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

第十三章 敢為先計誅壽王爺 義當頭錯封婉寧侯(一)

卻說荊軻看高漸離等人瀟灑離開,自己卻隻能躺在冰冷床榻上,心裏很不是滋味,荊軻要強之人,如何能忍,眼看時至中午,實在待不下去了,借機支走兩名女仆,整理容裝,悄悄潛了出來。

荊軻出了房門,來到庭院,雖然北風凜冽,打在身上倍感寒冷,與小屋中憋屈相比,也覺心曠神怡,荊軻尋思自己私自外出,若被二弟他們瞧見必會嚴加責備,隻得三五步伐,思忖計策間,已有濃香酒味飄入鼻中,荊軻大喜,哪能再加克製,不管三七二十一,順著酒香快步覓了過去。

片刻,荊軻已然窺見那處涼亭,涼亭中三人端坐,時時把酒言歡,笑語連連,邊上三名侍女,偶爾添酒奉茶,荊軻定睛一看,你道那三人是誰,正是高漸離、立姓、樊於期一夥兒,荊軻瞧見此狀,心中好不窩火,躍上大徑,大步流星撲了過去。

未到亭中,荊軻已經大聲吆喝起來:“好哇,你們三個居然背著我,在這裏快活起來了”!

時至此刻,眾人並未看到荊軻,耳聞一人呐喊聲,循聲望去,眾人這才望見荊軻,看他時,人影仍在五丈之外,說話間,此人已在涼亭之下,正是風塵仆仆化外來,熱淚盈眶赤子情,情歸普天臣民讚,應邀心儀流落生。

荊軻乘風而來,既至眾人跟前,看一眼桌上酒菜,不由吞口口水,豔羨道:“好家夥兒,好酒好菜,大魚大肉,竟不喊上我,你們想吃獨食啊”!

且說高漸離等人今日所用菜肴並不豐盛,倒是珍稀,桌上隻有四個菜,一壇酒,四個菜分別是清蒸駱駝、肉燉藏獒、紅燒鯨魚、煙熏黃蜂,皆是高漸離吩咐後廚精心炒作而成,酒乃是封存兩百年的劍南春,故而濃香四溢。

此時高漸離等人已然站了起來,高漸離囁嚅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荊軻應道:“怎麽,我不能來麽”!

高漸離道:“不是,看大哥說的”,迷了一下,好像意識到什麽,又道:“不是讓大哥好好休息麽,你這大病初愈,再受了風寒怎麽辦”?

荊軻笑道:“沒關係,區區風寒奈何不了我”!

高漸離急道:“大哥你……,是不是那兩名女仆私自放你出來,回頭看我怎麽責罰她們”!

荊軻道:“不管她們的事,是我執意出來的”……

立姓看二人還要爭執下去,攔道:“算了二哥,大哥身體已經沒事了,再說已經過來了,二位哥哥快坐吧,坐下說”。

荊軻應道:“好的”,率先坐下。

高漸離苦悶道:“真拿你沒辦法”,眾人隨之落座。

荊軻還未坐下穩當,邊上樊於期身影已然挪過來少許,湊上來嬉笑道:“師兄好本領,沒想到師兄久病初愈,輕功武藝反而精進了許多,當真可喜可賀”,斟滿兩杯酒,自端一杯,誠然邀道:“小弟敬師兄一杯,小弟先幹為敬”,說罷一飲而盡,將空酒杯示於眾人。

且說荊軻方才來到此處,使得身形步伐猶如移形換影,惹得眾人眼花繚亂,此等輕功修為,莫說在當今江湖中鮮有對手,恐怕數一數二也不為過。明眼人皆看得出荊軻輕功比之前大有精進,就連高漸離不會武藝之人也有明顯察覺,荊軻如此造詣,自是得益於立姓傳授功力。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荊軻雖然察覺出身體是有些異樣,總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腳下仿佛更加輕鬆自在,卻不知曉問題具體出在哪裏,還道是休息太久了,故而精力充沛,心下並未細想。

欲說此前荊軻與樊於期鬧翻,荊軻一直追殺樊於期,月餘來二人並無交集,雖然高漸離極力從中斡旋,二人仇恨算是化解,終究心中有隙,直至昨日二人府中謀麵,當時情況緊急,二人並無過多交流,此刻聽聞樊於期言語,見他主動示好,眾人又同坐一席,畢竟二人師兄弟,已然諒解接納,荊軻縱然心中欣悅,卻不願失了麵子,隻瞧一眼樊於期,冷冷哼了一聲。

樊於期空了酒杯,卻被荊軻冷眼以對,臉上自是掛不住,不免十分尷尬,一旁高漸離看在眼裏,開口道:“大哥,樊師弟也是一片好心意,你還在責怪他呀”,看荊軻仍然無動於衷,續道:“樊師弟早已痛改前非,這兩日也多虧了樊師弟幫忙,咱們才能平安無事,大哥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說罷示意樊於期。

立姓亦附和道:“是啊,這次事情小弟僥幸活命,全仗樊大哥周旋,大家能夠全身而退,樊大哥功不可沒,縱使樊大哥以前有什麽過錯,都已經過去了,聽小弟一勸,荊大哥就不要再為難樊大哥了”。

樊於期審時度勢,看眾人為己求情,轉向荊軻,正色道:“師兄,我知道錯了,是我以前太過莽撞,今後我一定改邪歸正,好好做人”,撲通一聲跪倒,垂聲道:“師兄大人大量,懇請師兄大發慈悲,如果師兄今日不原諒我,我就長跪不起”。

荊軻未料樊於期有此一著,此時看樊於期一臉誠懇,思忖昨日之時,窺見樊於期確實百般袒護高漸離等人,已然回心轉意,雖然最後功敗垂成,畢竟力不能及,有情可原,回想多年來師兄弟二人顛沛流離,相依為命,雖然自己身為師兄,卻沒有盡到一絲長兄責任,對他總是不盡指責打罵,從來沒有過疼愛關懷,如今卻要他跪於自己麵前,如何能夠承受,當真愧對恩師教誨,念及於此,荊軻心中感慨萬千,觸動道:“你不必如此,起來吧”!

樊於期道:“師兄你原諒我了”?

荊軻道:“你今後隻要好好做人,不再為非作歹,就行了”。

樊於期喜道:“師兄教訓的是,我一定聽師兄的,多謝師兄”。

高漸離立姓二人有見於此,知曉二人前隙盡釋,忙上前攙起樊於期,聽荊軻道:“我是看在立姓兄弟替你說情的份上,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你可別得意忘形了”!

樊於期抱拳複拜立姓道:“多謝立姓兄弟”,又拜高漸離道:“多謝二哥”,高漸離擺擺手,又使樊於期坐下,同立姓二人也隨之落座。

高漸離朗聲道:“如今你們師兄弟二人冰釋前隙,重歸於好,我同立姓兄弟也替你們感到高興,咱們同坐一席,皆大歡喜,我提議共飲一杯美酒,以示慶賀,大家覺得怎麽樣”!

立姓高聲應道:“當然好”,掂起酒壺依次給眾人杯中添上,道:“那就慶祝咱們兄弟幾個共聚一堂,齊家歡樂”!

眾人隨和道:“說得好”,端起酒杯共飲……

幾杯美酒下肚,眾人都覺飄飄然,高漸離乘著酒興道:“咱們兄弟幾個把酒言歡,好不逍遙自在,往後這種時日多的是,立姓兄弟,你還說要走麽”?

立姓未及答話,荊軻卻是一臉懵逼,搶著問道:“走?為什麽要走?”,轉向立姓,映著紅撲撲小臉,傻問道:“立姓兄弟,你要去哪兒”!

隻見高漸離手臂高高一抬,隨即又重重砸在桌子上,嘴裏嘟囔道:“咳,大哥,你是不知道,前麵你不在的時候,立姓兄弟非嚷著要走,說什麽這裏不安全,怕連累我們,大哥,你看他說的什麽話,什麽叫怕連累我們,你看現在不都好好的麽”?

樊於期看高漸離如此醉態,伸手去摸高漸離,勸道:“二哥,你喝多了”!

高漸離一把甩開樊於期,揮手道:“我沒喝多,別管我”,說著又飲入一杯酒,朦朧對荊軻道:“對了,立姓兄弟還說你也一定會同意他逃走,大哥,你會同意嗎”?

荊軻亦是迷離道:“當然不同意了”,轉而對立姓道:“立姓兄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好地為什麽要走呢,是住的不習慣,還是哥哥們怠慢你了,嫌棄於我”!

立姓忙道:“大哥言重了,小弟絕無此心”!

荊軻定睛逼視立姓,突然笑道:“嗬嗬嗬,看你嚇的,哥哥嚇唬你逗你玩呢,算了,這次放過你,不許有下次哦”!

立姓道:“小弟記住了”!

荊軻道:“那還走不走了”?

立姓道:“不走了”!

話語間,卻見小廝快步跑來,報道:“老爺,外麵有人拜見”。

高漸離道:“來人是誰”?

小廝道:“說是太子爺派來傳話的”。

高漸離道:“哦?請他過來”。

小廝道:“是”,轉身而去。

高漸離自語道:“太子殿下派人過來幹嘛”?

樊於期一拍腦袋,道:“啊,差點忘了,昨日太子宮中有事,走時匆忙,並未與師兄哥哥告別,讓我轉告大家,今天再來拜會,這不酒喝多了,這茬事兒給忘了,還沒來得及說與師兄二哥知曉”。

高漸離道:“原來太子殿下蒞臨,咱們該去迎接啊”。

樊於期道:“並非太子本人,隻是遣人前來送信”。

高漸離道:“那也得去迎迎”,已然起身。

起身時,已見那小廝去而複返,領一人快步而至,見到高漸離眾人,抱拳道:“太子特派小人前來稟報高侍郎,宮中瑣事纏繞,實無法抽身,是故今日不能前來謁見,十分歉意,望高侍郎諒解,他日有空自會親來賠禮”。

高漸離忙道:“太子殿下實在費心了”。

那士兵道:“太子殿下囑咐高侍郎一定要養好身體”,說著從腰間解下一長方盒狀物體,拱於高漸離道:“高侍郎請”。

高漸離不知何物,忙接過來打開一看,乃是兩根老參,看那人參質地:根須飽滿,莖葉完整,紋路細膩,顏色暗淡,乃是上等好參,隻怕已有千年命理,甚是珍稀,高漸離合上蓋子,忙拜謝道:“煩請轉告太子殿下,多謝太子殿下掛懷,鄙人不日自當登門叩謝,以表虔誠”。

那士兵道:“好,小人告退”,轉身離去。

高漸離道:“慢走不送”。由小廝引去。

那士兵同小廝方才離去,樊於期已然開口道:“太子殿下果然厚恩坦**,知曉師兄哥哥身受內傷,居然贈送如此珍稀寶物,我看這人參世間少有,這下好了,人參本身具有滋補元氣功效,進補之後,師兄二哥身體定會迅速複原”。

荊軻冷語道:“我的身體已經康複了”。

高漸離道:“太子待我等恩情重如泰山,此次也多虧了太子爺出麵咱們才能安然無恙,現在又送千年人參過來,咱們定要銘記此恩,以圖報道”。

樊於期道:“正是”。

荊軻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可不想欠別人恩情,若非此次事情逼迫,我也不會求情太子,這個人情我還不知道怎麽還呢,可不願再受恩情”。

高漸離道:“大哥,太子爺恩澤福瑞,並非勢利小人,哪能圖咱們報答,隻是咱們不能忘本,見異思遷呀”。

荊軻罷手道:“好了好了,隨你怎麽著吧”!

高漸離道:“既然應允太子爺,太子爺又是此等恩情,咱們自當親去拜謝,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咱們同去拜會,大哥你看怎麽樣”?

荊軻道:“依你便是”。

高漸離道:“立姓兄弟和樊師弟呢”?

立姓道:“太子救命之恩,未曾答謝,正好一同前去”。

樊於期道:“我也願去”。

高漸離道:“好,那就說好了,都不許變卦”,將人參鋪於荊軻麵前,道:“大哥,你看這人參是……”。

隻見荊軻拍拍腦袋,自語道:“也沒喝多少啊,怎麽感覺有些懵呢,啊,頭好痛,好難過”。

高漸離知曉荊軻還因人參之事生氣,開玩笑道:“哈哈哈,我就說嘛,剛才我不也是這樣,奇了怪了,以前又不是沒喝過這麽多,卻不像現在醉意這麽濃,你看,連大哥都受不了了,肯定是這酒的問題”,將人參擲於一旁,自飲一杯酒,突然驚道:“莫非咱們喝的這五糧液是假酒,啊,壞事了”。

樊於期笑道:“二哥,還說沒喝多呢,連酒都分不清了,咱們今天喝的是劍南春,不是五糧液”。

高漸離囈語道:“是嗎,不是五糧液嗎”……

荊軻直笑得花枝亂顫,連連搖頭,對立姓道:“你看看你二哥,不能喝還非喝,都喝成什麽樣了”!

立姓道:“難得二哥高興,由他去吧”。

荊軻道:“兄弟呀,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每次受傷都可以自動複原,你到底學的哪門武功啊”?

立姓猶豫道:“這……”

荊軻看立姓扭捏狀態,不悅道:“不想說就算了”。

立姓憂道:“並非刻意隱瞞大哥,隻是小弟答應過恩師,不得泄露其中秘密,望大哥千萬見諒”。

荊軻道:“既然是秘密,那就不勉強你了”,又道:“兄弟倒也造化深厚,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有驚無險,當真奇怪”。

立姓道:“全仗哥哥們幫襯,小弟才能存活至今”。

荊軻擺擺手,眼睛突然直勾勾盯著酒杯,仿佛陷入深思,半晌道:“不對”。

立姓疑道:“哪裏不對”?

荊軻道:“我總感覺這件事情有些蹊蹺,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立姓被搞得一頭霧水,道:“怎麽了”?

荊軻道:“我給你分析分析,你看啊,你說你躲在這裏,毫無征兆,姬王爺怎麽就知道了,突然領兵前來緝拿”?

立姓恍然,原來荊軻在說這件事,一時卻又無法作答,自己也沒仔細想過,隻聽荊軻繼續道:“此中定有緣故,姬王爺不可能無端前來搜查,一定是有人泄密了”。

高漸離本來已經昏睡,一聽此事頓時來勁了,接道:“不可能,此前知曉此事之人甚少,就咱們幾個,還有四名仆人,誰會泄密”。

荊軻道:“那仆從…”!

高漸離打斷道:“那幾名仆從忠心耿耿,我曾特意囑咐過不許對外人提起半個字,那幾天我也時時戒備,不許閑雜人等無故外出,確實未有異常端倪,斷然不會是那幾人所為”。

荊軻道:“這就奇了怪了”,突然扭向樊於期,冷冷道:“是不是你泄密的”?

樊於期半晌無語,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一哆嗦,結巴道:“師兄,師兄你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泄密呢”。

高漸離插話攔道:“樊師弟不是這種人,你別冤枉好人了,那天樊師弟回來後,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時至姬王爺等人到來,並未離開半刻,此事與樊師弟無幹”。

立姓道:“不錯,我可以作證,此事決非樊哥哥所為”。

荊軻道:“照你們所說,莫非那姬王爺有著千裏眼、順風耳,憑空得到了消息不成”?

高漸離道:“那得去問姬王爺了,如果此事當真有人泄密,除了當事人,隻要姬王爺本人知道奸細是誰了”。

荊軻道:“難不成去拷問姬王爺不成”?

高漸離道:“算了,如今立姓兄弟平安無事,咱們幾個人也都順利渡過難關,再去追究這些事還有意義嗎,大不了我把仆人們全都嚴刑逼供一遍,打個屈打成招,非查個水落石出”?

荊軻道:“這樣也好,總比奸人逍遙法外,獨自偷笑好吧”。

高漸離氣道:“大哥,你……”。

荊軻道:“我是對事不對人,這次得虧立姓兄弟沒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還有法補救嗎,再說往後難免還有什麽事,難道還要逃避嗎,此事不明,終究是個禍害”。

高漸離道:“好,你有本事你去查吧”。

立姓看二人還要爭執下去,勸道:“大哥,這種事急不得,得從長計議,並非一時片刻就能解決的,或者當真如二哥所說,本來便是子虛烏有之事,那姬王爺也隻是碰巧路過,咱們大家卻還陷入這個問題中,無法自拔,豈非庸人自擾”。

樊於期道:“正是,立姓兄弟說的有道理,就算咱們要查下去,也得理清頭緒,有蛛絲馬跡可依才行呀,不然爭下去有什麽效果”。

荊軻道:“好好好,你們都有理,這事兒我不管了,就當我好心變成驢肝肺吧”。

樊於期道:“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立姓道:“大家別說這些個不開心的事了,咱們接著喝酒,來”!

正是酒不醉人自醉,三杯可平煩心事,眾人很快忘卻此事,又喝個天昏地暗,義薄雲天,不知何時亭外下起了白毛大雪,天地間瞬時披上了銀裝素裹,遠遠望去,煞是唯美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