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舟船遇險

滕雨向西行走了一日,看到一條大河洶湧澎湃,攔住去路,碼頭上人頭攢動,都在等待過河。這條河叫贛江。

河流綿延近百裏,隻有這一處碼頭,而且渡船一天隻有一趟,所以,渡口就變得極為熱鬧。一些生意人趁機在渡口開起了店鋪,賣飲食小吃的,賣土產

雜貨的,賣針頭線腦的,開客棧住宿的,幵窯子引客的,開賭場的……

滕雨走進一家飯館,點了一碗牛肉麵。牛肉麵還沒有端上來,突然從飯館外走進了一個少年,身短衣,戴著帽子,極為英俊挺拔。他的眼光在滕雨臉上一掠而過,突然露出欣喜的神情。滕雨覺得怪異,想要再仔細瞧他一眼,卻發現他背對著自己坐在了牆角。

碼頭川流如梭,飯館人來人往,滕雨也沒有在意。他想:那少年肯定認錯人了,認錯人是常有的事情。

吃完牛肉麵後,滕雨走上大船,大船共分兩層,樓上樓下快要坐滿了。滕雨走上大船,走上了二層。他低頭一看,看到那個俊俏少年也上了船,坐在一層。因為少年長得太英俊了,滕雨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總感覺在哪裏見過,但卻想不起是在什麽地方。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船家高喊“開船了”。然後抽掉踏板,準備起航。岸上突然跑來了十幾個人,齊喊“等等,等等”。船家隻好又搭上踏板。那些人走上大船,滕雨定睛一看,大吃一驚,那是倭寇和丐幫的人。其中的三個人他認識,分別是河川、潘家驥、貝人龍。

倭寇和丐幫一行人一上船就在一層的人群中亂衝亂撞,四處查看尋找,被撞的人有的躲在一邊,有的罵罵咧咧,他們也不以為意。滕雨看到一層的俊俏少年悄悄爬上了二層。

倭寇和丐幫的人來到樓梯口,即將爬上二層,滕雨緊張地思慮著退敵之策,突然看到有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倭寇和丐幫的人。潘家驥看到己方人數眾多,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要放倒那兩個彪形大漢,然而,兩個彪形大漢的身後卻閃出了幾個人,一個個橫眉豎眼,凶神惡煞一般,潘家驥徹底氣餒了,趕緊躲在河川身後。

接著,那兩個彪形大漢的後麵又閃出了一個人。這人的身材一點兒也不魁梧,但是神情自負,那兩個彪形大漢看起來對他很畏懼。他約莫三十歲,嘴邊有一顆黑痣。

“黑痣”對倭寇和丐幫的人嗬斥道:“哪裏來的烏龜王八,在這裏橫行無法?”

潘家驥仗著有倭寇撐腰,就站在河川身後虛張聲勢:“你們是什麽烏龜王八?”

那群人中走出了一個彪形大漢,突然伸長手臂,對著潘家驥連打了十幾個耳光,潘家驥完全被打蒙了,忘記了躲避。潘家驥後麵走前一人,拉著彪形大漢的雙肩,大喊一聲將其扛在背上,彪形大漢肥重的身體在他背上像陀螺一樣旋轉著,那人又大喊一聲,將彪形大漢拋開,本來想把彪形大漢拋到江中,沒想到彪形大漢在空中翻了一個筋鬥,穩穩落在了地上。

看熱鬧的人群自動閃開,中間的空甲板上隻有對峙的兩夥人。雙方怒目而視,劍拔弩張,可誰也不敢搶先動手。

突然,河川說道:“大家萍水相逢,從無仇怨,懇請讓條道,讓我們上去。”

“黑痣”傲慢地說道:“你們是幹什麽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貝人龍覺得自己應該表現一下,於是說道:“我們有要事在身,你們是幹什麽的?”

“黑痣”身邊的一個虯髯大漢哼哼兩聲,掏出一枚腰牌,在倭寇和丐幫的人麵前一晃說:“瞎了你們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麽!”

倭寇和丐幫的人一看,徹底蔫了,那麵用黃銅製作的腰牌上,寫著一個“押”字,原來他們是押解犯人的解差。可是犯人在哪裏?倭寇和丐幫的人放眼望去,沒有看到一個戴著枷鎖的人。

滕雨在二層看到解差擋住了想要上樓的倭寇和丐幫的人,鬆了一口氣。可是,這些解差押解的犯人在哪裏?二層也沒有一個戴枷鎖的人。

河川帶著他們的人退回來,退到了船頭,他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潘家鑛和貝人龍的眼睛一直望著樓梯,防備有人從樓梯上走下來。

過了一會兒,河川站起身來,走到“黑痣”麵前,態度極為謙恭。“黑痣”一臉冰霜,斜睨著他,滿眼都是不屑。

河川的手伸進口袋裏,掏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張銀票。他把銀票塞進“黑痣”的口袋裏,涎著臉,諂媚地笑著:“弟兄們公務在身,辛苦了,買杯酒吃。”他說完後,就回到了船頭。

河川一離開,“黑痣”就從口袋裏取出那張銀票,看了一眼,就兩眼放光。他把這張銀票折好,放在內衣口袋裏,小心地壓了壓。船頭上,河川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這一切,卻裝作沒看到。

又過了一會兒,虯髯大漢走到船頭,對正在閉目養神的河川說:“我們頭兒叫你過去。”

河川站起身,跟在虯髯大漢的身後,走到樓梯旁。“黑痣”換了一張麵孔,他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們想做什麽?”

河川說:“我家有一名奴仆,偷走了我家祖傳的寶貝,我們一路跟蹤,看到他跑上了這條船,我帶著奴仆想在船上找到他。”

“黑痣”讓開路說:“你們上去吧。”

潘家驥和貝人龍帶著幾個人留在一層,監視著樓梯,河川帶著另外幾個人走上樓梯。滕雨知道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他向四周觀望,尋找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

突然那名英俊少年閃到河川等人的麵前,說:“本少爺在這裏,有本事,就來抓本少爺。”然後轉頭就跑。

河川等人大呼小叫:“別跑,終於找到你了,抓到把你碎屍萬段。”他們鬧嚷嚷地追上去。

英俊少年在人群中左一拐,右一拐,人群大亂,四散逃奔。河川他們明明看到距離少年隻有三四步遠,可就是抓不住他。他們追到船尾,突然止住了腳步。英俊少年逃進了女廁裏。

河川猶豫著眾目睽睽之下該不該進女廁,那幾個人也在猶豫著,他們猶豫來猶豫去,決定就等在女廁門口,反正他總會出來的,不出來再進去捉拿。英俊少年來到這裏,已成甕中之鱉。

二層所有人都望著女廁。他們看到那些如廁的女人,一個個從廁所裏走出來。最後走出的是一個異常美麗的女子,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流溢著女人的嬌媚,所有人都驚呆了。

滕雨也驚呆了,那是師姐何蓉。

何蓉從二層走過,所有人都主動給她讓出了一條路。她誰也沒有看,而所有人卻都看著她。她的眼睛像暗夜中的寒星一樣明亮閃爍,她的皮膚像天空中的雲朵一樣潔白柔軟,人人心中都在讚歎:世間竟有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

何蓉笑語盈盈地走過二層,然後沿著木頭旋梯走下來。在旋梯口,她看到虯髯大漢一雙銅鈴一樣的眼睛盯著自己,就走上去,右手摸著虯髯大漢的胡子說:“胡子這麽長,你怎麽吃飯?”

解差們見此情形一齊大笑起來。圍觀的人也全都笑了起來。

何蓉走到一層後,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到船頭。潘家驥看到何蓉走過來,張開的嘴巴半天合不攏,一滴透明的涎水掛在嘴角搖搖欲墜。何蓉站在船頭,江風吹過來,她滿頭烏發飄散,如同翻騰不絕的烏雲。潘家驥喃喃自語:“我的天哪,我的天哪!”

船艙二層,河川帶著幾個人一直守候在女廁門外,他們守候了很長時間,看到廁所裏再沒有人走出,就鬧嚷嚷地衝進去,可是,廁所裏空無一人。他們頭伸出窗外,洶湧激**的江水如同萬千猛獸奔騰咆哮著,於是斷定那個英俊少年金蟬脫殼,裝扮成了女人,回到了船上。

他們在船上,觀察著一個個女人,遇到長相粗魯的,就分外留意。在一層,他們看到有一個女人盡管穿著花布衣服,但是手腳粗大,指節凸出,身材挺拔,越看越像是那個他們一路追蹤的英俊少年,就圍上去盤問。女人看到他們,驚慌不已,趕緊垂下了頭。他們看到女人這副神情,越發相信她就是男扮女裝的,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少年。

他們伸手拉女人,女人嚇得發出一聲尖叫。

女人尖叫甫停,他們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聲虎吼:“奶奶個熊,幹什麽?”一個威風凜凜的大漢,滿頭亂發,手持魚叉,站在他們身後,魚叉的叉尖對準了他們的脖子。大漢的後麵,高高低低站著好幾個人,一個個都手持魚叉,凶悍異常。

河川感覺到這時候不能示弱,他挺著胸脯說:“這個男人假扮成女人,偷了我家的傳世珍寶,我們要帶走。”

滿頭亂發的男人喊道:“去你娘的,再胡咧咧,老子一叉捅進你嘴裏。”

河川不依不饒,手下那些人也拉開了架勢,想要和這群拿魚叉的人廝殺。吵鬧聲吸引來了潘家驥和貝人龍那幾個坐在船頭監視的人。河川看到自己這邊人數增多,有了膽氣,一定要帶走他認為的男扮女裝的人,滿頭亂發的男人喊道:“誰敢碰她一指頭,老子在他臉上戳三個窟窿。”河川他們看到這幾個人手中明晃晃的魚叉,也不敢造次,隻是虛張聲勢地叫囂著。

雙方僵直不下時,船老大來了,他對著兩邊都鞠躬作揖,笑臉相陪,他說:“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河川說,這個人是從他家逃出的家奴,偷了他家的袓傳寶貝,穿著女人的衣服,躲在船上。

船老大對河川賠著笑臉說:“客官真會說笑話,這女人和她男人在贛江上打漁為生,天天坐我的船去集市上賣,怎麽會是你家的家奴,又怎麽會男扮女裝?”

河川聽船老大這麽說,趕緊灰溜溜走了。

船上暫時歸於寧靜。

潘家驥一直惦記著那個美若天仙的女子,他對河川說要去解手,就離開了倭寇和丐幫的人。他在船上四處亂竄,尋找那個女子。

在二層,他找到了那個女子,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們笑逐顏開,舉止親昵。

潘家驥妒火中燒,咬著牙關走前兩步,剛好那個男人扭過頭來,他一看,大吃一驚,這不就是那個從迎風寨逃走的小子嗎?

那個人就是滕雨,他和師姐何蓉在渡船上相見,驚喜不已。他沒有想到師姐會在這裏出現。

何蓉說:“那天晚上,你出了顏府後,師父就去追趕了,我放心不下你,也一路追過來。”

滕雨說:“怪不得師父說他一路上感覺身後有人,他絕對想不到是你。”

何蓉說:“你們先後去了十棵樹、吉祥村、迎風寨、濟世堂,我全都知道。”

滕雨問:“在迎風寨留下桃花標記,讓師父找到我藏身之地的,一定是你了?”

何蓉說:“不是我。”

滕雨又問:“在濟世堂箭射偷窺的倭寇的,肯定是你了?”

何蓉說:“也不是我。”

滕雨接著問:“在十棵樹引開倭寇和丐幫的,是不是你?”

何蓉說:“那是我。”

滕雨又問:“在十棵樹房頂上取走《雁**山居圖》的,是不是你?”

何蓉說:“不是我。”

滕雨手腳冰涼,淒然說道:“我臥底三年,就是為了這幅《雁**山居圖》,沒想到,剛剛得手,又失去了。”

何蓉安慰說:“不要緊,有我在,我們一起尋找,一定能找到的。”

何蓉剛剛說完,河川就帶著人出現在他們麵前,河川的身邊站著滿臉幸災樂禍的潘家驥。

潘家驥看著滕雨,揚揚得意地說:“小子,你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乖乖跟著大爺們回去吧。”

潘家驥和貝人龍上前拉扯滕雨,滕雨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腰牌,他們看到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押”字後,像被火燙了一樣,趕緊退後兩步。

滕雨一聲不吭,又將腰牌收回到腰間的衣服裏。

潘家驥在河川耳邊私語幾句,河川心有不甘地轉身離開,他們對這枚腰牌心存忌憚。

河川帶著那群人順著旋梯慢慢走下去,他們用異樣的眼光望著旋梯口那幾名解差,灰溜溜地回到了船頭。

潘家驥說:“那小子原來和旋梯口這幾個是一夥的。”

河川說:“事情複雜了。那小子知道我們的秘密,這幾個解差肯定也知道,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會知道。”

潘家驥憂心忡忡地問道:“那怎麽辦?”

河川惡狠狠地說:“先下手為強,幹掉這些解差。”

滕雨身上怎麽會有解差的腰牌?

原來是何蓉走下二層,在與虯髯大漢調笑的時候,順手解下了他的腰牌,裝進了口袋。然後,她又把腰牌交給了滕雨。

潘家驥又走上了二層。他從看到何蓉的第一眼起,就再也割舍不下她了^他的眼中、心中滿是何蓉,他實在無法想象,人世間居然有這麽美麗的女子,美麗得就像天邊的星星。

盡管他認為和何蓉在一起的滕雨是解差,盡管他認為這些解差都知道了丐幫和倭寇勾結的秘密,盡管他認為丐幫的滅亡隻在旦夕,但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走上二層想找到何蓉,哪怕多看她一眼,他也心滿意足。

這次,他驚奇地發現,何蓉和幾個女人坐在一起。那些女人嘰嘰喳喳地讓何蓉算命。隻要她們報上生辰八字,何蓉就能說出她們的家在哪個方向,家裏有幾口人,父母是否健在……那些女人連聲說:“太準了,太準了。”

何蓉的身前圍了一群人,他們都饒有興趣地看著何蓉算命。潘家驥也湊上前去,擠進人群裏,別人在看算命,而他在看何蓉。何蓉長長的睫毛、白白的牙齒,讓他意亂神迷。何蓉的聲音像鈴鐺發出的脆響,他根本不知道何蓉在說什麽,他隻是在聽何蓉的聲音。

突然,何蓉對著潘家驥伸出手來,說道:“這位客官,請拉我一把。”

潘家驥大喜過望,連忙伸出手臂抓住了何蓉的手腕,把何蓉拉了起來。何蓉站起來後,他還如同在雲端徜徉,頭腦裏暈暈乎乎,他的手心裏何蓉的肌膚那種柔滑如凝脂的觸感久久未散。

何蓉走到了一層。

何蓉走到了那群漁夫中間,和他們打著招呼,漁夫們憨厚地笑著。何蓉和漁夫的妻子聊起天來。那個長相酷似男人的漁婦性格開朗,她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同何蓉聊得喜笑顏開,顯得異常親密。

何蓉站起來,走上了二層。倭寇和丐幫的人在一層的船頭,其他人都自覺地離他們遠遠的。和往日每次渡河一樣,船上依然充溢著歡聲笑語。

突然,一層那個滿頭亂發的漁夫高喊:“我的錢袋呢?我的錢袋呢?”

漁夫每天坐著這艘大船來往於贛江兩岸,把辛辛苦苦打到的魚運到對岸,賣魚換錢,養家糊口,他今天把賣魚的錢丟了,明天家裏可能就揭不開鍋了^有人關切地對漁夫說:“再找找,再找找。”有人憤怒地罵著竊賊。

何蓉從二層走到了一層,她說:“我來算上一卦。”

何蓉口中念念有詞:“山生水,水生煙,世間萬物有因緣。不在你處在他處,萬物不會煙霞散……”她邊念叨,邊用自己的手指掐算。最後,她指著漁夫妻子說:“在她身上。”

漁夫妻子有點蒙,她說:“我沒有啊,沒有啊。”

何蓉指著她的褲子口袋說:“在這裏麵。”

漁夫的妻子手不由自主地伸進褲子口袋裏,掏出來的時候,手掌中多了一個小布袋。漁夫一看到就喜形於色:“就是這個,就是這個。”他一把搶過去,打開後,看到裏麵有幾張紙幣。

漁夫說:“看我這記性,明明交給你了,咋就想不起來?”

漁夫的錢袋找到了,圍觀的人群也就散開了,眾人都對何蓉的神算驚訝不已。

漁夫這邊的風波平息了,旋梯口的風波又起了。

滿船的人都來看何蓉算卦,擁擠的人群衝撞了那幾個解差,虯髯大漢和人群吵了起來。人群裏有人說:“嫌擁擠,你自個包船去。”

虯髯大漢大怒,嗬斥道:“你知道爺爺是幹啥的?”

人群裏有人說:“幹啥的?我看你滿臉橫肉,像殺豬的。”

虯髯大漢感覺自己受了侮辱,手掌摸向腰間,想拿出腰牌嚇唬嚇唬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是,他的臉色變了,腰牌不見了。他再摸了摸,還是沒有腰牌。

虯髯大漢顧不上再和人吵架,他走到“黑痣”麵前,悄聲說:“船上有賊。”

“黑痣”勃然變色。

解差的腰牌,就是士兵手中的刀槍,就是官府的金印。解差丟失了腰牌,比丟掉了性命還嚴重。

但是,此事不能聲張出去,聲張出去,解差們的臉麵就丟了。這艘大船上,少說也有幾百人,小小的腰牌丟失了,就像一枚繡花針丟進了大海,怎麽可能找回來?但是,解差們又不能不找,沒有腰牌,回去就沒法交差。

“黑痣”說:“把那個會算命的女人叫過來。”

何蓉落落大方地站在“黑痣”麵前。她依然眉目含笑,好像什麽事情也不

知道。

“黑痣”悄聲說:“我們丟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請神仙給算一卦。”何蓉問:“這件東西是方是圓?是黑是白?”

“黑痣”說:“圓的,銅的。”

何蓉又問:“這件東西是光滑的,還是有字的?”

“黑痣”說:“有一個字。”

何蓉口中又念念有詞:“圓如珠玉遍地走,金光閃閃不停留,朱雀玄武在四方,萬丈平地起高樓。”她邊念叨,邊用手指掐算,然後說:“丟失的東西在西方極地。”

大船從贛江東岸開往西岸,西方極地就是指最西邊的船頭。而西邊船頭上坐著的,正是那群倭寇和丐幫的人。

“黑痣”收了河川的賄賂,正在猶豫怎麽向河川交涉腰牌的事情。虯髯大漢已經忍不住了,他衝向船頭,怒氣衝衝地指著倭寇和丐幫的人喊道:“誰偷了老子的東西?”

幾個倭寇一路都在忍氣吞聲,現在看到虯髯大漢又在找碴兒,他們紛紛跳起來。這邊解差看到船頭形勢突變,也紛紛跑過去,雙方又劍拔弩張,情勢一觸即發。

二層,滕雨看著船頭發生的一切,心花怒放。他暗自思忖:師姐的技藝,遠遠在自己之上。

河川看到情勢危急,就攔在自己這邊的人的麵前,對虯髯大漢說道:“這位大人,您丟失了什麽東西?”

虯髯大漢不便說他丟失了腰牌,隻好含糊其詞地說:“我是丟失了東西,就在你們這夥人身上。”

河川不敢得罪這些解差,又自認是清白的,便說“我們把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大人看看是否有您的東西。但如果沒有呢?”

虯髯大漢說:“如果沒有,我就放你們走;如果有,你們就得跟我走。”幾個倭寇不答應了,他們說:“如果沒有,你就得跟我們走。”

虯髯大漢一貫驕橫,完全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裏,他說:“如果沒有,老子就跟你們走,難道老子還怕你們不成?”

河川說:“一言為定。”他率先把身上的東西掏了出來,有火石、火鐮、幾張紙幣和幾兩碎銀。貝人龍也上前一步,他的身上空空****,隻有一把彎刀狀的鑰匙。潘家驥也走上前來,從身上掏出荷包,荷包上繡著一個女人的頭像,他打開荷包,裏麵空空如也。他又把手伸進另一個口袋,拿出來的時候,神色大變。虯髯大漢一眼就看出來了,潘家驥手上拿著的是自己的腰牌,上麵寫著大大的“押”字。

虯髯大漢向前跨了兩步,從潘家驥的手中搶過腰牌,然後將潘家驥的手臂扭到背後,大聲罵道:“大膽竊賊,偷到老子頭上了。”

幾個倭寇圍上來,準備搶奪潘家驥,“黑痣”大喝一聲,解差們一齊從衣服裏抽出腰刀。河川看到情況緊急,趕緊攔住那幾個摩拳擦掌的倭寇,向解差們拱手說:“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黑痣”陰沉著臉,揮舞著手臂喊道:“全部關起來。”

解差押著倭寇和丐幫的人走到了旋梯口,虯髯大漢打開了一塊木板。站在二層的滕雨和何蓉這才發現,這艘大船下麵還有船艙。

河川和那些人被趕進船艙裏。解差們提著腰刀守衛在旋梯口,警惕地注視著從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

船艙裏還關押著一群囚犯。他們戴著枷鎖,衣不蔽體,渾身散發出酸臭味。昏暗的船艙裏,他們的目光像耗子一樣在河川一行人的身上一掃而過。他們看到船艙又來了一群人,就主動讓出了另一半空間。

倭寇走進船艙後,就對潘家驥施以老拳。他們用東瀛話惡狠狠地罵著潘家驥,潘家驥高聲求饒,他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貝人龍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一句話也不敢說。

囚犯中有一個人用疑惑的目光望了那幾個毆打潘家驥的倭寇一眼,然後別過頭去。這個人長著一張刀刻斧削般粗糲的臉。

河川攔住了那幾個倭寇,他用東瀛話說:“有人給我們下了套。”

倭寇們住手了。

船艙裏陷入了寂靜,潘家驥撫摸著身上的傷痕,不敢出聲。那群囚犯一言不發,有的低著頭,有的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突然,河川麵對那群囚犯,用東瀛話問道:“你們為什麽被抓?”

那群囚犯像木雕一樣,一動不動,無人回答。

河川換成了中原的語言,他用關切的口吻問道:“你們為什麽被抓?”

.那個麵目粗糲的人說道:“我們在海上劫掠財物,被抓了。”

河川用中原的語言繼續問道:“你是他們的頭領?”

那人回答:“是的。”

河川又問道:“你們是在哪裏被抓的?”

那人回答:“山東,

河川立即用東瀛話問道:“你們是什麽時候被抓的?”

那人沒有回答,囚犯們也沒有回答。

河川用東瀛話對幾個倭寇說:“他們聽不懂我們的話。”

那個麵目粗糲的人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他一直在偷聽河川和幾個倭寇的對話。他想不明白:在遠離東瀛的中原內陸,怎麽會有倭寇,而且倭寇還和自己關押在一'起。

這個人叫金植勳,來自朝鮮,這群囚犯都來自朝鮮。這群囚犯中,也隻有他才能聽懂東瀛話,他是這群囚犯的首領。

河川問那幾個倭寇身上還有多少錢。那幾個倭寇說,身上都沒有錢了。河川說自己的錢都給了“黑痣”,沒想到“黑痣”翻臉不認人,將他們關押到這裏。

一個倭寇提議幹掉這些解差。

河川說:“隻能幹掉這些解差,否則無法脫身。船上人多眼雜,空間狹小,暫且等到上岸,見機行事。幹掉了解差後,再尋找從迎風寨逃走的那小子。”

突然,船身顛簸,劇烈搖晃,估計遇到了風浪。倭寇不再說話。船艙外傳來了一片驚呼聲,夾雜著女人的尖叫聲。倭寇和丐幫的人一齊站了起來,他們的身體像不倒翁一樣撞擊在船艙上,砰砰作響。朝鮮人帶著沉重的枷鎖,坐在地上,身體隨著船體搖搖晃晃。

風浪過後,一切又恢複了平靜。那個倭寇又問:“山田君說角丸君快到中原了,真的嗎?”

河川說:“是真的。角丸君隻為那本書而來,如果把那本書拿到手,何愁不能**平東南。”

那個倭寇說:“我知道,那本書叫《戚絕書》,可是,寫的是什麽,我完全不知道。”

河川說:“這本書是中原一個叫戚繼光的人寫的,他此前帶領軍隊,在東南沿海和我們的軍隊交戰,致使我們軍隊的計劃沒有成功。這個人臨死前,寫了這本《戚絕書》,書中詳細記載了東南沿海各處的地形、軍事要地、兵力部署,還有練兵方略,如果得到這本書,我們就如虎添翼,勝過十萬雄兵。”

那個倭寇讚歎道:“這確實是一本奇書。”

河川繼續說道:“德山將軍非常看重這本書,所以派來了東瀛第一神偷角丸君前來中原。”

那個倭寇問道:“這本書藏在什麽地方?”

河川說:“戚繼光去世前,擔心此書被盜,就藏在一處極為隱秘的地方,他隻留下了一首詩,幾十年過去了,誰也猜不透這首詩和那本書有什麽聯係。

但是,最近聽說,有人猜出了這首詩所包含的寓意,取出了這本書。”

那個倭寇說:“哦,這首詩是什麽?”

河川說:“綠翠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千愁。蹉跎少年快樂事,夜深燈火上紅樓。”

那個倭寇笑著說:“原來是首豔詩。”

河川說:“這幾十年來,無人能夠參透這首詩中的玄機。戚繼光英雄一世,臨死前絕不會寫一首豔詩留世,落人笑柄。”

那個倭寇說:“知道是誰取出了這本書嗎?”

河川說:“江湖上這樣傳說,但不知真假。”

外麵突然傳來了鬧嚷嚷的聲音,木船在劇烈碰撞後,停了下來,船到月了。船艙上層的木板被揭開了,解差在上麵聲色俱厲地喊:“上來,都上來。”

河川和幾名倭寇交換了一下眼色,暗暗點了一下頭。

沒有戴枷鎖的倭寇和丐幫的人先上去了。帶著沉重枷鎖的朝鮮囚犯還待在船艙裏,金植勳用朝鮮話對囚犯們說:“幹掉東瀛人,拿到《戚絕書》,我們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