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奸罵名由此來

《塘沽協議》簽訂後,29軍撤軍。

此後的兩年裏,29軍一直駐紮在察哈爾省,當時的察哈爾省,與偽滿洲國接壤,也就是抗日前線。

1935年8月,29軍軍長宋哲元任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下轄河北、察哈爾兩個省與北平、天津兩個市。張自忠任38師師長,兼任察哈爾省主席。

後來擔任張自忠參謀處長的張宗衡回憶說,張自忠主察期間,他的精力都用在補訓部隊方麵,各團馬匹車輛人員,他都要親自校點,該淘汰的淘汰,該補充的補充,凡是年輕力壯但身體稍微矮小的士兵,他都要另行編排成隊,以求整齊。他對射擊、刺殺技術特別看重,所以每個士兵的單兵作戰能力都很強。1936年,全師有兩個旅換成了捷克式步槍,舊槍補充新增加的兩個新兵旅。那時候,因為29軍名氣很大,老百姓都知道這支部隊是抗日英雄,所以察哈爾的強壯年們都以能夠入伍為榮。

在美國沒有與日本開戰前,這時候全世界最好的武器是德國造和捷克造。捷克造輕機槍,曾經在抗日戰場上發揮了極大的作用。至今,我們還能在反映抗戰的電影中看到捷克式武器的身影。

這時候的38師武器裝備煥然一新,每連有捷克式輕機槍四挺,有擲彈筒兩門,連長也配了德國造手槍一支。這種手槍在老電影《鐵道遊擊隊》、《平原遊擊隊》中經常能夠看到,俗名有很多:二十響、盒子炮、自來得二十響、快慢機。這種手槍最多可以連發20顆子彈。

然而,即使這樣,38師的武器裝備還是遠遠不如日軍的。

中國軍隊一個連的人數大致與日軍一個中隊的人數相當,都為150人到180人。38師此時一個連有輕機槍四挺,擲彈筒兩門,而日軍一個中隊有八挺輕機槍,四挺重機槍,九門擲彈筒,另外還裝備有迫擊炮。還有一些中隊裝備有馬匹和坦克、重炮。

所以,換裝後的38師仍然和日軍不能等量齊觀。

日軍與38師日日相望,屢屢挑釁,總想找點事端,引發戰爭,趁機進犯察哈爾省。38師嚴陣以待,堅決回擊。有一次,38師保安團與日軍發生衝突,日軍集中兵力,準備進犯張家口大境門外,大境門是張家口的北大門,大境門失守,張家口危矣。然而,日軍不知道張自忠到底有多少底牌,也不敢貿然進攻,就派人來試探虛實。張自忠給日軍捎話說:“大境門外有中國軍隊駐防演練,如發生意外,一切後果應由日軍負責。”

張自忠綿裏藏針的強硬態度讓日本人害怕了,此後不敢再覬覦大境門。

張自忠有強硬的一麵,也有善良的一麵。

張宗衡回憶說,察哈爾省張北縣有一個收稅的,蠻橫霸道,毆打了小商小販,張自忠聽說後,不但讓這個收稅的賠償了醫藥費,還把他撤職查辦。有一個士兵,因為家窮,把妻子賣到了妓院,張自忠拿錢贖回了士兵的妻子,讓他們夫妻團圓。

不久,張自忠出任天津市市長。天津是一個多事之地,那時候,各國都在天津設有領事館,劃分有租界,所謂的租界,就是國中之國。尤其是曰本人,更是飛揚跋扈,為所欲為,自以為是超等公民,視中國人如豬狗。

宋哲元和張自忠知道中日必有大戰,所以偷偷通過關係購置設備,充實部隊,並給天津的警察裝備了新式武器。天津有大沽造船廠,張自忠在此製造了一批輕機槍、迫擊炮、擲彈筒等,還製造了大量子彈,全部用來裝備29軍。

張自忠上任不久,就把38師特務團秘密調進天津,穿著警察衣服,名為保安團,防備戰爭發生。

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一天晚上,保安團第九中隊第三分隊分隊長張鳳岐穿著便衣,出外購物,誤入日租界,被兩名日本特務發現,抓進日租界警察署,嚴刑拷打,汙蔑他是奸細。張鳳岐始終稱自己是茶館的職員。

天亮後,幾名日本特務持槍押著張鳳岐,乘著卡車,去他說的那家茶館對質。卡車經過天津市政府門前,執勤的戰士看到張鳳岐被五花大綁,滿臉傷痕,就喊來同伴,攔截車輛。卡車上的日本特務不但不停車,還向保安團開槍。保安團奮起還擊,當場擊斃日本特務一名,擊傷兩名,包括卡車司機,而保安團自身沒有傷亡,張鳳岐趁亂逃脫。卡車上的日本特務看到這夥中國警察動真格的,嚇壞了,卡車司機顧不得裹傷,開足馬力逃走了。

死了一個日本人,傷了兩個,事情弄大了,日本領事館找到張自忠,叫囂要槍斃張鳳岐和“殺人凶手”,為死了的日本特務償命。

張自忠派人談判說,張鳳岐隻是去日租界購物,並沒有從事任何違法活動,你們抓張鳳岐是誤會,保安團擊斃日本人也是誤會,你們把張鳳岐當成了奸細,保安團把日本人當成了土匪,這一切都是因為一連串的誤會引起的。

日本領事館理屈詞窮,但要求將張鳳岐判處無期徒刑,因為死了一個人。

張鳳岐被判刑後,張自忠特意叮囑保留張鳳岐的軍籍,薪水照發,照顧家眷,每天派人給張鳳岐送飯。

一年後,七七事變爆發,張自忠令張鳳岐歸隊抗日。7月28日淩晨2時,天津保安團,其實就是38師特務團向日軍海光寺兵營發起攻擊,蒙受了一年冤獄的張鳳岐奮不顧身,衝殺在最前麵,壯烈犧牲。

在天津,中日雙方的鬥爭一直都在進行著,表麵上一團和氣,親善友好,而實際上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中日雙方都明白一場大戰不可避免,但都是笑裏藏刀,綿裏藏針,誰都不願撕破臉皮。中國在加緊備戰,擴軍練兵;日軍的戰爭機器也在悄悄開啟。

有一次,英國駐天津總領事館為慶祝英皇加冕典禮而舉行宴會,招待駐津各國來賓。在誰是最高來賓的問題上,日本駐屯軍司令田代皖一郎堅持要以最高來賓的身份出席宴會。田代皖一郎和後來在中國戰場上犯下滔天罪行的岡村寧次、多田駿、中島今朝吾是日本軍校的同學。“二八”淞滬抗戰時,田代皖一郎是被抗日誌士炸死的白川義則的參謀長。七七全麵抗戰開始的第十天,田代皖一郎病死於天津。

田代皖一郎是一名中國通,那時候的很多日軍高級將領早年都以商人、學者的身份來到過中國,刺探中國情報,為以後的侵略做準備。

張自忠聞聽田代皖一郎的無恥要求,向英國領事館提出了強烈抗議,他義正詞嚴地說,英國租界為中國領土,日本駐軍天津係不平等條約所致,日本駐軍所在地,也是中國的領土,中國是主人,如果以田代皖一郎為最高規格的來賓,那麽中國方麵就絕不出席。

英國領事館權衡再三,終於將張自忠將軍待為最高來賓。

外交無小事。張自忠將軍爭執的,不是最高來賓的那張座位,而是民族的尊嚴。

那時候的天津街頭,還沒有出租車,都是人力車夫。有一次,英國巡捕毆打了一個人力車夫,全市大嘩,但英國巡捕拒不道歉。張自忠通知全市所有人力車夫,不要出入英租界,不要拉送英國人。英租界裏沒有人力車夫,交通不便,這些養尊處優的大腹便便的英國貴族老爺們,出入漫長而蜿蜒的租界,一個個走得氣喘籲籲,痛苦不堪。英國領事館不得不前來交涉,懲辦打人凶手,張自忠才讓人力車夫進入租界。

在張自忠之前,天津所有的外國企業,那時候叫洋行,都享受最惠國待遇,在中國境內做生意,卻不繳納任何捐稅。張自忠來到後,首先殺雞駭猴,以儆效尤。一家販賣羊毛的英國洋行,在輪船上裝滿了羊毛,準備開赴英國,張自忠命令保安團扣押了。英國領事館怒氣衝衝地趕來交涉,聲稱自大清《辛醜條約》簽訂以來,英國商人從來不給中國地方繳稅。張自忠義正詞嚴地回應:“占我河道,必須納稅,不納捐稅,不準開船。”當時正逢夏天,荷槍實彈的保安團包圍了英國輪船,英國水手們汗流浹背,卻又不能離開輪船。炙熱的陽光照耀著羊毛,羊毛如果不趕快運往英國晾曬,就會腐爛發臭,最後變得一錢不值。英國商人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張自忠安穩得像釣魚台上的漁夫。最後,英國商人被迫繳納了所有捐稅,才被放行。

此後,天津所有外商,不管從事哪一行生意,即使他賣狗不理包子,也得給天津政府納稅。

然而,誰也想不到,這樣的人,後來成為了漢奸。

張自忠的漢奸之路,需要從他“出訪”日本說起。

1937年4月,宋哲元派張自忠率團前去日本,成員有38師旅長何基灃、黃維剛等十幾人。他們去了東京、奈良、大阪、名古屋等城市。

當時,中日之間戰爭一觸即發,而張自忠居然率團前去日本“訪問”,國內輿論一片嘩然,於是,有人說張自忠是去日本簽署喪權辱國的條約,又有人說,日本人給了張自忠很多錢,還給了一個日本娘兒們。

張自忠回到國內後,才得悉自己已經被辱罵,被報紙稱為漢奸。

中國人講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在瓜地裏係綁鞋帶,在李樹下整理帽子,看到的人都說你在偷瓜偷李子。在當時那種情勢下,張自忠去日本“出訪”,難怪會被人罵為漢奸。

被人罵為漢奸,張自忠很痛苦。

有一次,張自忠喝醉了酒,他對手下的軍官們說:“人們罵我是漢奸,把我的骨頭砸碎了,看能不能聞到一點漢奸味!”

然而,他除了向手下的軍官們表白,他還能說給誰聽?

不久,一場鴻門宴上演了。

1937年6月6日,宋哲元以冀察綏靖公署的名義,在中南海懷仁堂宴請日本華北駐屯軍聯隊長以上的軍官,而中國出席的軍官,則是29軍駐北平部隊團以上軍官。這場宴會,宋哲元擺明了就是想殺殺日本人的囂張氣焰。

據29軍38師獨立26旅旅長李致遠回憶,當時出席宴會的除了29軍的一些軍官,宋哲元還邀請了北平社會名流吳佩孚等人。吳佩孚在對日態度上,一直很強硬,果然具有中國頂級軍閥的範兒。

宴會開始,宋哲元致祝酒詞,日本方麵頂替土肥原賢二出席的,華北特務機關的鬆室孝良致了答詞,大意都是說中日世代友好,應該繼續友好下去。在座的每個人都知道這隻是虛假的套詞,但還是熱烈鼓掌。

酒至半酣,一名日本軍官唱起了日文歌曲,盡管中國軍官聽不懂他在唱什麽,但是在氣勢上絕對不能輸給日本人,日本人唱,我們也唱,唱得比他的聲音還要響亮,還要有氣勢。何基灃旅長立即站在桌子上唱了一曲《黃族歌》。有人說,《黃族歌》的歌詞是李大釗寫的。這首歌曲的歌詞是這樣的:

黃族應享黃海權,

亞人應種亞洲田。

青年,青年!

切莫同種自相殘,

坐教歐美著先鞭。

不怕死,不愛錢,

丈夫決不受人憐。

洪水縱滔天,雙手挽狂瀾,

方不負,石盤鐵硯,後哲先賢。

何基灃旅長歌聲剛落,一個日本軍官又唱起了日本歌曲。當時,雙方都不知道對方在唱什麽,但是雙方都在嘶聲歌唱,都想將對方比下去。日本軍官的歌聲剛剛停歇,38師副師長李文田立即接口唱了一段京劇黑頭。京劇黑頭,銅錘花臉,威勢赫赫,氣貫長虹。日本人一看比不過,就兩個人來唱,一個站在桌子上,一個站在桌子下。

37師師長馮治安悄悄來到董升堂旅長身邊,暗示他出去打套拳。董升堂,是紅軍將領董振堂的大哥,董振堂曾任紅五軍軍長。紅軍西路軍慘敗時,董振堂也壯烈犧牲。董升堂、董振堂,出生河北,兩兄弟功夫都非常了得。古來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

董升堂離席,站立中央,他身軀高大,如山峰兀立。突然,他伸拳踢腿,虎虎生風。日本軍官不會中國武術,就拿著一把倭刀出場了。李致遠旅長看到後,就悄悄叫來傳令兵,速速去拿自己的柳葉刀,這把柳葉刀,是用最好的鋼打造的。日軍一把倭刀還嫌不夠,又有兩把倭刀出場了,圍著董升堂虛張聲勢,肆意挑釁。董升堂大怒,取來一把大刀,橫劈豎砍,威風凜凜,三把倭刀不敢再近前,雙方處於對峙狀態,恰好此時李致遠的柳葉刀送來了,李致遠持刀在手,圍繞著日軍表演了一套地趟刀法,日軍不得不步步後退。

接著,雙方開始比賽酒量,一碗接一碗地喝,用的是吃飯的小碗。李致遠回憶說,當時想著,就是喝死了,也不能輸給他們。

唱歌比不過,練武比不過,喝酒還是比不過,日軍開始比賽,看誰能變態。一名日本軍官赤膊上陣,把褲帶綁在額頭,把點著的香煙,口中叼三支,鼻孔中塞兩支,兩隻耳朵各一支,肚臍眼上按一支,同時吸同時吐。

比唱歌可以,比武術可以,比喝酒也可以,但是和日本人比變態,那是不可以的。

29軍的軍官置之不理。

日軍看到29軍不接茬,就鋪張紙,拿杆筆,開始比書法,29軍踴躍迎戰。你寫一張,我寫一張,爭得不相上下。正在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候,吳佩孚出場了,他是當時的大書法家。他握筆在手,氣沉丹田,龍飛鳳舞,一揮而就,鐵馬金戈,一氣嗬成。日本人看著老頭的書法作品,垂頭喪氣,連繼續比下去的勇氣也沒有了。

過了一會兒,日軍來到宋哲元的酒席邊,喊著號子抬起來;29軍的旅長團長們馬上來到河邊旅團長身邊,也把他抬起來。日軍喊一聲號子,舉一下宋哲元;29軍的軍官們喊一聲號子,將河邊高高地拋起來。日本人一看,又舉起了秦德純副軍長;29軍的軍官們一看,也舉起了鬆島。

當時,宴席上亂成一團,熱烈的氣氛下掩蓋著凶險,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37師師長馮治安擔心會出危險,喝令兩邊都把人放下。

隨後,宋哲元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假話,河邊也說了一番虛情假意的套話,都說今天的宴會很好,氣氛熱烈,互相親善,然後不歡而散。

當時,戰爭的機器在悄悄運轉。中國在悄悄擴軍,日本也在悄悄擴軍。中國華北和日本海的上空,戰雲密布;越來越多的火藥堆積在這裏,就等著一星火花突然點燃。

然而,不知道這一星火花什麽時候會點燃。

1937年7月7日黃昏,斜陽的餘暉照耀著永定河畔的宛平城,這個黃昏和以前的很多黃昏一樣,寧靜安謐;然而這個黃昏卻又與以前的很多黃昏不一樣,它走進了曆史的深處。

這天黃昏,日本華北駐屯軍第1聯隊第3大隊第8中隊由大隊長清水節郎率領,在宛平城外實彈演習。槍聲陣陣傳來,像重鼓一樣敲擊著宛平城裏每個中國人的心扉。駐紮在宛平城裏的第29軍37師110旅219團3營戰士站在操場,大聲唱歌:“日本軍閥,國民之敵,為國為民,我輩天職……”城內的歌聲壓倒了城外的槍聲。

夜晚11時,日軍號稱演習結束,有一名叫誌村菊次郎的士兵失蹤了,要求進入宛平城裏搜索,遭到219團嚴詞拒絕,雙方對峙。

一小時後,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長鬆井太久郎打電話給冀察政務委員會進行交涉,說日軍演習完畢,發現少了一名士兵,而此時宛平城外又響起了槍聲,懷疑是中國士兵擊斃了這名日本士兵,然後潛入宛平城裏,要求搜查。冀察政務委員會拒絕了日軍的無理要求。

又過了一小時,荷槍實彈的日軍走向盧溝橋。盧溝橋建於永定河上,直通宛平城,距離北平僅有十餘公裏。盧溝橋一失,北平門口敞開。

排長申仲明跳出掩體,阻止日軍前行,一排戰士伏在掩體的沙袋上嚴陣以待。日軍沒有停步,突然開槍將申仲明擊倒。申仲明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用手指著盧溝橋的方向,掩體裏的一排人全部開槍了,然而,六挺機關槍和幾十杆步槍無法阻止日軍瘋狂的進攻,日軍很快就衝上了橋頭,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幾十名戰士看到日軍擁上來,就掄起大刀阻擊,最後全部壯烈犧牲。盧溝橋落入敵手。

進攻盧溝橋的日軍中,就有“失蹤”的誌村菊次郎。

當天的實際情況是這樣的。誌村菊次郎在演習的時候,因為拉肚子而離開了軍隊,日軍就此事與國軍交涉。20分鍾後,誌村菊次郎回到了軍隊中,但是日軍已經騎虎難下,幹脆就掩蓋了這個消息,繼續向國軍提出蠻橫要求。最後,演變成了七七事變,演變成了中日全麵戰爭的開始。

很多史學家認為,1937年7月7日,中國沒有想到戰爭會在這一天爆發,日本也沒有想到。一場偶然事件演變成了曠日持久的戰爭,中、美、蘇、英、澳、日、德、意、朝等幾十個國家參與,傷亡人數將近一億,戰火燃遍亞洲、歐洲、非洲和大洋洲。一個士兵引發了人類有史以來最慘烈的戰爭。

偶然改變曆史。

第一次世界大戰是這樣,因為一場暗殺引起了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還是這樣,因為一個士兵失蹤引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

這個名叫誌村菊次郎的士兵,在盧溝橋事變發生後,就回國了,日本擔心秘密會被他說出;1944年,日本青壯年幾乎都戰死在了海外戰場,誌村菊次郎再次入伍,來到了緬甸戰場,被中國軍隊新一軍打死。

盧溝橋事變,揭開了日本全麵侵華戰爭的序幕。現在,讓我們記住這些戰爭販子的名字:

日本華北駐屯軍步兵旅團第1聯隊第3大隊第8中隊中隊長清水節郎大尉;

日本華北駐屯軍步兵旅團第1聯隊第3大隊大隊長一木清直少佐;

日本華北駐屯軍步兵旅團第1聯隊聯隊長牟田口廉也大佐。

人在江湖漂,誰能不挨刀?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我們再來看看這些戰爭販子的結局。

清水節郎大尉:七七事變後的第二天,清水節郎率600名日軍炮轟宛平城,中國守軍奮起還擊,激戰長達一晝夜。9日,中國增援軍隊趕到,將清水節郎大尉的600人全部包圍,予以全殲。清水節郎大尉也死在了中國軍人的槍彈和大刀片下。

一木清直少佐:七七事變不久後就升為中佐,三年後升為大佐,任第7師團28聯隊聯隊長,駐守中國東北。又相隔一年後,開往瓜島與美軍作戰。這次,他遇到的對手是美軍陸戰一師。陸戰一師用機槍和坦克,僅以陣亡35人的代價,全部消滅了日軍28聯隊一木支隊800人,一木清直在美軍坦克前剖腹自殺。

牟田口廉也大佐:七七事變一年後,升任第4軍中將參謀長,又四年後,擔任18師團師團長,參與了第一次緬甸戰役,與杜聿明、孫立人交過手。六年後,擔任15軍司令官,其下轄第18師團、33師團、56師團均被中國遠征軍打得落花流水,其中18師團連關防大印都丟失了,56師團兩個聯隊燒掉了軍旗,兩個聯隊的番號在日本軍隊徹底注銷,33師團也傷亡大半。日本大本營非常惱怒,撤銷了牟田口廉也的職務。牟田口廉也羞愧交加,自殺未遂,後被國際法庭審判,再後來孤寂度日,死於1966年。

七七事變發生的時候,29軍軍長宋哲元還在山東老家修建祖墳,與曰軍對峙的是師長張自忠、馮治安,副軍長秦德純等將領。

張宗衡回憶說,這些29軍的高級將領們急電宋哲元,又派人急赴山東,請宋哲元速速返回,支持一切應變事宜。宋哲元的態度是希望此事能夠和平解決。

七七事變時期,中日雙方的軍事力量對比到底處於什麽程度?何應欽在當年的陳述報告中說,日本現役兵力有17個常備師團,大約38萬人。中國現役兵力170萬人,第一期可以動員100萬人參加戰鬥。這100萬人包括各地軍隊,既有中央軍,也有雜牌軍。

而日本內閣的算法是,日本除了38萬現役軍人,還可以立即動員400萬人參戰,包括日本的退役軍人,三個月解決戰爭。

七七事變發生的時候,宋哲元在山東老家,他是有意躲避日軍的糾纏。當北京來人向他說明了盧溝橋發生的事件後,他下了一道“隻許抵抗,不許出擊”的命令,認為自己能夠通過和談,解決盧溝橋事件。

當時,張自忠也認為和談是解決的最佳途徑。宋哲元前往北平後,與張自忠密謀求和,這一做法得到了張自忠的支持。不久,宋哲元就下令,取消北平戒嚴,嚴禁29軍與日軍摩擦,釋放數十名被俘日軍。

然而,此時,日本關東軍和日本駐朝鮮軍首腦機關,頻頻向日軍統帥部提出,以盧溝橋事變為契機,當機立斷,徹底征服中國。不久,十萬日軍乘船開往中國。

18日,宋哲元和張自忠會見了初上任的日本駐屯軍司令官香月清司,回來後就對外宣布:“談得很好,和平解決已無問題。”原來的日本駐屯軍司令田代皖一郎,重病纏身,死期將至。

實際上,此時的香月清司設置圈套,欺騙宋張二人,他的真正目的是,等到援軍趕來,一舉擊潰29軍,占領華北。

此時,日軍駐朝鮮的近萬人已經悄然開至唐山、天津。日本關東軍三個旅團,已經相繼秘密調往華北。另外,日軍還有16萬人,正日夜兼程,撲向平津。

20日淩晨,一直處在親日分子包圍中、力主和談的張自忠與他的拜把子兄弟張允榮代表冀察政務委員會,和香月清司簽訂了《香月細目》,主要內容有:中國正式向日軍道歉;中國軍隊後撤,包括撤出北平;懲罰罷免抗日人員。

《香月細目》是在宋哲元不知情的情況下簽訂的。而簽訂人之一的張允榮,後來成為了漢奸。

張自忠至此,鑄成大錯。

和談,和談,不停地和談,都是香月清司玩弄的障眼法。

7月下旬,時機終於成熟了,日軍華北駐屯軍司令香月清司,開始對北平守軍展開進攻。南苑一帶的7000餘名29軍戰士倉促抵抗,但因聽從宋哲元求和部署,沒有構築堅固工事,日軍飛機輪番轟炸,南苑失守。29軍副軍長佟麟閣、132師師長趙登禹和3000餘名官兵陣亡。

時任29軍副參謀長張克俠回憶:“28日下午2時,宋哲元召開軍政首腦會議討論撤退問題……張自忠在會上向宋表示,和談不成是由於日本人對宋有意見,並說:‘如果委員長暫時離開北平,大局仍有轉圜的希望。’據說宋一聽,臉色都變了,立即決定29軍撤出北平,並馬上寫條子,委派張自忠代理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冀察綏靖公署主任兼北平市市長。把三個職務一起交給了張,當晚即偕同馮治安、秦德純等帶領37師撤至保定。”(張克俠《七七事變後實況》,轉引《七七事變前後》,李惠蘭明道廣潘榮主編,中國檔案出版社2007年出版。)

7月29日,北平陷落;次日,天津陷落。

宋哲元走後,張自忠就職,未經向南京政府請示,改組冀察政務委員會,任命潘毓桂等一批新人為委員,而這些人,後來做了漢奸。

同時,張自忠改編29軍留在北平的兩個獨立旅,這支軍隊中,除了一部分突圍而出外,其餘的隻能聽任漢奸指揮操縱。

平津陷落後,日軍先後扶植建立了偽地方治安維持會,並直接任命潘毓桂等漢奸為指揮,張自忠被一腳踢開。至此,張自忠才如夢初醒。他的腸子都悔青了。

他決定逃離。

張自忠怎麽會成為漢奸?

新華出版社《絕對真相:日本侵華期間檔案史料選》中,收錄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是日本駐屯步兵第1聯隊在七七事變後一周年舉行座談會的會議紀要,參加人有少將牟田口廉也、中佐櫻井德太郎、中佐一木清直、中佐川本芳太郎等六人。

川本芳太郎說,張自忠來東京的時候,他曾經麵見張自忠,對他說:“閣下您現在的立場非常重要,您不了解日本,對日中關係沒有認識,就必然導致日中全麵衝突。”他對我的意見十分理解。

川本芳太郎又說,熱河戰爭後,宋哲元一再向日方表示,華北事務如讓他處理,一定滿足日方的意願。因此,以他為首建立了冀察政權。這個政權是日本和南京政府之間的緩衝地帶。

櫻井德太郎說,冀察政府要同時討好日本和南京政府,兩頭受氣,苦不堪言,宋哲元為了逃避,回到他的老家山東樂陵。恰在此時,張自忠來到了濟南,我也去往濟南,和他交談。我向張自忠提出:冀察政權如無日本提攜,難以維持。我還見到了韓複榘。他們都充分認識到同日本關係惡化,就必然滅亡的利害。因此,張自忠回去後,趕緊多方奔走。

櫻井德太郎還在談話中評價了宋哲元,認為他“小人得誌,優柔寡斷。日方施加壓力,便言聽計從;南京口氣一硬,馬上見風使舵,是一個毫無決斷能力的人”。

應該說,正因為日方看不上宋哲元,才選擇了張自忠。張自忠做事果斷,敢作敢當,是條漢子。可是,他卻一念之差,上了賊船。

有的書籍記載,宋哲元離開北京,去往保定,是被張自忠逼走的。張自忠想取代宋哲元而自立。

這次談話中,幾個日酋還說到了29軍的素質,櫻井德太郎說:“29軍相當正規,集合號一吹,一個旅十分鍾之內即可集合完畢。經常訓話、閱兵。連長以下將士全在軍營生活。軍隊文化素質不高,所有科目都通過實踐。經常訓練的主要內容有單杠、大刀、刺殺等。戰士大都是在20歲以下,年輕力壯,訓練刻苦不腐化,在中國軍隊、中可謂佼佼者。北京陷落,撤離北京時,該部沒有發生搶劫等現象,可見訓練有素。”

一切變成泡影,張自忠決定逃離。

為了不讓日軍注意,張自忠喬裝打扮,住進了東交民巷的德國醫院。

後來,在兩名美國商人和天津商人趙子青的幫助下,張自忠躲過了日軍的盤查,離開北京,來到了天津的家中。

張廉雲回憶說,見到父親的那天,父親戴著禮帽,穿著長袍,身體非常消瘦。以前父親回家的時候,大家都有說有笑,非常熱鬧。而這次,父親坐在椅子裏,低著頭,沉默不語。後來,父親把母親和叔叔叫到一邊,給母親說,以後有事就找叔叔商量。

張自忠在家裏待的時間很短,臨走的時候,他把張廉雲和侄女張廉瑜等幾個女孩子叫到一起,給她們每個人手中塞了一點錢,說這是她們以後結婚的嫁妝費。然後,就離開了。

父親離開的時候,張廉雲沒有送,因為弄堂裏還住著別人,她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在送漢奸父親。她看著父親穿著長袍、戴著禮帽的身影漸漸遠去,一路都低著頭,顯得很悲愴Q張廉雲沒有想到,這是他和父親的最後一麵。

張廉雲說,當時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麽要送她錢做嫁妝費。後來才明白,那是父親在安排後事。

張自忠就這樣走了,走進了抗日戰場,走進了南瓜店的血雨腥風中,走進了一座冰冷的碑石裏。

張自忠離開天津時,29軍軍部已經撤往了河南新鄉。張自忠乘坐英國商船,去往濟南,準備由濟南趕往新鄉。路過濰坊時,張自忠遇到了以前當連長時訓練的一個士兵,此時這個士兵已經是師長了,他就是29師師長李漢章。李漢章看到張自忠,就毫無禮貌地譏諷道:“以前我看你盡看些聖賢之書,你都學了些什麽?”

到了濟南,張自忠站在門外,副官進去給山東省主席、同為西北軍弟兄的韓複榘通報張自忠來了,客廳裏的韓複榘故意大聲喊,這個漢奸找我來幹什麽?

韓複榘給南京政府打電話,通報說張自忠逃到了濟南,怎麽處置。

蔣介石下令將張自忠押解南京。

張自忠押解南京的消息,被當時的記者知道了,他們不但登載了這個消息,而且連車次都登出來了。火車一到南京,一群打著標語、喊著口號的學生就紛紛爬上火車,要求嚴懲漢奸。萬不得已中,張自忠躲進了廁所。

而就在張自忠躲進廁所的時候,國民政府下達命令,以“放棄責任,迭失守地”的罪名,將張自忠撤職查辦。

一直研究民國曆史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裝甲兵工程學院教授何立波曾經給我講過這樣一件事情,張自忠被押解到南京後,原天津市政府秘書長馬彥得悉此情,以為張自忠已被囚禁,便匆匆趕到南京,為張自忠鳴不平。他把張自忠在察哈爾、天津的從政情況寫了一個詳細的報告,托行政院長張群轉呈蔣介石。蔣介石閱讀後,約見了馬彥。馬彥說,張自忠在察哈爾任主席,在天津任市長,我任秘書長,不要說喪權辱國,就連貪贓枉法的行為也沒有。馬彥還說,他給張自忠擔保,如果査出來張自忠有違法犯罪行為,就先查辦他。

不久,錢大鈞來看望張自忠,還帶給了他一張委任狀,任命他為軍政部中將部附。錢大鈞對張自忠說,委座(“委員長”的尊稱)說你可以接受記者采訪,平息輿論。

當年,蔣介石想把張自忠留在南京,但是熟悉張自忠的馮玉祥知道這是一員難得的虎將。當李宗仁詢問第六戰區的人事安排時,馮玉祥力薦張自忠任59軍軍長,因為59軍是原來的38師擴充而成的。於是,蔣介石又任命張自忠以軍政部部附名義暫代59軍軍長。

張宗衡回憶道,有一天,大家剛剛吃晚飯,突然集合部隊,宋哲元帶著張自忠回來了。大家突然看到老師長,激動萬分。宋哲元說:“張自忠留北平是我的主張,是為了掩護部隊安全撤退的。59軍軍長未派人,就是給他留著的。現在他回來做你們的軍長。”

張自忠隻說了一句話:“今日回來,就是要帶著大家去找死路,看將來為國家死在什麽地方!”

張宗衡說,此後,就經常從張自忠口中聽到“死”字,而以前,他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