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妙手神技

那日渡船靠岸,滕雨和何蓉離開後,以“黑痣”為首的那群解差押著船艙上的兩撥囚犯沿著江邊走了幾裏路後,拐入了一道山穀裏。山穀裏有一家酒館,方圓幾十裏也隻有這一家酒館。那群人走進酒館裏。

酒館裏靠窗的位置,麵對麵坐著兩個人,他們一個穿著陳舊長衫,像落魄文人;另一個短衣打扮,像落魄文人的隨從。這兩個人走進酒館後,誰也沒有太在意他們。江南的通衢大道和蜿蜒小徑上,經常會有上京趕考的或落第返鄉的學子。

幾名解差坐在桌子邊,囚犯們靠著牆壁坐在地上,他們伸直了走得又酸又累的腿腳,臉上滿是汗水衝刷後留下的汙跡。

店小二把飯菜端了上來,是幾隻焦黃的、香噴噴的烤雞,解差們一人一隻,撕掉雞腿,放進嘴裏,雞骨頭被嚼得咯吱作響,濃鬱的香味彌漫了整個酒館。囚犯們一齊吞咽著口水,喉結劇烈地上下滑動。

解差們快要吃完了,囚犯們的“飯菜”也提來了,是兩桶洗鍋水,上麵飄著幾片菜葉。戴著枷鎖的囚犯們站起身來,排著隊挨個把頭伸進木桶裏吮吸;被捆綁的囚犯也站起來,他們中有幾個人咬牙切齒,怒不可遏,有一個人踢翻了木桶。小二嚇得趕緊躲在後廚裏。

一個吊角眼的解差不懷好意地譏笑道:“踢得好,踢得好。”

戴著枷鎖的囚犯們吸幹淨了木桶裏的菜湯後,“黑痣”宣布過會兒繼續趕路。被捆綁的囚犯說:“我們還沒有吃飯。”

“吊角眼”說:“是你們自己不想吃,關老子屁事?”

這邊解差和囚犯吵得不可幵交,那邊的落魄文人和隨從冷冷地看著。他們的目光銳利得像刀子一樣。

雙方推搡中,一名囚犯的衣服被撕破了,露出了臂膊上的黑色印記,那是一隻展翅飛翔的老虎。

落魄文人和隨從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眼睛睜得滾圓滾圓。

囚犯和解差爭執不下,解差們抽出刀片威逼,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了說話聲:“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些人的飯錢,我包了。”

大家回頭一看,是剛才坐在窗口的那個窮酸文人。

“吊角眼”上下打量著落魄文人,他問道:“你大爺的,驢槽裏伸進來個馬嘴,你是幹什麽的?”

落魄文人說:“上京趕考。”

“黑痣”在旁邊說道:“甭以為你是個秀才,就可以來管大爺的事,大爺有公務在身,你敢阻攔,連你一塊兒抓了。”

“吊角眼”趁機說:“就你這副窮酸樣兒,考一百年也考不上。”

落魄文人聽到有人詛咒他,也不生氣。他從桌子上抓起一隻茶杯,拋向空中,茶杯在空中飛速旋轉;這隻茶杯尚未落地,他又抓起第二隻茶杯,拋向空中;兩隻茶杯都在空中轉動時,他又抓起第三隻茶杯拋向空中。三隻茶杯走馬燈一樣在空中轉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少頃,三隻茶杯穩穩落在了落魄文人的手中,落魄文人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吊角眼”又譏諷道:“原來是個玩雜耍的,玩雜耍的不好好玩,偏要上京趕什麽考,我剛才說你一百年考不上,現在看來,兩百年都考不上。”

解差們一齊哈哈大笑。

落魄文人神色如常,一點兒也不惱怒,他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然後轉身走出酒館。他身後那個隨從,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落魄文人和隨從走出去後,“黑痣”叫來店小二,要結賬。可是,他一摸腰間,愣住了,錢袋子不見了。他把身上的每個口袋都檢查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錢袋子。他對解差們說:“誰先把賬結了。”

解差們答應了一聲,手都不約而同地摸向腰間,裝模作樣,爭後恐先。每個人一摸後,都臉色大變,腰間的錢袋子都不翼而飛。

“黑痣”看到解差們的臉色,知道著了道兒,他對店小二說:“暫時賒欠,下次給你統一結算。”

店小二為難地說:“主家不在,我實在做不了主。”

“黑痣”拉長臉說道:“做不了主?讓這個給你做主。”他想把腰牌掏出來,可是,腰牌也找不到了。他讓解差們掏出腰牌,可是沒有一個人能拿出腰牌,他們的腰牌也都不見了。

“黑痣”懷疑是剛才那個落魄文人搗的鬼,他提著刀追出門外,門外早就沒有了落魄文人和隨從的身影。

“黑痣”憤憤地罵:“老子抓住他,一定碎屍萬段。”

“黑痣”帶著解差們強行闖出店門,店小二看著他們手中明晃晃的刀片,也不敢再阻攔。

解差們押著囚犯們又上路了,他們一路都在罵罵咧咧,把落魄文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了,囚犯們像一群疲憊的牛慢騰騰地走著。隻有金植勳和河川的心中翻江倒海,他們知道這個落魄文人的手法出神入化,但都不知道他是什麽路數。

一群人繼續前行,來到了修水邊。修水上原有一座木橋,現在已經被搗毀了。木橋前站立著兩個人,他們抱著膀子,江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遮沒了半張臉,但從他們的衣著上能夠看出來,這就是方才在山穀酒館裏的兩個人。

金植勳知道來者不善,一場大戰即將爆發。他對那群戴著伽鎖的人,用朝鮮話隻說了一個字:“逃!”

解差們也知道這兩個人來者不善,但是,他們沒有把這兩個人放在眼裏,因為對方隻有兩個人,而自己這邊有一群人,對方赤手空拳,而自己這邊人人手持腰刀。

虯髯大漢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他走到距離那兩個人隻有一丈多遠的地方,停住了,用腰刀指著落魄文人說:“膽大包天,太歲頭上動土,敢偷老子捫的東西。”

落魄文人鼻子裏哼了一聲。隨從模樣的人依然一句話也不說。

虯髯大漢說道:“把老子們的錢袋和腰牌通通拿出來,饒你不死。”

落魄文人指著那被捆綁的囚犯說道:“放了他們,我饒你不死。”

虯髯大漢殺氣騰騰地看著落魄文人。落魄文人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腰牌,一揚手,腰牌全落入了修水中。

虯髯大漢非常氣憤,他掄起腰刀,砍向落魄文人。落魄文人站立不動,他旁邊的隨從跨前一步,在腰刀尚未落下時,已經架開了虯髯大漢手持腰刀的胳膊,然後手腕一扭,抓住了虯髯大漢的手腕,另一隻手向著虯髯大漢的肘部切去,虯髯大漢的肘關節哢嚓一聲脫白了,腰刀掉在了地上。

“黑痣”看到虯髯大漢僅僅一照麵,就被打成這樣,就對所有的解差喊道:“衝上去,剁了這個王八羔子。”

解差們一齊衝上去,圍著隨從一頓亂砍。隨從一閃身,一名解差的腰刀砍空了,隨從飛起一腳,那名解差的身體就像麥捆子一樣向後飛去。

落魄文人撿起虯髯大漢的腰刀,走到那群被捆綁的人群麵前,用東瀛話問道:“德山將軍的飛虎營?”

河川喜出望外,他忙不迭地用東瀛話說:“我們是德山將軍的飛虎營,作為先遣隊潛入中原,為德山將軍進入中原掃清障礙。”

落魄文人提刀割開了河川身上的繩索,然後把腰刀交給了河川,河川割開了另外幾個東瀛人身上的繩索。

修水岸邊亂作一團的時候,戴著木枷的朝鮮人無人搭理。金植勳看著身邊的修水,用朝鮮話喊道:“跳下去。”

朝鮮人舉著木枷,一齊跳進了修水中。水流湍急,湍急的水流衝走了朝鮮人,朝鮮人漂在河水中,木枷好像救生圈一樣,一路載沉載浮。他們的身影在河水中愈來愈小,最後消失在了遠方。

解差們手持腰刀,圍攻隨從,卻被隨從指東打西,連連中招,不斷有人倒下去。那些被解除了捆綁的倭寇也加入了戰團,“黑痣”看到情勢不妙,率先逃走。其餘的解差也紛紛逃命。

落魄文人用東瀛話喊道:“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解差們跌跌撞撞逃向一片樹林,倭寇窮追不舍,就在解差們麵臨滅頂之災的時候,樹林裏走出了一個中年男子,他攔住了倭寇。

衝在最前麵的河川看到解差們來了幫手,他一言不發,就掄起虯髯大漢的腰刀,砍向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一低頭,讓過腰刀,然後一腳踹向河川的膝蓋,河川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河川倒下去後,跑在第二位的隨從衝上去,他跳起來揮拳打向中年男子。他身體的力量加上跑步的衝力,威力十分驚人。中年男子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帶,借力打力,滿心以為隨從的身體會像紙鳶一樣飛出去,可是隨從卻在空中一反腕,抓住了他的手腕,身體落在地上。

隨從的身體剛剛落下來,中年男子就起腳蹬向隨從的心窩,隨從被迫放開了抓住中年男子手腕的那隻手,同時起腳踹向中年男子那條支撐身體的腿。

雙方電光石火般地交手了好幾招,誰也沒有占到便宜。於是都停手,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雙方僵持不下。

河川審時度勢,他想到:雖然自己這一方人多勢眾,但此處畢竟是解差的地盤,對方隨時有可能派人增援,因此不宜與對方纏鬥,應趕快離開。

河川這群人向南走。

河川對隨從滿臉崇敬,他用中原的語言一再表示感謝,隨從神色木訥,充耳不聞,落魄文人說:“橫岡君不會說中原的語言。”

河川問道:“莫非是我東瀛第一武士橫岡?”

落魄文人答:“正是此人。”

河川激動得眼淚差點掉下來,他說:“德山將軍派橫岡來中原,可見責任重大。”他看著落魄文人問道:“閣下是誰?”

落魄文人說:“我是角丸。”

河川激動得眼淚汪汪,他說:“我們飛虎營能夠同時見到東瀛第一神偷和

第一武士,實在榮幸之至。”

倭寇和丐幫的人離開了,中年男子和解差仍站在原地。

“黑痣”對中年男子說:“謝謝壯士救命之恩,請留下姓名。”

中年男子拿出腰牌。

“黑痣”和解差們大驚失色,趕緊彎腰參拜:“原來是總捕頭大人。”

中年男子正是周濟,他問:“和我動手的那個人是誰?”

“黑痣”說:“我們也不認識,今天才碰見的。”

周濟又問:“捆綁的這些人是什麽人?”

“黑痣”說:“他們偷了我們的腰牌,我們才把他們押解回來的,尚未來得及審訊。”

周濟看著“黑痣”那張蠢笨無知的臉,問道:“那戴枷的那群人呢?”

“黑痣”說:“那是一群高麗人。”

周濟嗯了一聲,他知道了這群朝鮮人的來曆。

不久前,朝鮮發生內亂。右議政聯合汀湖首領金植勳,向國王發難,發動宮廷政變,想要取而代之。不料走漏了風聲,國王先下手為強,處決了右議政,然後把金植勳和一大群江湖人士流放中原,永世不得回朝鮮。

沒想到,在修水邊,這群朝鮮囚犯趁著解差和倭寇打鬥,跳河逃脫。

周濟命令“黑痣”和那群解差道:“沿著修水,尋到下遊,一定要找到這群朝鮮囚犯。”周濟知道,這群朝鮮囚犯個個身懷絕技,如果從這裏逃脫,為害一方,將極難剿捕,後果不堪設想。

“黑痣”帶著解差沿河追下,周濟轉身向那群倭寇離開的方向追去,他要查明那群人的身份。

當天下午,周濟走出山穀,來到宣城縣。

宣城縣正在過集,縣城僅有的一條街道上人群熙攘,周濟穿行在鬧哄哄的

人群中,左顧右盼,尋找那群逃走的人。前方傳來吵鬧聲,周濟快步趕過去,看到三個壯漢正在毆打一個男子,男子倒在地上,不敢還手。

三名壯漢打完後,揚長而去。那名男子從地上爬起來,灰頭土臉,羞愧交加,低著頭快步離去。周濟覺得這個被打的男子似曾相識,急切間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就快步跟上去。

走到街邊,男子似乎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周濟一下子想起來了,此人是當年與自己同科參加武舉考試的劉安傑。此人一貫性格懦弱,說話像個女人一樣細聲細語。正因為他這種性格,周濟才能記住他。

劉安傑也認出了周濟,他返身回來熱情地握著周濟的手臂,但周濟看出來他的笑容很尷尬。周濟說:“我跟你回去吧。”

劉安傑帶著周濟回到軍營裏,他在軍隊中做把總?。同窗多年不見,劉安傑非常熱情,拿出了一罐白酒,張羅著做酒菜招待周濟。周濟想著那群人也逃不掉,就決定在同窗這兒盤桓一會兒。

周濟問道:“這些時日,兄台生活如何?”

劉安傑臉上擠出笑容說:“我很好。”

周濟又問道:“有沒有遭人欺淩?”

劉安傑神色尷尬,但還是搖搖頭說:“沒有。”

周濟說:“我們是同窗好友,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聽人說你雖然是把總,手下也有四五百健兒,但總是受人欺負,我今天就是為此事而來。”

劉安傑聽到周濟這樣說,神情突然黯淡,他說:“不瞞你說,此處屯兵數千,是東南沿海的後衛之所,有幾個把總是土匪招安過來的,動輒找上門來,合夥欺負我。我勢單力孤,不敢和他們對抗。”

周濟站起來,虎目圓睜,他說:“你去把他們都叫過來,看我如何收拾他們。”

少頃,六個膀大腰圓的把總走進房間,其中就有在集市上毆打劉安傑的那三個人。周濟坐在麵對門口的上座,麵如冰霜,冷冷地看著他們,連起身讓座的姿勢也沒有。

這六名把總不知道這個神情冷淡的人是誰,剛想出言探詢,周濟說道:“上酒。”

劉安傑抱過來三罐酒放到了桌子上。

六名把總知道這個人來者不善,但自恃這是在自己的地盤,人多勢眾,就大咧咧坐了下來,用驕橫的目光望著周濟。

劉安傑在每個人麵前的桌子上放了三個粗瓷大碗,所有碗裏都慢慢地斟上了烈酒。

周濟說:“先喝為敬。喝完之後,我有話說。”他說完後,就端起第一隻粗瓷大碗,一口氣喝下去,然後碗底朝天,沒有一滴剩酒。第二碗,第三碗,依然如是。

六名把總看到周濟這樣做,也不服輸,全部喝光了麵前粗瓷大碗裏的烈酒。

周濟對劉安傑說:“繼續倒,滿上。”

劉安傑倒滿了七個人麵前的二十一碗烈酒。

周濟又一碗接一碗地端起來,一氣喝完,一滴不剩,麵不改色,氣不粗喘。六個把總要逞強,也不得不喝完麵前的烈酒,隻是他們有的眼色迷離,有的麵紅耳赤,有的搖搖晃晃,但仍在勉強支撐著。

周濟又讓劉安傑倒滿了二十一碗酒,然後,他站起來,指著門外的旗杆問六名把總:“此處距旗杆頂有多遠?”

六名把總很認真地看著門外的旗杆,有的說有一百步,有的說有一百—十步。周濟拈弓搭箭,連瞄準都沒有,一箭射去,箭鏃插入了旗杆頂部。六名把總全都驚呆了。

周濟坐下來,又是連幹三碗,一滴不剩。他說:“這次我們變換酒令,誰的碗裏剩下一滴酒,就讓我射上一箭。”然後,他拈弓搭箭,掉轉方向對著六名把總。

六名把總嚇壞了,一齊跪在地上,叩頭求饒。

周濟說:“劉把總是我的同窗好友,誰以後再敢欺負他,我一箭射穿他的心窩。”

六名把總連聲說:“不敢了,不敢了。”

周濟說:“滾!”

六名把總抱頭鼠竄。

周濟離開軍營,來到集市,集市已經散了。街頭開店的人告訴周濟,有一群行色匆匆的外鄉人,在他的店裏買了兩蒸籠饅頭,向東走了。他開店多年,從沒有人會一次買這麽多饅頭,所以他對這群人印象深刻。這群人有的操著外地口音,有的一言不發,神情詭異。

周濟向東追去。

黃昏時分,周濟進入一座山林,酒勁兒開始湧上來。他脫下衣服,綁在腰間,大踏步前行,腳步咚咚作響,樹林裏的兔鼠鳥雀驚慌逃竄。天色完全黑下來,周濟正想著當晚如何住宿時,突然看到前方有一星燈光。

周濟又向前走了三四裏,來到一座寺廟裏。他揩去臉上的汗珠,將衣服重新穿在身上,上去敲門。廟門裏傳來了遲緩的腳步聲,一位老和尚顫巍巍地端著油燈,打開廟門,把周濟讓了進去。

周濟看到塑像前的長明燈飄飄搖搖,寺廟裏冷冷靜靜,就問老和尚:“寺廟裏還有人嗎?”

老和尚說小和尚白天下山買米,第二天才能回來。老和尚又歉意地說:“寺廟裏已沒有吃的了。”

周濟說:“不要緊,我隻借宿一晚,明天還要繼續趕路。”老和尚安排周濟睡在小和尚的房間裏。

周濟躺在禪房裏,窗外月色溶溶,蟲鳴啾啾,想到這幾天遇到的事情,他怎麽也睡不著了。酒勁上湧,似有萬千猛獸在胸中嘶鳴。他爬起身,來到禪院裏,想要打一趟拳,突然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

周濟蹲下身去,伏地聽聲,聽到遠處共有五匹馬奔跑的聲音,而且聲音愈來愈近。他看到禪院裏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就爬了上去。

五人五騎來到寺廟外,一齊下馬,其中一人走上前來,哐哐眶拍響了門環,其餘四人分立左右,向兩邊張望。老和尚聽見拍門聲,端著油燈,又顫巍巍地去開門。

五人一齊湧入寺廟,差點撲滅老和尚手中的油燈。有一個人說道:“把吃

的都端出來。

老和尚說:“沒有了。”

那個人說:“沒有了?怎麽會呢?”另一個人說:“肯定是藏起來了,不想

讓我們吃。”還有一個人說:“你不拿出吃的,把你的寺廟點把火燒了

先前說話的那個人在禪院裏觀望片刻,就去廚房翻找。片刻後,他又出來了,說:“真的沒有了。”另一個人說:“佛堂裏有供品。”那個人就走向佛堂。

老和尚聽到這夥人要吃供品,就跑過去拉住那個人,苦苦哀求說:“供品吃不得,那是給佛袓的。”那個人一把推倒了老和尚:“佛袓吃得,我也吃得。”老和尚在地上哀號,其他四個人哈哈大笑。

那個人走進佛堂,剛要去拿桌子上的供品,突然看到燈影裏走出了一個人,身材高大,如同天神。這人嚇得啊一聲,就失魂落魄地逃出了佛堂。

“天神”正是周濟。周濟趁著他們和老和尚糾纏之機,跳下銀杏樹,躲入了佛堂。

周濟走出佛堂,先前那個人嚇得連呼有鬼有鬼。其餘四個人紛紛拔出彎刀,站成一排,問道:“什麽人?”

周濟不答話,繼續向前走去。突然,其中一個人提著彎刀,向著周濟砍來。周濟抓起院子裏的香爐抵擋,彎刀砍在香爐上,鏗然有聲,火花四濺。香爐是用生鐵鑄造的,少說也有上百斤。周濟抓住香爐的兩隻腳,左右揮舞,毫不費力。

先前那人還在喊:“有鬼,有鬼。”旁邊一人罵道:“有什麽鬼!哪裏有鬼!”

四個人圍著周濟,剛才叫喊有鬼的人也提著刀圍上來。周濟站立著,以靜製動。突然,那些人大喊著,掄圓彎刀撲上來,周濟舉起香爐橫掃一圈,那些人趕緊退後,喊叫有鬼的那個人動作稍慢,被周濟一腳踢翻在地,他哭喊著:“我的腰,我的腰。”

周濟把香爐放在地上,向斜刺裏邁出幾步,指著其餘的四個人喊道:“老子赤手空拳,誰敢上來送死?”

又有一個人舉著彎刀衝上來,彎刀尚未砍下,周濟就跨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和肘部,一扭一送,那個人的胳膊就斷了。彎刀“哐”一聲掉在地上。那個人也算硬氣,用另一隻手撿起彎刀,沒有一聲呻吟。

其餘的人看到情勢不對,就慢慢退向廟門方向。叫喊有鬼的那個人和胳膊斷了的人先逃了出去,然後,一道呼哨聲響起,這夥人躍上馬背,向遠處逃去。周濟在後麵追趕,他想知道這些人的身份。

突然,前方射來一箭,帶著淩厲的破空之聲,周濟側身躲避,利箭射入了身邊的樹身,箭杆還在嗡嗡作響。

那群人騎著馬跑遠了,周濟追趕不及,回頭拔出利箭,看到箭身是用堅硬的柘木做成的。他心中一驚,這群人是從北方來的。北方多柘木,南方多竹子,北方製箭用柘木,南方製箭用竹木。

這群人用柘木製箭,使用彎刀,莫非他們是從東北方向來的後金人?後金!距離江南路途迢迢,他們來這裏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