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眾生相（1）
雨，一直下個不停。
薄霧環繞。
被籠罩的麒麟書院，就好似人間仙境一般。
“這場春雨，下的很及時啊。”
皇甫都負手而立，腰間掛著酒葫蘆，站在後山上的涼亭，俯瞰整個麒麟書院，“你聽說了嗎？魏朝忠要離開蘇州，奉旨歸京了。”
坐在涼亭內的一位老者，持黑棋的手微頓，眉頭微蹙起來。
這件事情他怎會不知。
縱使被當朝天子貶至蘇州，不過想知曉些京城動向，還是很容易的事情。
“皇甫兄，該你了。”
老者落子道。
“李梁！難道你真的就這般消沉了？！”
皇甫都情緒激動，轉身看向那位老者，低聲喝道：“國朝所處的困境，你這位大魏國師，就這般眼睜睜看著嗎？”
“曾經的。”
李梁言簡意賅道。
“是啊，曾經的大魏國師。”
皇甫都有些落寞，輕歎一聲，解下酒葫蘆，朝石凳走去，“今上，也不再是曾經的今上了，大魏注定要遭受劫數啊。”
說著，皇甫都拔下酒塞，舉起酒葫蘆豪飲一口，眉宇間流露出的失望，是怎樣都遮掩不住的。
這和在博智班的表現，是完全不同的。
“或許變的不是今上吧。”
李梁緊皺眉頭，撩袍起身，俯瞰著麒麟書院，言語感慨道：“大魏與開國之初相比，風氣已變，由此就生出弊政和頑疾，今上寵信和倚重內廷太監，也是近幾年才有的，為何會這般，難道皇甫兄還不清楚嗎？”
“黨爭！”
皇甫都重頓酒葫蘆，皺眉道。
“沒錯，就是黨爭。”
李梁點頭道：“這才是國朝最大的問題，可恰恰是這件事情，才是最難辦的，畢竟牽扯到奪嫡。
有些時候啊，並非是老夫想做什麽，就能做成什麽，這人心啊，是人世間最複雜的東西啊。”
涼亭內安靜下來。
大魏朝堂的種種，對皇甫都而言，對李梁而言，都是極為複雜的，很多時候他們也感到力不從心。
一旦牽扯到利益，事情就會這般的複雜。
“不說這件事情了。”
李梁沉吟片刻，擺手說道：“老夫聽說，你麒麟書院的博智班，來了位有趣的人，還是個贅婿？”
“你明明知曉，還要裝作不知？”
皇甫都麵露嗤笑，看著眼前的忘年交，毫不留情的揭短，隨後卻感慨道：“此子不凡啊，在魏朝忠所辦的錦繡詩會，可謂是大展光彩。
《出塞》、《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念奴嬌·赤壁懷古》、《登高》，這幾首詩詞，都能稱之為傳世佳作。
特別是那首《登高》，算得上是大氣磅礴，不過此子的心，卻藏著很隱秘的野心，這是最叫人頭疼的。”
“起愛才之心了？”
李梁笑道：“聽聞此子在林家舉辦的品酒會，作了首《將進酒·君不見》，皇甫兄就沒什麽感想？”
“感想？老夫可不敢想！”
皇甫都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眉頭緊皺起來，“現在蘇州城內，都有人傳蕭景雲是文曲星下凡了。”
“嗬嗬~跟老夫裝糊塗是吧？”
李梁指著皇甫都，笑罵道：“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這老賊的心裏，都在想些什麽。”
“老夫能想什麽？一辭官歸隱的老東西罷了。”
皇甫都淡笑道：“朝堂也好，地方也罷，這些是是非非啊，和老夫沒有關係咯。”
“你啊，就是藏得太深。”
李梁輕歎道：“既然你這般看好此子，就姑且看看此子，能否通過你的考驗吧，老夫暫不揭你老底。”
皇甫都笑而不語，那雙深邃的眼眸，看向薄霧下的麒麟書院，微皺的眉頭，藏不住幾分憂色。
順著皇甫都的視線看去，彼時的博智班，卻顯得比較熱鬧。
“你們甲等班，未免也太囂張了吧。”
第五晟橫在人前，神情倨傲，看向眼前的眾人，朗聲道：“人家蕭景雲，就算是文曲星轉世，也礙不著你們的事吧？
一個個說想見蕭景雲，就能見蕭景雲了？
真以為博智班沒人了？
本少爺告訴你們，蕭景雲不想見你們，要靜心備考府試，話，本少爺帶到了，你們就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李誌博、齊斌、荀勖等一眾博智班學子，一個個麵露倨傲，冷冷的看向李克盛他們，擋在博智班所在院落正門。
“真是太囂張了。”
“沒錯！一幫不學無術之輩，真是玷汙我麒麟書院的名聲。”
“真真是可惡。”
被攔著的眾人，不少人神情憤慨，毫不避諱的講出。
為首的李克盛麵色平靜，看了看第五晟他們，又看了眼被擋著的正門，抬手一禮道：“既如此，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煩勞這位同窗，給景雲兄帶句話，就說李克盛對他所作之詩，心中很感興趣，期待能與他論道一二。”
“好說，好說。”
第五晟也不含糊，笑著回道。
人紅是非多。
這就極好的詮釋了，蕭景雲當前的處境。
如果說在錦繡詩會上，蕭景雲作的那些詩詞，縱使傳揚出來，依舊有不少人在心中質疑。
那麽在品酒會上，蕭景雲作的《將進酒·君不見》，算是打消了這些質疑。
就算蕭景雲真的是剽竊，可自始至終卻沒有見苦主露麵，這也使得很多人都清楚，隻怕這些詩詞，真是蕭景雲所作。
博智班的這些人，雖說一個個不著調，可比之尋常讀書人，卻又是那般的不尋常。
跪坐在蒲團上的蕭景雲，聽到院外的吵鬧聲，看著眼前的書籍，心裏卻生出些許感慨。
第五晟、李誌博、齊斌、荀勖這些人，盡管說都帶著些許偏見，可是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們也是真上。
要是能和博智班的學子，都能打好關係，將他們真正聚攏起來，這在以後未必不是一股助力。
蕭景雲雙眼微眯起來，思緒卻有些駁雜，參加科考，這隻是萬裏長征的開始，就算是金榜題名，那也知行至一半，想在大魏掌握自身命運，他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