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中隊三區隊

(41)

魯兵把畫好的圖紙擺在一邊,用手托著下巴,看著窗外的那株柳樹出神。自開訓以後,魯兵忙得簡直不可開交,除正常的學習外,還要出板報,抓管理,搞活動,幾乎沒有一點的閑暇。隻有坐在課堂上,魯兵才感到放鬆,就像這會兒,人坐在教室裏,思緒卻自由自在地飛翔著。

牆外的那株大柳樹已綠了枝條,在春風中搖擺晃動著,讓魯兵想起古人關於詠柳的詩句。其實魯兵很喜歡文學,命運卻安排他畫著這些無聊的機械製圖。

“唉!”魯兵下意識地歎了口氣。

劉彬正看著魯兵的圖紙依照葫蘆畫瓢,腦門上滲著白毛汗,聽到魯兵歎氣,忙問,怎麽了?班長?

“沒事。”劉彬的問話把魯兵的思緒拉回了教室。教室裏很安靜,教員在指導一名學員畫著圖。坐在教室裏是相對自由的,多少能讓人找回一些在學校讀書的感覺。

“想嫂子了吧?”劉彬擠著自己的小眼睛,小聲地說道。

“我才不會。”魯兵沒想到無論自己走到哪裏,這心事就跟隨著到哪裏。

“那你剛才歎什麽氣呀?”

“沒什麽,有點餓了。”本來魯兵是想搪塞劉彬的,現在卻感到自己真的餓了。今天早上吃的是糖蒜,魯兵害怕吃這東西,僅喝了一碗稀飯,這會兒早不在肚子裏了。

“我早餓得肚子咕咕叫了,還要畫他媽的這玩意兒,頭都暈了!真不如在家鋤地痛快!”劉彬好不容易將圖畫出來,把那隻HB鉛筆順手扔在筆盒裏,一轉頭,他看到了那棵大柳樹,“班長,有了!嘿嘿!”

“發現什麽了?”

“別急,還有兩分鍾就要下課了,你跟我走就行了。”

劉彬清楚地記著,牆外那棵大柳樹下有一個小吃攤,站在三樓的過道上,能看得清清楚楚。有時攤子上的香味穿越營區的那堵牆,擅自飄入他們的鼻孔,撩撥著他們的食欲。劉彬想,隻要兩個人配合一下,就可以趴在牆頭上和攤主進行交易,既沒有不假外出,也能打打牙祭,打他個“擦邊球”。

終於等到了下課鈴聲。

“你踩在我的肩膀上,我把你頂起來!”劉彬說著就蹲下來。魯兵左右看看無人,踩上劉彬肉乎乎的肩膀,劉彬就把他慢慢頂了起來。

“老鄉,兩塊大餅,快!快!”

“好哩!”攤主似乎明白他們的處境,慌忙搬過來一張板凳放在牆下,站在上麵先把兩塊熱油餅遞上來,然後又下去找零錢。看攤主這套熟練的動作就知道,他絕不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做交易。

“好沒好?!”劉彬齜牙咧嘴地在下麵問。

“找錢呢,馬上好。”魯兵一轉頭,看到隊長雷有才正從遠處往這邊走,“不好,隊長來了!”

“快撤!”劉彬下蹲的速度有點急,魯兵一慌,一塊熱騰騰的油餅剛巧掉落在劉彬的脖子上,燙得劉彬不顧一切大叫起來,那聲音比殺豬還難聽。

學員離開宿舍進了教室,隊長基本上就沒有什麽事了。雷有才在大隊過著“單身貴族”的生活,不像指導員,愛人和孩子都在部隊上。別看雷有才長得凶,其實是個很直爽的人,在抓日常管理上,他很有一套。不僅如此,他還善於用人,手下的幾個區隊長都是他一手選拔的,使得中隊有著一支過硬的骨幹隊伍。這一點,令其他幾個隊望塵莫及。

在這批學員中,他發現魯兵是棵很不錯的苗兒,無論是個人的素質還是組織能力都無可挑剔。雷有才就像伯樂發現了一匹好馬,滿心歡喜,想等這批學員畢業時,把魯兵留下來,在中隊當個區隊長或助教,為大隊招攬人才。他聽林曉晶說,魯兵和大隊的李浩教員原來在一個單位,於是,想找李浩進一步了解一下情況。

才下樓沒走多遠,就看見兩個戰士學員搭著人梯,好像在和外麵的小攤主做交易。本來想大喊一聲,叫住他們倆兒,好好剋一頓,卻發現是三區隊的魯兵和劉彬兩個,把已張開的嘴巴又閉上了。這時,他先是聽到劉彬一聲大吼,然後看見兩人慌慌張張地跑掉了,在他們逃離的地方,一塊熱氣騰騰的油餅還散發著香味。雷有才禁不住樂了:這兩個家夥,見到我這麽慌,把我當成老虎了!難道我真這麽可怕?!

(42)

這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午後,魯兵在為狐狸認真地縫著被子,在此之前,他已為班裏的戰友縫好了兩床軍被。隻見他半蹲半跪著,動作嫻熟地穿針引線,儼然是個行家裏手一樣。

新兵不會針線,大都害怕拆洗被子,盡管有的被頭已髒得油光發亮。雖然部隊給戰士們還配發小針線包,這個革命的“傳家寶”,但事實上早用不著自己縫縫補補了,誰還會用針線呢?別說軍營的這些毛頭小夥,就是年青的小媳婦也未必能精於此道呢!

“頭,歇歇吧?”狐狸見班長的頭上已開始冒汗,把一條濕毛巾遞了過來,“看不出來,頭還真有兩下子呢!”

“少拍馬屁!”魯兵用毛巾擦著汗,“好好學著點兒,下次可要自己動手了!”

“唉,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自己動手拆洗被子呢!”狐狸皺著眉頭說。

“當初我也和你一樣,也不會,後來跟在老兵後麵學得唄。”魯兵把針放在鬢角上輕輕地擦了兩下,“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麽難事兒。”

“會則不難,難則不會嘛,嘻嘻。”狐狸討好地說道。他本想幫忙做點什麽,可摸摸這兒拽拽那兒,也插不上手,一抬頭,發現區隊長林曉晶進來了。

“九班長,你們班今天開裁縫鋪了,哈哈哈!”林曉晶一邊開著玩笑,一邊還使勁地拍了兩下手掌。

魯兵笑笑:“幾個新同誌不會縫被。”

林曉晶衝著狐狸一樂:“我的乖乖!你們到哪兒去找這樣好的班長!啊!班長為你們縫被子,你們也不表示表示?”

“回頭我請班長吃‘魚皮花生’!”狐狸衝林曉晶做了個鬼臉。

“嗯,這還差不多!”林曉晶在一張床沿上坐下,笑眯眯地盯著狐狸,“那現在還不兌現?”

“我這就去。”狐狸站起來跑出去了,魯兵喊了兩聲他也沒有回來。

“還真去了你看!”魯兵看了林曉晶一眼,搖了搖頭。

“我操!你們班的人呢?怎麽就你們倆在屋裏呀?”林曉晶四處毫無目的地望著,隨意地和魯兵搭著話兒。

“有幾個在隔壁打牌,還有幾個在樓下洗衣服呢。猴子外出了。”今天是星期天,天氣也好,誰肯在宿舍呆著呢?

“哦,那好。回頭你叫上劉彬,我們一起去指導員家。”

“去幹嗎?”魯兵問。

“沒事兒,到指導員家玩玩。”林曉晶說罷,不等狐狸買東西回來,站起身出去了。

“劉彬,你和我們一道去指導員家。”魯兵對劉彬說。

“去幹嗎?”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請我們吃飯。”魯兵也實在想不出指導員叫他們去做什麽,請我們吃飯?可為什麽偏偏請我們吃飯?平日裏和指導員沒有任何特殊的交情呀?不過,什麽事情都會有可能,也說不準呢!

指導員的家住在營區之外1公裏外的地方,在林曉晶的帶領下,很容易地走出了營門。營區外是一大片油菜田,此時正是遍地的花香!滿目的金黃!魯兵和劉彬跟在林曉晶的後麵,一邊走一邊琢磨著。

指導員早站在自己的門前等他們了。見到他們,指導員滿臉堆笑,邀他們坐下喝茶。林曉晶說,不急!我們先做事!於是指導員從房中搬出幾把鐵鍬來。

這時,魯兵和劉彬才明白,林小晶帶他們為指導員家翻地來了!

一種被戲弄的感覺占據了魯兵的心頭,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在心裏特惱火!讓我們來做事明說好了,用不著轉彎抹角呀。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們在指導員的現場“指導”下翻好了地。指導員特別熱情,又是端水,又是遞毛巾。然後對林曉晶說,帶他們在外麵玩一玩再回去!魯兵想,這可能也算是一種假公濟私吧?

林曉晶也顯得很高興,他不同於魯兵和劉彬,他們學習過後就回自己的原部隊,可自己仍要繼續在指導員手下當兵。他已是第四年的老兵了,中隊三個區隊長都是四年兵,在走與留的問題上,指導員有舉足輕重的一票呢!

魯兵知道指導員很“重用”林曉晶。指導員的愛人上夜班,不論多晚,都是林曉晶去護送。魯兵也很同情區隊長,一天到晚在學員麵前耍威風,可到了指導員麵前,腰沒有站直過。

唉,人在得到的同時,要付出多少? 魯兵第一次思考這麽嚴肅的問題。

(43)

“連隊夥食搞得好,能頂半個指導員。”可是在學員三中隊,夥食搞得卻不怎麽好,為此,指導員的思想工作就難做了。就說早餐吧,小菜品種單一,不是刺鼻的糖蒜,就是紅彤彤的方格臭豆腐。

今天早晨食堂就有點亂。

都是那紅方格子惹得禍。

天氣漸漸炎熱,這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似乎也臭。

“嘣!”一個學員把一碗飯倒在了桌子上:“媽的,這東西都快生蛆了,天天給我們吃這個,喂豬呢這是?!”

學員本來就對炊事班裏的幾個人不滿意,聽到有人這麽一叫,一起跟著哄起來了,把飯桌拍得“叭叭”直響。

指導員姚誌敏趕緊放下飯碗,從口袋中摸出哨子來猛地吹了一聲,食堂頓時安靜下來。

“同誌們!”指導員清了清嗓子,“你們不要抱怨夥食不好,經常在早上吃這紅方格,大蒜頭,你們知道嗎?離這兒不遠的山裏麵,老百姓剛剛解決了溫飽呢同誌們!我們在這兒有這麽好的夥食就不錯了!我相信大部分同誌家裏的夥食,不一定比我們隊裏的強吧?”

聽指導員這麽一說,學員們大都不吭氣了,畢竟來自於農村的戰士占大部分,他們家中的夥食也的確像指導員所說的一樣。

“扯淡!紅軍長征時還吃草根,吞樹皮呢,什麽年月了,還說這些!”猴子來自於一個大都市,平時就有嚴重的自我優越感,

“誰在說話?!你給我站起來說!”姚誌敏沒想到會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一臉怒氣地四處搜尋著說話的人。

“猴子閉嘴。”魯兵輕聲說道。

“怕什麽?!我這是維權,這夥食就是沒有給我們吃到標準嘛!”猴子一臉的無所謂,“有本事就把我退回去,誰愛來誰來,我才不想在這兒受罪!”

魯兵平時也對猴子的傲慢也有些不滿,但猴子今天說出了自己不敢說的話兒,魯兵勸他卻並不反感他。

指導員看看自己的思想工作產生了效果,於是坐下來繼續吃著他的飯。雷有才今天在大隊值班,得到文書的報告,也風風火火趕過來,問清了情況後,把桌子猛地一拍:“通知各區隊,晚上召開隊務會!”

“是!”文書轉身下通知去了。

隊務會紀要:1、健全中隊的經委會,共同抓好夥食的管理;

2、各班要搞好生產,促進中隊夥食的改善。

“操!這哪兒是訓練大隊?這分明是359旅嘛,抓我們來這兒開墾來了!”猴子聽說要種菜,第一個又跳起來。

“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喲!”豹子嬉皮笑臉地回應,竟扯著嗓子唱上了《南泥灣》,“花藍嘛花兒香,讓你來嚐一嚐……”

“好了!”魯兵還沒有分配任務,就聽到這麽消極的聲音,以後的生產怎麽搞?這明明是在動搖班裏的軍心嘛!想到這兒,魯兵大聲說道:“搞生產這是隊裏的決定,別的班能搞,我們班為什麽不能搞?而且還不能比人家差!有本事的,你現在就離開我們九班!否則,馬上下去領工具,我們一起去責任田!別在我這兒發牢騷!”

魯兵硬邦邦的幾句話挺有用,猴了和豹子也磨蹭著一道去了菜地。

九班的菜地在操場不遠的地方,不僅附近有一個池塘,還有一個廁所,一塊不錯的“風水寶地”。

“抬大糞!兩個人一桶!自由組合”魯兵說完,身先是卒,和劉彬一起抬著糞桶,到化糞池舀糞便去了。

劉彬用手拱著鼻子,幾乎還閉著眼睛,昂著下巴,跟在後麵。魯兵也感到惡心,但還努力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不就是抬一桶大糞嗎?又不是上戰場!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幾乎所有的人都完成了任務,最後剩下野豬抱個扁擔站在糞桶旁。

一個班12個人,他沒有找到搭檔。所以沒找到,是因為猴子罷工。

“就是處分我,我都不抬這東西!我聞著就想吐!”猴子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了。

“我有權處分你?!我真有權處分你還用等到現在?”魯兵心想,然後抓起糞桶,和野豬一起抬糞去了。

大家都沒有人說話,一起看著猴子,猴子感到自己有些尷尬。

(44)

每晚熄燈前的這一刻鍾,是宿舍內最放鬆最熱鬧的時候。外麵的高音喇叭在放熄燈號之前,總要放上一陣子舒緩的音樂,這意味著一天學習和生活的結束。而此刻,九班的宿舍好像是火熱的練兵場。

九班幾個來自於野戰部隊的戰士,一直還保持著每晚鍛煉體能的好習慣。漸漸地,這種良好的習慣在班裏成為了一種時尚,每晚聽到外麵的喇叭一放歌曲,伏臥撐的,練仰臥起坐的,打軍體拳的,拽拉力器的……五花八門,各顯神通,讓人感覺這兒就是一家不太豪華的俱樂部。

魯兵在家也曾練過武術套路,到部隊後分在修理所,一直沒有“用武之地”。除了偷偷地在晚上找個僻靜的地方打上兩遍,平時很少在公眾麵前顯露身手。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呢!魯兵謹慎。

如今,班裏有了習武的氛圍,魯兵也不甘落後,每晚也堅持體能鍛煉。魯兵發現,鍛煉過後出點汗,不僅能強健體魄,還能讓人心情愉悅呢!看著自己一天天增大的胸肌,粗壯的胳膊,學員們越練越起勁,這可是男子漢的象征呢!

男子漢總愛彰顯自己的實力。

豹子自上次和劉彬掰手腕沒有分出勝負後,在班裏說話越來越橫。劉彬是班裏最粗壯的人,孔武有力,是大家公認的大力士。連劉彬都掰不倒他,可見他的力量之大。

這天晚上,豹子見魯兵趴在**練俯臥撐,走過來發話:“頭,我們也比試比試?”

“比什麽?”魯兵正憋著氣撐著,一說話,氣泄了。

“試試手腕。”

“不試,掰不過你。”魯兵從**下來。

“嘿嘿,試試別的。”豹子不依不饒。

“不試。”

“試試嘛!”豹子邊說邊來搶魯兵的手腕。

“嘭!”魯兵的右手腕轉眼被豹子抓住了,豹子臉上的笑容沒變,暗中卻使上了勁,隻要魯兵“哎喲”一聲,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魯兵看出來了,豹子今晚有點挑釁的意味,想“擒賊先擒王”。魯兵念頭一閃,下意識地把左手也搭在了豹子伸過來的那隻手上,一個“金絲纏腕”,反切豹子的手腕,沒想到用力過猛,疼得豹子單腿跪在地上,“嗷嗷”直叫喚。

“好!”野豬帶頭鼓起了掌!

“班頭厲害!”豹子沒有罵野豬,衝魯兵豎起了大指。魯兵感覺豹子上床的時候,動作比以前輕多了。

魯兵很喜歡熄燈前的這段時間,感覺這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學員洗漱過之後,或坐或躺,吹牛侃大山。魯兵發現,吹起牛來,一個比一個厲害。

“我所在的部隊A軍直屬偵察連,不是我吹,那可是軍區一流的。知道嗎?當年在朝鮮戰場上,曾奇襲過白虎團!我操!活生生地端了他們的團部!”狐狸人不大,吹起來可不含糊,那神氣勁,好像當年他參加過行動。

“哼,小子,那會兒你還不知在哪兒呢,看你神的!”猴子接過話茬,“我們師也他娘的不是吃素的,你看過報了吧?號稱南國利劍,能兩棲作戰,也不比你差!嘿嘿,我吃不了那苦,才讓老頭子托關係調來學習的,回去就到部隊幹後勤了。”

“切!你們這算什麽?我們才在最前沿呢!”一個綽號叫狼的說道,“我們站在哨位上,天晴的時候就能看見國民黨的軍隊走隊列!聽老兵講,過去,我們部隊正吃著飯,轟!一發炮彈打過來,娘的,差點把我們的鍋給掀了!嘿嘿。”

看來,部隊的傳統教育搞得不錯,個個都有很強的集體榮譽感。

“好了,不要吹牛B了!不然,老子一炮轟了你們!”說話的來自於炮兵某部,“我們炮C師才從老山前線才下來,哼!”

“你參加了?!”猴子不服。

“沒,我是新兵,嘻嘻!”

“新兵蛋子也學會牛B了?”猴子把被子往身上一拉,“都別他娘的再吹牛B了!你們現在握的可都是焊槍!”

魯兵也很想吹兩句,可感覺自己在這方麵實在沒有值得可炫耀的。誰讓自己是後勤兵呢?魯兵有些想不通,在偵察連呆著多神氣!還找關係往後勤調,過來學這些東西,真沒有出息。魯兵感覺當後勤兵有點遺憾。

(45)

區隊長林曉晶把手在空中搖動了幾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可台下還是人聲嘈雜。

林曉晶感到有點棘手了!

這次的知識競賽是他一手策劃的。三區隊共有3個班,各組一個隊,利用周六的晚上在教室舉行。為了激發大家的積極性,他不知從哪兒還翻出來一麵三角型的流動紅旗,顏色已不怎麽鮮豔了,皺巴巴地擺在桌子上。但是,旗幟不在於新舊,它象征著的,是一種榮譽,是一種精神!

三個班都盯著這唯一的一麵旗幟。

“我不是牛B,這紅旗非我們九班莫屬!”豹子在行進的路上就嚷嚷起來。

“切,那可說不準,我們七班的智商可都是很高的!”

“哼!我們九班不僅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嘿嘿。”豹子又在隊列中晃動起自己的粗胳膊,“不服?小樣?”

“是騾子是馬,上場蹓蹓才知道呢。”七班長聽到身後的對話,回過頭來幫腔。

“試試就試試!”豹子的強脾氣又上來了,“野豬!你要是扛不回紅旗,看我怎麽收拾你!”

“你收拾我幹嗎?又不是我一個人。”野豬一點也沒有野性,性柔於水,一臉無辜的表情。

九班由魯兵牽頭,除了野豬還有狐狸。

無論是必答題還是搶答題,七班和九班都不相上下,當林曉晶把題庫中的最後一道題用完後,兩個隊的比分竟是一樣!

這結果出乎林曉晶的意料!

並列第一?七班的學員呼聲很高。

學員們在台下議論著,誰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林曉晶感覺頭也在冒汗。

“並列第一可以,紅旗歸我們九班了!”豹子喊叫起來。

“憑什麽?!”七班不服。

“我們一直領先!”

“但我們比分一樣!!”

“……”

“靜一靜!”林曉晶見喊話無效,慌忙從口袋中掏出哨子來吹了一下!“下麵我隨機抽一道題,與專業無關,誰先搶答正確誰扛旗好不好?!”

“好!”

“請聽題:我們宿舍三樓共有多少個台階?請回答!”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片安靜。這時,野豬舉手:“68個!”

“正確!加10分!”

豹子戴上軍帽,跑到台前敬禮!眉飛色舞地把紅旗接了過來。

“偏心!肯定事先告訴九班了!”七班有人猜測。

“你們胡說!”野豬辯白道,“我數過幾次了!”

“我說過吧!我們九班不僅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哼哼!是吧老虎?”豹子顯得十分興奮。

“嗬嗬,這要感謝我們野豬,多虧了他呢!”魯兵也特別高興,這一下激發了大家的集體榮譽感。

“野豬,我以後會對你另眼相看!”豹子拍著野豬肩膀親切地說道。

今晚,一向不太受喜歡的野豬在九班成了功臣,野豬在心裏非常感激魯兵。當時,在決定人選時,不少人都不讚成他參加,說他反應慢。可魯兵說他心細,堅持讓他參加。是魯兵給了他表現的機會,讓他“一夜成名”!在班裏樹立起自己的威望。

熄燈號吹過了,九班仍然沒有睡意,還在悄悄私語。魯兵沒有製止,靜靜地躺在**聽他們調侃。魯兵不喜歡談論女性,也反對在班裏談及此話題。為此,猴子有一次在班務會上說他的思想太古,跟不上時代了。跟不上就跟不上唄,我就是不允許你小子把這方麵的話題拿在班裏討論。人家毛澤東就有“三不談”:“不談金錢,不談婦女,不談瑣事。”你可以說我是農村人,毛澤東比你強吧?這叫品味,奶奶的。

這會兒,猴子又“舊病複發”,話題又有些“出軌”了。魯兵剛想製止,區隊長林曉晶接到七班長的舉報,過來查夜。

“咳!”來到九班的門前,林曉晶故意咳嗽了一聲,宿舍頓時安靜一下,甚至還響起了有點誇張的鼾聲。

“不要這麽興奮嘛!當心你們班今夜集體‘跑馬’!”林曉晶也幽了一默。在笑聲中,打著手電回去了。

(46)

“真他娘的熱!”劉彬才進宿舍,就迫不及待地扒光了身上的衣服,僅穿了個三角褲衩,端起臉盆就向外跑。

這不是他發明的專利,學員大都這樣。三樓的水壓太低,而且龍頭也少,誰先一步到洗漱間,誰就能衝他個痛快。

才進入7月,氣溫已高達40度,宿舍的電風扇早已形同虛設,扇出來的也是一股火辣辣的熱浪。

軍人不得赤膊光背,這是內務條令的規定,隻有在睡前才可以穿著背心。見學員們一個個**著上身,穿著三角褲衩,像水泊梁山上下來的“浪裏白條”,在三樓的過道上走來走去,雷有才急了!

“都回宿舍穿衣服!快快快!”雷有才展開雙臂,把準備路過隊部門前的幾個人趕回了宿舍,“實在不像個樣子!”

雷隊長愛較真,被他撞見了,你不穿還真不行。

劉彬洗好了澡,又端了滿滿一盆水回來,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哼著歌兒就進來了。

“哎,我說哥們,你們今天怎麽了?一個個打扮得像君子一樣?”劉彬一邊掛著毛巾,一邊笑道。

“嗨!別提了!”猴子一撇嘴,“我他媽的撞見鬼了,早3秒鍾就過去了,偏偏被隊長撞上,還挨了一頓剋!”

“哈哈!”劉彬感覺自己幸運極了,“班長,這盆水給你用了!”

魯兵一直都穿著背心,這會兒早濕透了,但他從來沒有**過上身,平時很注重生活小節。

“頭,把背心脫下來吧,隊長下去了,不在這兒,脫下來涼快會兒。”狐狸往門外探探頭,回頭做了個鬼臉,“我為大家望風!”

“狐狸,隊長真不在呀?”猴子趴在後窗上,望著窗外的馬路。那條馬路是三區隊的一條風景線,站在三樓,能把風景盡收眼底。

“真不在,我看到他下樓去的。”狐狸回答,“你在那兒看了半天了,看到什麽了?”

“哎呀!好漂亮的姑娘!”猴子故作驚訝地叫起來。

“我也來看看!”狐狸嗖一下擠了過去,“在哪兒呢?”

“讓我也看看!”豹子也擠到了後窗口,“哪兒有呀?”

“哈哈哈哈!”猴子一臉壞笑地退到後麵,“我的乖乖!一個撿垃圾的,看你們那副急相!哈哈哈……”

也不能怪他們上猴子的當,那兒的確經常飄過五顏六色的連衣裙。下課回宿舍後,都爭先恐後地搶占那個位子。有一次猴子先發現目標,扯開喉嚨唱起來:“哎——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歌聲驚得“美媚”“回頭一看百媚生”,引得大家都紛紛效仿。有一次好幾個人站在過道上,齊聲高歌這首電影《紅高粱》的插曲,不慎沒有驚動“美媚”,倒是把雷隊長驚動了,從宿舍走出來,大吼一聲“滾!”嚇得他們四處逃竄。

“就是猴子花花腸子多,所以你吃肉都不長膘。”豹子被猴子耍了一把,有點失望。

“你不花?看看你的被子上都‘畫’成世界地圖了!嘿嘿!”猴子嘴不饒人。

“切!這是正常的現象!畫不出來才不正常,知道吧?”

“我是嘴騷心不騷,你們是悶騷。”猴子說著說著又要出軌。

魯兵皺了皺眉:“時間差不多了,下去整隊開飯!”

野豬今天中午在飯堂值班,已把本班的菜分到了各自的碗裏。夥食不怎麽好,訓練單位大都這樣,不僅沒有夥食以外的補貼,還都想為自己的連隊積點家底。

“我的碗裏就兩塊雞肉,你是怎麽分的菜?”猴子用筷子在碗裏先扒拉了兩下,很不高興地把筷地放在桌上,“你記著,野豬,有你的初一,就有我的十五。”

“都差不多,要不然我們倆換一換。”野豬說。

“不用了!”猴子拿起碗裝飯去了。

吃飯的時候,魯兵才發現,野豬在東瓜的下麵,給他藏著好幾塊雞肉。平時大家都一樣,隻有狐狸在值班裏會多照顧魯兵一些,不過,也沒有這麽明顯。魯兵感到頭上在冒汗,真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好,野豬會感到難堪。魯兵不希望誰這樣,一盆菜,還是大家平均分了好。

魯兵慢慢地吃著,等其他人都走了,才悄悄地對野豬說:以後值班,把菜再分細一點兒,平均些。

“嗯。”野豬的臉都紅了,可能是熱的。

(47)

在隊長巡視過宿舍之後,魯兵就悄悄地起身,從枕頭下找出本書來,搬個小凳子坐到走廊上去。魯兵從來不午休,等大家都午睡後,一個人去擁有安靜的中午時光。

這其實是紀律不允許的,午休是製度。好在就他一個人,有時隊長撞見了往往也不說什麽。就這樣,魯兵中午坐在走廊上看書漸漸習慣成自然了。

這本盧梭的《懺悔錄》還是從原部隊帶過來的,由於忙著學專業技術和班裏麵的瑣事,幾個月了都沒有看完。

和枯燥的專業書相比,魯兵更喜歡讀文學書。就像此刻,一個人靜下心來,讀著這本厚厚的《懺悔錄》,感覺就特別好。

這本書是魯兵花了近半個月的津貼從新華書店買的,魯兵還記得當時買書的情景。售貨員一邊為一顧客寫發票,一邊大聲說,不多了!還有一套了,誰還要?!說著,就把那套書放在櫃台上。魯兵伸手去取,與此同時,另一隻纖細而白皙的手交叉著伸過來。魯兵抬頭一看,是一位很秀氣的女兵站在他旁邊,魯兵下意識地把手又縮了回去。

“你要,就讓你買吧,反正我們通信站的圖書室能借到的。”女兵嫣然一笑,把書推到魯兵麵前。

“這……好吧。”魯兵把書打開,貪婪地嗅著墨香,他特別喜歡墨香味兒。

“真有意思,很喜歡文學嗎?”女兵問。

“嗯,喜歡。隻是書讀得太少,除了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麽煉成的》的,我還沒有看過外國的文學作品,隻是聽老師說起過書名。”魯兵有些不好意思,說這些話的時候感覺臉上有點發燒。

“哦,盧梭的《懺悔錄》我高中時就看過,當時也是大致瀏覽了一下,沒看得進去。這書是作者的自傳,真實的自傳,他的好學精神實在令人敬佩!就這本書來說,很值得一讀的。”女兵向魯兵介紹道。

“嗯,那我買下了。”魯兵忽然想起什麽,“你剛才說你在通信站,是E分部的通信站嗎?”

“是呀,你是哪個單位?”

“我在M倉庫,在你們隔壁,我們是一個分部的,真巧。”

“好,我工號08,以後要接電話找我,有事先走了。”女兵說完,捧起自己的書走了……

當時怎麽沒有問一問她的名字呢?魯兵想到這裏,禁不住會心一笑。抬起頭,看見遠處的那幾株高大的垂柳似乎也在午睡,沒有誰發現自己的心思。

魯兵很投入地讀著,偶爾也把頭倚在牆上想著。盧梭這麽偉大的人物,當初不也當過鍾表匠,當過技師,學過修鎖嗎?他也是來自於一個平民,通過自學和個人奮鬥,居然成為知識界的巨子,世界偉人。看來,沒有什麽事不可能,隻要自己肯努力。部隊是一個公平的地方,一定要把握好機遇,爭取在部隊做一番事業出來!

“頭兒,”狐狸穿戴整齊地來到魯兵麵前,輕輕地對魯兵說,“我去一下衛生所。”

“這麽熱的天你去幹什麽?”魯兵問。

“受不了了。我去一下就回來。”

“好吧,動作輕一點兒。”魯兵有點納悶,狐狸這是怎麽了?神神秘秘的?

自從狐狸擦藥時被大家發現,爛襠不再是什麽秘密的事兒。其實,班裏已有好幾人開始爛襠了,其初不太嚴重,都還遮遮掩掩地。現在都公開了,反而方便了,互相交流著感受,在眾人麵前光明正大地擺弄著自己的私處。

很快,衛生員到各個中隊檢查,送來了藥品。豹子性急,打開藥瓶,把藥水猛地灑在自己的襠部。隨即緊閉雙唇,倒在**,一臉痛苦的表情。

“疼?”野豬問。

“不疼!”

“哦”野豬聞言,放心地往襠部塗著藥水。

稍傾,就聽野豬“嗷”地一聲,雙手護著私處,把床鋪搖得亂抖,聲音還真像野豬一般。

爛襠在中隊流行開以後,九班一致認為,這一切都是東瓜惹得禍。每天中午吃東瓜,成了一門必修課,不爛襠才怪。這觀點被指導員知道了,有一次在隊務會上公開“辟謠”:有的班說吃東瓜導致了爛襠,這純屬無稽之談嘛!老山前線的戰友連東瓜也吃不上,為什麽也會爛襠?!說罷用眼睛直往魯兵這邊看。魯兵有點惱火,你看好了?不好好抓夥食,讓我們去做學員工作,怎麽做?什麽天氣了?除了東瓜,那韭菜比我們使用的焊條還硬,哼!

“指導員說得對!”雷隊長補充道,“經衛生所的軍醫證實,這是由於天太炎熱,出汗過多引發的濕疹。與吃東瓜沒有關係。以後,中午在宿舍裏可以穿褲頭和背心,不過,出了宿舍就得穿戴整齊,絕不能含糊!”

這也難怪,在這樣的高溫的天氣裏,學員們穿著厚厚的防護服練習電焊操作,透氣不暢,如同浸泡在水裏一樣。看來,我們還真冤枉了東瓜,嘿嘿!魯兵想。

(48)

一個多月沒有收到劉佳的來信了。

並不是說魯兵盼望著她的來信。

其實,這隻是習慣性的感覺。對魯兵來說,收到她的來信正常,收不到也正常。

這門親事也是魯兵的心事。重重的,像一塊頑石,壓在他內心的深處。想放下,卻難放下。當一個人對現實中的一件事很無奈的時候,最好先被動地擱置起來,去順其自然。

但是,該斷不斷,必受其亂。

魯兵的生活就一直受著這份情感的折磨,也是他無法真正快樂起來的原因。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趁早分手的好,這樣對她,對自己都是一種精神上解放。魯兵在失眠了幾個夜晚之後,終於給家人寫了一封長信,談了自己的“不良”想法。

一石激起千層浪。除了父親的訓斥,劉佳要來隊當麵解釋。魯兵有點暈了。來隊?笑話?來隊做什麽?自己是在這兒培訓,這兒根本無法接待士兵親友來隊。再說,自已正忙於考試,哪有工夫陪她扯?真是荒唐!萬一爭吵起來,影響還不壞透了?當務之急,是平息事端,後院不能起火,以求得一個良好的學習、奮鬥環境。

魯兵想起《圍城》裏的方鴻漸,現在感覺自己的處境比他強不了多少。隻是人家在留洋,多少將來還算是個“海歸派”,自己呢?還是在當兵盡義務,將來能否走出條路來,還是個未知數。

想到這裏,魯兵委婉地在信中把自己的想法解釋了一通,既然不同意分手,就當自己什麽也沒有說過。這樣,才打消了劉佳來隊討要說法的念頭。

從此,魯兵還是魯兵。

魯兵感到自己的頭有些發脹,昏沉沉的,躺在**半天了。雷隊長親自帶衛生員來宿舍,為魯兵看病。衛生員用聽診器聽了聽,又問了一些情況,說問題不大,開了幾片藥走了。雷隊長吩咐留下劉彬在宿舍照顧,帶上門出去了。

“班長,喝不喝水?”

“不喝,我也不用你照顧,你上課去吧,”魯兵對劉彬說,“讓我一個人安靜地躺一會兒。”

“哎!”劉彬搬起小凳子,“我就坐在門外,有事你叫我好了。”

魯兵沒有回答,好像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魯兵聽見劉彬在叫他:“班長,醒一醒,隊部有一個長途電話找你,你能接嗎?”

“南京,可能是你部隊的戰友。”

“好,來了!”

魯兵的心有點激動,出來幾個月了,這是第一次有人打電話過來。

“喂,你是魯兵嗎?”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話筒中傳來,“M倉庫有人要,請聽好。”

電話通了,晁亮嘎嘎地笑著:“哥們,你怎麽樣?還好吧?快回來了吧?哈哈!”

“小子,是你呀!”魯兵興奮起來,“長本事了?怎麽能把電話要到這兒來呀?”

“嗨!是宗偉幫忙要的!對了,你還不知道吧?這家夥現在混得厲害了!學過衛生員了,現在我們分部機關實習,下一步可能要留在這兒了!”信號不怎麽好,聽晁亮扯著嗓子在喊,“我?我還和以前一樣!什麽?好,好,讓宗偉給你講幾句!”

“喂!魯兵,對,我是楊宗偉。哈哈,我早回來了。我現在分部實習,能不能留在機關還不一定呢,不要聽晁亮小子瞎說,嘿嘿。”

“祝賀你宗偉,你在我們這些老鄉中進步是最快的了!”盡管魯兵過去不太喜歡楊宗偉,但現在人家能從千裏之外打電話追到這兒,還是讓魯兵感動的,“你真不簡單,竟然能把電話要到這兒來。”

“嘿嘿,沒什麽,今天通信站的08值班,上次她感冒,我給她開了一盒好藥,今天我說有急事,要個軍線長途,她竟要通了,哈哈。”魯兵聽出了楊宗偉一慣的得意。

“哦。謝謝你們,代我向其他戰友問好!我還要在這兒呆幾個月呢!”

“好,我們等你回來。”楊宗偉道,“有事就打通信站的總機,讓她們幫忙接衛生室,就說找我好了。”

“好的。再見!”魯兵意猶未盡地掛上了電話,咦?08?是她?剛才那個女聲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