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半劫獄

丐幫的人一直跟在後麵,他們看清楚了滕雨的一舉一動。他們的目標隻在滕雨身上。他們對滕雨死纏爛打,是因為滕雨知曉了丐幫和倭寇勾結,圖謀東南沿海的秘密。他們想知道,這個秘密滕雨是如何得知的,還有什麽人知道,他們想盡各種辦法折磨滕雨,可是滕雨隻字不說。

這天下午,他們眼看著一群皂隸帶走了滕雨,關進縣城牢房裏。

縣城的牢房分兩部分,相距好幾裏,一部分是關押重刑犯人的,牢房連窗戶都沒有,與外界連接的是一扇包著鐵皮的沉重厚實的鬆木門。另一部分是關押普通犯人的,有高高的窗戶,窗戶是用幾根粗木條固定在牆壁上的。滕雨的罪名是衝撞了老太爺,而且隻是從犯,主犯逃走了,所以,滕雨被關押在普通牢房裏。

黃昏時分,乞丐們就聚集在牢房外,裝著行乞,眼睛卻望著高高的圍牆,準備劫獄。牢房的看守從他們身邊走來走去,完全沒有料到這群邋裏邋遢的航髒貨色,今晚要幹一件大事。

掌燈時分,乞丐們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一架梯子,搭在了普通牢房的外牆,然後他們順著梯子爬上了圍牆。圍牆裏,看守正坐在一間屋子的燈光下喝酒聊天,夜風送來了陣陣酒香肉香。因為是普通牢房,幾十年都沒有劫獄的事情發生,看守們一個個憊懶鬆懈,形同虛設。

乞丐們爬上牆頭後,小心翼翼地把梯子抽上來,放進圍牆裏,然後小心翼翼地順著梯子溜下來。他們像一群老鼠一樣,鬼鬼祟祟地來到普通牢房的牆壁下,一個乞丐蹲下去,另一個乞丐站在下麵那個乞丐的肩膀上,下麵的乞丐抖抖索索站起來,上麵的乞丐從衣服下抽出了一把鋸子,他要鋸開窗戶上的木條。

突然,一粒石子落在了房頂上,並順著瓦片骨碌碌地滾下來,在靜靜的夜晚聽起來異常響亮。正在喝酒的看守們站起來,大聲吆喝著:“誰?誰在那裏?”乞丐們嚇壞了,他們連滾帶爬藏到了房屋後的暗影裏。

看守們站在門外,看到院子裏再沒有了動靜,就又回到房間裏繼續喝酒。

看到看守們回去了,乞丐們又悄悄地爬出來,他們故伎重施,可是,等到鋸子剛剛挨上高窗上的木條,又有一粒石子落在了房頂的瓦片上,然後骨碌碌地滾下來。這次,沒等看守們喊出聲來,乞丐們早就七手八腳地爬回房屋後的陰影裏了。

看守們實在懶惰,他們這次連屋門都沒有走出,一個看守問:“什麽情況?”另一個看守說:“能有什麽情況?不是野貓就是老鼠,來,繼續喝。”

乞丐們看到看守們懶惰成這樣,膽子也大了起來,兩個乞丐搭梯子去鋸窗條,其餘的乞丐望著屋頂,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乞丐們的鋸子又要挨上高窗上的木條時,突然,高處響起了吆喝聲:“劫獄了!劫獄了!”

聽到有人高喊“劫獄”,房間裏的看守們大喊著,就抄起家夥,跑到了院子裏。他們看到幾個人爭先恐後地爬上了牆角的梯子,慌手慌腳地想要逃出去。果然有人劫獄,這還了得!看守們叫喊著衝過去,抓住梯子向外一拉,剛

剛爬上梯子頂端的一個乞丐像件破棉襖一樣被甩在地上,摔得半死。看守們借著酒勁兒,拳腳棍棒相加,那個乞丐很快就一命嗚呼了。

圍牆外的乞丐們一口氣逃出了半裏地,回頭看到看守沒有追出來,就又聚在了一起。他們七嘴八舌地猜測著剛才的喊聲是哪裏來的,有人說是從牢房外間屋頂上發出的,他們氣急敗壞,決心找這個人算賬。他們來到牢房外,突然看到牢房內外加了崗哨,想要再次劫獄,已不可能,而屋頂的那個人,早就逃之夭夭。

丐幫的人折騰來折騰去,空手而歸,還搭上了一條性命時值夜半。

躲在屋頂上向牢房房頂丟石子,並向看守出聲示警的,是顏升。

顏升早就料到丐幫會夜晚劫獄,所以他黃昏時分就爬上了牢房外一間廢棄房屋的屋頂,他果然等到了丐幫,丐幫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他的視線裏。出聲示警後,看到丐幫已不可能再次劫獄,顏升就遠離了牢房。

他要去找那個到處向人吹噓炫耀自己兒子的老太爺。

老太爺家的地址早就被顏升查得一清二楚。

顏升從飯館的房頂上逃走後,躲在了一間廢棄的房屋裏。臨近黃昏,喧囂紛亂的小鎮漸漸平靜下來,顏升這才走了出來。那時候,街道上的人都在談論一件事情:老太爺被人牽著胡子要債。有的說:“看不出這麽有錢的人,居然還欠債不還。”有的說:“不但不還錢,還叫來皂隸把人家帶走了,還有天理嗎?”顏升聽到這裏,啞然失笑Q

要查出老太爺家住哪裏很簡單,誰家的門樓最高,誰家最富麗堂皇,那家就可能是老太爺家。顏升看到村東頭有一片樹林,濃密的樹冠遮蓋著一大片紅磚綠瓦的房屋,鶴立雞群,在小鎮上顯得異常醒目。顏升爬上了一棵最高大的樹,從樹杈上鳥瞰,整個小鎮盡收眼底。

老太爺從上房的一間屋子裏走出來,拄著拐杖,依然憤憤不平,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一個丫鬟不斷用手掌撫著他的後背,他不住地咳嗽著。

顏升看清了老太爺家的位置後,就離開去往牢房門外了。

然後,丐幫就真的劫獄了,他們中了招並狼狽逃竄了。

顏升看到滕雨沒有了危險,就又來到了老太爺家,他打算盜取老太爺家的金銀財寶。這時候,已過午夜。

老太爺家的金銀財寶藏在哪裏?隻會藏在他的房中。藏在下人房中,是不可能的;藏在兒孫房中,他又不放心;而藏在自己身邊,他才最安心。

顏升翻牆進入老太爺家中,先悄悄走到院門口,拔出鐵銷,抽出門閂,將大門虛掩,這是為自己準備好退路。然後,顏升又悄悄走到後院的上房前。

上房分兩層,下層掛著一把明晃晃的銅鎖,那就說明老太爺住在上層。旁邊有青磚砌成的台階直通上層,顏升拾級而上,耳朵湊近門縫,聽見裏麵高一聲低一聲的鼾聲。老太爺就住在裏麵。按照民間的規矩,隻有輩分最高的老人,才能住在上房的最高層。

顏升又下到一層,找到雜物間,看到牆壁上掛著一排鐮刀,這是農村收割

常用的夾鐮。顏升卸下刀片,再次走上二層。

顏升把刀片插進門縫裏,輕輕撥開了門閂,然後,他抬起門扇,門扇無聲地打開了。他走進去後,又抬起門扇,掩上房門。之所以要抬起門扇,是因為門扇和門墩摩擦會發出聲響。

整座大院裏,沒有一個人發覺家裏已經來了竊賊,而且已經到了老太爺的床邊。

顏升看到房間裏有一張床,老太爺夫妻倆睡在**,床邊有一架木櫃,櫃門上掛著銅鎖。顏升隻看了一眼就明白金銀財寶藏在那裏。如果木櫃裏沒有寶貝,幹嗎要上鎖呢?

老太爺夫妻倆的衣服放在床邊的椅子上,顏升探手過去,從他們的口袋裏摸出了一串鑰匙。顏升用衣服包裹著銅鎖和鑰匙,試著開鎖,僅僅試了三把,銅鎖就被打開了。

櫃子裏裝的是衣服,散發出經年的黴味。顏升探手到箱底,手指觸摸到一塊硬硬的冰涼的東西,憑感覺他知道那是老太爺珍藏的黃白之物。顏升從箱底拉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小小的包裹,係在自己腰間,然後關上櫃門。

顏升準備離開的時候,老太太突然醒來了,她一把抓住顏升的衣服,高聲叫道:“有賊,有賊,快來抓賊!”

顏升掙了一掙,沒有掙脫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的手如同鐵鉗子一樣牢牢地鉗住了顏升的衣服。黑暗中顏升看不清老太太的臉。樓下響起了雜遝的腳步聲,有人高聲吆喝:“賊在哪裏?”

老太太高聲回應:“在樓上,我抓住賊的衣服了。”

老太爺翻了一個身,也醒來了。顏升急中生智,突然爬到**,一把抓住了老太爺的睡衣,老太爺很不滿意地絮絮叨叨:“老婆子,你抓的是我的衣服,

還不快鬆手。”

老太婆聽到老太爺這樣說,趕緊撒手了。顏升也鬆開了抓著老太爺的衣服的手,俯身鑽到了床下。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幾個下人走上樓梯,焦急地喊:“賊在哪裏?可別放走了賊!”

老太爺不耐煩地喊道:“哪有什麽賊,都回去睡吧。”

門外的腳步聲遠去了。

等到房間裏的鼾聲再次響起時,顏升偷偷溜出了房間,他打開院門,來到了街巷。月亮從雲層裏露出來,顏升解開包裹,看到包裹裏全是金子,足有一百兩。

這一百兩金子現在要派上用場了。

顏升要找到藥店。他看到縣城邊有一家濟世堂,門前青磚鋪就的台階被踩踏得很光滑,青磚的邊沿也被磨圓了。他沿著濟世堂前的朱紅色的柱子,爬上了房頂,然後溜到了院子裏。

濟世堂的院子裏彌漫著濃濃的中草藥味。靠著東牆的一排房屋,隻有柱子,沒有門窗,裝著中藥的麻包一包摞一包,一直摞到了房頂。靠著西牆也有一排房屋,房屋有門有窗,從裏麵傳出高低起伏、接連不斷的鼾聲。顏升知道那裏麵肯定住著刀客、執事和相公娃。最裏麵朝南隻有一間大房了,和濟世堂的門店遙遙相對,顏升猜測那裏麵住的是管事。

濟世堂和所有的藥店一樣,等級森嚴。最上等的是管事,他是東家委派來全權管理藥店的人;次等的是刀客,就是用小鍘刀把中藥切成大小、薄厚均勻的那個人,他的地位相當於飯店裏的廚師;然後是執事,就是用戥子稱量中藥,用草紙包裹藥物的那個人;最下等的是跟著學藝的相公娃。

顏升來到濟世堂,直奔最裏麵的房間,那裏麵住著管事,也放著藥店的一些名貴藥材,如犀角、麝香、虎鞭、人參、靈芝和龍涎香等。

顏升撥開房門,看到管事正在**酣睡。他就把包裹裏的一半金子,放在管事的床頭,然後走出去,從外麵撥回門閂。

下一步,顏升要去縣衙。

縣衙是縣令辦公的地方,也是縣令全家生活的地方。縣衙和濟世堂一樣,也等級森嚴。從縣衙的大門進去,最先看到的是縣令升堂斷案的廳堂,廳堂後麵是後院,是縣令一家和那些家在外地的縣丞衙役們生活的地方。後院最裏麵的上房,住著縣令一家,而縣丞和衙役們則住在偏房。

顏升翻牆進入縣衙,直奔最裏麵的上房。此時,整個縣衙一片寂靜,隻有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狗吠聲。

顏升打開木格窗戶,跳進上房,他的動作非常輕柔,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

房間裏漆黑一團,顏升蹲在地上,適應了房間裏的黑暗後,他看到靠牆角的**躺著縣令和他老婆。縣令老婆的長發像瀑布一樣垂落到地上。牆邊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縣令臨睡前批閱了一半的公文,公文袋邊上放著筆墨紙硯。

顏升想:此人勤於公務,應該是個好縣令。

顏升在黑暗中拿起毛筆,蘸了蘸硯台裏的墨汁,在一張空白紙張上寫了幾句話:

徒兒帶傷,昨日入獄,留下黃貨,請予放行。城邊有濟世堂,速派車

送往。

顏升是盜竊行的高買,他掌握了盜竊行的多種絕技,比如蘇秦背劍、袖裏乾坤、顛倒陰陽……在黑暗中寫字,對於顏升來說,隻是小菜一碟。

寫完這兩句話後,顏升又拿來幾張紙,每張紙上寫了一段話,並找到縣衙的朱紅大印蓋了上去。

另一個牆角放著笸籃,笸籃裏是縣長老婆做女紅的用具,線板、頂針、剪刀,和納了一半的鞋底都放在裏麵。顏升抄起剪刀,把縣長老婆的一綹頭發剪了下來,連同剩下的五十兩金子一起放在床頭,然後離開了縣衙。

距離縣衙不遠,有一家裱糊店。

裱糊店裏有牆紙和糨糊,顏升找了一個破碗,盛了一大坨糨糊。然後,他走在縣城清冷的大街上,每隔幾丈遠就張貼一張蓋著縣衙大印的紙張。貼完後,顏升找到一家客棧,開了間房,蒙頭大睡了。

天剛剛亮,等候了一夜的丐幫又出動了,他們想偵察地形,等到滕雨走出牢房的時候,半路攔劫。既然牢房裏無從下手,他們就準備在牢房外動手。

他們走在大街上,看到前方有人圍著一張告示指指點點,他們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走過去,剛看了一句,就嚇得魂飛魄散。告示上寫著:

丐幫騷擾縣城,民眾怨聲載道,凡抓住一名乞丐送到縣衙者,賞銀百兩。

他們不敢看下去了,趕緊手拉著手,屏息靜氣,悄悄地離開了人群。一個乞丐百兩銀子,這一群乞丐該值多少銀子呀,誰看了能不眼紅?趕緊走吧。趁著縣城的人都沒有起床,乞丐們像被獵狗追趕的兔子一樣,倉皇逃出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