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高手過招

雲閉月心中隻怪愁麵羅漢害人匪淺,卻不知他此刻並不輕鬆。

愁麵羅漢進京之前,已然發現後麵拖上了尾巴,憑他感覺有此膽量還有此功力者,當今武林為數寥寥。

尚武之人有時最不堪寂寞,所謂寂寞,對他們來說,就是找不到切磋武功的對手。

比如那閻羅老祖,十幾年前因為茫茫武林無一對手,一怒之下,大開殺戒,蒙難者竟逾百人。

愁麵羅漢也有十幾年未與人交手了。

此次赴開封遇見苦餘方丈、天河子道長二人,早已技癢難搔,隻是身有要務,心願因此未遂。

現在,他當然不肯放過這次絕好的機會。

他有意離了官道,拐進一片森林。

那人仍跟隨在背後三丈處。

愁麵羅漢忽一轉身,整個身子平展展縱了出去,如鬼如魅,未發出一絲聲音。

轉身,飛縱,出招,一氣嗬成,絕無滯澀。

他快,那人更快。身形未見動,卻已拔地丈餘,輕輕巧巧落在一株柳樹之上。

再瞧他股下柳枝,竟細如尋常繩子一般,便是鳥兒立於枝頭也須顫一顫,而他坐於枝頭,那柳枝卻無絲毫負重跡象,這等功力委實令人匪夷所思。

愁麵羅漢仰首望去。

此人身材勻稱,胖瘦適中,紅光滿麵,銀須飄飄,腰間係著一圈精美的小葫蘆。

此刻,他解下一個小葫蘆,拔下塞子,呷了一口,道:“打鬥之前,須飲白幹兩錢,以舒筋活血,清神益智。”

說罷又呷一口,道:“恰好兩錢。”

愁麵羅漢道:“閣下是誰?”

那人卻道:“閣下是我。”

愁麵羅漢又道:“為何跟我?”

那人哈哈一笑,道:“隻想給閣下講個笑話,以博閣下一笑。”

愁麵羅漢這時候明白了,道:“浮白老人。”

那人道:“正是老夫,想聽麽?”

愁麵羅漢道:“沒興趣。”

身形早已縱起,也落在浮白老人的樹枝上,這個“趣”字竟是到樹枝上才出口的。

二人在細細的樹枝上拳來掌去,招式凝重無比,而那柳枝隻是微顫,並未折斷。

倏忽間已拆得數十招,隻聽一前一後兩聲長嘯,二人均落下樹來,穩穩立於地上,都是凝神靜氣,未有一絲氣喘。

尋常人絕看不出二人已分勝負。

愁麵羅漢卻道:“我輸了,你說吧。”

說罷左掌在胸前一抹,果然有巴掌形的一塊布片脫落。隨手一彈,竟成了碎屑。

浮白老人哈哈一笑,道:“彼此。”

遂解下一個精巧的小葫蘆,上麵赫然有一個指尖大的洞,酒尚未漏盡,兀自拉著長絲滴落,顯然是陳年老酒。

浮白老人和愁麵羅漢都掛了彩,但畢竟有輕重之別,愁麵羅漢中掌處是人體要害部位,若是生死之搏,此刻焉有命在?

而他中掌後身不受傷,布片卻被擊成碎屑,可見浮白老人運功之精妙確已出神入化。

愁麵羅漢是何等樣人,豈有不知此中關竅之理?遂愁慘慘道:“笑話我不聽,有話請講。”

浮白老人道:“龍鳳雙珠尚在遮月山莊麽?”

愁麵羅漢一懍,道:“閣下也起了貪婪之心?”

浮白老人微微一笑,道:“你知道老夫沒有。”

愁麵羅漢道:“在。”

浮白老人又問道:“誰散的臘八之帖,查到了麽?”

愁麵羅漢道:“還沒有。”

浮白老人悵然若失,道:“老夫毀了你一件袍子,你卻糟蹋了老夫一葫蘆‘女兒紅’,算起來還是老夫吃虧些。”

說罷轉身便走,瞧他悠哉遊哉走路的樣子,卻哪裏看得出是一代武學宗師?

愁麵羅漢因為癡迷切磋武功,忘了給雲閉月提前付飯錢,差點鬧出不愉快。幸虧陌生女子解圍,付了飯錢,才避免了一場尷尬。

雲閉月走出餐館,正欲與那個替她解圍的美貌女子分手,那女子卻搶先道:“小妹妹,我有事去熱河一走,咱們便告辭吧,想來帳已付清,那些臭跑堂的總不至於再欺負你。”

雲姑娘聞言大是開心,道:“妙哉妙哉,小妹也去熱河,正好與姐姐同路,倒少了旅途寂寞勞頓,豈不可喜。”

言罷雀躍不已,情態天真之極。

那美貌女子格格嬌笑,道:“莫道前路無知己,真是緣分,妙極。”

二人出得京郊,一路向北,邊走邊說,如親姐妹一般。

雲閉月道:“姐姐去熱河何事,說不定小妹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那美貌女子道:“姐姐可未曾存施恩圖報之心。”

雲姑娘也不以為意,笑道:“小妹並無此意,隻是自幼生於熱河,於當地頗熟悉罷了。”

那美貌女人詭秘一笑,裝成極好奇的樣子,問道:“那麽小妹一定知道遮月山莊嘍?”

雲姑娘聞言嬌笑不止,心道:這遮月山莊乃是我家,焉有不知之理?又忖這位姐姐來我家幹什麽,怎的我從未見過,嘴上不便直言,隻道:“遮月山莊嘛,小妹不僅知道,而且還很熟悉呢。”

那美貌女人驚疑道:“據我所知,遮月山莊有閻羅老祖的兩個使者把守,尋常人插翅也難飛進去的。唔,如此說來小妹一定認得雲遮月。”

雲姑娘又是一陣嬌笑。

那女人見狀直打量雲姑娘相貌,好像悟出什麽似的,隨即也笑起來,那笑聲更有魅力,如同珠落玉盤悅耳清脆。嗔道:“你這鬼精靈,騙得我好苦,我早該看出你便是雲遮月的掌上明珠,世上除雲遮月以外,更有誰能有如此冰雪聰明月貌花容的女兒。是不是?”

雲姑娘見她誇自己的姿色,芳心極是歡愉,隨即又想,世上之人隻道母親漂亮,卻不知眼前這位姐姐顏色並不輸於母親。想到此節,心中忽地一動,莫非她便是……當我是呆子麽,便試她一試。

雲閉月眨動著長長的睫毛,裝成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道:“姐姐可是挖苦人麽,咱們學武之人都曉得天外有天的道理,武功如此,其他亦然。因此娘常提起杭州西湖孤山上,有一位絕代佳人叫什麽孤山聖女的,不過這位絕代佳人,小妹一直無緣識荊,到底如何美法,卻也無從說起,或許隻是浪得虛名也未可知。依小妹看呀,未必便勝得過姐姐這般清麗脫俗呢。”

那女人聞言麵色微變,少頃即逝,繼之笑聲不絕,道:“鬼丫頭,這等肉麻之詞,你道姐姐樂於消受麽?”

嘴上雖如此,心裏卻也極感受用。

須知女人無不愛聽溢美之詞,便明知對方言不由衷,也是甘之若飴。

雲閉月見她繞彎子,卻不肯道明自己身份,更覺有趣,遂裝作極為難的樣子道:“小妹帶你去遮月山莊本來不難,隻是不知道娘是否怪罪我,倘若惹得娘生了氣,小妹這半年便不得離山莊一步了,如此豈不將小妹活活悶死?”

那女人果然急道:“卻是為何?你娘認得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