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結局篇

(113)

許小輝把雙手放在腦後,很愜意地倚靠在老板沙發上,讓身體隨沙發轉動了半圈,衝陳天軍笑笑:“老陳呀,魯兵可不是留隊轉誌願兵的問題,分部已把一個提幹的名額給了我們,雖然要求是提司務長,但我們正想辦法變通。他的事兒,你就放心吧,沒問題。”

“那好呀,這簡直太好了!部隊的確需要這樣的多麵手,能文能武,做什麽事兒都呱呱叫。”陳天軍很開心地笑了,不失時機地又為魯兵美言了一番。

“嗯,這孩子真不錯,是你老陳一手培養出來的苗子呀!”許小輝從抽桌麵上摸起煙來,扔給陳天軍一支,“雖然現在不在你手下了,但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老陳是功不可沒呀,嗬嗬。”

陳天軍上前為許小輝點上煙:“看主任說哪裏的話呀,魯兵是我的兵,更是您的兵,嗬嗬,沒有倉庫領導的栽培,我關心有什麽用呀?”

許小輝聽了這番話,感覺非常受用,嫻熟地吐了個煙圈:“嗬嗬,這孩子也努力,不然,一共才四個名額,分部十幾家單位,打破頭也不一定能爭得到呢。應該說是他個人努力的結果。”

“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陳天軍問。

“應該沒有。趙政委打電話對我說,分部黨委開會研究定下來的,還能有什麽變化?政治處已經在為他準備上報材料了!”

“這太好了!”陳天軍一拍大腿,“剛才我到保管隊檢查,還看到魯兵在倒庫,別人兩人抬一個箱子,他一個人扛一個,真能吃苦。”

“魯兵要換個崗位了,準備讓他到警勤分隊先代理排長,學學帶兵經驗,命令下來後再說。”

“唉,看來我是多操心嘍!”陳天軍邊說邊站起身來,“魯兵小子遇到明君了,嗬嗬。”

“哎,老陳,你說這話可就不夠意思了,你是說我不民主,獨斷專行?”

“哪裏,哪裏。”陳天軍連忙辯解,“是領導英明,領導英明!嗬嗬。”

魯兵趕到司務處的時候,晁亮正坐在桌前做賬。看到魯兵心事重重地進來,晁亮把賬本一合,問道:“怎麽了?哥們?氣色有點不對嘛!”

“哎!”魯兵往晁亮對麵一坐,歎了口氣,“一言難盡!”

“和誰慪氣了?”

“沒有。”

“那為什麽?”

“女朋友要來隊!”魯兵搖了搖頭。

“來隊怕什麽?我來幫忙安排吃住,你煩什麽?我正想見見嫂子呢!”晁亮說。

“你饒了我吧,兄弟。”魯兵就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大致說給晁亮聽了,“現在,她要來部隊和我商量結婚的事兒,你說該怎麽辦?”

“我說你一直躲躲閃閃地,原來還有這麽一檔子事兒呀!”晁亮一時也沒有了主意,“還真是棘手的事呢。”

“是呀,我都不知自己該怎麽辦。”魯兵有點兒無奈地說道,“真要是分手,還不知部隊和家裏的人怎麽看我,難呀!”

“既然這樣,那逃避也不是辦法,總有一天要挑明,遲斷不如早斷,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是呀,我也知道不是辦法,可是我沒有辦法,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幹脆,和劉佳挑明,讓她先提出分手,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晁亮分析道。

“說了,可是她說,她愛我……”暈!

“嗬嗬,到哪兒找這樣的好事兒?被人追著愛,哈哈哈……”晁亮禁不住樂起來,“這事兒,還真有點意思!”

“還笑,幸災樂禍!這不是找你商量來了嗎?”魯兵哭笑不得。

“有什麽好說的?既然這樣,一個字:歇!”

“怕部隊領導知道了不好。”

“嗯,這倒是真的,力求不要讓她來隊,有什麽事兒在老家解決。”

“這不是我做得了主的,”魯兵說,“是福是不禍,是禍也躲不過,聽天由命吧。”

晁亮把桌子一拍:“這事兒,還真少見!不過,是要慎重,你現在是關鍵時期,退伍工作就要開始了,可不能出什麽亂子,盡量往後推一推。”

“嗯。也隻能這樣了。”

“對了,聽說今年有一個司務長提幹名額,倉庫準備報你了,如果是真的,你千萬可不能出什麽差錯。”

“怎麽會呀?”魯兵說,“你別開玩笑了,就是真有名額,你是司務長,提你也不會提我呀,你不要多心。”

“不是我多心,真的。”晁亮真誠地說道,“其實,如果真是這樣,我也為你高興,上麵戴著帽下來的,要不是你,我們單位也爭不到這個名額的。”

“真的?我怎麽沒聽說?”魯兵興奮地站起來,“消息可靠?”

“小道消息。”晁亮一樂,“不過,有時小道消息比官方消息還要準確。”

“好!真是這樣,我請你喝酒!”

“嗬!你以為你能賴掉呀?!”

“嗬嗬!”魯兵暫時忘掉了不快。

(114)

周林自上次在溜冰時被糾察抓到,分部的老鄉為他解圍後,沒事總喜歡到老鄉處串門,偶爾還到老鄉家裏弄兩盅。這天中午,周林從池塘裏釣了兩條扁魚,送到老鄉處,正巧碰到老鄉家有客來,於是周林就留在那兒吃午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周林的臉上就掛了色,說話也慷慨起來:“奶奶個熊!當初要不是被你撞上,拉了我一把,回來肯定沒有我的好日子過!我和教導員孫建群的關係很僵,我他媽的就是他的眼中釘。以後,有什麽事兒,你盡管說,隻要我能幫上的。”

“都是一個車皮拉過來的難兄難弟,說這話就他媽的見外了,沒把我當兄弟不是?!來,是兄弟就把這杯酒幹了!”

“幹!”周林一揚脖,把一杯酒喝了個屁股朝上,用手一摸下巴,“爽!”

“吃肉,這是用家鄉的黴幹菜燒的,我小姨子才從老家帶來的。”

“好吃,還是家鄉的菜正宗。”周林夾了一塊肉在嘴裏嚼著,“行呀哥們,和小姨子關係不錯呀,吃著碗裏的,又占著鍋裏的,嗬嗬。”

“別逗了,還真有點麻煩!”老鄉歎了口氣道。

“怎麽了?”周林問。

“嗨,不說也罷,來,喝酒!”

周林把眼一翻:“等一下,說說,有什麽麻煩?”

“唉!”老鄉又歎了一口氣,“男人就怕幹錯行,女人就怕嫁錯郎呀!我這孩的姨夫在家不正幹,吃喝嫖賭樣樣精,把一個好好的家弄得快散架了,欠了一屁股的債不說,還天天酗酒,回家就打老婆,這不,孩他姨跑到我們這兒來了,想找點事兒做做呢!”

“嗯,找到事做了嗎?”

“找是找到了,可住宿又是個問題,總不能和我們天天擠在一起吧?租房吧?拿那兩個錢也不過隻能夠交租的。”老鄉倒起了苦水。

“嗯,這倒也是。”周林說,“有了,就讓她先住到我的那間小平房裏吧。”

“這合適嗎?”

周林顯出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情來:“怎麽不行?就住在我的小平房裏,對外人說是我親戚臨時來隊,先住下來再說。”

“那太好了!等她晚上回來,我就送她過去。”

“行!”

“關鍵的時候還是老鄉頂用呀!來,我們兄弟倆再幹兩杯!”

“幹!”周林早忘記了自己的酒量。

周林在自家的席夢思上又一次“占領了陣地”,盡情地傾瀉了一番,就進入了甜美的夢鄉。醒來的時候,感到頭還有些痛,嗓子也有些發幹。伸手去摸茶杯,卻觸到了柔軟的“山峰”。周林睜開眼睛,才發覺身邊躺著一個女人!周林以為是自己在做夢,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挺疼!周林有點懵了!

“大哥,你醒了?你睡得真香。”那女人過來想抱周林,周林嚇得一下跳起來,慌忙抓起衣服,就胡亂穿起來。

“我怎麽會睡在這兒?”周林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喲,大哥真會開玩笑,剛才還猴急猴急地,怎麽,睡這一會就不認賬了?”女人說,“你把我當什麽了?我可不是雞,雖說我那當家的不是東西,但我也不是隨便的人。”

“這,我沒幹什麽吧?”周林一邊扣風紀扣,一邊問。

“哼,你們男人都是這德性。自己做的事自己不記得了?”

“對不起,我酒多了,什麽也不記得了。”

“沒事,大哥,你不用怕,我不會賴在你身上的,對誰也不會說。”

周林用雙手狠狠地抓著自己的短發,腸子都快悔青了:真糊塗!怎麽糊裏糊塗上了別人的床了呢?萬一被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呀!想到這裏,周林感覺脊背都濕透了。

現在要做的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周林輕輕地把門拉開了一條縫,往外看了看,還好,沒一個人。這兒相對偏僻些,沒有家屬來隊的時候,這兒很寂靜。周林忐忑不安地走出這個家屬臨時來隊住的小院,急急地向宿舍奔去。

天早黑了,周林路過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孫建群正和幾個助理員一起打牌,吵成一團,根本沒有人注意他的存在。周林把心放在肚子裏,回宿舍喝了杯水,才回味起“衝鋒”的滋味……

(三)

一輪彎月斜掛在樹梢上,淡弱的光線為安靜的營區披上了一抹朦朧的色彩。遠處,不時有一兩隻螢火蟲飛過,閃亮著,鑽到路旁的冬青叢中,不見了蹤跡……

周林挎著槍,警惕地看著周圍,沒發現什麽情況,輕手輕腳地進入了他的那間小平房。

自有了上次的“夢境”之後,周林回這兒的次數多了。當然,每次他都十分小心。在習慣成為自然之後,周林膽子慚慚大了起來。

今晚他站第二崗,才從魯兵手中接過崗來,就利用這個機會過來繼續“溫存”了。或許是壓抑太久的原故,一番**過後,周林竟摟著女人睡著了……

分部軍務科值班參謀到M倉庫抽查崗哨的落實情況,在營區轉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有一個哨兵巡邏,於是找到倉庫的戰備值班室。

“你好,我是分部軍務科的鄧參謀,過來查一下崗哨的落實情況,可是轉了半天沒見一個哨兵。”軍務參謀敲開值班室的門,對值班的人員說道。

值班員翻出值班日誌,拔通了孫建群家的電話。

“喂!孫教嗎?我是倉庫戰備值班室呀,對,現在有個情況向你通報一下,今晚的崗哨是你們分隊安排的吧?現在分部軍務科過來檢查,沒發現有人站哨嘛!你馬上過來?好的,我們在值班室等你。”

一會兒的功夫,孫建群到了:“走,一起到分隊去看看。”

分隊的宿舍很安靜,戰士們早已進入了夢鄉。

“魯兵,醒一醒。”孫建群把魯兵叫醒了,“你的下一崗是誰?”

魯兵被孫建群的手電光刺得睜不開眼睛,用手擋住光線說:“周林第二崗,我把他叫醒,接了崗了。”

孫建群把手電一晃,周林的床鋪的確空著。

“這就怪了?這小子站崗站到哪兒去了?會不會去廁所了?”孫建群自言自語地說道。

“應該不會,我在倉庫轉了很久了,沒見到人,才過來找你們的。”軍務參謀說。

他們說話聲吵醒了一名誌願兵的美夢,翻了個身嘟嚷了一聲道:“最近周林常回自己的那間小平房,說不定他躲在那兒睡覺呢,這家夥什麽事做不出來?”

“走,我們去看看!他媽的!”孫建群狠狠地罵了一句,帶著軍務參謀和值班人員向周林所在的平房去了。

周林的美夢在瞬間變成了噩耗,天堂與地獄的距離原來也就是一步之遙。

任由孫建群臭罵,一路上周林一聲不吭,像一個戰俘一樣,跟在孫建群的身後往宿舍走。

罵得好!罵得親那!周林恨不得讓孫建群打上自己幾個耳光才舒服。

“孫教,我錯了,請幫我一把,千萬不要把這事捅出去。我以前不會做人,您君子不計不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隻要這回您放我一馬,我周林從今以後隨您怎麽處置。”

孫建群沒有說話,低著頭往前走。

周林看看快到宿舍了,快步趕上,一把拉住孫建群的胳膊:“孫教,怎麽樣?我給您跪下了!”

“你起來!”孫建群一把拉住周林,“你呀,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為了三分鍾的快活,送了大好的前程,值嗎?我饒你?我怎麽饒你?我饒得了你上麵饒得了你?現在分部都知道了,明天肯定會追查下來,看我們主任剝不了你的皮!哼!先回去睡覺,好好考慮一下,等著處分吧!”

周林像一隻落水狗,一聲不響進了宿舍。

完了,一切都完了!雖說是你情我願,如果她死不承認,賴我強奸,我哪還有嘴說得清?還不如上次進警備司令部呢,奶奶的,這下要進軍區法院了!

唉,想我周林,一步步走到今天,雖然算不上有多大的進步,但也總算跳出農門了。沒想到一時糊塗,竟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來。真要是進了軍事法院,還不知要蹲多少年?

罷,罷,罷!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周林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輕輕地帶上門,打的去了車站。

第二天一早,M倉庫傳來令人震驚的消息:周林跑了!

(四)

許小輝“嘣”地一拍桌子,氣得把電話猛地一推,碰倒了自己的茶杯,茶水灑了滿桌都是。孫建群搶上前來為他收拾,被許小輝喝住了:“你該做的做不好,不該做的倒認真!你說,出了這事兒你為什麽不及時匯報?你的工作是怎麽做的?”

孫建群一聲不吭,大口大口地吸著煙。

“去,叫保衛幹事到我辦公室來,研究一下尋找方案!我告訴你,這事可算鬧大了,要是周林在外邊想不開,尋了短見,哼,我們都得玩完!”

孫建群唯唯諾諾地出去了。

部隊兵分幾路,北上南下,開始尋找周林的下落。而就在尋找小組外出後的第三天,周林卻自己回到了部隊。

也許周林不跑,問題並不會那麽嚴重,人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在經過黨委研究,上報分部批準後,周林被撤銷了誌願兵資格,按五年的上士退伍回家。

沒有紅花,沒有鑼鼓,在一個靜悄悄的夜晚,周林靜悄悄地離開了生活了近十年的軍營。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我配嗎?!我呸!周林恨不得能把自己留下來,明天送到前線去,哪怕去踏雷場!堵槍眼,去托炸藥包!可惜呀,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錯,錯,錯!

周林事件在分部範圍內進行了通報,M倉庫主任政委在分部作了檢查,並製定了整改措施,對部隊進行了一次作風紀律整頓。周林作為反麵教材,多次被政治處幹事寫入到材料中,成為教育部隊,教育士官的“典型”,恐怕連周林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他最後為部隊做出的“傑出貢獻”。

就在周林走後不久的一個星期天,魯兵坐在宿舍正寫著文章,聽到外邊有人叫自己,於是放下筆,走出宿舍,孫建群正站在辦公室門前向他招手:“魯兵!大門口哨兵打電話來,說你女朋友來了,現在大門口,你快去接!”

“真的?”魯兵驚訝地問道上。

“嗬嗬,我還能騙你?是真的,快去吧,看把你激動的!”

“哦。”魯兵這才反應過來,一邊往大門口走,一邊想著心事。遠遠地,他看見劉佳衣著光鮮地站在門口,腳下放著行李包,正在那兒左顧右盼。

魯兵很平靜地上前打了招呼:“你來了?”

“嗯。俺來你不歡迎?”

“沒。怎麽事先不與我說一聲?”

“事先也沒準備來,忽然想來就來了。”

“走吧,我先帶你去招待所。”魯兵提起地上的行李包,帶劉佳去部隊招待所,辦理住宿手續。

一切安排妥當,魯兵要回保管隊,卻被劉佳叫住了。“別急著走,和你談點事兒。”

“什麽事兒?”

“我要你跟我回家結婚!”劉佳開門見山地說。

“什麽?”魯兵一愣,“怎麽說結婚就結婚呀?”

“對!”劉佳的語氣不容置疑,魯兵感到有點惱火。

“暫緩一下吧,現在肯定不行。”

“為什麽?”

“你先別問這麽多了,我們再商量好吧?”

“有什麽好商量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劉佳氣哼哼地說道,“我早聽說了,你要提幹了,心眼變花花了……”

“你怎麽這樣說話?我都和你領了證了,我還能怎地?”

“我不管,你這次就得請假跟我回家結婚!”劉佳有點蠻橫地說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

“我找你們領導!”

“你這不是胡來嗎?!”魯兵感到談話越來越不投機。

“什麽?我胡來?你替我想過嗎?村裏和我一樣大的,誰沒有抱上娃?村裏都說你變心了,故意拖著不結婚。”

“別聽他們胡扯!”

“我不管,我家人說了,這次你必須跟我回去把事兒辦了!”

“你……”魯兵一時不知說什麽了,內心感到特別鬱悶。自己的婚姻怎麽在別人的操縱下,一步步走到這個田地了呢?在這樁婚姻裏,沒有一點情感因素,沒有一點個人意誌,自己是被動的,無奈的,可悲的。現在竟然遭遇逼婚!鬱悶!鬱悶啊!

不,我不能!我不能欺騙自己,再也不能委曲求全了!愛情是神聖的,它不應該是令人窒息的枷鎖,是捆綁在心靈的重負。現在,我要依靠組織,把這事來個徹底的了斷,還我一個清白之身,自由之身!我沒有理由放棄追求人生最美好的東西!

想到這裏,魯兵轉身出門,找教導員孫建群匯報思想去了。

(五)

“他媽的,你最好別給我再惹事兒!”孫建群把眉頭一皺,“你偷偷地領結婚證,沒有經過組織審批,這事兒還好說,現在已成為既定的事實了,弄不好,會影響你的前程,我勸你慎重考慮,特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我想過了,雖然我也不想,但她現在非要讓我回家去結婚,我怎麽辦呢?我也不想為組織添麻煩。”魯兵苦惱地說道。

“這事兒我還做不了主,我要向倉庫領導匯報一下。你考慮清楚,一旦報上去,什麽後果,我可不敢保證。”孫建群把茶端起來又放下,“我個人的觀點,是你做好劉佳的工作,讓她不要在部隊鬧騰,你知道,部隊出了周林這樣的事兒,領導對這事兒太敏感了,有什麽事,先緩一下再說……”

“可是,這由不了我……”魯兵無奈地說道。

“好吧,既然是這樣,你先回去,我來和庫領導匯報一下。前提是,你要保證劉佳不要出什麽事情,不然,很難辦……”

魯兵答應著,低著頭出去了。孫建群低聲罵了一句髒話,然後抓起電話,撥到了政委的辦公室,把魯兵的情況詳細地向政委作了匯報。

其實,這會兒,劉佳已坐到政委的辦公室裏。

“我都知道了!”政委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看到孫建群進來,政委和善地對劉佳說道:“小劉同誌,你先回招待所休息吧,這事兒,我們會為你做主!等我們了解一下情況,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的。”

“感謝首長。”劉佳摸著淚出去了。

“真沒想到,魯兵這小子會是這樣的人,看來我們都被他蒙騙了!”

“是不是他私自領結婚證的事兒?”

“哼!這隻其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雖然沒有通過部隊領了證,那也是地方政府把關不緊,隻要年齡夠,也不算什麽,沒想到魯兵現在要和人家解除關係。知道吧?他們關係不一般了!都那個了!”

“魯兵小子向我保證,絕對是清白的。”

“聽他小子胡說,人家一個姑娘家,哭哭啼啼的把什麽事兒都向我說了,要不是到這個份上,怎麽會這樣?這是個道德問題。你回去對魯兵說,他提幹的事兒,還沒定下來呢,別想什麽糊塗心事!魯兵的工作,你來做!分部工作組馬上要來我們倉庫蹲點,可不能出什麽漏子。”

“哦,好的。”孫建群從政委辦公室出來,心裏特別惱火,怎麽保管隊竟攤上這種事呀?真他媽的煩!

魯兵把胸脯拍得直響,向孫建群表白著自己:“我以黨性和人性擔保,我和她沒有那檔子事兒!”

“你不要和我說這些好不好?!我也是真心想幫你,是為了你好!”孫建群見自己做了半天的工作,沒用一點兒成效,氣得差一點把茶杯摔了,“告訴你!我這是代表組織的意見!”

“真心為了我好,那就為我開張證明,讓我回去把關係解除了。”魯兵的強脾氣也上來了。

“證明不好開的。”

“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你是軍人!你是黨員!”

“是的,我是軍人,我是黨員,但我也是中國公民!”

針對魯兵的辯白,孫建群感到有點兒理屈詞窮,一下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應對了。托著腮,半天沒有言語。

“你要考慮到你這樣做的後果!”

魯兵沒有回答,起身就要出去,被孫建群叫住了:“談話還沒有結束呢!你去哪兒?!”

“上廁所!”魯兵幾乎是在吼道,“可以吧?!”

(六)

“關於魯兵的問題,大家都發表一下看法吧。”政委幹咳了兩聲,繼續說道上,“魯兵同誌在此之前的確是不錯的,也為倉庫爭得了一些榮譽。但是功是功,過是過,在重大的原則問題上,我們也不能護短。我們今年出現了一個周林,已經為部隊造成了極惡劣的影響,再不能出什麽事端了。否則,我們倉庫要想翻身,不知要到什麽時候。魯兵的事兒處理不好,劉佳想不開,再有個三長兩短,那麽,我們誰也推不掉這個責任。我的看法是,提幹的事兒暫時放一下,繼續做魯兵的工作,做不通,隻有讓他退伍。大家看看,有什麽好的建議和辦法?”

“該做的我都做了。”孫建群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魯兵就是不肯結婚。”

“能不能讓陳天軍出麵幫助做做工作?他對魯兵可能更了解一些。我覺得,盡量再把工作做細一點,本著對同誌負責的態度。政委,你看呢?”倉庫主任許小輝和政委商量道,畢竟是自己一天天看著成長起來的戰士,實在下不了手呀!

“我也這樣想過,曾讓老陳找魯兵談了。”業務處長蔣大勇說道,“好像魯兵鐵了心一樣。有人傳聞,魯兵過去曾和通信站的一個女兵關係不錯,後經我們調查,完全可以排除這種可能。魯兵在作風方麵,沒有什麽問題,一是一,二是二,我們不能無中生有。”

“既然是沒有挽回的餘地,那我們也隻好忍痛割愛。不能因為一個人而影響到部隊整體。像這種情況,還從沒有碰到過,處理起來的確很棘手。”政委說道,“上麵又在摧要提幹的有關材料了,也不能拖下去了!我和主任交換了看法,不行,我們就實是求是,晁亮工作表現也不錯,我們就改報晁亮提幹。我看,我們現在就舉手表決一下吧,同意我的看法的,請舉下手!”

幾名常委和基層主官,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動。

“我再說一遍,同意我看法的請舉手!”政委率先把自己的右手舉過了頭頂。

“好了,我算被你害慘了!你該滿意了吧?我今年退伍!”魯兵從孫建群辦公室出來,直奔招待所,對正在收拾東西的劉佳悲涼地說道。

“我害你?又是誰害我?!”劉佳冷冷地說道,“你為我想過嗎?這麽多年我容易嗎?”

魯兵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說道:“其實,我們都不容易……”

“哼!再不容易你是男人,你有事業,我有什麽?!”

“還談什麽事業?我幾年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魯兵一聲哀歎,“其實,我並不是因為提幹才和你談這事兒,我們的事兒遲早會是這樣的結局。”

“現在我們倆扯平了!我等你回家辦手續,既然你看不上俺,俺也看不上你呢!有什麽了不起?”

“如果你抱著這樣的心態,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魯兵感慨地說道,“我退伍也沒有什麽,當兵本來就是盡義務的,退伍也不是丟人的事兒。”

“哼!”劉佳冷笑了一聲,沒有言語。魯兵抬頭看著窗外,遠處那一排排水杉已紅得像一幅油畫,西安的樹葉也快紅了吧?不知為什麽,魯兵閃過一絲這樣的念頭。人就是個怪物,近在咫尺的,卻感覺遠在天涯,兩顆心永遠無法靠近;遠在天涯的,卻感覺就在身旁,心一動,人就在了。那樣的牽掛,那樣的思念,多純潔,多美好,多溫馨呀!一絲溫暖的感覺,忽然從魯兵的心頭拂過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魯兵站起身來,整了整軍裝,手按在領花上停留了很久。他輕輕地撫摸著領花,又摸過上衣的每一顆扭扣。心裏說不了有多麽留戀!舍不得呀,舍不得!也許自己和軍裝相伴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想到這五年來的苦與樂,這五年來的曆程,五年來的奮鬥,五年的青春,在軍營度過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不盡百感交集,不知不覺中淚水爬上了麵頰。

(七)

天還沒有亮,晁亮就爬了起來,到炊事班查看麵粉的發酵情況。這幾夜他激動地難以入睡,把房間內存有的幾張報紙反反複複翻了個遍,連廣告都快能背下來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呀,嗬嗬!天上不是還能掉下林妹妹嗎?我們家的祖墳一定在冒青煙了,不然這等好事還能輪到我的頭上?

晁亮想了很多,也想了很遠,也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兒。想到了父親對自己的責罵,想到了中專生對自己的譏諷,想到了今後光明的前程。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晁亮!”一個人在背後猛地拍地了下他的肩膀,把晁亮嚇得一哆嗦,回頭一看,才發現是楊宗偉跟在身後。

“你這家夥,嚇死我了,從地下冒出來的?”

“嘿嘿,看把你嚇的,膽竟這麽小!”楊宗偉開懷的笑聲傳出很遠,“領導起這麽早做什麽去呀?”

“到夥房看看,你這是從哪兒來呀?”

“回家!”楊宗偉指了指身上背著的包,“要轉次車,順便過來看看你們。”

“哦,怎麽不等換了裝了再走?”

“嗨,那誌願兵的服裝不穿回去也罷!”楊宗偉得意地笑著說,“圖個實惠,月月能拿工資就成。事定下來了,先請個事假,一個月的探親假是跑不掉的,怕什麽?”

“祝賀!領工資可是要請我喝酒的!”

“要請也輪不到我請!哈哈!你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都快提幹了,還在我麵前裝蒜!”

“你怎麽知道的?”

“嗬!你以為哥們調出分部機關就沒人了是嗎?什麽消息我不知道?”楊宗偉還是那副洋洋得意的神色,“魯兵也真是,要不是換了花花腸子,別說提幹,最起碼也能和我一樣,弄個誌願兵轉轉。唉,我早看出來他和我們不是一路人!我看他回家還能怎麽地!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你不能這樣說他,其實,他也有苦衷的。”晁亮為魯兵辯護道,“你不清楚他的事兒。”

“得了,哥們,你也不要護著他,他要是不出事兒,你也別想進步,你不欠他人情!”

“別說了,魯兵也夠倒黴的了,如果可能,我倒是願意讓他。”晁亮非常同情地說道。

“好,不說了,我餓了,快弄點東西給我吃吧,我還要趕路呢!”楊宗偉拉起晁亮,一起進夥房去了。

魯兵在苦苦地思索著自己的出路。留隊的希望不大了,一顆紅心也要做兩種準備了。不過,現在的自己,麵對生活,已不再感到害怕。他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起,自己多出了這麽一付勇氣來!經過五年的軍旅磨練,自己早已不再是過去的魯兵,變得更加成熟,更加堅強,更加自信了!人說,自信的背後是實力。是呀,自己不僅具備了生存的各種技能,更具備了一種無畏、拚搏的精神,有了這種精神,便沒有吃不了的苦,沒有做不成的事!訓練場上的強將,生活中也不會做矮子!

想到這些的時候,魯兵感覺心裏亮堂多了。而這一切,都離不開部隊的培養,離不開軍旅的錘煉呀!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當兵,我還要考軍校,穿一輩子軍裝!

一抹斜陽透過樹林,暖暖的,照在魯兵的身上,魯兵倚著那棵大樹,睡著了。

“魯兵,魯兵!”睡意朦朧中,魯兵聽到有人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睜開眼,見是分部趙林瑞政委,劉培,還有陳天軍,都站在自己跟前,魯兵慌忙站起來,心頭一酸,叫了聲“政委”,淚水早已滑落!

“你的事兒,我都知道了,我們過來蹲點,聽你們陳所長說了你的事兒。回頭,我再詳細了解一下情況,希望你不要想不開,該吃飯吃飯,該做事做事。至於走留的事兒,聽組織安排吧,要相信組織。”

“是呀,找個時間,把情況再對趙政委說說。”陳天軍在一旁說道。

“哭什麽嘛!魯兵!多大的事兒!”劉培也勸道。

“你先回去,我們先到各個基層轉轉,回頭我再找你了解一下情況。”趙林瑞很和藹地摸了一下魯兵的頭,然後帶著劉培和陳天軍到分隊去了。

(八)

“喂,魯兵嗎?聽出我是誰了嗎?我是後勤部姚幹事呀,對,姚誌敏,哈哈!把老指導員都忘了,你小子真不夠意思,從來不到這兒看看我。今年怎麽樣?有什麽打算?這樣的,你們原來的雷有才隊長,昨天到我這兒來了,他們集團公司想讓我幫忙招幾名高素質的退伍戰士,你們隊長對你十分欣賞,這你是知道的。對,昨天特地提到你,嗬嗬。你要是願意,就給我說一下。他最近很忙,回總公司去了,過段時間回來。好,你可以考慮一下,不勉強。不過,你們隊長還是十分希望你能去幫他,這對你來說,也是個機會。”

“謝謝您,指導員,請代我也謝謝隊長的厚愛。我暫時定不下來,不知是否能留隊。”

“這還不在於你自己嗎?部隊一般想走容易,想留下難,這我清楚。希望你早做打算,把握好這次機會,過了這村,可沒有這店嘍!先這樣吧。”姚誌敏在那端掛上了電話。

魯兵惹有所失地掛上電話,頭腦一片混亂。是呀,這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如果錯過,也不知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可是,隻要有留隊的希望,我還是要爭取留隊,提不了幹,就轉個誌願兵也好,在部隊多幹幾年!誰讓自己這麽熱愛軍營生活呢?

可是,這一切,隻是我個人的想法,走與留,要聽從組織安排呢。

就在魯兵心事重重的時候,機關會議室裏,也正在討論關於魯兵的問題。趙林瑞在談著自己的看法:“大家注意到沒有,前天的《解放軍報》上有一篇關於軍人婚戀的文章,文章呼籲,部隊要一改過去那種陳舊的觀點。不要動不動就給同誌戴上‘陳世美’,‘負心漢’的帽子,對戰士們施以高壓。對具體問題要具體對待,不能一棍子打死。我想,這是在提倡一種全新的觀點,國家的法律規定婚姻自由,它有兩層含意,我們往往忽略了它的另一層含意,那就是結婚自由,離婚也自由。當然,我們並不提倡把婚姻當兒戲,但也不能包辦捆綁婚姻嘛,啊?哈哈!俗話不是說了嗎?捆綁不成夫妻嘛!我認為,我們應該正確處理好這個問題,依靠地方政府,把問題解決好。在這件事情上,魯兵也有過錯,但這過錯也不是他主觀造成的,是吧?我的意見就是這樣,大家談談還有什麽不同的看法?”

趙林瑞的一席發言,像熱油鍋裏放了把鹽,話音剛落,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趙政委,我同意您的看法,不過,提幹的名額已沒有了,魯兵留下來怎麽處置?現在轉士官也要按編製了,沒有編製,想多留一年也難。”倉庫主任許小輝說道,“我們可以派人去他的老家協助解決他的個人問題,但留下來,總要有個說法,他已超期服役兩年了。按規定,不提不轉,一律要退伍的。”

“我?嘿嘿,好吧。”劉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為打交警的事兒,我沒少挨老頭子的罵!不過,像魯兵這樣的戰士,我能做的,肯定不推!”

“好,蔣處長在上報名額的時候,暫把魯兵留下來。”許小輝說。

“好的!”蔣大勇衝著在一邊錄紀要的參謀說,“把這條記下來吧?”

上士魯兵坐在連隊的值班室裏,埋頭寫著一篇關於後勤倉庫改革的論文。此時又是一年梨花開了!陽光,一片燦爛無比的陽光,穿過牆外的那片樹林,照射在魯兵的窗前。魯兵放下手中的筆,剛想伸個懶腰,桌上的電話猛然響了!

“魯兵吧?我是政委。這樣,剛接到分部幹部科通知,讓你三日內到後勤幹部部報到,到政治學院參加業務培訓。先祝賀你!到那邊,好好學習!”

“是!知道了,謝謝政委!”魯兵放下電話,興奮地跳了個高,一拳打在牆壁上,把剛準備進來的通信員嚇了一跳。

“什麽事這樣高興,班長?”通信員一張白淨的娃娃臉寫滿微笑,從一疊報紙中抽出一封來信,交到魯兵的手上,“班長,給,你女朋友的來信!”

“新兵蛋子!少在這兒亂猜,拿來我看!”魯兵奪過來信,掃了一眼信封,臉騰地一下紅了。

信是王小梅寫來的,很簡短:

你好,魯兵。從我老鄉那兒,知道了你的近況,為了不影響你的前途和引起別人不必要的誤會,我一直沒有再給你寫信。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就快離開學校了。你可能想不到我會去什麽地方吧?告訴你,我決定去青藏高原了!組織上已批準了我的申請。

去年,院校曾組織我們到高原去實習,在那些日子裏,我被高原軍人的忠誠以及他們高尚的靈魂所震憾!你不會笑話我天真吧?隻要你去過高原,去感受一下高原的風,高原的氣息,高原人純美的笑容,還有那些隱約出現在天邊的綠色軍裝,我想,你會和我一樣,在心中充滿感動的。從那時起,我就決定走進高原,把自己的青春融入那片綠色了!

我並不留戀都市的繁華,隻求自己的人生過得充實,有意義。其實,一個人的靈魂比一個人擁有的地位更重要!謝謝你,魯兵,從你身上,我學會了很多,真的。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最棒的!

在大雪封山的時候,大半年收不到信或許都是正常的,但是我早做好心理上的準備。我也希望能經常收到你的信,得到你的鼓勵,在大雪封山的日子,讓我能時時感受一點友情的溫暖。但我知道,這也許是不可能的,隻是心裏想著而已。

此致

敬禮

你的戰友:小梅

魯兵輕輕地把信合上,裝入自己的衣袋裏。走出辦公室,外麵一片春意盎然……

(全文完)

――2006年6月1日晚23:29時完成一稿於南京六合書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