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心照不宣

雲閉月與漂亮女子一路同行,卻是各有心事。

她已經看出來麵前這個絕色美人就是孤山聖女,但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隻是東拉西扯試探她。

那女人果然不小心露出破綻,急道:“你娘認得我麽?”

雲閉月道:“姐姐又不是江湖中有聲望的女俠,如孤山聖女一般,娘怎認得你?”

那女人自知說走了嘴,囁嚅道:“我……那麽……”

又是一陣銀鈴似的嬌笑,雲閉月道:“姐姐倒不必怕我娘,小妹卻擔心娘怕姐姐呢!”

那女人更感大惑不解,急切道:“請小妹詳示。”

雲閉月道:“你想呀,我娘被江湖人稱第一美人,自不願天下尚有美貌逾她者,便是有,也當然不想見著,這叫做眼不見心不煩。小妹倘若帶姐姐上了山莊,娘一見之下花容失色,羞慚難當。追究起來,豈非降罪於我?”

言罷俏麵頓生愁雲,真如遇到了極難解決的問題一般,兀自苦苦思索。

那美貌女子卻更加著急,道:“姐姐素來仰慕令堂人品武功,拜會遮月山莊主人乃是平生所願,此外並無他意。看來姐姐隻有遺憾終生了。”

言罷長歎一聲,久久未絕,傷感之色甚濃。

雲閉月道:“姐姐也毋須憂慮,常言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倘若姐姐肯聽我吩咐,小妹倒有個計較,一定準兒是兩全其美。”

那女人妙目一亮,清雅的雙頰忽現喜色,道:“如何兩全其美,快說與姐姐聽。”

雲姑娘神秘一笑,並不答話。卻從懷中摸出一團軟綿綿的物事來,巧手撥弄一番,罩在自己臉山,一張嬌豔美麗的俊麵頓時變得猙獰可怖,醜陋之極。這才笑道:“姐姐還識得小妹麽?”

那女人見狀心中已然明白其意,心道:你要我作踐自己麽?當真是豈有此理!

轉念一想,遮月山莊壁壘森嚴,有閻羅老祖左右使者把守,若非施計,確乎難以進入。見不著雲遮月便難尋閻羅老祖蹤跡,自己十數年心血,豈非付諸東流?心念至此,芳心一橫,道:“妙計,小妹果然聰明不讓於男兒,這人皮麵具便借姐姐一用。”

究竟愛美之心很重,嘴上雖然輕輕鬆鬆,待她接過醜陋的人皮麵具欲往臉上戴時,不由地皺起眉頭,胸中惡心難當,直欲吐出來。

猶豫良久,銀牙一咬,罩上麵具。

雲姑娘見狀禁不住拍手稱快,道:“英雄落難,佳人失寵,自古至今何止千萬,姐姐便學學那臥薪嚐膽的越王勾踐卻又何妨。”

俏麵掩在麵具之下,芳容難展,本不下於明珠投暗,衣錦夜行。這“臥薪嚐膽”的比喻倒也妥帖得緊。

到了遮月山莊之時,日已西沉。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巍峨的山莊掩映於晚霞暮靄之中,更添得幾縷炊煙,幾隻鴻影,幾聲鴉鳴,給人一種悲涼、沉鬱、神秘之感。

遮月山雖無東嶽泰山千仞之高,卻不失西嶽華山之峻拔陡峭。方圓數百裏,僅有一峽穀入口。

遮月山莊便建在半山腰的飛雲崖上。

飛雲崖背南向北斜刺裏插出去,甚是險峻,遠處仰觀,恍若一抹飛雲。

背後的峭壁直如刀削斧砍,仰首隻一線天而已。當真是“若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

每至十五,月明星稀,於此處觀之,自有一番悠悠超凡入聖情懷,與別處大相異趣。

是以,登泰山玉皇頂觀日出,坐遮月山飛雲崖賞秋月,都是世間罕有景觀。

雲姑娘引那女子入得穀來,並未見守穀的怒麵羅漢。

穀中深幽,漆黑一片。饒是雲姑娘輕車熟路,卻也禁不住毛骨悚然。時或傳來幾聲鴉鳴,於山穀中回環反複,淒厲瘮人。

雲閉月心中驚駭,直罵怒麵羅漢瀆職,不記著前來引路。

因為以往她每次出入山莊,或愁麵羅漢,或怒麵羅漢,總有一人照顧左右,從未像今日這般,任由她孤零零來去一人。

想起身後尚有一人,又不禁膽氣陡生,心道可不能讓人小覷了。

所幸今夜無風,穀中還算平靜。二人展開輕功,隻盼盡早登上飛雲崖。

正自急行,忽聽一聲喝問:“何人闖穀,還不報個萬兒來!”

吼聲未歇,一縷勁風襲來,黑暗中隻見一團黑影逼向那女子。

那女子伸手也當真了得,雖在黑暗之中,又處陌生險要之地,卻鎮定如常,倏然間飛身縱起,靈動如山雀一般,竟懸空貼在峭壁之上,伺機應變。

一擊未果,那團黑影似更惱怒,加重了力道,複逼過來,呼啦啦整個身子拔地而起,待與那女子平行時,一聲暴喝,便欲吐真力傷她。

情勢危險之極。

須知那女子運功貼在峭壁上,自然騰不出手來接掌,倘要飛身下落,黑影此刻正在空中,絕難避過而不受傷。

千鈞一發,那女子快逾閃電般將劍插入峭壁,單臂一攀,人又躍高一丈。

而那黑影腳下無處借力,隻好又落於地上。

雲姑娘聞聲辨人,恐怖之色頓去,怒道:“住手,你瞧不出是姑娘的朋友嗎?”

那黑影果然束手立於地上,恭敬道:“老朽不知道是雲姑娘回莊,得罪。那人是誰?”

雲姑娘不答反問:“姑娘的朋友也能得罪嗎,瞧我明天罰你吃兩隻死老鼠!”

又仰首道:“姐姐快下來吧,自己人。”

那女子聞言落於地上,黑暗之中看不見麵色,隻聽她嬌喘不止,顯見方才一番交手,耗力頗多。

原來二人一入穀口,怒麵羅漢便瞧在眼裏。但十幾年來遮月山莊少有客人,雲姑娘身後之人不明身份,恐雲閉月受人挾製,故未敢輕舉妄動。隻緊隨其後,尋機出手。

待二人行至孤魂棧道,隔開一段距離時,這才出招。

此刻見雲姑娘對她親密的態度,雖未全消了疑心,卻不便再加阻攔,隻道:“老朽身負守崖之職,不便替姑娘引路,望乞恕罪。”

雲閉月嗔道:“整天凶霸霸的,你道姑娘稀罕你麽!”

頃刻間二女融進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