起來才行。望遠鏡能看到前方的目標,卻絲毫縮短不了你腳下的距離。路,要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呢!

想到這些的時候,魯兵就開心起來,仿佛自己裝上了軍官服裝,很風光地走在鄉村的大路上,引得左鄰右舍的人們交口稱讚!

“魯兵!”

“哎!”魯兵聽出樓下是晁亮在叫自己,慌忙從宿舍跑到走廊上,“什麽事晁亮?”

“下來!”晁亮把手一招,“宗偉讓我們過去玩。”

“有事嗎?”魯兵不怎麽想去楊宗偉那兒,總感覺他有點窮人乍富,小人得誌的樣子。不就是學了個衛生員嗎?不就是在分部機關嗎?比我們高一頭了?

“沒事兒,過去坐坐。”晁亮懇求道,“去吧,禮拜天你又沒有什麽事兒,呆在宿舍不悶呀?”

“那好,我去請個假。”

自從周林臨時擔任編外的班長後,魯兵和廖家雨請假都要找他批準。而周林又偏偏不在這兒,廖家雨說,周林去機關玩了。

“我去找班長請假。”魯兵對晁亮說。

“找哪個?周林?我操!這鳥人幾乎天天往我們那兒跑,剛才還看到他的呢。”晁亮不屑地說道,“回頭我來對他說,都是老同誌了,還請什麽假呀?!又不是外出,是去分部……”

“那好吧。”魯兵感覺不請假,心裏還是不踏實。

楊宗偉坐在辦公室,翻閱著一本《解放軍生活》雜誌,看到魯兵和晁亮,起身又去搬了張椅子放在桌前:“你們兩個家夥,讓我等了半天了!”

“魯兵請假去了,沒找到人,所以才來。”晁亮一邊從口袋裏掏雞蛋,一邊回答,“快,別讓人看到了!”

楊宗偉拉開抽屜,打開一個鋁製的飯盒,把雞蛋一個個整齊地擺放在裏麵。

“你要生雞蛋幹什麽?”魯兵不解地問。

楊宗偉神秘地笑笑:“嗬嗬。”

“這家夥,路子野著呢!”晁亮說著,就坐到電話機旁,“今天是誰值班?”

“嗬,又想08了?”楊宗偉笑著說。

“別胡扯,我可是老實人。嘿嘿。”晁亮被楊宗偉看穿,本來想打電話的,又把手停了。

“我胡扯?算了吧哥們,你一調屁股我就知道你下幾個驢蛋兒。”

“你這家夥怎麽這樣說我?欠打!”晁亮衝過來,和楊宗偉鬧在一處。

這時,電話響了。

“魯兵,接下電話!”楊宗偉慌忙住了手,整理著衣服。

“喂,你好,請稍等,他在!”

魯兵用手指了指話筒,楊宗偉趕快跑過來:“喂,衛生所,哦,王班長呀,好的,你過來吧,我在這兒等你。嗯……”

“誰?是不是08?”晁亮眼睛一亮。

“去!”楊宗偉推了晁亮一把,“一會兒可不要亂說話!”

(66)

王小梅邁著輕盈的腳步,哼著歌兒向衛生所走來。整齊的軍裝,齊耳的短發,英姿颯爽,顯得活潑而又精神。

“小楊?”她來到衛生所的門口,止住了腳步,聲音像枝頭上的百靈鳥在唱。

“王班長,進來吧。嘻嘻!”

王小梅帶著一陣清風,走進了衛生所:“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好,我就拿!”楊宗偉討好地說,“我對你說呀,這是新出的潤喉片,一般人是不給的。”

王小梅矜持地一笑:“少來!”

“嘿嘿。”楊宗偉笑著進去拿藥去了,“王班,麻煩你再給我要個長途好吧?”

“你事兒真不少,不會又是找你那個老鄉魯兵吧?”

“嗬嗬,這回不是……”

王小梅走到電話機跟前,旁若無人地拿起電話:“05,我在衛生所,給我要個長途,你要通後轉過來,我在這兒……”

“你是08吧?”晁亮見王小梅掛上了電話,嬉皮笑臉地過來搭訕。

王小梅白了晁亮一眼,理都沒理。晁亮討了個沒趣,仍不死心:“王班長,你坐嘛!嘿嘿。”

王小梅臉上表情絲毫沒變。

“真傲!有什麽了不起!”晁亮感覺很沒有麵子,自尊心嚴重受到了摧殘一樣,一種自卑感占居了他的心田,很難堪地坐在那兒,不再說話。

其實,並不是王小梅才這樣,哪個女兵不傲呀?女兵和男兵不一樣,她們從穿上軍裝那時起,就經過了激烈的競爭,自我優越感強著呢。到部隊後,像個個像花瓶一樣,領導慣著,男兵寵著,不傲才不正常!

王小梅看晁亮被自己挫傷了笑容,很得意地衝裏麵叫:“楊宗偉,有什麽書,先找本我看著!”

“有,有本新來的雜誌。”楊宗偉從裏麵出來,“魯兵!把雜誌先給王班長看吧。”

“嗯?魯兵?”王小梅一愣,“你過去一天到晚讓我幫你要長途找的就是他吧?”

“給!”魯兵把書遞過去的瞬間,用目光閃電般地從對方臉上掃過,不由心頭一動。耶?真是她?08?在書店見過麵的那個女兵!本想說點什麽,竟不知說什麽好,靦腆地把頭低了。她肯定早不記得我了,魯兵想。

“怎麽?你學習結束了?”王小梅衝魯兵嫣然一笑,“你老鄉可沒少讓我打電話找你!”

“哦,”魯兵臉紅了,“畢業了……”

“士官不是二年嗎?怎麽這麽快就畢業了?”

“我沒考士官,我是去學專工技術的。”魯兵很不好意思地回答。

“王班長今年就要考軍校了!”楊宗偉接過話說。

“想考呢!”王小梅把雜誌翻得嘩嘩響,“你不考?”

“我考學?!”楊宗偉拿自己開涮道,“我烤火還差不多!沒那個能耐喲!對了,魯兵今年要報考吧?”

“嗬嗬,那你就烤火吧!”王小梅被楊宗偉油嘴滑舌逗樂了,衝魯兵叫了一聲:“哎!”

魯兵不敢確定王小梅是不是叫他,因為剛才已見識了她的冷傲,隻抬起頭,沒敢輕意答話。

“哎!你有複習資料嗎?”王小梅又說。

“沒有,隻有幾本語文課本。”魯兵確認王小梅是在對自己說話,於是回答道。

“聽說政院昆侖書店有成套的複習資料賣,”王小梅說,“有空可以去看看。”

“嗯。”魯兵答應著,心裏卻有點發慌,他不知自己是否有資格報考軍校,“平時也沒有怎麽複習,都看閑書了。”

“哪方麵的?業務書?”

“不是,我喜歡看小說。”

“我也是,嗬嗬,”

“我知道你也喜歡看。”

“你知道?”

“嗯,我以前在書店見過你。”魯兵鼓起勇氣說道,管她是不是記得呢?

“是吧?不好意思,我記不起來了。”

“你介紹我買的《懺悔錄》。”

“哦,好像有這麽回事兒,嗬嗬。”王小梅笑得很動人,“想起來了,當時看你的樣子有點傻得可愛,把臉貼在書裏,像要啃下去一樣,所以有印象……”

“嘿嘿,我就喜歡聞新書的墨香味……”魯兵很開心地笑了。

“喜歡聞什麽香味?”楊宗偉聽到兩人談得這麽投機,心中不知為什麽覺得有點酸意,從裏麵把藥取出來,遞到王小梅手上,“王班長,我的電話怎麽還沒有來呀?”

“我對05說了,應該沒有問題吧,你再等一等,我回去給你看看。”王小梅拿了藥,說了聲,走了,腳步聲就越去越遠了。

楊宗偉目送王小梅走遠,回過頭來對晁亮道:“哥們,這方麵你還要像魯兵學,哈哈!”

晁亮自嘲地點點頭:“奶奶的,她竟然不理我,你看她傲氣的樣子!嘿嘿。”

魯兵沒答話,心裏感覺楊宗偉特別俗。

(67)

一輛北京212“嘎吱”一聲停在了修理所戰士宿舍樓下,所長陳天軍打開車門,先取出了一副拐杖,然後又扶小胖下了車。廖家雨抱著行李,跟在後麵。

“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小胖固執地甩開陳天軍的手,用拐杖支著地,咯噔咯噔地往前移,看他嫻熟地駕馭著拐杖,不一會就到了樓梯口。

“那你慢一點,我先把車停到車庫。”陳天軍看小胖走路的樣子,還是有點不放心,“小廖,你注意扶他一把。”

“知道了!”

“我不要你扶,你先上去吧,我慢慢爬。”小胖對廖家雨說。

“那好吧,我先上去為你鋪床。”廖家雨輕快地上樓去了。

小胖調整了下姿勢,準備上樓。

20幾級的台階,現在對他來說,宛若蜀道。

他的腿內還夾著鋼板,那條傷腿還不能彎曲自如。

沒上幾級,汗水已從臉上流淌下來,隻好靠在牆邊休息。

“奶奶個熊!我的腿!”小胖沮喪地低下了頭。這幾個月來,他一直悔恨交加,甚至在沒人的時候,還抽打過自己的耳光。這算什麽呀?同年入伍的戰友,考學的考學,學技術的學技術,還有的已走進黨員的行列!自己倒好,一錯再錯,好在這條腿還算保住了。我真他娘的混呀!還不如上戰場呢!如是在戰場上,哪怕搭上兩條腿,甚至搭上一條性命,那也是為國捐軀,那是英雄,是功臣,是榮耀。現在好,狗熊也不是,到修理所不到一天,竟惹下這麽大的麻煩……

“小胖回來了?”魯兵在機關和晁亮分了手,就急急地回修理所來。遠遠地看到一輛北京212停在樓下,好像是小胖回來了,於是就加快了腳步,果然,看到小胖在艱難地往樓上爬。

看到魯兵,小胖把拐杖一扔,笑著罵道:“奶奶個熊,快來背我!”

“哎!”魯兵答應著,把小胖牢牢地背起來,“走!”

“你去哪兒了?”小胖心安理得地趴在魯兵背上。

“我去分部了。”

“唷!你去那兒幹什麽?”在小胖眼裏,魯兵不是那種沒事喜歡串門的人。平時,連倉庫機關都不去,何況是分部機關呢?

“我去老鄉那兒借書去了。”魯兵說了個慌,是因為他內心不想承認自己是找楊宗偉玩去的。

“什麽書?我正想看書呢!這幾個月快悶死我了!”小胖屁股剛沾到床沿,就向魯兵伸出手來。

“沒借到。”魯兵不好意思地說,“回頭,我到晁亮那兒給你拿幾本雜誌。”

小胖翻出X光片,仔細研究著,然後對魯兵說:“看,我腿上的螺絲釘多長!”

“一定很疼吧?”魯兵有點不忍看這片子,兩顆長長的螺絲釘,擰進了小胖的腿骨裏。

“怎麽不疼?!”小胖說到這兒的時候,一臉的英雄的氣慨,“不過,沒事,我哼都沒哼!”

見到魯兵,小胖感覺心情好多了,畢竟是從新兵連一道苦過來的,雖然自己在機關的時候,沒怎麽把魯兵放在心上,但是在修理所裏,他感覺還是魯兵靠得住。

“家裏知道吧?”魯兵試探著問。

“不知道,沒敢對家人說,等好了之後再說。”小胖突然記起什麽,問道,“修理所有電話吧?”

“有呀,你不知道?”

“別提了,我連樓都沒有上來過,就撞到了電線杆子上,直接進了醫院,奶奶地,夠倒黴的吧?”

“電話有,但隻能打軍線。”魯兵說。

“我就打軍線。我怕我老鄉對家人說了,她爸和我爸在一個單位。”

“你老鄉在哪裏?”

“分部通信站。”

“好吧,我扶你到辦公室打電話去。”

“我來開門!”廖家雨搶先拿起鑰匙,跑到隔壁開門去了。魯兵感覺到,雖然廖家雨似乎對自己有點敵意,但比過去明顯好多了。

“好,放開我吧,我自己能行了。”來到電話機旁,小胖對魯兵說,“你忙你的去吧。”

“好。”魯兵倚在走廊的護欄上等著小胖。好一會工夫,小胖摸著眼淚出來了,看到他這個樣子,魯兵的心裏也感覺挺難過的。

(68)

看來小胖的傷並不是一兩天就能好的,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慢慢來恢複。白天,別人都去忙工作的時候,他就拄了拐,來往於宿舍和辦公室之間,看看報,接接電話。既然已經這樣,也不能不接受現實。好在小胖是樂天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瘸著腿,依然隨著廖家雨的音樂扭動著肥大的屁股,學著魯兵在房間內比劃著捕俘拳。他的到來,為宿舍增添了不少的熱鬧。

“魯兵,你不是要報考軍校嗎?”有一天,小胖對魯兵說道 。

“有這個打算。怎麽了?”魯兵問。

“我們新兵班的周仁今年也考軍校,昨天我打電話給他的。”小胖現在天天在家值班,所長不在的時候,他就抱著電話四處“尋親訪友”,天天在煲“電話粥”。

“哦,那個韓為璋呢?還在夥房吧?我好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他在,有可能今年要去學駕駛了,他還問起你來著。”小胖點了一支煙,“我操,看來我們這批兵就我玩蛋了!”

“怎麽會呢?”魯兵安慰小胖道,“你畢竟是大上海來的,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呢!”

魯兵的話讓小胖在心理上得到一絲慰藉,臉上露出笑容來:“對了,魯兵,你不去買複習資料嗎?什麽時候去書店呀?”

“最近想去,你有什麽事嗎?”

“你去的時候幫我老鄉帶一套吧,回頭給你錢。”

“沒事兒,我知道了。”魯兵說。

“對了,看我這記性!辦公室裏還有你一封信呢!”小胖忽然拍著腦袋叫道。

“好小子,你不能這樣耍我吧?!有我的信,這半天也不吭一聲。”魯兵說著起身拿信去了。

這是封家信。魯兵在信中得知,父親的病又犯了,還住進了醫院。看過信,魯兵心情重重地回到了宿舍。

“怎麽了?好像不高興?”小胖發現了魯兵的情緒上的變化,試探著問,“什麽事?哥們?”

“沒什麽,我父親病了。”

“哦,那你請事假回家!”

“家裏說,沒多大的事,不讓我回去。”魯兵低聲說道。

“也對,你還要複習迎考呢。”

“我出去一下,你幫我請個假吧。”

“去哪?”

“郵局。”魯兵戴上軍帽,整了整軍容,走出宿舍去了。

郵局裏有魯兵的存款。

這一點,誰也不知道。到部隊兩年多來,魯兵從來沒有伸手向家中要過一分錢。其實,魯兵也知道,家中也沒有錢給他。所以,魯兵平時很節儉,除正常的日用品,偶爾買本書外,他把多餘的津貼都存在了這家郵局裏。

第一次存錢的時候,他存了20元。營業員是位中年女性,穿一件紅紅的羽絨服。魯兵把錢遞進去,她給了魯兵一個牌子,作為憑證。當她辦好手續,要牌的時候,發現魯兵緊緊握著手中的牌子,禁不住笑了:“同誌,你把牌子給我,怎麽,還不想給我呀?嗬嗬。”

魯兵的臉紅了。人家都存成百上千,自己卻隻存了20元,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畢竟有了自己的一個折子。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筆錢呢。

現在,賬戶上現在已有60元了,他後來又存了幾次。魯兵決定把所有的錢都取出來,寄給家裏,給父親看病。家中弟弟妹妹都在讀書,自己又出來當兵,父親是家中的頂梁柱呢!

魯兵害怕再一次碰到那個女營業員當班,錢沒有存多少,現在又全部取出來,不夠人家麻煩的。還好,當班的是位老師傅,魯兵心裏很踏實地把事情辦了。

走出郵局的時候,魯兵看到了王小梅所說的那家書店。自己現在已是身無分文,再進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魯兵歎了口氣,直接走回部隊了。

小胖見到魯兵,就過來問複習資料的事。魯兵隻好把實情對他說了,小胖沒說什麽,使勁地拍了拍了魯兵,拄起拐杖又去辦公室了。

(69)

晁亮脫下自己的解放鞋,換上了新買來的“三節頭”皮鞋,在宿舍內走了幾步,尋找著感覺。戰士們平時穿的都是一樣寬大的軍裝,戴一樣的軍帽,唯一能彰顯個性的地方,也許就是皮鞋了。隻要鞋後跟的高度在條令允許的範圍內,偶爾穿上皮鞋在營區走一走,外出會一會老鄉,自我感覺好著呢!

晁亮這會兒就找到了這種感覺,帶上了房門,到分部衛生所去找楊宗偉。皮鞋與地麵接觸,發出咚咚的聲響,清脆而悅耳,時時衝擊著他的聽覺,晁亮感覺自己一下子上升了一個高度,禁不住一邊走路一邊又去低頭欣賞了一番。

人逢喜事精神爽,晁亮最近在內心一直想笑。處長私下裏對他說,今年一定能為他爭取一個士官名額,隻要考個200多分,差不多就能上。萬一考不上,就去學個駕駛,在部隊轉個誌願兵。晁亮吃了一顆定心丸,感到在軍營的日子十分的美好,每一天都充滿著希望,充滿著新意。中專生呀,你別想再小看我晁亮了!還有那頭老牛,以及父親揚言繼續為他留著的那一畝三分地,都將統統與我無關了!我腳下的這雙皮鞋,將永遠踏在城市的柏油馬路上。

晁亮把美好的心情和良好的感覺一同帶到了衛生所,進門之前,啪一個立正,衝裏麵喊了聲:“報告!”

“進來。”楊宗偉正坐在桌前翻閱著一本書,抬頭見是晁亮,不禁樂了:“鳥人!我以為是哪個新兵蛋子又過來拿藥呢!”

“嘻嘻,首長好!”晁亮顯得十分興奮,“首長辛苦了!”

“嘿嘿,**又上來了吧?”楊宗偉笑著說,“什麽風又吹你過來的。”

“在家沒事做,找你聊聊。”

“嗬!你鳥人現在是處長的紅人,可不一般了。怎麽樣?未來的士官同誌,準備的怎麽樣了?”

“有什麽好準備的。在家我考中專要不是犯了點渾,哼!早他娘的畢業工作了。我們兄弟私下在這兒說,隻要部隊讓我參加考試,可以說我隨便考也能上。”晁亮自信地說。

“嗯,那好呀。”楊宗偉把書合起來,使勁地砸了一下桌子,“魯兵考軍校,你考士官,我要再想辦法學點技術,爭取轉個誌願兵。不管怎麽說,我們一年來的,你們到時候敲鑼打鼓帶紅花,我一個人冷冷清清回了家……”

“怎麽會呢?”晁亮說,“你憑你的腦袋瓜,肯定不比我們差。其實,你比我成熟多了,真的。”

“是呀,是要想辦法,打死也不能回家種那二畝地了。”

“什麽書?剛才看得這樣認真?”

“哦,考軍校的複習資料。”

“你買的?”

“不是,我買它有什麽用?魯兵的。剛好你回頭幫他帶回去。”

“怎麽放在這兒了?”晁亮問。

“我也搞不清楚,王小梅上午過來,說是魯兵委托通信站的人捎回來的,知道我們是老鄉,讓我轉交給他。”

“通信站還有哪一個?”

“誰知道呀,魯兵這家夥可不是我們能想象的。別看我們是老鄉,人家和我們走的不是一路。”

晁亮知道楊宗偉和魯兵之間有點不和諧,也沒說什麽。玩了半天,把幾本資料用塑料袋提了,就準備離開。

“下次再帶點雞蛋給我。”楊宗偉壓低聲音,“最好為我代買隻雞才好呢!”

“到時候再說吧。”晁亮說,“快考試了,我得注意點影響。”

“那是,那是,”楊宗偉趕忙說道,“考試是大事兒。”

晁亮離開分部的衛生所,沒有回炊事班,而是直接去了修理所。看到魯兵坐在走廊裏,捧著一本書出神,於是把手一招:“嗨!魯兵!”

“晁亮,上來!”魯兵看到晁亮,也很高興。

“給!”晁亮把複習資料往魯兵麵前一送,“你的!”

“什麽呀?”魯兵一下懵了。

“複習資料呀?不是你讓通信站的人幫你捎帶的嗎?”

“通信站?我沒有找誰帶呀?是不是搞錯了呀?”

“不會,放在宗偉那兒的,我幫你帶過來的。”

“你管它是誰帶的呢!”小胖笑著過來說,“這不是好事呀!”

魯兵想起小胖有一個老鄉在通信站,經常在電話裏聯係,於是對小胖說:“不會是你幫我帶的吧?”

小胖把胸部一拍:“哥們,我是這麽好的人嗎?!”

“宗偉沒說是誰放在他那兒的嗎?”魯兵感覺這事兒真奇怪。

“宗偉說,是王小梅代送過去的。”晁亮眼睛一閃,“對,你可以打個電話給她嘛!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來替你打。嘿嘿!!”

“算了,回頭我來打吧。”魯兵把書放到宿舍,拿了鑰匙,到辦公室打電話去了。

(70)

王小梅把複習資料放到衛生所後,就匆匆告別楊宗偉回通信站。路兩旁的玉蘭正在含苞待放,隨風飄來淡淡的清香。她感覺這會兒自己的心跳有點兒急,一種莫明其妙的感覺湧動在心頭,清晰而又朦朧。

小胖不止一次地在電話中談起這個魯兵,從小胖那兒,她了解到魯兵的一些情況。那天小胖又打電話過來,告訴她,如果去買複習資料,就幫魯兵帶一套,錢由小胖回頭來支付。王小梅說,錢的事就免了,我來幫他吧。她不明白當時為什麽那麽急切地想幫一個人,一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聯的人。魯兵在生活中表現的昂揚向上的精神,強烈地吸引著她,讓她在心靈上感到了一種震撼,一種力量。

她來自於上海一個普通工人的家庭,父親是一家大型企業的技術工人,母親是一名中學語文老師,或許受了母親的影響,她十分喜愛文學,在讀高中的時候,她已閱讀了大量的中外文學名著,夢想著有一天能走上文壇,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作家。

命運有時也會捉弄一下熱愛生活的人們。當王小梅躊躇滿誌,準備報考中文係,實現人生夢想的時候,卻因填報的誌願過高而與心怡已久的那所高等學府失之交臂。

她沒有去複讀,反而選擇了從軍。有道是行千裏路,讀萬卷書,她想去多些經曆,為自己的青春抹一筆亮麗的色彩!當然,當兵也不是容易的事,特別是女兵。除了身體要合格之外,那幾個名額不是誰都能爭得到的。沒有一定的背景,沒有一定的關係,你最好靠邊稍息,別湊這個熱鬧。

結果,這一次,天隨人願,她竟戰勝了許多的競爭對手,穿上綠軍裝。由於她聰慧勤奮,訓練刻苦,很快在同年兵中脫穎而出,成為通信技術骨幹,還當上了班長。

自從上次她在衛生所見到了魯兵,又聽老鄉小胖多次在電話中談到魯兵之後,不知為什麽竟牽掛起魯兵的事來。說實話,在女兵的眼中,男兵大都是土包子。即使確實需要男兵的傾慕 ,但也會裝做毫不在乎的樣子,也不會主動去和男兵說話。可是,今天我竟主動為他買了複習資料,除了同情之外,難道真的沒有一點別的什麽嗎?

當然,也不會有什麽。這一點,王小梅心裏很清楚。那是一根高壓線,碰不得。她知道老兵中不乏也有談戀愛的,但大都是和軍官談。雖然這違反部隊的規定,但你抓不到,隻有在退伍的時候才能揭開迷底,但那時,她們已不受紀律的約束。當然,女兵中也有和男兵戀愛的,但是這種情況不多,除非那家夥不想在部隊混了。還有,女兵與男兵戀愛,也會被戰友看不起,違反錯誤不說,還違反這麽“低級”的錯誤。想到這兒,王小梅有點緊張,像犯了什麽錯誤一樣。

我可能想得太多了。王小梅對自己說。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幫戰友買了幾本書嗎?真是!再說,我也是受了老鄉之托。想到這兒,王小梅感到心裏輕鬆了。玉蘭樹在風中歡快地搖曳著葉片,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

“王小梅――電話――”王小梅才回到宿舍,就聽樓道口有人叫自己。為了方便,女兵宿舍的樓道口上,裝了一部電話。但是,這電話太繁忙,一天到晚線路都熱著。找自己的電話太多了,她也不知道這些家夥是怎麽知道自己名字的。不接吧?又怕誤事兒,接吧,又很無聊。對於一些無聊的電話,她從來都沒有客氣過,那些喜歡打電話的男兵們都曉得通信站有一個08厲害,帶著刺呢!

“喂,你好!”王小梅盡量用專業的語氣接電話。

“你,你是王班長吧?”對方顯然有點緊張,不像油嘴滑舌的家夥。

“我是,請問你是哪位呀?找我有事嗎?”

“我是魯兵,M倉庫修理所的,上次在分部見過您,我想問你一件事兒。”

“哦,知道了。什麽事?說吧。是不是複習資料的事呀?”王小梅聽出魯兵的聲音,很高興,但不知怎麽地,語氣卻很冷淡:“那是你們所的小胖讓為你帶的,他沒對你說嗎?他腿腳不太方便,我就擺在你老鄉那兒了。”

“哦,知道了,謝謝。那,那我掛了啊!”

“等一下!”

“還有什麽事嗎?”

“多照顧我老鄉。”

“嗯,放心吧,應該的!”

“還有!”王小梅的聲音突然溫柔起來,“好好複習!”

“嗯。”

“那好,我們考場見!”

“哎!”

魯兵掛上了電話,感覺心裏很溫暖,像有了一輪太陽,照射在心靈的角落。

(71)

“這事兒可能不太好辦,”政治處主任呷了一口茶,把雙手又捂在杯蓋上,“根據有關規定,沒有畢業證書是不能通過資格審查的。”

“先報上名,證書的事兒可以慢慢辦嘛!”陳天軍不失時機地又遞上一支香煙,但是被政治處主任擋了回去。

“老陳,這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問題,分部幹部科轉發了上級的有關文件,我們隻好依照文件來行事。魯兵是不錯,是棵好苗,大家都看著呢,但他出具不了高中畢業證明,我們也是愛莫能助,就是報上去,幹部科也不會通過,希望你能理解。其實,並不是你一個人在關心他,咱主任和政委都提到過魯兵的事兒,上午政委還到我辦公室問我有沒有通融的餘地,爭取保這顆好苗呢!可是,這在個問題上不太好辦,招生的原則性是很強的。”政治處主任帶著不容商量的語氣對陳天軍說。

“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陳天軍像是在對自己說。

“實在沒有辦法了,他連高中畢業證明也沒有,軍校就不好報了。不行,還是為他爭取一個士官名額吧。”政治處主任露出惋惜的表情,“不過,士官的名額有限,倉庫可能把這個名額給炊事班的晁亮了。”

“那也隻好這樣了。他媽的!”陳天軍有點失望。

“那就這樣,你把情況對魯兵說清楚,好吧?我們還要去連隊。”政治處主任站起身,和陳天軍握了下手,帶著幹事走了。

陳天軍原以為能讓魯兵先報上名,然後再去補辦畢業證明,沒想到一點兒也不能通融。魯兵這孩子也是,這麽大的事兒也不放在心上。雖然高中沒有讀完,但憑你的成績,考個步校還是沒有問題的吧?怎麽連個高中畢業證明也開不到呢?門檻都跨不進,怎麽辦?想到這兒,他決定找魯兵把情況說一說。

其實,魯兵看到政治處主任來審核報考軍校資格,心裏就不是個滋味。他不止一次地寫信讓家人去辦畢業證明了,可是父親回信說,原來的那所學校撤並了,去了幾次也沒有找到人。好不容易找到原來的班主任,班主任又幫著查過了,在畢業名單中沒有魯兵的名字,新學校死活也不願出據證明。就這樣,拖到今天也沒有一個結果。

魯兵感覺心裏有一種悲涼的感覺。一個人坐在宿舍,輕輕地把學了很久的那幾本複習資料合上。昨天王小梅還打電話來和他探討一道數學題呢,現在,一切都要成空了。

“給!”小胖甩過一支香煙,“弄一支解解悶!多大的鳥事兒!”

魯兵沒有說話,把煙放在嘴邊,又擺在了桌子上。

完了,軍校是撈不到考了。那下一步怎麽辦?是等著退伍回家,還是繼續在部隊努力?想退伍很容易,哪兒也不缺一個我這樣的兵,地球離開誰還不轉了呢?想留隊可不是自己說了就能定的呢!

“魯兵?”陳天軍站在辦公室門口喊,“你到辦公室來一下。”

“所長!”

“坐,你坐。”陳天軍把椅子往著推了推,很熱情地讓魯兵坐下,“你都知道了吧?剛才政治處的人來過了,因為你沒有畢業證明,考軍校的事兒要緩一緩了。”

“哦,我知道。”

“士官名額今年也隻有一個,我打電話到機關去爭取了,想讓你去考士官學校。不過,這個名額已定給炊事班的晁亮了,就是你的小老鄉,嗬嗬。”

“哦。”

“所以,考學的事兒,你先不要急。”陳天軍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說開了,“你去外地學習的期間,所裏有一個黨員的發展指標,已讓廖家雨填過考察表了。小廖呢,是城鎮兵,解決個組織問題,回去或許好安排工作。”

“哦。”

“近來,小廖的確比以前大有進步了,嗬嗬。我是這樣想的,你呢,可以多留一年,一個是明年看看能不能考個軍校,實在不行,就留隊轉個誌願兵嘛!隻要技術過硬,將來回地方哪個單位不爭著要呀?你看呢?”

“謝謝所長。”魯兵最終聽明白了陳天軍要談的主題,內心對所長很是感激。

“希望你不要有什麽想法。”陳天軍最後說,“如果沒有什麽事,那就這樣,好吧?”

“好。”魯兵站起來和陳天軍打了個招呼,回宿舍去了。

小胖拄了拐杖在走廊上等著魯兵,見魯兵從辦公室出來,趕忙過來問:“怎麽樣?所長有什麽說法?”

“沒戲。”魯兵輕聲地說道,“謝謝你小胖,還為我買了這麽多複習資料!下個月我把錢給你。”

“別,別!哥們!別提錢的事兒。”小胖說。

“那可不行,親兄弟還明算賬呢,錢一定要給的。”

“那,這書是?”

“我老鄉幫你買的!雖然是我讓她買的,但是她不肯要錢。”

“啊?這怎麽辦?”

“這有什麽?”

“麻煩你,下個月我有錢的時候,請你把錢給她。另外,請打個電話告訴她,我考不了軍校了。”

“好吧。”小胖說,“我來打電話告訴她。”

“我出去一下。”

“去哪兒?”

“你別管。”魯兵壓著心中的一股無名火,下樓去了。這是他第一次奢侈,竟跑到軍人服務社買了一小瓶白酒。

在那條不到200米長的栽滿著玉蘭的路上,魯兵把一瓶白酒一飲而盡,把那隻空瓶順手丟在腦後,然後邁著輕飄飄的腳步,晃晃悠悠朝宿舍走去……

(72)

魯兵在房後那片樹林裏毫無目的地踱著步子,樓上依然飄來那首熟悉的《走過咖啡屋》,那是廖家雨在宿舍放的歌。這會兒周林肯定不在宿舍,周林在的時候,廖家雨就會有所顧忌。真是一物降一物,“惡人還需惡人磨”,廖家雨還就是對周林有點發怵。

這首歌曾帶給魯兵溫馨浪漫的感受,現在聽起來,仍讓他對歌中的意境充滿著向往。他至今沒有嚐過咖啡是什麽滋味。那天與周林一起幫一個軍官搬家,回部隊的時候,也曾走過一家裝飾精美的咖啡屋。舒緩的音樂,飄香的咖啡,吸引著他的聽覺和嗅覺。透過門前的玻璃窗,看見一些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麵對麵坐著,一邊說著話,一邊用一個精巧的湯匙,在杯中輕輕攪拌……

魯兵知道,這些都市青年的生活時尚不屬於自己。有一次他真想和那些青年人一樣,為自己要上一杯咖啡,體驗一下時尚的感覺。可是,一個月12元的津貼卻讓他望而卻步。一杯咖啡要2元錢,足夠小妹在學校裏幾天的夥食,他為自己產生出這樣的欲望而感到羞愧!

魯兵這會兒心裏特別煩。本來沒有能報考軍校,心裏就鬱悶,沒想到昨天劉佳來信,竟追問他關於結婚的安排。魯兵感覺到,自己和劉佳的距離已越來越遠,兩顆心不可能會走在一起了,分手隻是遲早的事。劉佳呀劉佳,愛情都是相互的,不能是一廂情意,更不是父母之言和媒妁之約。落花縱然有意,但你問過流水了嗎?

不知不覺中,魯兵早已走出了那片樹林,前麵就是梨園了。此時正值梨花滿枝,白中透綠,顯得生機勃勃。明年的這個時節,當這些梨樹再次開花的時候,或許我就要脫下軍裝,走出軍營了。聽廖家雨說,他們這批兵將推遲到明年的春天退伍。為此,廖家雨還急過,魯兵卻很高興,這樣至少可以多穿幾個月的軍裝呢!

春天盡管會讓人感傷,但給人更多的還是希望!如果明年能繼續留隊,還有希望考學,還有可能提幹,還有可能轉誌願兵,都說不定呢!隻要自己不放棄努力,誰說沒有希望了呢?家人對自己充滿著期待,對了,還有所長,小胖,晁亮,08王小梅……身邊的這些首長,老鄉,戰友,這麽多關心自己的人,自己有什麽理由去自暴自棄,不去拚搏呢?

正當魯兵的思緒信馬由韁,任意飛揚的時候,小胖拄著拐找過來了。

“魯兵!你一個人在這兒瞎轉啥?”

“沒事,隨便走走。”魯兵收起思緒,對小胖道。

“嗯,這兒的確不錯,這些梨花真好看!難怪你總愛往這兒跑。”小胖把上體的重量移到一隻拐上,從口袋中摸出煙來,點上,看著這片雪白的梨花,感歎道,“又是一年哪!”

“是呀,說快也快呢!”

“三年一晃就要過來了,感覺像昨天似的,人說當兵後悔三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我是當兵後悔一輩子!”

“怎麽這樣說?”

“我不是後悔當兵,我是當兵後悔,後悔自己不老實。”

“你也不用後悔,誰也沒有前後眼,到哪兒說哪兒唄!”

“嗯”小胖若有所思地應道,“到時候再說!”

“哎,你替我給你老鄉打電話了嗎?”魯兵想起王小梅來,“一定要替我謝謝她!”

“怎麽?想泡我老鄉?”小胖眯上了眼睛。

“別胡說,你這家夥三句不離本行,竟往這方麵想事兒。”魯兵說,“上海人狡猾狡猾的!”

“啊?你說我們上海人狡猾?我回頭打電話給我老鄉!”

“不是說她,是說你。”魯兵慌忙辯解道。

“看把你緊張的!”

“我緊張什麽?”

“不緊張臉紅什麽?”

“臉紅?”魯兵憋紅著臉,想起了《林海雪原》中楊子榮與土匪的對話,“臉紅精神煥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