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

吃貨

中午,富景春做東,在A市最大酒店春滿樓裏定了兩桌酒席給喬建他們接風洗塵,鄭劍鋒公司就在離酒店不遠商貿大廈裏,唐愛下班過來蹭飯時,帶來了他大哥唐秋霖和在A市開會喬大伯。

“建,今後你們有啥打算,是繼續開建築公司,還是再幹點別,”富景春一邊讓服務員給滿上酒後,一邊問著兩個南歸英雄,他雖不清楚兩人目前身家有多少,但知道不少。

“公司還是要繼續幹,其他,暫時沒想,”富三叔喝了口酒,替自己壓驚,回想海南那段提心吊膽日子,隻覺得心驚,仿佛做夢般,恍恍惚惚,不真實。

喬建說:“我跟師哥一樣想法,這一年多來,我們神經都一直緊繃著,這次回來,想先休息休息,緩緩再說,”

夾菜時,瞥見喬大伯一副欲言又止、愁眉苦臉悶頭喝酒樣,遂問道,“大哥,你怎麽了?我怎麽看你一臉愁容,是不是遇到為難事了?”

“老三,大哥還真有點事要求你幫忙,”喬大伯放下酒杯,輕言慢語地說。

喬建起身給自己哥哥將酒杯滿上,很是爽氣地說:“大哥,看你說,自家親兄弟,啥求不求,你說,能幫我一定幫,”

喬大伯看了眼雖興致高漲,卻難掩眼底倦意喬建,猶豫半天,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句話:“現在全市各縣都在搞建設,哥想讓你給咱縣投點資,”

92年,“市場經濟”四個字越來越深入人心,A市也在唐書記帶領下進入改革擴建年代,政策得跟得上中央形勢,縣裏、市裏天天天開會,喬大伯任村書記期間因為業績好、能力強、人緣佳,在兩年前被調進縣政府土局任土資源規劃科主任,如今縣裏要配合市裏改革,他能者多勞兼任建設局規劃科科長。

柳泉鎮原就是縣鎮一體,90年,唐書記親自命名為青陽縣,縣政府大樓所在西街改名為文化街,原東街露天交易市場要規劃整修,建交易大廳,裏麵設三百個檔口,專門做服裝和小百貨批發和零售,對麵露天菜市場也做了規整,搭上棚子,設上攤位,周邊地方建門市鋪,這改造工程其實挺龐大,指著政府掏錢改建,有點難。

市領導發下指示,讓各縣領導想法將工程承包給私人,政府可以放貸款支持承建,喬建沒回來之前,喬大伯忙恨不□,上午在市裏開大會,接收任務,下午回縣裏還要開小會,下放任務,晚上還要跟局裏科員一起去動員青陽縣有錢人家出資承建,這是要拿業績,煩啊,愁啊,忙啊。

青陽縣離A市最近,在A市下屬各縣中是最富,可前幾年學校擴建、縣政府重建、修路拆遷,使得縣政府財政吃緊,這次擴建,各縣都在規劃內,唐書記也不好偏向自己家鄉,財政撥款自然拿不到。

青陽縣有錢人不少,可都是小富有餘,大富不足,倒是有幾家對縣改造計劃感興趣,覺得這是個機會,可又怕虧錢,怕檔口建起來後沒人買,都猶豫著呢?都等著第一個吃螃蟹人出現,吃完後告訴他們沒毒。

今天開會,有幾個縣改建工程已經開始動工了,讓他深感任務重壓力大,為這事,唐書記還專門找他開了小會,讓他抓緊辦,別落人後頭,他也想拿政績,跑頭前,可別縣都是縣政府出資改建,他們縣不是財政吃緊嘛。

唐書記看他一臉難為樣,說,建今天從海南回來,富景春在春滿樓替他們接風洗塵,一會,你跟愛一起去,這幾個可是市裏大頭,隨便說動一個出資,你業績就上來了。

喬大伯一拍大腿,樂了,對啊,他家老三早在幾年前就開公司當老板了,先前沒想到他,是因為喬建一直在外麵拚搏。

喬大伯給自己點了根煙,背靠椅背,一股作氣地講目前形勢和改建計劃跟大家講述了一番,見喬建低頭沉思中,忙說:“建,你看,你能不能帶個頭當個領頭羊,隻要你肯帶頭,頭筆工程貸款,縣裏出麵幫你申請,不需要你擔太大風險,貸款可以在檔口賣出三分之一後開始歸還銀行,在檔口沒賣出去之前,銀行方麵絕不催款,”頓了頓,“這也是為咱縣建設做貢獻,有政府在後麵撐著,指定不能讓你賠了,”踏破鐵鞋地求別人投資,不如拋下臉麵求自己兄弟。

喬建抬頭,看著自己大哥,笑著說,“家鄉要發展,要改造,這是件好事,隻是,在承建之前,你得把咱縣裏規劃目標給我說說,讓我心裏有個譜,”由於牟安冒充B市大亨及時出現,將他們最後一搏土地和建築權拍出了天價,四千萬身家也隨之增長了近一倍。

給家鄉建設做點投資也是應該,但女兒說得對,做人還是要低調點,再加上海南房地產盲目擴建,讓他心有餘悸,所以,還是要清楚規劃目標好。

“好好好,這個沒問題,”喬大伯笑了,露出微微有些泛黃牙齒。

兩桌是在同一個包廂,喬大伯在說縣城改建時,喬小麥邊吃邊豎著耳朵聽津津有味,聽到喬大款要投資承建東街檔口事,猛不丁地被噎了一下,咳整張小臉紅通通。

鄭幺妹倒了杯茶,喂給她喝,輕聲斥責道,“你這孩子,怎麽吃個飯都沒個老實樣,”又心疼地撫著她後背問,“沒事吧,”

喬小麥連喝了兩杯茶,一抹嘴,樂嗬嗬地說,“沒事,”然後,低頭繼續當吃貨。

上世她沒有提前上學,也沒有跳級,上初中時,檔口已經建好,但因為一個檔口要五到八萬,初初時,沒人買,也沒人願意進,直到政府下令不許當街買賣時,那些商販們才不情不願地交錢購買,一個個還怨聲載道,等她上了高中後,那檔口價格已經翻了一倍,考研究生時,那檔口最便宜也要八十萬。

當然,上世檔口承建方並不是喬大款。

這麽說,她到來,產生了蝴蝶效應?

喬大伯帶頭打開了投資話題,身為唐家接班人唐秋霖也開口了,“現在家政策好,全各地都搞開發搞建設搞承包,轉眼就賺錢,你們走南闖北,聽多了見多了,我不說你們也該知道,外麵省、市很多不景氣大企業都對外承包了,到個人手裏就贏利,家和個人都得好處,咱縣也有幾家大企業要找人承包,你們要不要試試看,這承包企,家每年還要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補貼,”

喬建突然想起喬小麥說開服裝廠賺大錢,便問,“服裝廠對外承包嗎?”

唐秋霖說,“承包,承包價在二十萬左右,”點了根煙,細細抽著,問,“怎麽,你有興趣,”

喬建點頭,“嗯,”

“那年底競標時,我通知你,”唐秋霖說,又說了幾個欲要承包單位。

鄭劍鋒和唐安對鋼鐵建材廠感興趣,富景春點了個工藝加工廠。

富三叔說,到時候看。

這桌,男人推杯換盞,大杯喝酒,大口吃肉,聊是家大事,生意買賣。

那桌,女人嬌聲細語,小碗喝茶,小口吃菜,聊是鄰裏趣聞,兒女之事。

倒是其樂融融、互不打攪。

大閘蟹上來了,喬小麥愛吃這個,可她手嫩,怕蟹殼傷了她手,喬棟不許她弄,可他對大閘蟹也不擅長,便跟富大換了位。

富大這麽多年也習慣了,二話不說,換了位,拿過一隻蟹,熟練地把蟹殼掰了,將蟹黃和蟹肉剝了出來,放到裝有薑汁醋小碟子裏,遞給某麥。

喬小麥對男人間話題比較感興趣,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現成美味,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喬大款發財之路,樂顛顛小摸樣像極了陽光下饜足貓咪。

嘴角帶笑鼻帶俏,百般嫵媚落眉梢,富大眼裏帶著清澈而寵溺笑意,心裏某處軟軟、癢癢。

“瞧瞧這丫頭聽多認啊,又是蹙眉又是點頭,”周婉芳看著一臉專注地聽著對麵那桌談話喬小麥,笑著問,“你能聽懂嗎?”

“不太懂,不過,聽得出,爸爸、舅舅、幹爹他們幹是大事,是利利民利人利己好事,”喬小麥吃著蟹肉,一本正經地說。

她打量著自己已經被人當做天才,索性大大方方地展現她‘天才’一麵,讓大家慢慢習慣她。

“幺妹,你這丫頭今年才十歲吧,”周婉芳被逗樂了,“瞧瞧這正經八百小摸樣,倒不像是個孩子,”

“嗬嗬,嫂子,我這幹閨女可是個小能耐,懂比我都多,在海南,建他們忙,沒空搭理我們,都是麥麥領著我們逛,買東西殺價錢,比我們大人都專業,”富三嬸笑著說。

“大嫂,三嫂,你們千萬別搭理她,這丫頭打小就人小鬼大、沒皮沒臉,越是人多地方,她越愛現,誇不得,一誇就更沒皮沒臉,厚臉皮一個,”鄭幺妹打壓道。

“臉皮薄吃虧,我才不幹呢?”喬小麥癟嘴,順嘴接茬道。

“真是個可人兒,太招人疼了,”周婉芳兩兒子,一直想要個女兒,見喬小麥漂亮跟玉女似小摸樣,心癢不得了,見她小粉唇巴巴,手也癢癢,起身,越過鄭幺妹,在喬小麥小臉上喜歡不得了地捏了兩下,“真嫩,奶養出來吧,”

跟富三一般大富珮霖竄了過來,興奮滴咋呼道,“我也要捏捏,”他垂涎這個漂亮小妹妹有一頓飯時間了,白嫩嫩皮膚,他吃飯前就想掐了,可那時還不熟,不好意思下手。

喬小麥皮膚真是奶養出來,輕輕一掐,就紅了。

富大心疼,不著痕跡地擋住富珮霖,將小家夥護在懷中,擦了擦手,對她媽說,“媽,我吃飽了,快開學了,我想去對麵商場轉轉,買些書和資料,”

“去吧,”富三嬸對這個大兒子,一向放心。

喬小麥扯著富大胳膊,叫道,“我也去,”她吃飯前就想去對麵商城逛了。

富大輕扯嘴角,順勢牽著她小手,出了門。

隨後,喬棟起身,“等等,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呼啦啦,八個孩子魚串似出了包房。

那邊,公事談完後,喬建應廣大聽眾要求繪聲繪色地將一年來在海南種種又講述了一番。

一幹人聽了,也覺得驚險萬分,跟賭博似,富三叔看了眼隔壁桌上悶頭吃菜和喬棟和富大,心有餘悸道,“多虧孩子們機靈,還有安去及時,否則,錢沒了是小,就怕人也回不來嘍,”

一句話,讓一桌人又生生地打了個冷噤,可不是,這海南房地產水可深了,若非牟安及時過去救援,怕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後怕啊,後怕。

富三叔舉起麵前酒杯,站起身來,對牟安說,“安老弟,這杯三哥敬你,啥都不說了,你這恩大哥領了,”說完,一口幹掉。

喬建也舉杯同敬。

牟安忙跟著站起來,說,“三哥,姐夫,你們別這麽說,自家兄弟太客氣就有點見外了,”看著鄭劍鋒,笑有些諂媚,“你們要謝,就謝劍鋒哥,我這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待罪立功啊,”

鄭劍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對喬建說,“姐夫,您別抬舉他,他能幫什麽忙,跑跑路,演場戲而已,”

牟安趕緊賠笑,“是是是,我就是跑跑路,演個土大款而已,”湊過來,小聲說,“哥,我這沒功勞也有苦勞吧,那啥,我和昕語事,你看,”

鄭劍鋒冷哼一聲,“你小子都先斬後奏了,我還看個屁啊,”

牟安繼續賠笑,“我這不是緊急情況緊急對待嘛,要知道我也是受害者,都是我家老太太鬧,不關我事,”眨巴著眼睛,扮無辜道,“哥,不知者無罪,”

鄭劍鋒似笑非笑,“受害者?你酒量有多少你不知道?”

牟安囁嚅,小聲嘟囔道,“我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鄭劍鋒被氣不輕,鐵青著一張臉,低吼道,“滾你個蛋,”

喬建接到牟安求救信號,出麵和稀泥道,“喝酒喝酒,吃菜吃菜,這事回頭再細細叨噥,”

打從客運站回來,牟安就對鄭劍鋒處處陪著小心,一路上又對鄭幺妹和喬小麥格外殷勤,殷勤到連粗神經喬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按說牟安是喬、富兩家救命恩人,鄭劍鋒即便不對他感恩戴德,也得禮遇相待吧,可一路上鄭劍鋒對牟安都冷著一張臉,反倒牟安對鄭劍鋒很是卑躬屈膝,喬建有些鬧不明白了,吃飯前,喬建將牟安拉到了一邊,問,你今個到底是咋了。

牟安吱吱嗚嗚一番後說,他和昕語兩情相悅,想共結連理,可鐵麵無私、絕情冷意大舅子鄭劍鋒欲棒打鴛鴦、毀他姻緣。

事情是這樣,本科一般四年畢業,可鄭昕語學臨床醫學今年開設新研究課程,若要繼續攻讀,必須再上三年,這樣一來就得七年。

牟安願意等,可他娘不願意,牟安是家裏老幺,哥哥姐姐都已成親,大侄子牟冬跟喬梁一樣大,老太太眼見這幺兒快奔三了,可仍是單身貴族一個,有些坐不住了。

鄭昕語她倒是挺喜歡,姑娘盤整條順不說,還是B大高材生,家世也好,出身書香之家,哥哥又是兒子救命之恩,這從哪方麵看,都是萬一挑一主,隻一點,年齡小兒子太多,要等大學畢業才能完婚。

等就等吧,誰叫兒子喜歡人家呢?再說那時牟安也在上軍校,她就是再急著抱孫子,也不敢耽誤兒子和未來媳婦前程。

這盼啊盼啊,四年終於過去了,牟安也被調回了北京軍區擔任連長,就等媳婦畢業上門提親了,新房、彩禮都準備好了,結果,告訴她還要等三年?

老太太不幹了,非逼著老兒子今年結婚,又舍不得當女兒般疼了四年準兒媳婦,兩難之下,鋌而走險,在某天牟安帶著鄭昕語回家吃飯時,將兩人灌醉,鎖進房裏。

要說,牟安這人還真是難得,守著鄭昕語這麽個嬌滴滴大美人,愣是當了四年柳下惠,如今,美人在懷,同臥一榻,他也就順應民意,從了自己心。

於是,天雷勾地火,生米煮成了熟飯。

老太太趁機跳出來,代表月亮懲罰完老兒子後,笑嗬嗬地對一臉無措鄭昕語說:昕語,你放心,這事我幫你做主了,等安這次任務回來,你們就結婚吧,婚後,你要是想繼續研究課程就去研究課程,你要是想去上班,我就給你聯係醫院。

鄭昕語剛想開口說話,就被假惺惺老太太給打斷了,心疼地摸著她憔悴小臉說:昕語,昨晚累壞了吧,我兒子我知道,醉酒過後,怎麽蠻幹怎麽來,你再睡會,我去叫廚房給你燉點湯補補。

說完,咧著嘴出了房門,吩咐廚房燉湯後,扭身去磨老首長給老兒子放大假娶媳婦。

那時,牟安正好有任務在身,二十天後回來,老太太拿了庚帖,備了厚禮,讓兒子麻利地上門提親,牟安竊喜之餘又覺得心虛,背著在A市打拚鄭劍鋒連哄帶騙地將鄭昕語給騙了回來。

哪知,剛到地,還沒開口談提親事,鄭劍鋒就一通電話打了過來,讓他去海南將富三叔和喬建給接回來。

這一來一回地又耽誤了二十多天,眼見一個月長假沒剩幾天了,牟安趁著自己有功在身,抓緊時間跟鄭劍鋒提了結婚一事,哪知,鄭劍鋒大怒,一路臉都陰沉沉。

牟安心慌慌,隻得走曲線救路線。

最後,牟安拉著喬建拉同情票道:姐夫,咱兩都是男人,你應該能理解並體諒我難處吧!

喬建回想起他追鄭幺妹歲月,深表同情道:理解理解,體諒體諒。

兩顆連襟心瞬間拉近好幾層。

鄭劍鋒見喬建給他求情,又見大家都一臉不解地看著他兩,遂笑著說,“一點家事,讓大家笑話了,來來來喝酒,喝酒,”壓低聲音,冷冷地對牟安說,“回頭再跟你算賬,”

牟安長著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擾冷臉子,可骨子裏有著北京人特有幽默和風趣,尤其在鄭劍鋒麵前,皮實慣了,懣了一口酒,沒皮沒臉道,“隻要你點頭認了這門親,怎麽跟我算賬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