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立場
小雨綿綿,讓喧囂的蘇州城,平添幾分靜意。
街道上行人匆匆。
一輛馬車,緩緩向前行駛著。
“駕~”
鐵軍手持馬鞭,腰板筆挺,坐在馬凳上,目不斜視的駕駛著馬車。
“姑爺,您說小姐會不會是生氣了?”
馬車裏,嬋兒麵露憂色,看向倚靠在軟墊上,手持《論語》的蕭景雲,“小姐昨夜未歸內院,這是先前從沒有過的……”
“翠兒不是來說了。”
蕭景雲看著所持《論語》,並不在意道:“夫人有事要跟嶽丈商榷,夜深了,就在嶽丈所住偏院住下了。”
“奴婢總覺得不是。”
嬋兒卻道:“姑爺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小姐親您一口,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這肯定會傳出去的,小姐那般愛麵子,您真的做錯了。”
或許真的錯了吧。
蕭景雲雙眼微眯,不再去看眼前的《論語》,昨日讓林雪兒親他一口,純粹就是隨口一提。
他也沒有想到林雪兒,真的會當眾親自己。
“好啦,不提此事了。”
蕭景雲放下《論語》,看向臉頰微紅的嬋兒,“此事是我做的不對,等到夫人的氣消了,我會去找夫人的。”
“嗯。”
嬋兒微微點頭道。
拋開這個意外情況不談,對於林雪兒辦的品酒會,蕭景雲還是比較滿意的。
不管是推出的係列酒水,亦或是他作的《將進酒·君不見》,在這等超高的關注下,肯定能吸引到很多人。
林家禦貢的品牌效應,一旦能在蘇州城打響,就能形成較強的影響度,繼而打開酒水市場的新格局。
魏朝忠抽走林家的現銀運轉,將隨著禦貢的品牌效應,讓林雪兒解決現銀壓力,從而確保林家產業的安穩。
“籲~”
所乘的馬車驟然停下,產生的晃動,讓蕭景雲回歸現實。
“老鐵,你怎麽回事?”
蕭景雲眉頭微皺,隔著車廂,對馬車外的鐵軍說道。
“姑爺,有人找。”
鐵軍言簡意賅道。
嗯?
蕭景雲心生疑惑,誰會找他?
鐵軍方才的語氣,明顯不對。
“姑爺~”
嬋兒有些緊張,看向蕭景雲說道。
“沒事。”
蕭景雲笑著安撫道,隨後便彎腰走出馬車,入眼就瞧見一隊騎卒,身披蓑衣,騎馬立於馬車前。
“蕭景雲,又見麵了。”
是他?
看清來人後,蕭景雲走下馬車,冒著小雨,不卑不亢的抬手一禮,“見過金公公。”
見蕭景雲這般識趣,金忠麵露笑意,俯瞰著蕭景雲,“廠公有請,想邀你一敘,可要賞臉赴約?”
“如此就叨擾了。”
蕭景雲淡笑道。
“走吧。”
金忠一勒韁繩,對蕭景雲道:“乘馬車去吧,莫誤了時辰。”
“好。”
蕭景雲點頭道。
蘇州織造鎮守太監魏朝忠,指名道姓的要見自己,會是為了何事?
蕭景雲生出疑惑。
他與魏朝忠的交集,僅限於錦繡詩會,此後就沒有再見過。
難道有什麽事情?
帶著一些疑惑,蕭景雲登上馬車,讓鐵軍跟隨金忠他們,前去魏朝忠所在之處,一行冒雨前行。
對所處的大魏,了解的越多。
蕭景雲就愈發覺得,大魏內部的矛盾,是比較突出和尖銳的。
讀書參加科舉,縱使是金榜題名,那也隻能算魚躍龍門的開始,一旦邁進大魏官場,則代表著過往的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畢竟官場和科場,是完全不同的。
而在大魏政壇上,永遠繞不開一股勢力,即內廷太監群體,該群體在大魏政壇的滲透和影響,是很厲害的。
蕭景雲想要擺脫贅婿身份,並非單純為了科舉,更多卻是為了科舉之後,邁進大魏官場做準備。
科舉,蕭景雲一定要考過,縱使過程再怎樣艱難,也必須要考過。
處在這個吃人的世道下,唯有做官,一步步爬上高位,才能掌握權柄,才能主宰命運。
官場是有講究的,是存在鄙夷鏈的。
倘若他頂著個贅婿的身份,在大魏所設的科舉大展光彩,就算他能考過會試,順利參加殿試,隻怕也是最末流的。
這條路,是蕭景雲不想走的。
“廠公就在上麵。”
金忠翻身下馬,看向走下馬車的蕭景雲,神情嚴肅道:“你自己上去吧,廠公要單獨見你。”
“是。”
蕭景雲微微欠身道。
忍著心中的疑惑,在金忠一行的注視下,蕭景雲朝聚賢樓走去,入眼就見到無數挎刀而立的廠番。
蕭景雲步伐不快,踩著台階,朝聚賢樓的二樓走去。
魏朝忠坐在臨窗處,酒桌上擺著幾壺酒,看著窗外的綿綿小雨,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學生蕭景雲,見過廠公。”
“坐吧。”
魏朝忠敲了下酒桌,對請來的蕭景雲說道。
蕭景雲也不拘謹,朝一旁的木椅走去,撩袍坐下。
“林雪兒舉辦的品酒會,是你的主意吧?”
魏朝忠轉過身,看了眼蕭景雲,隨後拿起一壺酒,“林家的皇商身份,不過才明確下來,何時有‘禦貢’之名,難道你就不怕觸犯大魏律法嗎?”
“是學生的主意。”
蕭景雲沒有遲疑,看向魏朝忠說道:“既然林家是大魏的皇商,那麽名下所產的東西,都有可能成為禦貢。
廠公,您應該嚐過林家所產佳釀,如果這批佳釀能夠進貢到內廷,得到陛下的青睞,對您而言也算是功勞。”
“你倒是挺會偷梁換柱。”
魏朝忠微微一笑,看向蕭景雲說道:“林家所產的佳釀,咱家都嚐過,味道不錯,特別是那款狀元紅。
如果咱家將林家的佳釀,進貢到京城去,那這個價格,你可能代表林家明確?畢竟進貢可非小事。”
“進貢到內廷的佳釀,林家一文不要。”
迎著魏朝忠的注視,蕭景雲正色道:“此乃林家孝敬廠公的,至於價格怎樣定,全憑廠公來斷。
隻要廠公能幫林家坐實禦貢之名,每年林家名下的酒行,將拿出3成的純利,作為廠公為君分憂的支持。”
此子不凡啊。
魏朝忠雙眼微眯,看著蕭景雲,他是貪財不假,可有些事情,並非是貪戀錢財那般簡單的。
“那首《將進酒·君不見》,也是你作的?”魏朝忠拿起酒壺,向空置的酒杯倒酒,對蕭景雲說道。
“是。”
蕭景雲言簡意賅道。
“像你這等大才,實屬罕見。”魏朝忠放下酒壺,拿起一杯酒,遞到蕭景雲的麵前,“難道你就不想更進一步?”
蕭景雲接過酒杯,神情自若道:“學生現在擁有的,就挺好。”
“咱家再過幾日,就要離開蘇州,奉旨歸京了。”
魏朝忠看了眼蕭景雲,又拿起一杯酒,雙眼微眯道:“要到皇爺身邊服侍了,你可想隨咱家一起進京?”
這是想招攬我啊。
蕭景雲心裏一緊,此時的他,已經明白魏朝忠為何要見他。
這是想利用自己。
“恭賀廠公高升。”
蕭景雲手持酒杯,站起身來,持杯作揖道:“學生想進京,不過不想這般進京,想靠自己進京,廠公對學生的厚愛,學生今生不忘。”
投效到太監麾下做事,這是蕭景雲絕不願去做的。
倘若他目光這般短淺,當初就不會想與林雪兒和離,擺脫贅婿的身份。
一旦他做了這等錯誤決斷,固然說在短期內會高升,可這等別人授予的高升,現在爬的有多高,將來摔得就多慘。
“所以你進麒麟書院,是想參加科舉?”
魏朝忠眉頭微挑,嘴角微揚,看向蕭景雲說道:“雖說國朝所設的科舉,已不似開國之初那般,贅婿隻要能通過具結、互結,也能參加科舉。
可是你要想清楚,縱使府試和院試能夠考過,但此後的鄉試和會試,乃至是殿試,就不那般容易了。”
果然是這樣。
蕭景雲雙眼微眯。
先前他生出的疑慮,這一刻算消散掉了。
林長風讓他先參加府試和院試,且都要位列案首,後續就會幫自己解決贅婿身份,還要講明他的家世,果然是有目的的。
“學生想試一試。”
蕭景雲收斂心神,開口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倘若連這等挑戰,學生都不能渡過,就算跟廠公進京,恐也不能幫廠公分憂。”
“哈哈~”
魏朝忠仰天大笑道:“好一個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就衝你這句話,當浮一大白。”
言罷,魏朝忠舉杯飲下烈酒。
蕭景雲跟著飲下。
辛辣刺激的味道,在口齒間充斥,順著喉嚨流進肚中,那火辣辣的感覺,讓蕭景雲眉頭微皺。
“罷了,既然你不想現在進京,那咱家也不強求。”
魏朝忠站起身來,朝窗戶處走去,背對著蕭景雲,“你的這些詩詞,咱家都傳到京城了,包括新作的《將進酒·君不見》,希望你不要讓咱家等久了。”
“攜廠公提攜。”
蕭景雲抬手一禮道。
這個魏朝忠真夠陰的啊,把自己作的詩詞,都傳進京城了,那在京城一旦傳開,被有心人知曉後,就在所難免的打上些他的烙印。
蕭景雲眉頭微皺,真要是這樣的話,那他今後和魏朝忠的關係,算是說不清楚了,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讓蕭景雲的心底,生出更強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