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軍人的榮光

(105)

夏日的午後,驕陽似火。

“魯兵!”劉培的聲音像夏日裏的雷聲。那會兒,魯兵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草叢中的那隻螞蚱。就在剛才伏地的時候,它剛好飛落在魯兵的手背上,兩條鋸齒般的大腿把魯兵的手背劃了兩道血印。此刻,魯兵正和它對峙著,不想就這麽讓它輕易跑掉。

“魯兵!”又是一聲霹靂!

“到!”魯兵心有不甘地看著那隻螞蚱飛跑了。

“躍進!”

魯兵貓著腰,提著衝鋒槍,像一隻脫兔,曲線向前疾進!

“身後發現敵情――”劉培不斷變換著口令。

魯兵像一條水麵上的魚,身體在空中打了一個飄,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轉身臥倒的同時出槍,動作連貫利落。劉培很欣賞地點了點頭。

戰術訓練場上沒有一棵樹,地上的雜草在烈日的暴曬下蔫幾幾的。才過端午,南京這座大火爐就開始升溫,現在氣溫已達40度以上,連知了都躲到遠處那片樹林裏去午休了。這會兒,訓練場周圍特別安靜,不做動作時,連自己喘息聲都聽得很清楚。草叢像一個大的蒸籠,而人就像進了蒸籠的包子。魯兵感到地上一股股熱浪正一絲絲地浸透著自己的身體,穿過皮膚、內髒,然後在他的背部凝聚。

“起立!”劉培繼續叫道,“下一名……”

我的媽!魯兵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的汗,其實迷彩服早被汗水浸透,都能擰出水來了,一股刺鼻的汗腥味,讓魯兵撇了幾下嘴巴。

他感到口幹舌燥。兩套擒敵拳打過,體內的水分早已順著迷彩服褲腳,灑在了腳下的土地上。魯兵很羨慕“橋上飛”那個家夥,他被“坦克”一記勾拳擊倒之後就沒有起來,劉培讓他坐在那片樹蔭下休息,遠遠地看著他們訓練。魯兵想,要是我也這樣就好了,那怕一片刻我也高興呢!

訓練場不遠處就是連隊的菜地,還有一排養豬場。魯兵常和隊友去豬舍裏打水,那兒有為豬衝糞便用的水龍頭。那些豬們都在午睡,他們的到來,顯然打擾了豬的美夢,對這些不速之客表示出了強烈的抗議,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那次“坦克”的屁股就差一點被一頭種豬啃了一口,要不是他動作還算敏捷,一個魚躍滾出欄外,還真難說會怎麽樣。

此刻,魯兵正盯著那排豬舍,有點兒“望梅止渴”的感覺。能坐在樹蔭下乘會兒涼,喝上一口自來水,已是一種很高的奢望。

幾個月下來了,訓練強度似乎越來越大,早上起床時連穿衣服都很吃力了,胳膊和腿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不聽使喚。穿上衣服也下不了床,要在別人的幫扶下才行。隻有咬牙在操場上跑上400米後,才能恢複過來。

每天都盼望夥房的煙囪早一點冒煙,太陽早一點墜落西山。盼望唱著歌走在去飯堂的路上。魯兵非常喜歡晚飯後的這段時光,他真希望每天都是傍晚才好。

飯後十分鍾,要進行的是五公裏武裝越野,而這也是他的強項,魯兵往往不要費多大的勁總能領先。不像那個叫“坦克”的家夥,跑過後吐個不停,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見魯兵跑得輕鬆,劉培就鞭打快牛,別人背四枚手榴彈,他讓魯兵背八枚。這還不算,又在魯兵的子彈袋裏插了三枚,讓他負重練習,說能提高水平。快衝刺的時候,魯兵總感到很難受,胸前那三枚手榴彈好像別在他的肺上一般。有時他忍無可忍,就扔掉一枚,這時劉培就會訓他。當劉培去撿彈的時候,魯兵就趁機放慢腳步。等劉培追上時,魯兵就故伎重演,再扔掉一枚,弄得劉培哭笑不得!

而事實上,魯兵的速度提高得很快,已創下了十七分零十秒的紀錄。那天劉培很得意地說,行!小子,我想在武裝越野這頂上,沒有人能和你爭了。魯兵笑笑,但他不敢懈怠,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呢!不過,魯兵渴望到時殊死一拚。

“休息十分鍾!”終於聽到劉培下達休息的命令。剛才還精神抖擻的隊員,頃刻之間軟了下來,晃動著身形,尋找著自己的水壺。魯兵提了幾隻空壺,和那名叫坦克的隊員一起,一步步向那排豬舍走去……

(106)

“叭――”子彈洞穿了靶心,鑽入山坡的亂石層裏,不見了蹤跡,隻有聲音還在空曠的山穀裏回**。

由於剛下過一場雨,靶溝裏的積水還在不停流淌著,魯兵帶著幾個報靶的戰士,蹲在石頭上,兩眼盯著靶子。

“射擊完畢,射擊完畢,糊靶!”對講機裏傳來劉培的聲音。

“明白!”魯兵把對講機往胸前一掛,“上去糊靶!”

戰士們爬出靶溝,各自記下環數,開始糊靶。

“魯兵,糊好靶子就地休息,馬上再打一組。”對講機又響了。

“明白!”魯兵把手一揮,下去,還有一組。

“怎麽搞的嘛!渴死了!”有的戰士抱怨道,很不情願地又蹲到靶溝裏。

靶溝裏又悶又熱,彌漫著一陣陣淤泥的腥味,還有幾隻馬蜂不時地在他們的頭頂上盤旋。一隻勇敢的螞蚱,展開翅膀,一下子飛越了靶溝,落到對岸去了。

魯兵把鋼盔往下壓了壓,倚在靶溝上,一言不發,還在品味著擊發的那種感覺。魯兵很喜歡打靶,在擊發的那一瞬間,子彈擠過膛線,沿彈道飛向目標,那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啊!清風啊,吹吧,你帶走了我的青春;啊,子彈啊,飛吧,你為我建立功勳……”坦克不知哪來的詩興,閉著眼在吟誦著自己即興作的詩,頓時靶溝裏的氣氛活躍起來。

“媽的,這時候要是坐在電風扇下,啃塊西瓜,或吹瓶兒啤酒,多爽!”一個戰士說道。

“對,最好是衝個澡,穿上短褲,背心,喝瓶冰鎮的,那才叫爽!”有人附和道。

“哎唷!馬蜂!啊――蜇我了!”坦克一聲慘叫,差一點兒掉到水裏去,詩意不再。

“怎麽樣?能撐得住嗎?不行換人,你先回去?”魯兵問。

“沒事兒,死不了!他奶奶的,疼死我了!”坦克咬牙切齒地說。

“啊!馬蜂啊,蜇吧,您奶奶個熊!”一個戰士學著坦克吟詩的語氣朗誦著,把大家都逗樂了。

“注意隱蔽!射擊馬上開始!”對講機響了。

“明白,注意隱蔽!”魯兵把秒表調好,大聲說道,“準備報靶!”

“十環,又是十環!又是十環!奶奶的,這是哪個打的?趕上我了,嗬嗬。”魯兵見槍槍十環,顯然此人出手不凡,不像剛才的那個家夥,於是操起話機:“呼叫,呼叫!”

“收到!請講!”對講機響了,卻不是劉培的聲音。

“一號靶是誰在射擊?請回答!”

“劉教員!”

“明白。”魯兵放下對講機,把報靶杆扔到了一邊,他打靶,還用我報彈著點?真是吃鹹菜沾醬油—-多此一舉!

劉培擊發完畢,關了保險,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抓起對講機:“魯兵,報靶!”

“不用報了,槍槍十環!”

劉培很自信地對一個戰士說道:“這槍絕對沒有問題,你好好摸索吧。”

那名戰士一直懷疑槍有問題,所以才打不好,吵著要換槍,現在鐵一樣的事實麵前,他才意識到,不是槍不如人,是技不如人哩!

這些日子來,劉培也曾多次在內心問過自己,是不是對戰士們要求苛刻了些,但是這種念頭一閃就消失了。是的,這些是後勤兵,很難有機會到一線去打仗。可是,他們畢竟穿著軍裝,他們也是軍人啊。是軍人,就要有過硬的軍事技能。工人不會開機器行嗎?農民不會種田行嗎?同樣的道理,軍人也不能不會打仗,而且要打勝仗!打不打也許不關你事,但能不能打,卻是你的事呢!

過去,在分部就有不少人說我喜歡窮折騰,現在提了教導隊長了,又主抓比武訓練,更會有人說三道四。其實,這個教導隊長當不當我並不是很在乎,但是訓練我絕對是不能放鬆的。歌舞升平了不是?看看你們的軍事素質,要是哪天國家真有戰爭,你們到底有多大的戰鬥力呀?恐怕連槍都不會放。打仗打什麽呀?拚的是實力,在某種意義上講,打的是後勤呀!隨著軍事科技的發展,前方和後方的定義已經不明顯了!

想到這兒,劉培把哨子一吹,大聲命令道:“前方一百米,目標胸環靶,標尺自定,瞄準點自選,臥姿--裝子彈!”

(107)

魯兵一邊在大街上走著,一邊想著心事。明天是八一建軍節了,集訓隊放假,讓隊員回自己部隊過節。在保管隊還沒有呆幾天就出來了,現在回去一時也難以找到家的感覺。魯兵這才發現,出來這麽久,自己原來一點兒也不想念孫建群和周林他們。

“魯兵!”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挾著公文包,正站在馬路的對麵,衝魯兵揮舞著手。

魯兵認出來了,叫自己的正是過去學習時的中隊長雷有才。

“隊長?!”魯兵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上前握住雷有才的手“您怎麽會在這兒?聽區隊長說,您不是轉業回老家了嗎?”

“嗬嗬!轉業幾年了嘍!對了,我收到了你的信,但剛轉業回家,一大攤子事兒,天天忙著跑工作,也沒顧得上給你回信。你現在怎麽這樣黑呀?像從非洲過來的一樣,嗬嗬。”

“在外邊訓練呢!回來過建軍節!”

“哦,對了,你看看,我把咱軍人的節日都快忘了!嗬嗬。”雷有才打量著魯兵道,“嗯,黑是黑了些,但比以前更結實,更精神了!怎麽?現在是上士了!”

“嗯,五年了。”魯兵回答,“沒感覺到呢。”

“是呀,我都轉業回地方幾年了。”雷有才從包中取出一盒精致的名片,打開來,從中取出一張,遞給魯兵,“這是我的名片,以後多聯係。”

“啊?隊長當經理了?在南京呀?”魯兵看著名片,驚訝地問道。

“是的,才過來。我們集團在這兒開了個分公司,我在這邊負責。嗬嗬,你要是願意,就到我公司幫我得了!”

“隊長肯要我?嗬嗬。”

“怎麽不要?”雷有才認真地說道,“說真的魯兵,你要是在部隊提不了幹,也不要轉什麽誌願兵了,幹脆,就進我的公司得了!”

“我能幹什麽呀?我對業務一點也不懂,嘿嘿。”

“慢慢學嘛,隊長一開始也隻會帶兵,現在不一樣管理一個公司?嗬嗬,我公司還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的。”雷有才說,“不是隊長我挖部隊的牆角,以後也不存在什麽正式工了,一律都是合同製,還是早點回地方好,我都有點後悔轉業晚了。不過,還不算太晚,嗬嗬。”

“謝謝隊長!”魯兵對雷有才說,“我現在正在訓練,迎接軍事比武,還沒想這些事兒。”

“我不摧你,你什麽時間想好了,就打我名片上的電話。”雷有才說著,從包中取出“大哥大”,按了一串號碼,“喂,小張,把車子開過來。”

一輛嶄新的桑塔那轎車開了過來,停在了路邊。雷有才丟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我說的是真的。然後帶上車門,說了聲再見,走了。

晁亮正在夥房指揮戰士卸大米,抬頭看到魯兵走來,在單子上簽了個字,扔給給養員,自己拉著魯兵回宿舍了。

晁亮自當了司務長後,分了個單間,有二十幾個平方,中間用一道布簾隔著,外邊辦公用,裏麵住宿,還真像那麽回事兒。特別是裏麵,晁亮還在牆上貼了一副書法作品,顯得十分幽雅。

魯兵四處打量了一番,羨慕地對晁亮說:“不錯,哥們,真好!”

“嘿嘿。”晁亮憨厚地笑道,“確實比住在連隊舒服多了,晚上想什麽時候關燈,就什麽時候關燈,自由!”

“我們那麽多人住在一起,吵死了,想寫點東西都難安靜下來。”魯兵抱怨道。

“那是。不過,你以後要寫東西,就到我宿舍來,我為你提供方便!咱哥們也不是前幾年了,嘿嘿。”

“嗯,好。我過來看看你,等下還要去保管隊報個到。”魯兵說,我去找周林,看看有沒有我的信。

“哦,對了,你看,隻顧說話了,你的信在我這兒。”晁亮說著去打開抽屜,“周林前幾天過來找我退夥,順便就把你的信捎到我這兒來了。”

“快拿來讓我看看。”魯兵說。

“好,有兩封呢!”晁亮從抽屜中取出信來,遞給魯兵。

魯兵看了看落款,一封是報社的,還有一封來自於西安通信學院。魯兵心頭一震:難道是08王小梅寫來的?想到這兒,就急急告別晁亮,把信裝進口袋裏,也沒回保管隊,直奔修理所後邊的那片樹林去了。

(108)

魯兵背靠著一棵大樹,看看左右沒人,才從口袋中把信取出來。第一封是報社的,厚厚實實的,魯兵在手裏掂了掂。像這樣的退稿信,以前沒少收。所以,魯兵也不再當回事兒。退就退唄,連著名的作家都遭遇過退稿,我魯兵算什麽呢?你退我一千次,我投你一萬次,還不信敲不開這扇門了!

嗯?沒有退稿,是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報紙。難道是發表了?!魯兵打開報,諸版尋找著,終於在四版的副刊找到了自己的文章《橄欖情懷》!魯兵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心跳在加速,津津有味地讀了N遍,才想起還有一封信。

魯兵沒有看內容,先看了最後的署名。沒錯,是王小梅寫來的!魯兵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讀起王小梅的信來。

字跡很娟秀:

魯兵: 見信好! 不知收到我這封信時你怎樣了,在忙些什麽?也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收到我的信。一轉眼,我在西安已經呆了一年多了。過去在連隊時,總覺得時間過得那麽慢,可現在一上學,竟然感覺時間不夠用了!軍校的生活,一點也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浪漫,每天除了功課,就是政治學習,再不就是隊列訓練,偶爾也有別的活動,但總覺得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都淡漠了。 不過說到淡漠,感覺你這人真算得上是冷漠了。我離開通信站的時候,真希望你能和小胖一起去送送我,但是一直到上車也沒能見你一麵,我都記著呢,現在氣也沒消。我也不想問你什麽原因不來送我,你信不信,我其實是很了解你的,正因為你心裏想什麽我猜得八九不離十,所以我一點也不怪你。但是,我當時確實很傷心,隻好跟自己慪氣。去年,也是鼓了好大的勇氣才給你打的電話,好不容易你接了,但好象又不方便說話。說實在的,我自己當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就連我現在說的這些你都不一定能看得到呢。

我知道你沒能報考軍校,也曾在為你感覺惋惜。命運太不公平了,像你這樣優秀,為什麽命運總是和你過不去呢?不過,讓我一直對你欽佩的是你對生活、對人生的態度:麵對挫折,從不抱怨,不氣餒,自強不息。從你身上表現出來的品質,讓我感到震撼,感到一種向上的力量!我特別欣賞你這樣熱愛生活的人,我相信,你會成功的,不管你走到哪裏,你都會好樣的。我說的都是心裏話,並不是恭唯你。 對了,那盒茶葉,我還是沒舍得喝。同學說,茶放時間長了,就不能喝了。不過,我都拿出來曬過,還不至於發黴。嗬嗬,我就是想,如果喝完了,看不見了,不就要把你給忘了麽?我總要留下個物證嘛,往後你撒謊說不認識我的時候,我還可以把這筒茶葉拿出來,理直氣壯地說一句:“鐵證如山!”看你怎麽說!你無情我不能無義嘛,是不是。

再說了,自從我上學以後,很多以前的戰友都漸漸不聯係了,她們很多退伍了,有的去了別的地方,現在打電話回去都沒幾個人能認識了,你說人分開怎麽就那麽容易呢?所以,看到你那盒茶葉,不僅能想起你,更能想起以前的日子。人說,友誼如茶,但願我們的友誼,能像茶一樣清香。對了,最近我還讀到一首小詩,很喜歡,現在抄給你:

就這樣

偷偷地將你的名字

寫在紙上

又用筆跡的雲

塗去了

就這樣

偷偷地將你的名字

寫在桌角

像種子撒在壟台

又被手指的風

拂去了

就這樣

偷偷地將你的名字

寫在手心

然後攥成一隻拳頭

一個封閉的小屋

深深地藏著你

等我放你出來時

請不要怨恨

每個少女的心中

都是這樣

藏過自己愛慕的人 好了,如果你能收到我這封信的話,就請你按照信封上的地址給我回一封信,對我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我也很想知道你現在的情況。 盼著你的回信!

此致 軍禮!你的戰友:曾經的08

王小梅的來信,像一陣清風,吹過魯兵的心田。一絲的甜潤,一絲的苦澀,相互交織著,纏繞著,把魯兵從一個極端拋向另一個極端。魯兵抬頭看看天,一片烏雲正翻滾著卷來,要下雨了!魯兵把信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然後輕輕地撕著,把它丟在了風裏。

(109)

魯兵先到隊部和教導員孫建群打了個招呼,就進了宿舍。周林正懶洋洋地躺在**,翻閱著一本雜誌。看到魯兵,周林似乎很高興,仿佛見到了久違的娘家人一樣,一翻身從**坐起來,把雜誌往枕頭上一擺:“喲,魯兵回來了,想死我了兄弟!,嗬嗬!”

魯兵知道周林有點誇張,三分鍾的熱情過後,馬上就會顯露出本性來。不過,他還是很禮貌地叫了聲班長。

“你回來就好,嗬嗬,悶死我了!你不知道,孫建群這個小狗日的,拿我們原修理所的人不當回事,我們在這兒像是後娘養的一樣,沒人疼沒人愛,難過呢!真想和你一起去訓練去!”

魯兵笑了笑,心想,你就歇著吧,半天不用就得讓你拉稀,你以為好玩呢!

“怎麽?你以為我不行?”周林又說。

“我沒說你不行,嗬嗬,不過,真怕你吃不下這苦!”

“我寧願去吃苦,也不願在這兒受這份窩囊罪!”周林岔岔地說,“奶奶個熊,再這樣下去,我真受不了!”

周林自從上次與孫建群發生了衝突,感覺在保管隊呆著很別扭,平時也沒有人願意聽他發牢騷,今天在魯兵麵前吐露了在心頭壓抑已久的不快,心情竟愉悅起來:“操,外邊這麽黑,多半是要下雨了!我回家一下,被子還曬著呢!”

說罷,提上鞋,跑去自己的那間小平房了。

周林才走一會兒,晁亮找了過來:“走,到我那兒去吧,等會兒讓你見兩個人。”

“誰?”魯兵問,“我還沒有坐下來呢,你就找過來了,嗬嗬。”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晁亮又賣起了關子,說著就來拉魯兵。

“誰呀?看你急急慌慌的?”魯兵走在路上,追問晁亮道。

“宗偉,嘿嘿。”

“哦,他今天怎麽來了?”

“他現在給李浩開車了,今天送李浩過來辦事兒,順便來倉庫玩玩,李浩說要來看看你,特地讓宗偉打電話過來的。”晁亮說。

“給李浩開車?李浩有專車?”魯兵不解地問。

“看,你們還是好朋友呢!”晁亮道,“李浩現在負責司訓隊了,你還不知道?”

“哦,是嗎?太好了!”魯兵從內心為李浩的進步感到高興,“他們什麽時候到?”

“看,你又急了吧?”晁亮說,“快了,我們先倒好水涼著等他們!”

“李技術員,想死我了!”魯兵上前和李浩來了個擁抱。

“嗬嗬,我也很想你們。怎麽樣?聽說你在參加比武訓練?”李浩笑著問,接過楊宗偉遞過來的水,咚咚咚地喝了一氣。

“你都知道了?”魯兵說。

“嗬!你老鄉楊宗偉現在天天和我在一起,別看我們沒有聯係,你的事兒,我都清楚著呢!”

“您現在是一把手了,厲害!”魯兵在李浩麵前一點也不受拘束,倒是楊宗偉顯得十分謹慎,一句話也不敢插。

“嗨,這都是機遇,沒什麽。”李浩接過楊宗偉遞過來的濕毛巾,使勁擦了擦汗,“你的事兒我聽說了,不過,留下來總是有希望。特別是這次比武,一定要搞好,這也是個機遇。小楊嘛,以後就隻能轉個誌願兵了。”

“還請隊長關照!”楊宗偉不適時機地來了一句。

“是呀,我老鄉在你手下,你要多幫幫他。”魯兵對李浩說。

“放心,我們都不是外人,隻要沒有特殊情況,小楊算是穩的了,關鍵是我那兒缺乏技術老練的駕駛員。”李浩說,“你呢?盡量把握好這次機會。”

“嗯。”魯兵點點頭,

“中午,就在我這兒隨便吃點,好不好?”晁亮熱情地邀請道。

“不了,謝謝你們,我回頭要到分部去,就不麻煩了。什麽時候你們的事兒都定下來,讓楊宗偉過來接你們,到我那兒去看看!”李浩說罷,站起身來,“那我們先告辭了!”

魯兵和晁亮一直把他們送到門外,走出十幾米遠後,楊宗偉又折轉回來,悄悄地問魯兵:“你能告訴我王小梅的通信地址嗎?”

“我不知道。”魯兵冷冷地回答,楊宗偉很失望地跑開了。

(110)

“賽場就是戰場,上了場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劉培正在做賽前動員,“要把我們平時的訓練水平都發揮出來,關鍵的時候,可不能給我充熊!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隊員齊聲回答。

“上車!”劉培把手一揮,隻見隊員嘩地圍了過去,從車的不同位置轉眼之間已站在車內。

軍用卡車打起雙跳燈,駛離教導隊,向市區開去。

比武場地設在軍區偵察大隊的訓練場,從城南到南北,大約有2小時的路程。劉培抬腕看了下表,問駕駛員:“沒問題吧?一定要按時到達!”

“放心吧,隊長,保證提前到達!”駕駛員信心十足地回答。

“好!在保證的安全的情況下開快點,爭取早點趕到,讓戰士們熟悉下場地!”

“好哩!”駕駛員答應著,把檔推進了高速的位置,馬達轟鳴著,疾速飛馳。

劉培微閉著雙眼,像是在閉目養神,其實他的思緒早已回到了當年。當年,他帶領一支偵察小分隊,也是乘坐著這樣的卡車,越過邊境線的。在完成最後一項偵察任務,端掉了敵人的一個炮兵陣地後,被越軍發現,他們搶了一輛卡車,一邊還擊,一邊往回撤。那槍炮聲,似乎還一直回**在他的耳邊……

“吱――”隨著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響,一股離心力差一點兒把劉培的頭撞到擋風玻璃上。

“怎麽開的車?!”劉培埋怨道。

駕駛員用手指了指,劉培才看清楚,兩名交警攔在了車前。其中一名交警已站在駕駛室的門邊,例行公事地敬了個禮:“請先把車停到一邊。”

“怎麽了?你下去給交警說說,我們有急事,不要耽誤時間。”劉培對駕駛員說。

“嗯。”駕駛員打開車門,下了車。不一會兒,又跑回來,“他們說我們超速行駛,讓我們先停在一邊等候處理。”

“扯蛋!”劉培火了,軍車跑多快還要他們審批?奶奶個熊,江山是誰打的?

“知道你們是軍車,但現在是和平時期,你們又不是上前線打仗,違反了交規,我們還是要照章辦事,請理解。先把車停到一邊去,等候處理!”交警說道。

“我是E分部的,這是我的證件,我們有急事,能否先放行,回頭接受處理?”劉培與交警協商道。

這位年青的交通警察很傲氣地用手擋回了劉培遞上來的證件。

劉培有些惱了!和平,和平,沒有軍人的付出,哪來的和平?!現在人們的國防意識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淡到天邊了!

“走!不用理他!”劉培把手一招,“上車!”

車剛一發動,那名年青的交警已攔在車前,看得出,這名年輕的交警也較上了真。

“怎麽辦?隊長?”駕駛員回頭問劉培。

“笨蛋,還用問!”

“明白!”駕駛員打開車門,想去拉開交警,誰知這位年青的交警恰恰也很固執,和駕駛員撕扯著。

“媽的,笨蛋!你在教導隊是吃幹飯的!”劉培把頭伸出駕駛室罵道。

駕駛員被劉培罵急了,伸手抓住交警的手腕,身形一矮,一招“插襠扛摔”,早把對方扔了出去,然後跳進駕駛室,一溜煙地開跑了!

“喂,喂,呼叫中心,呼叫中心!”交警爬起來,一邊揉著被摔痛的屁股,一邊打開對講機呼叫。

“聽到,請講!”

“E分部有輛軍車違章!”

“嗨!軍車,你管那麽多幹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們走吧,對軍車不要太認真!”

“可是……我遭到了他們的襲擊!”

“什麽?!嚴重嗎?”

“屁股有點酸疼!”

“先收隊吧!回來再說!”

“明白!”交警很無奈起撿起被摔掉的帽子,吹了一口氣,衝著軍車遠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這哪兒是軍車,簡直是他媽的土匪!”

“隊長,這下我可闖大禍了!”駕駛員很不安地對劉培說。

“放心!車是我帶的,有什麽事兒我來扛著,與你無關!”劉培說,“虧你還有耐心,要是我,早動手了,嗬嗬。”

“不過,一看就知道那交警是剛從學校畢業的。”

“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和他好說還不行。”

“他肯定記下我們的號牌了。”駕駛員還是有點兒不安。

“記就讓他記!我們軍務在身,也沒有辦法嘛!大不了我到警備司令去學習!”

“隊長,要去我去!人是我打的!”

“嗨!你囉嗦什麽!開你的車!”

“是!”駕駛員做了個鬼臉,車子飛一般地向比武場地駛去……

(111)

經過幾天激烈的角逐,比賽形勢已漸漸明朗。劉培所率的這支小分隊像一匹從斜穀中殺出來的黑馬,竟有不俗的表現,出乎所有參賽隊的預料。如果在最後一項武裝越野中能取得好成績,那麽奪冠不再是夢想。

魯兵作為種子選手,在幾個單項上都拿到了高分,如果跑好武裝越野,那麽,很有希望獲得個人全能。更具有戲劇性的是,周仁竟在另一支代表隊裏。兩個老戰友在這兒相聚,都不曾想到。周仁現在掛著軍校學員的軍銜,已是一名見習排長了。

“魯兵,原來是你呀,嗬嗬。”

“呀,周仁,你也來了!”

“怎麽,準備轉誌願兵了?”

“還不知怎麽說呢。”魯兵從周仁的語氣裏,聽出多少含有點奚落的味道。

“後勤也組隊過來,哈哈,有戲看嘍。”周仁有點兒洋洋得意,“我們在陸院天天訓練,學得就是這個,嗬嗬。”

“怎麽?你不回後勤了?”

“回,正在想辦法。”周仁指了指遠處的劉培,“我們新兵連長還在搞訓練呀?想想當初在新兵連,還真挺有意思。”

“是呀,我也沒想到這麽多年後我們還會在這兒一起比賽。”

“我也沒有想到,祝你好運!”周仁伸出手來,魯兵和他握了一下,各自做準備去了。

離下午的比賽還有三十分鍾,劉培不愧訓練行家,正在為隊員們賽前“加料”:在每個人的茶缸中,放入了一湯匙咖啡,不加伴侶不加糖。據說,這種黑咖啡盡管不太符合中國人的口味,但它很容易讓人興奮,提高運動能力。這也是最後一項比賽,所以,不需要再保留什麽體力,要全力一搏!

作為一名優秀的指揮員,戰略戰術都要靈活,嗬嗬。

劉培對自己這招很得意,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嘛,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

效果逐漸顯露,隊員們全副武裝,準備進場,興奮地在門前又蹦又跳,就像一支支崩在弦上的箭。

但很快,從指揮部傳來一則足以令劉培暈倒的消息:下午的比賽改在第二天上午進行,部隊就地休整。

劉培心疼的不是自己的咖啡,而是浪費掉的隊員們的精力。

果然,第二天一早,故事就來了。

原來,昨天夜裏,劉培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驚喜,朦朧中隻見眼前白光閃動,用手電一照,原來是“坦克”光著白花花的屁股,正從行囊中往外摸著褲頭。

“怎麽還不睡?”劉培輕聲問道。

“興奮地刹不住車……剛才‘跑馬’了,換個短褲。”

“唉,明天又會浪費我三秒鍾啊,嗬嗬。”想到這裏,劉培關了手電,“快睡!”

“怎麽樣?有問題嗎?”劉培問魯兵。

“放心吧,隊長,沒問題。”魯兵回答,“心裏憋著勁呢!”

“嗯,好!”劉培說,“最後一拚!”

“明白!”

隨著一聲發令槍響,隊員們像一匹匹脫了韁的野馬,放開腳步,向前飛奔!

魯兵感覺自己失去了聽覺,隻意識到路兩旁的樹正飛快地向身後移動。在長跑的理論上,有一個運動極限,一開始的速度不能過快,隻有突破了這個極限才行,還要留一些衝刺的力量。而魯兵通過實踐發覺,跑到最後很難再有多少的力量供你發揮,必須一直玩命地跑下去,直到終點。

極限還是來了。魯兵感覺胸悶,氣短,但他絲毫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他知道,自己難過,別人也難過,這時候,一定不能放鬆。比什麽?這就是在比毅力呀!你還能比什麽?你比得上別人的關係嗎?你比得上別人會處世嗎?你比得上別人優越的家庭條件嗎?你都比不了,這才是你能比的,因為,你這會兒和別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呢!

想到這些的時候,魯兵感覺自己已突破了極限,腳步越來越輕鬆。

“哎唷!”魯兵聽到背後有人大叫了一聲,但是他沒有回頭。

“魯兵!我的腳扭了!”“坦克”的聲音。

“啊?操!”魯兵幾乎在吼,“堅持!”

“啊!”“坦克”邊跑邊疼得大聲叫喚。

“給我!”魯兵想都沒想,搶過“坦克”的槍,往肩上一扛,“堅持!不要掉隊!”

“這會影響你的個人成績!”“坦克”痛苦地叫道。

“別講話!亂了呼吸!”魯兵也喊道,“快跑!”

團隊是以最後一名隊員到達終點計成績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坦克”決定著整個分隊的成績呢。

離終點越來越近。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坦克”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地上。魯兵把兩支槍掛在胸前,背起“坦克”,繼續向前跑去……

魯兵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光著上身,旁邊躺著“坦克”,還在吸著氧。劉培正從桶裏擰出手巾,放在他的頭上。

“醒了!”周圍的戰友叫道。

“隊長,成績怎麽樣?”魯兵掙紮著想坐起來,“我沒有跑好……”

“好樣的!魯兵!你和‘坦克’都是好樣的!”劉培自豪地說道。

“那我們能奪冠嗎?”

“應該沒有問題!你們是我們隊的驕傲!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聽到戰友們的掌聲,魯兵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是呀,盡力拚搏的人才有理由驕傲,為戰勝困難,戰勝自己的這份勇氣感到驕傲!

(112)

“E倉庫的魯兵為保團體,主動放棄了爭奪個人全能的機會,雖然有點可惜,但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們這個團隊要想奪冠,也不現實了。所以,我建議分部為他立功。”劉培在匯報了比賽情況後,對參謀長張遠山說。

“嗯,這的確值得表彰,回頭,我向部長和政委再匯報一下。”張遠山也顯得有些興奮,“你也不簡單呀,這裏麵也有你劉培大半的功勞呀!哈哈,我也提議,為你請功!”

“謝謝參謀長,我無所謂了,一等功都有了,嗬嗬,從前線回來後,我早把功名看淡了。隻是對魯兵要好好表彰一下,要不是他放棄個人全能,也許人家影響就大了。”

“好,我早就說過,這個戰士很不錯。放心吧!”張遠山想了想說,“這樣的骨幹苗子,我們分部要想辦法留下來。聽說今年分部來了四個提幹名額,隻是沒有軍事專業。我想,是不是變通一下,把司務長這個名額留下來,放在M倉庫,把魯兵先提起來。”

“看,急性子不是?我隻是說有沒有這種可能,你知道,這事,並不是我說了算,辦得了的,這也隻是我的個人想法。嗬嗬。”張遠山笑著說道,“再說,真提了幹,他就不是兵了,調動的事兒,我可就管不了嘍!”

“嗯,我明白。”劉培說,“其實,我和他非親非故的,隻是向分部推薦人才。嗬嗬。”

“你看看,我也不是沒說什麽來著?”

“是,是。”劉培笑了。

“這事兒,事不宜遲,免的夜長夢多,我現在就向部長政委匯報,”張遠山說罷,站起身來。

“好!”劉培和張遠山握了握手,也轉身出去了。

“回來了?”教導員孫建群看到魯兵,露出點笑臉問道。

“回來了,全部結束了。”魯兵回答。

“回來就好,現在倒庫的任務特別重,正缺人手呢。你今天歇一下,明天就進庫房,隨他們倒庫。”孫建群把茶端到麵前,吹了吹浮在上層的茶葉,泯了一口,“怎麽樣?比了個第幾?”

“分部團體第一。”魯兵答。

“劉培就喜歡搞這些事兒,後勤搞什麽訓練?勞命傷財,真想不通。”孫建群笑著把頭搖了搖。

這時,電話響了,孫建群用手示意魯兵不要出聲,然後抓起話筒。

“是,魯兵現在回來了,對,就在我辦公室。”孫建群把話筒換到另一隻耳朵上,“統一休息三天?好,我安排。”

孫建群掛上電話,表情上發生了點微妙的變化,用手一指邊上的沙發:“魯兵,坐,坐一會兒。”

“教導員還有其他事嗎?”

“哦,剛接到業務處的電話,你表現不錯呀,為我們倉庫也爭了光,嗬嗬,在分部還有一點影響了,嗬嗬。上麵打電話,讓你們參賽的回來先休息三天,你看?”

“我不用休息,教導員,我明天就上班。”

“嗯,好,好!”孫建群滿意地說,“那你先回宿舍休息去吧。”

魯兵回到宿舍的時候,周林恰好從衛生所回來,一邊和魯兵打招呼,一邊從口袋中往桌上掏藥。

“怎麽了?班長?身體欠佳?”魯兵問。

“籲……”周林神秘地衝外指了指,“最近正在倒庫,天天搬箱倒櫃的,不生病就行了?嗬嗬。”

魯兵笑了,這方麵,周林總是行家,不服不行。

周林倒了一杯水,把藥片放在手裏擺弄著,卻並不去吃:“對了,有你一封信呢,在我的左邊的抽屜裏,你自己拿。”

“哦,謝謝!”魯兵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封掛號信來,魯兵用眼一掃,就看出是劉佳寫來的。

“像是個女孩寫來的,是不是你的小對象呀?”周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