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月的流雲

(49)

陳天軍放下電話,一肚子的不高興。王桂的忽然調動,讓他出乎意料。多老實的一個人呀?沒想到還會“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哩。不吭不響地調令到了!所裏隻剩下廖家雨一個人頂什麽用?

業務處長剛剛打來電話,讓周林回所裏工作,特地征求他的意見。陳天軍顯得很無奈,此周林非彼周林了,在機關沒有學會別的,學會做表麵文章了。自從改轉了誌願兵,換上軍官服裝,周林的表現一天比一天差,機關早不想要他了。現在,找這個機會,又想把他推回來。我要的是能用的人,能踏踏實實工作的人,給我周林能解決什麽問題呢?機關什麽時候才能為基層辦點實事呢?

陳天軍琢磨了半天,決定還是同意讓周林回來。有總比無好,先用起來再說。隻要他肯幹,技術上比廖家雨要強一些,再撐幾個月,魯兵也該學習結束回來了。想到這兒,他又拿起電話:“喂,許處呀,我是陳天軍。那就讓周林回來吧,今天?好,我馬上讓小廖去幫忙。”

“小廖?!”

“到!”廖家雨正在宿舍扭著腰肢,練習著時下流行的霹靂舞,聽到所長叫他,踏著舞步去了辦公室,“什麽事?所長?”

“你馬上開所裏的電瓶車去機關宿舍,幫助周林把床鋪搬過來。”陳天軍吩咐道。

“所長,他搬過來幹嗎?”廖家雨一臉的驚奇,自從上次被周林罵過之後,他對周林沒一點好感,見麵都不理睬了,真不明白讓他搬來幹什麽。

“哦,”陳天軍喝了口茶,“他又調回我們所裏了,王桂要走了,調令已到了業務處。他媽個B!”

廖家雨也不知所長是罵王桂還是在罵周林,看得出所長也不太高興。來就來唄,還要去接他,廖家雨心裏一百個不情願:“電瓶車沒電了,在充電。”

“那你去一下吧,幫他提提東西。”陳天軍說,“告訴王桂,讓他到我這兒來一下。”

“好吧。”廖家雨答應一聲走出辦公室,差一點鬱悶地吐血,本來說電瓶車沒有電是借口,不想去接周林,現在好,電瓶車也不好意思開了,依然還要去為他提東西。暈死!

王桂從機關回來,心裏也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經過多方努力,終於拿到了調令。雖說舅舅在軍分區,但當兵以來一直在這兒,畢竟對這兒有感情。誰讓自己在駐地談對象呢?要不是自己表現好,陳所長從中幫忙,也許早就讓我退伍回家了。盡管是這樣,還是要感激部隊,感謝陳所長。想到這裏,他轉身又去軍人服務社,買了一包好煙裝在身上,這才回修理所。

周林在宿舍一聲不響地整理著自己的床鋪,從機關到基層,感覺自己是混栽了。都是王桂這龜兒子!要不然怎麽會讓我回來?看你能耐的,在駐地搞女人,還有本事調動哩!切,這一調動,就變得合理合法了。唉!這下可把我害苦了!

“喲,老周回來了!”王桂進門發現周林在鋪床,就笑著過來打招呼。

“怎麽辦呢?機關混不下去了,又沒有你那麽大的能耐,隻好厚著臉皮回來唄!”周林白了王桂一眼,疊著自己的被子。

“才不是呢!”王桂從口袋中掏出香煙,擠出來一隻遞給周林。“這是重用你,讓你回來挑大梁哩!”

周林用手把香煙給擋了回去,然後從自己口袋裏掏一隻煙來點了,吐出來一個煙圈:“咱抽不起你的‘紅塔山’,你那是留給領導抽的,收著吧,兄弟。”

王桂鬧了個紅臉,隻好把煙又塞進煙盒。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什麽時候得罪了周林。這時,聽到廖家雨在外麵叫他,便拉開門出來:“什麽事?小廖?”

廖家雨用手指指了辦公室:“所長大人有請!”

王桂來到辦公室門前,沒有喊“報告”,卻早早地把香煙掏出來拿在手上,輕輕地叫了聲“所長。”

“嗯。”陳天軍放下手中的報紙,“坐吧,去過業務處了?”

“去過了。”

“哦,蔣參謀和你談了吧?”

“談了。”

“你準備什麽時候過去?”陳天軍隨手翻了翻台曆,“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所長!”王桂低下了頭,感覺淚水在眼眶打轉轉,“我,給您添麻煩了!”

“哎,哪裏話呀!”陳天軍點上了王桂遞上來的煙,“喲,還是紅塔山嘛!你在這兒不抽煙,調過去也不要去學,抽煙不是好事情,嗬嗬。”

“嗯,我記住了所長。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關照。”

“不用客氣,我們都是兄弟嘛!你表現得也不錯!我也不想放你走。你看看,現在所裏的情況,正是用人之際。怎麽辦呢?為了你個人的前途,我也不好不放你。到了那邊也要好好幹,千萬不要出什麽差錯了。你也是個老同誌了,要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兒不能做。”

“嗯。”

“你有事就先忙,回頭把工作和周林交接一下,走的時候,我開車送你。”陳天軍說著,把王桂走的日期記在了台曆上。

(50)

廖家雨正坐在電視機前,興致很濃地收看著一檔子歌舞節目,周林叼著香煙,推門進來了,還沒有看上一分鍾,就嚷嚷:“這有什麽看頭?看球賽!”

“這個好看!”廖家雨說。周林也不理他,竟自上前把頻道換了。

“你!”廖家雨有些火了!

“你什麽你?!”周林把煙頭用指頭一下子彈出老遠,回過頭來挑釁似地望著廖家雨。“沒大沒小的!”

“你不就是比我多當了幾年兵嘛!”廖家雨聽到這話再也不想忍了,過去你罵我是新兵蛋子,沒大沒小,現在我都是兩年的兵了,還要受你的氣?誰定的規矩你周林就是老大?老同誌沒有一點老同誌的風範,還倚老賣老,今天我還就不買你的賬!想到這裏,廖家雨壓抑了很久的情緒一下子暴發出來,“你有什麽了不起?!你算個鳥!”

“喲,真看不出來,我操!”周林沒想到廖家雨竟敢這麽對他說話,在他的眼裏,廖家雨和魯兵一樣,都是自己從新兵連帶出來的兵,怎麽?現在翅膀硬了?還早著呢,小子!你還嫩了點兒!

廖家雨起身把頻道又換了回來。

“行,小子,你給我記著!”周林惱羞成怒,“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你能把我怎麽地?!”

“走著瞧!”周林把門猛地帶上,走出了活動室。

廖家雨被周林這麽一攪和,再也無心欣賞節目了。雖然圖一時之快,和周林幹了一仗,但想一想以後自己還要積極要求進步,周林是支委,無形之中為自己樹了一道障礙。再說,周林小肚雞腸,喜歡在背後打別人的小報告,無中生有,得罪他還真是麻煩。明年自己就準備退伍了,家人一再囑咐,一定要想辦法入上黨,回來好安排工作。魯兵也快回來了,到時候又多了一個強勁的對手,如果周林再“趁火打劫”,這希望可能要成為泡影了。

“叮鈴鈴……”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喂,鍾子健!哈哈!我他媽的還以為是誰呢!”電話是他在323庫的老鄉打來的,“你從家中回來了?我托你辦的事辦好嗎?好,我等著用呢!”

廖家雨放下電話,心情感覺輕快一些了。他老鄉鍾子健在新兵連時的連長劉培手下當通信員,混得不錯,整天騎自行車到處跑。前幾天答應廖家雨,為他“裝備”一輛舊自行車,廖家雨為此盼望了很久了。

都是這個周林,惹得自己心情不快活。日子還長著呢,真不知和周林一起怎麽混。唉!想到這兒,廖家雨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周林從活動室走出,沒有回宿舍,卻去機關了。自從回到修理所後,他依然喜歡沒事兒就往機關跑。常跑機關,事兒好辦,這也是一種交際嘛!你整天悶在基層連隊,信息閉塞,什麽好事才會輪到你呀?周林和機關後勤的一群戰士打得火熱,也的確從中嚐到了一點甜頭。上次回家探親,很緊俏的香煙他竟開出來了兩條,還讓小胖子為他弄了一塑料桶色拉油。別的不說,沒事逛逛夥房,口袋中順手就裝幾個雞蛋回來,早上用電熱杯下個方便麵,別提有多美了,不少戰士都稱他為“老幹部”呢。

今天被廖家雨頂撞了一番,讓他很尷尬。誰讓自己是兵不是官呢?要是自己也是個參謀幹事助理員,我看你他奶奶的敢對我這樣說話!

“喲,老周,這幾天沒有來嘛,忙什麽了?嗬嗬嗬!”小胖子笑得快找不到眼睛了。

“唉呀,不能提了,修理所什麽事都指望我來做,命苦呀!”

“這麽老的同誌還要做事?你說誰聽呢?你還不是動動嘴嗎?不是有小廖嗎?”

“他?!”說到廖家雨,周林顯出一臉的不屑來,“他能做什麽?整個是一個廢物!油瓶倒地都不扶的主兒。”

“小廖平時不是還可以嗎?聽說下半年你們所裏還要考察他呢。”小胖接過周林遞過來的煙點了,“不過,這小子是運氣,分在了修理所,魯兵又不在,被他媽的撞上了。”

“真的?”周林不動聲色地問,“你聽說了?”

“嗨!這不明擺著的嘛。我們機關的協理員說,你們所裏就有一個入黨名額。”

“哼!就廖家雨那個熊樣的也能入黨?!做夢去吧!”周林憤憤地說道,“走著瞧!”

“怎麽了?老周?不高興?”

“小廖這家夥實在不上路子!”周林道,“平時睡懶覺,不假外出,作風稀拉,這就不談了,還不尊重老同誌……”

“那是!不尊重老同誌他不想混了!”大家都附和著。

於是周林感覺高興了:“打牌!小胖子!我和你對家!”

(51)

吃過早飯,晁亮就去了分部。自楊宗偉到分部衛生所後,晁亮經常到那兒去。今天是星期天,和楊宗偉約好在辦公室見麵。

分部衛生所的門虛掩著,晁亮推開門,衝裏麵叫:“宗偉!”

沒人。晁亮知道楊宗偉並沒有走遠,所以直接進去坐了。

晁亮很喜歡這兒的環境。特別是星期天,軍醫不來上班,除有個別戰士過來開個感冒藥,基本上沒有人來衛生所。這間辦公室幾乎是他們倆的天下。

晁亮順手抓起所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總機,話筒裏立即傳來輕柔的聲音:“你好,08,請問首長要哪裏?”

“啊哈哈,08,你猜我是誰?”晁亮不止一次地過來打騷擾電話了,“猜不出?我告訴你,我是你哥哥。嘿嘿!”

電話被掛斷了!

晁亮不氣不惱,又靈巧地撥通了總機,用手捏著自己的鼻子,學著領導的口氣:“喂!08!”

“到!”

“你給我接雲南老山前線!什麽?接不通?!我有急事!!”晁亮還理直氣壯地拍了一下桌子。

電話又一次被掛斷了。

“嘿嘿!”晁亮忍不住笑起來,剛想再去撥打,楊宗偉進來了。

“嗬!”楊宗偉衝晁亮一笑,“來到就找人家聊上了?”

“嘿嘿。”晁亮還在笑著,“對了,我想要一個長途,問問魯兵收到我寄給他的錢沒有。”

“寄錢幹什麽?”楊宗偉問。

“魯兵在那邊條件艱苦,我給他寄了20塊錢。”

“哦,”楊宗偉用手一指電話,“你繼續打。”

“還是你要吧,她肯定不會給我要長途的,嘿嘿。”

“好吧,”楊宗偉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從容地抓起電話,“喂,08,我是衛生所的小楊呀,請為我要一個軍線長途好不好?對,還是找魯兵。魯兵是誰?他是我老鄉,M倉庫的。嗯,好說好說,嗬嗬,王班長的事兒我敢不放在心上呀?!好!”

“通了嗎?”晁亮在一旁問。

“正在接轉。”楊宗偉用手護著話筒,“要學會說話,知道吧?不能一拿起話筒就讓人叫你哥哥!哈哈哈……”

晁亮很欽佩地看著楊宗偉:“你才是高手哩!”

“什麽話!”楊宗偉故作不悅,“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這兒是機關。”

“通了!”楊宗偉把話筒交到晁亮手上,轉身又出去了,“我去曬一下衣服。”

楊宗偉回來的時候,見晁亮還在抱著電話不知往哪兒撥,於是便問:“怎麽?還沒有打通呀?”

“通了。”晁亮有點不好意思地掛上了電話,“這個08真有意思,嘿嘿。”

“怎麽?你喜歡上她了?”楊宗偉開玩笑地說。

晁亮答非所問:“剛才你叫王班長,她是不是姓王呀?傲氣得一塌糊塗!”

“你打聽這麽細幹什麽?這可是保密的,思想可不要生鏽喲!”楊宗偉故作認真地說道,“這方麵我可得敲敲你。”

“嘿嘿。”

“對了,說點正經事兒。”揚宗偉在像模像樣地辦公桌前坐定,“你明年不考軍校?”

“我初中畢業,怎麽考?報考初級指揮要是戰鬥班的班長才行,再說,考那個我也沒有多大的把握,我想考士官學校,但不知有沒有名額。”

“嗨!事在人為嘛!”楊宗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想想辦法呀?”

“有什麽辦法想?”晁亮真誠地渴望著楊宗偉的點撥,這家夥鬼點子多,不服不行。

“嗯,讓我想一想。”

“行,花錢的事我來。”晁亮拍著胸脯說。

“哼,你以為花錢就能辦成事呀?有時候話說到了,比你花錢還管用!”楊宗偉腦袋瓜高速運轉了半天,突然說道:“有了!你要想考士官,得想辦法先進炊事班。”

“後勤士官能考200多分就夠了,可是,怎麽才能進炊事班呢?”晁亮有點犯愁。

“你頭腦真有點不好使,倉庫副主任不是我們老鄉嗎?你去找他,看能不能請他幫幫忙,把你調到炊事班去,反正戰士在哪兒都是倉庫的編製,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你就說想到炊事班去鍛煉自己,怕什麽?能主動到炊事班去燒飯,這本身境界就很高,嗬嗬。”

“這……”晁亮感覺有點為難,自己明明是想報考士官,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兒,怎麽厚著臉說謊呢?

“唉,你呀!好吧,哪天我帶你去找,看我怎麽說。”

“好。”晁亮此行感到辦了一件實在的大事情,這事情如果成功了,也許將影響自己一生的命運。想到這裏,晁亮感到前程很光明,心頭湧起一陣滾滾春潮。

(52)

小胖子把兩隻開水瓶放在地上,叮叮鐺鐺地鎖上了炊事班的後門,左右看了看,然後提起開水瓶,很投入地吹著口哨往宿舍走。

快到宿舍的時候,他看見政委趙林瑞和參謀蔣大勇剛從他們宿舍出來,與他們迎麵撞上。要是連隊的戰士或許早就回避了,此刻的小胖倒是也想回避,但是來不及了。再說,剛剛下班,也沒有什麽好回避的。

“小胖,才下班呀?辛苦!天這麽熱!”政委很和藹地對小胖說。

“謝謝政委,您今天值班呀?”然後又衝後麵的蔣大勇叫了聲,“蔣參!”

“剛到你們宿舍看了看,內務還是要整整的。”政委道。

“知道了。”小胖說著把水瓶交到左手,想掏煙,蔣參謀趕忙擺手拒絕。

問題就在這刻發生了。

小胖手中的開水瓶塞不慎晃掉下來,金燦燦的**流了一片。

開水瓶中竟灑出一地的食用色拉油來!

“你這是……”政委一愣,什麽都明白了。

小胖子尷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地上生個裂縫,一下子鑽進去才好。

“政委?”蔣大勇望了望趙林瑞,回頭對小胖大聲喝道:“你先回宿舍再說!”

聽到蔣參謀的訓斥,小胖如同一下子找到了台階,提起開水瓶闖進宿舍去了。在這樣的高溫季節裏,他感覺心頭一陣陣地發涼,頭上不斷地冒著冷汗。完了,這下子全他娘的完了。還盼望著入黨學駕駛哩,一切都是空嘍,弄不好,還要受處分!暈!真他娘的暈!!還是俗話說的好呀,“常在河邊站,哪能不濕鞋”,我小胖今天不僅濕了鞋,整個人都他娘的陷進去了啊!

正在小胖坐臥不安的時候,周林拉開紗門進來了。見小胖半躺在**發呆,以為是他剛睡醒,進門便嚷嚷:“起來起來,睡什麽睡,豬一樣!”

“我他娘的真是豬就好嘍!”小胖一臉的苦笑,“我完蛋了!”

“你怎麽啦?說什麽鳥語我聽不懂?”周林上前摸了摸小胖的腦袋,“不燒呀?”

小胖很反感地把他伸過來的手打掉:“去!人家都煩死了,你還有心開玩笑!”

“喲,小胖也有不高興的時候呀,說說看,兄弟,什麽事兒?”

小胖就把剛才的一幕說給周林聽了。

“哦,我以為多大的事呢!”周林勸慰道,“不就是一點油嗎?這算得了什麽呀?一不偷二不搶,自己不拿,你怕什麽?誰沒有從你這兒討過便宜?”

“得了哥們,你別勸我了,政委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上次你讓我帶了一條香煙去他家,被他當麵訓了一通,把煙又塞給了我,弄得我狼狽的一塌糊塗。這下好,又撞到了他的槍口上,怕是凶多吉少了。”說罷,小胖又垂下頭去。

“你呀,你又用水瓶裝油幹什麽?”周林問。

“嗨!別提了!人要是該倒黴,放屁都砸腳後跟!”小胖越說越惱,“陳助理的家屬昨天來隊了,想讓我弄一點油給他開夥。過去,我都是這樣往外弄,誰知今天失手了,娘的!活該我倒黴!”

“現在說這些沒有用了,還是想想怎麽辦吧。要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周林為小胖出主意道,“晚上,你再到後勤幾個領導家去坐坐,多訴訴苦,認認錯,讓領導幫你說說好話,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問題。”

“嗯。”小胖把頭又耷拉下來。唉,這顆精明過人的腦袋感情也會有犯渾的時候呢!

小胖的事經過周林的那張嘴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很快在庫裏生出了好幾個版本。有的說,難怪平時小胖抽那麽好的煙,原來都是偷公家的東西到外麵換的。這次又準備外出交易,被政委當場抓獲;有的說,怪不得小胖在機關混得這麽好,原來都是拿了公家的東西送人情……

一周過去了,機關也沒有拿出好的處理意見,因為在處理小胖的問題上,很難達到意見統一。

趙林瑞火了。

“喂,許處長,你上來一下。”趙林瑞把電話猛地一掛。

“政委,有什麽指示?”不一會兒,許小輝就走進了政委的辦公室。

“關於小胖的事情,你看是不是這樣。這件事在部隊影響很不好,經談話了解,他並不是偷去賣的,隻是原則性的問題。但是不能讓他再呆在夥房了,我的意見是先讓他回連隊,具體你們業務處來安排吧!”

“好,我馬上讓蔣參謀來辦。”許小輝又謙虛道,“我們業務處對戰士管理不到位,工作沒有做好,我向政委做個檢查。”

“你看,我可沒有往你們身上打板子喲!”趙林瑞笑起來,“不過,要挑一個素質好的到夥房去,炊事班的工作也很重要嘛。”

“放心吧,政委。”許小輝站起身來,“我現在就去辦。”

“好,不過,小胖的思想工作還是要做好,不要讓他背思想包袱。允許同誌犯錯誤,也允許同誌改正錯誤嘛!嗬嗬!”

“哎!”許小輝答應著,轉身走出了政委的辦公室。

(53)

小胖要回連隊的消息很快在部隊傳開了,但隻聞風不見雨,遲遲沒見有什麽動靜,直到有一天警勤分隊的晁亮搬進炊事班,小胖才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在機關的好日子就要畫句號了。

這段時間以來,小胖想了很多。自從分到機關來,雖然沒有能學成衛生員,但一直幹得都很舒心,領導喜歡,戰友羨慕,天時地利人和。如果不是這次出事,明年開春後有望去學個駕駛,甚至弄個黨票。多麽好的機遇呀,轉眼即逝了。去連隊怎麽辦?人家連隊的兵都在連隊打拚兩年了,我過去能啃到骨頭還是能喝到湯呢?再說,自己閑散慣了,就是連隊的一日生活製度,恐怕自己也難以適應了。

小胖越想越惱,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兒,可是,沒有人理他。機關向來是隻用兵不管兵,用你的時候,人人都可以指使你去做事,可8小時之外,沒有誰來管你問你。奶奶的,平時宿舍人來人往,沒事都喜歡往這兒閑蹭。現在可謂是門前冷落車馬稀,連最愛往這兒跑的周林也不見了蹤影。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麽好說的呢?小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那塊從菜場買回來的肉,由著人家操刀來剁了。

來“剁”他的,首先是機關的協理員。

“小胖呀,你看這事辦的,讓我說什麽好呢?最近我一直在機關為你的事兒忙著,頭都煩大了!還好,現在決定不處分你了,但是要調你到連隊去。”

“我去連隊幹什麽?!我哪兒也不去!”小胖岔岔地道,“惹火了我,我讓大家都難堪!誰在夥房拿一棵蔥我都記了賬的!哼!”

協理員沒料到小胖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氣氛顯得很尷尬。最終,還是協理員幹咳了兩聲,打破了僵局:“不要說這樣不負責的話嘛!我們這兒哪個也不願意你小胖走。不過,這事呀,在倉庫影響很大,政委反複問幾次了。我們也和業務處交換過意見,做了大量工作,你不要以為沒有人幫你說話。現在,晁亮已調過來了,你呢?等幾天再過去。不過,你去的不是連隊,而是修理所,這是我親自找上麵談的。一是修理所不比連隊,平時要寬鬆一些,另外,還可以學點技術嘛,是不是?你看呢?”

小胖見協理員說得入情入理,對自己也算是做到了仁至義盡,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以沉默表示了同意。盡管協理員也是在“剁”自己,但人家下的是“軟刀”。

協理員見自己的思想工作做得很有成效,心裏很高興,拍了拍小胖繼續說道:“你放心,去了修理所,我們還在一個部隊嘛,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嗬嗬。我通知司務長,晚上在小餐廳加幾個菜,我們歡送一下!”

在一個周末的晚上,在炊事班的小餐廳裏,小範圍地舉行著一個迎新送舊“活動”。除了炊事班的全體人員,還有機關的管理員和助理員。協理員先舉杯:“為了歡送我們小胖同誌去修理所學技術,同時也歡迎晁亮同誌來我們後勤工作,我提議:幹!”說罷,把一杯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桌上氣氛熱鬧起來,隻有小胖不怎麽開心。小胖發現,大家個個爭著向晁亮敬酒,漸漸地把自己冷在一邊。他心想,這哪兒是為我餞行呀?人家分明是在為晁亮接風呢!我小胖怎麽啦?這兩年來我在炊事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還有疲勞吧?現在我倒黴了,你們個個沒感覺似的,借機在此還撮上一頓。唉,人那!

協理員把酒杯端起,然後又放下,衝正在倒酒的晁亮道:“給我加滿!我再敬小胖一杯!”

晁亮轉到協理員旁邊,發現酒其實是滿的,隻好象征性地又順了下。

協理員再次把酒杯端起:“小胖呀,我單獨敬你一杯!到了修理所,要好好學習,作為娘家人,明天我們一起把你送過去。以後有什麽事,你盡管說,隻要是我們能幫得上忙的,絕不含糊!幹了!”

說什麽好呢?小胖一揚脖子,把酒幹了!大家輪流向他敬酒,小胖也不推辭,碰杯就幹。漸漸感覺舌頭有點僵硬,說話口齒不利落了。

“倒,倒滿!”小胖用手指著杯子,紅著眼對晁亮道,“我來敬,敬,敬陳助理一杯!”

協理員見小胖已喝得差不多了,忙擺手說:“小胖,酒差不多了,以後機會多著呢!”

“什麽鳥意思?!”小胖瞪著眼,一臉的怒氣,“我,我說倒,就,就得倒!喝,喝杯鳥酒有什麽了不起!”

協理員衝晁亮擺了擺著,示意讓他坐下,然後總結道:“今晚,喝得很開心,我看酒差不多了,我們共同再來一杯結束,滿堂紅,好不好?”

“我,我喝得不開心,我,我還要喝!”小胖真的醉了。看看大家紛紛站起來要出門,沒有人讓他喝酒,小胖再也控製不了自己了,嘩啦一下把桌子掀翻倒地,那碗碟破碎的聲音十分刺耳……

(54)

對於小胖的到來,陳天軍真是哭笑不得。許處長在電話中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加強修理所的力量,其實,這哪是給我加強力量呀?這不明擺著是扔個包袱給我嘛!操!把修理所當成收容站了!

陳天軍有他自己的顧慮。小胖子也是兩年兵了,明年麵臨著退伍,在部隊還有一年的時間,不可能再送他外出學習,也難以給他解決組織問題。雖然說當兵是來盡自己義務的,但在這個崇高理想的背後,誰還不要求一點個人進步呢?再說,小胖明顯是背著思想包袱過來的,心裏的結,不是一下子就能解開的,畢竟對小胖的思想和為人都還不熟悉呀。

是該找他談談。

陳天軍想到這兒,就去了戰士宿舍,可是讓他撲了個空,廖家雨說,小胖把東西丟在這兒,人就不知去向了。

“嗯,剛從機關過來,要讓他慢慢習慣。”陳天軍心想,凡事總要有個過程嘛。可正在這時,一個戰士氣喘籲籲地跑來報告,小胖子出事了!

剛才周林開電瓶車去接小胖時,忘記把鑰匙撥下來了,小胖私自開著去兜風,由於技術不熟練,為躲避前方來領料的卡車,一把方向撞到電線杆上,當場把腿撞斷,骨頭都刺出來了!

“媽個B!”陳天軍真火了!“走!快帶我去,小廖你打電話給衛生所,讓軍醫馬上過來,然後再打到戰備值班室,匯報一下情況,速讓駕駛班派車來!”

現場慘不忍睹。小胖臉色蒼白,痛苦地扭曲著,地上流了一大片鮮血。

衛生所長親自過來了,簡單處理了一下,對陳天軍說:“可以送走了!”

陳天軍陰沉著臉,一言不發,把小胖抬上車後,自己坐在副駕駛室位子上,說了聲“走”,車子打著雙跳燈,像一隻綠色的箭,風擎電馳般向大門口疾駛而去……

周林陰著臉把廖家雨叫到宿舍,統一著口徑:“小廖,要是領導問起車子鑰匙的事,就說是小胖自己拿的,我們誰也不知道。好不好?”

“哦”廖家雨回答,“反正我什麽也不知道。”

“嗯,有人說是我把車子給小胖子開的,這不是胡扯淡嘛!”周林用手指著牆上的掛鉤說,“我回來後就把鑰匙掛在這兒的。我怎麽可能隨便把車子讓給別人開呢?”

廖家雨又道:“反正我什麽也不知道。”

對於廖家雨的回答,周林感覺到不是很滿意。你什麽意思?難道你不能為證明一下嗎?!你倒好,一推幹淨!想到這兒,不禁有點惱火:“你看沒看到,我反正掛在這兒了!”

“我也沒說你沒有掛呀?我反正什麽也不知道。”廖家雨反複表白。

周林看出來了,別指望廖家雨會出來幫他說話了。於是,他點了支煙,走出門去了。其實也難怪他,今天他腸胃不好,正拉著肚子,當他把小胖的東西用電瓶車接過來的時候,剛好急著去方便,鑰匙沒撥就去奔廁所了,誰料想小胖會開著車去兜風,還出了事呢?雖然是小胖私自開的,但自己也難逃避責任,最起碼你對車鑰匙保管不利。馬上到年終了,竟惹出這麽大的事來,自己一年白幹了不說,整個所裏也受連累,恐怕也難以達標了。

問題是,自己千萬不能當“曆史的罪人”。他現在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無過便是功嘛!嗬嗬。想來想去,周林又到機關去了。

“我操!小胖膽子真大,竟私自開了車子四處跑。”周林邊說邊搖著腦袋。

“就是,小胖怎麽好這樣?”馬上就有人接口道。

“誰知道呢?”周林也歎了口氣。

“不過,小胖也夠倒黴的了!可是能怨哪個呢?”

“就是就是!”周林最想聽這話,“隻要能徹底恢複,別落下些什麽就謝天謝地了。”

“是呀,年紀輕輕的,真落下什麽可就麻煩了!”

沒有多長時間,上下都知道了這事,當然,還知道這事兒與周林無關。

(55)

晁亮不緊不慢地踩著三輪車,在熙熙攘攘的菜場穿行。車上裝滿了肉類和蔬菜,都是他剛剛采購的。雖然他穿著沒有訂標誌的軍裝,但還是被精明的小商小販們識破了身份,爭相與他熱情地打著招呼。

“喂!兵哥!中午食堂吃什麽?帶些蘿卜回去燒肉?看我的蘿卜,個個漂亮呢!”

“兵哥是新上任的吧?過去小胖班長和我們合作得很好,以後請多照顧我的生意,放心,我有數。”

“兵哥,我的幹貨物美價廉,整條街也找不到第二家,不信你問問,隻要你在我兒拿貨,我還可以讓些利……”

晁亮想不到自己一進菜場,竟這麽受歡迎。但是他心裏明白,這些人的微笑都是“職業”的,功利的,貪婪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衝著自己騎著的這輛采購的車子,口袋裏的票子,才這樣不遺餘力把笑容堆積在臉上的。

晁亮在公家的菜場采購好後,“吱吱嘎嘎”地往回踩。這是一掛老爺車,除了鈴不響外,到處都響。光用於修車的錢早能買掛新車了,可不知為什麽,隻修不換。車上的東西並不重,但踩起來頗費力氣。好在晁亮有力氣,正愁著有力無處使呢!不知為什麽,晁亮這會兒想起了和父親一起耩麥的情景來。這車兒雖然破舊,但比起家中的那頭老牛來可好駕馭多了,嘿嘿。自調從到炊事班後,他不僅負責每日的采購,還賣飯,撿菜,掃地,擦桌子,什麽活都搶著做,很受戰友們的喜歡。

“晁亮!買菜回來了?”廖家雨騎著一輛28鳳凰自行車,從後麵趕過來,很神氣地衝晁亮打招呼,“我先走了!”

“哎,好的。”晁亮話音未落,廖家雨一陣風一樣跑遠了。晁亮心裏有點納悶:廖家雨一般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今天不知碰上什麽高興的事了,嗬嗬,誰還沒有一點值得高興的事呢?

路旁有一家小賣部,晁亮把車停穩了,衝裏麵喊:“老板娘!來兩包口香糖!”

“哎,來了!”老板娘從櫃裏拿出糖來,放在櫃子上,一邊收錢,一邊和晁亮打趣:“喲,買這麽多糖請誰吃呀?看上哪個妹子了嗎?”

“別瞎說!”晁亮顯然和這家小店很熟悉了,對老板娘的玩笑也不在意,“幫老鄉買的。”

“切!真是越抹越黑,是就是唄,還不好意思……”

“真是幫老鄉帶的。”晁亮臉紅了起來,他本來也不太善於言辭,被老板娘這麽一說,他不知怎麽回答了。

老板娘找過了錢,又拿出一小包糖來塞給晁亮:“這是我請客的,多照顧我生意喲。”晁亮不再推辭,把糖裝了,然後騎上三輪車,吱吱嘎嘎地起步了。

其實,晁亮沒有說謊,這口香糖的確是幫楊宗偉買的。上次楊宗偉帶著他去了副主任家,一分錢沒花,憑著楊宗偉的三寸不爛之舌,就幫他成功地往理想跨近了一步。當然,這也是他的造化,小胖調離炊事班,正好缺人,所以晁亮很容易頂上小胖的位置。晁亮心裏十分感激他,這不,楊宗偉想讓他帶包口香糖,他一下子就買了幾包。

晁亮也沒有吃過這東西。既然有人請客,幹脆從口袋中掏出一塊來,剝了錫皮,見隻有薄薄的一片,把它放在嘴裏品了品,又吐了出去:“呸!我當是什麽東西!這玩意有什麽吃頭?楊宗偉怎麽喜歡這些東西?”

晁亮又想起老板娘的那些玩笑話來,難道女孩子喜歡吃這個呀?嘿嘿,楊宗偉這家夥,還真會討人喜歡呢。想到這兒,他頭腦中又閃過中專生的影子,心頭一痛,使勁踩起三輪車來。

“嘣”!鏈條竟被他踩斷了!好在前方不遠處就有修理自行車的攤子。

“嗬!”晁亮樂了,廖家雨站在那兒正在等著補車胎。於是,晁亮主動先打了個招呼,“怎麽了?小廖?車也壞了?”

“哦”晁亮一下子明白了,難怪這小子今天這麽高興,原來想顯擺一下自己的自行車呀,哈哈,通得好。

“對了”晁亮看到不遠處就是分部機關,想起口袋裏的糖,就對廖家雨說,“你幫我看一下車,我去一下就來,好嗎?”

“好吧。”廖家雨很不情願地道,“不過要快哦,我修好車就走。”

“很快。”晁亮左右看了看馬路,直接奔分部大門口跑去。

“宗偉!”晁亮站在衛生所的門口,氣喘籲籲地喊。

“你怎麽來了。”楊宗偉穿著白大褂,從裏麵迎出來。

“給!”晁亮把糖遞了過去,楊宗偉頓時笑了起來。

“老實交待,你是不是給08買的?”晁亮笑衝楊宗偉擠了擠眼。

楊宗偉使勁捶了晁亮一拳:“你這家夥,我早說了,思想不純,思想不純了,嗬嗬。”晁亮也不再追問,笑嗬嗬地說:“我走了,車子還在外麵修著呢。”說罷,轉身跑掉了。楊宗偉把糖往口袋一裝,兩隻手插在大褂的口袋裏,邁著方步進了衛生所,那神態,儼然像一位資深的軍醫。

(56)

讓廖家雨高興的原因,不僅是擁有了一輛自行車,而是前幾天正式遞交了一份入黨申請書。王桂調走沒有兩天,廖家雨就把申請書寫好了。

魯兵不在,小胖沒來,自己搶先一步。如果所裏能發展一名黨員,嘿嘿,時也,運也,自己的“政治抱負”就很容易實現。當他把申請書交到辦公室的時候,陳天軍似乎也很高興:“好,好呀,積極要求進步,向黨組織靠攏,好呀!”

廖家雨紅著臉,在嗓子裏說:“請組織上考驗我吧。”

“嗯,好!”陳天軍一連說出幾個好來,“入黨是件光榮的事情,你想入黨,是件好事,不過,要加強學習呀!來,我這兒有兩本有關黨的基本知識的書,你先拿去看。”

廖家雨捧著兩本書,像得了寶貝一樣,高高興興地回到宿舍,感覺離黨的大門已經不遠了,不禁有些激動。於是,情不自禁地又喊上了:“咿-咿-咿-嗎啊嗎――”

周林正為小胖的事寫著檢查,心裏正煩著,聽廖家雨這麽一叫,以為他是在幸災樂禍,不禁十分惱怒:“你喊個鳥!”

廖家雨心裏高興,也不想惹周林,連忙陪禮道歉:“對不起,班長。”

“我不是班長!”

“不,你在新兵連是我們班長,永遠就是我們班長。”廖家雨毫不含糊地說。

廖家雨的表現一反常態,讓周林感到一頭霧水,奶奶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周林望了望窗外,一切依舊,樹林中的知了還沒完沒了地叫著。

“班長!歇一歇!”廖家雨不曉得從什麽地方摸出一支煙來,遞給周林,“以後我要好好向班長你學習!看你的字,簡直就是字帖。”

“班長,我有輛自行車,你要騎我借給你,就放在我們工間裏。”廖家雨繼續說道。

“好,好。”周林伸了個懶腰,又趴下頭去寫檢查。廖家雨見此番公關初見成效,緩和了與周林的關係,心裏也很愉快,把所長送他的書找出來,也認真學習起來。

人一旦有了追求,他的精神麵貌也會隨之發生改變。自從廖家雨要求“組織考驗”自己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過去,他總以身體不好為由,早上睡懶覺不出操,三天兩頭請假“去醫院”。現在不僅能按時起床,還主動打水掃地擦桌子,那些病沒了。周林知道他遞交了入黨申請,想好好表現,做得大都是麵子上的工作,但每天不用他掃地打開水,倒也不去與他計較。

周林不去計較還因為自己最近也有點喜事兒。經同鄉牽線搭橋,他和家鄉一位漂亮的姑娘建立了戀愛關係。姑娘不僅人長得美,還擁有一張城市戶口,吃商品糧的。嗬嗬,咱周林什麽人物?兵不是兵,官不是官的,祖上八代都是泥腿子,若親事能成,我周林夫複何求?

小胖住進了醫院,現在宿舍隻有周林和廖家雨兩個人。由於近來的心情都好,本來很別扭的兩個人竟相安無事。廖家雨仍然保持著對藝術的執著追求,還讓家中寄錢買了一把“紅棉牌”的吉它,每天抱著彈奏吉它練習曲《獻給愛麗絲》。不過,對於周林來說,那聲音和家鄉農村聽到的彈棉花聲差不了多少。

廖家雨彈起吉它來是很投入的,坐在床邊。半閉著眼睛,靈巧的手指在六根琴弦上拔動,於是一首動聽的和弦流水般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來……

和弦也有不和諧的時候。有時周林情緒不好,或是給女朋友寫信,廖家雨依舊陶醉在琴聲中的時候,周林會粗暴地打斷:“到外麵彈去!”這時廖家雨就收了琴,搬過一張椅子,一手提了吉它去走廊。其實,走廊離宿舍也不遠,周林不好再說什麽,隻有在心裏罵著。

對於廖家雨來說,別看周林穿著軍官製服,也不過是個繡花的枕頭,從裏到外散發著一股土腥味兒。不就是轉了個誌願兵嗎?比所長還神氣,牛個啥?難怪人家說三代才能出一個貴族呢,瞧你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兒,我呸!要不是我想解決組織問題,我理你個鳥!

想到這兒,廖家雨又想起魯兵來。聽說發展的指標快要下來了,不知修理所支部能不能有名額。他希望指標能早點下來,最好是在本月,不,最好就是明天!反正是越快越好,一定要趕在魯兵學習回來之前。魯兵是農村的,學個技術;我呢,入個黨,各有收獲,嗬嗬,總不能讓你小子又吃魚又吃熊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