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快哉千裏
官道上,一個妙齡少女匆匆北行。
冬天的景色本來是蕭條的,但因為有了俏麗的少女的影子,霎時平添了幾許暖意。
更何況這個少女不僅長得俏麗,而且佩著長劍。
鳴鳳劍。
正是遮月山莊主人雲遮月的千金,掌上明珠雲閉月。
雲姑娘黛眉緊蹙,腳步匆匆,不時踢飛路上的小石子。
看得出來,雲姑娘並不開心,因為她的心裏總擺脫不掉白龍的糾纏,雖然這個惡作劇是她自己一手導演的。臘八之期,她與江湖豪客擺賭局,一舉贏得金銀珠寶等物有萬貫之巨,沒想到居然沒有將餘蛟一句話買來,因此對餘蛟給青白雙龍分身的言語更是深信不疑。
心下恐慌,又無計可施,遂一走了之。
心中正在氣苦,卻又追上來一個喪門星——愁麵羅漢。
愁麵羅漢和怒麵羅漢是閻羅老祖的左右使者,當年二人赴遮月山莊送雲遮月龍鳳雙珠時,便依閻羅老祖之命留下來,專供遮月山莊主人調遣。
此次江湖散布臘八之帖,雲遮月自然知道是一場陰謀,遂命令愁麵羅漢前去開封過問此事。
女兒雲閉月非要同去,說要見見世麵。山莊主人本不同意,卻經不住女兒尋死覓活鬧個不休,無奈隻得依她,又暗中叮囑愁麵羅漢保她周全。
雲閉月乃是精靈跳脫含苞欲放的小姑娘,豈肯身邊多一個愁容滿麵的糟老頭子?故此來開封的途中,使了一個鬼點子將他甩了,這才鬧出這麽一段哭笑不得的姻緣來。
雲姑娘滿腹氣惱正無處可泄,見愁麵羅漢追上來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刮他幾個耳光才感快慰。
隻聽她氣咻咻道:“娘要你保姑娘周全,你卻跑到哪裏去了?隻顧著喝你的貓尿,姑娘給人家欺負了你還不知道,我看你回去了怎麽向娘交代!”
愁麵羅漢一字一頓道:“是誰?我殺了他。”
雲姑娘聞言暗忖:對,那連體兄弟再要糾纏,便殺了他。又一轉念,好歹二人救過自己性命,以怨報德於心何忍?左右沒了主意,直急得哭出聲來,斥道:“晚啦!你早幹什麽來?如今賊都走了這才關門,要你何用!”
說罷又一陣哭嚎,好不容易止住淚水,兀自抽抽噎噎,又道:“整日哭喪著臉,難道你生下來就不會笑啊,累得姑娘跟著你倒黴。你走吧,姑娘不願再見你。”
愁麵羅漢不發一言,抬腳便走,如同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女孩的臉如六月天,說變就變,剛才是黑雲壓城,一忽兒又晴空萬裏,來得急,去得也快。
雲姑娘心中氣悶此刻早已丟在爪哇國。心道:那青白雙龍不找上來便罷,倘找上門來便給他來個死不認賬,反正有左右使者護駕,諒他們能陰溝翻船不成。
心中一寬,嘴上哼起小曲,腳下也輕快了。
不一刻來到一處小鎮。
街兩旁擺滿各色小吃,飯館裏吵吵嚷嚷,絲絲香氣撲鼻而來,雲姑娘頓感餓了。
正欲揀個幹淨飯鋪大吃一通,一摸渾身上下竟無一角銀子,這才想起餘府門前同武林群雄擺賭局,自己一氣之下奔走了,連自己那份金銀珠寶也丟在原處。
沒了盤纏如何回到熱河?她不免後悔剛才把愁麵羅漢轟走了。
肚子隻顧咕咕亂叫,雲姑娘幹著急,卻是無計可施。
正在飯鋪前踱來踱去,不料店中走出來一位掌櫃打扮得中年人,此人點頭哈腰,殷勤道:“是雲姑娘麽?小的已備好飯菜,恭候多時了。”
雲姑娘心中大喜,卻不露形色,道:“欲取之,必先予之。你請姑娘吃飯,居心何在,不妨名言。”
那掌櫃一怔,道:“非小的請你吃飯,小的哪有這等氣派。”
雲姑娘道:“卻是何人?”
掌櫃道:“是一個愁容滿麵的老者,出手極是闊綽,真是天下奇人。”
雲姑娘料定是愁麵羅漢,這才隨掌櫃走進飯鋪。
果見滿桌的菜肴小吃,都是自己平時愛吃食物,心下更無懷疑,胃口大開,風卷殘雲般大吃起來。
如此這般雲姑娘一路北去,每到一地,都有陌生人迎來送往,管吃、管喝、管住,而且殷勤妥帖。
雲姑娘好不開心,暗忖:愁麵羅漢到底學乖了,知道怎麽做才教姑娘喜歡。
一日,雲姑娘進了京城。
因走得累了,肚子又餓,遂走進一家餐館。
她見並無備好的飯菜,心中有氣,叫道:“老板,快給姑娘上菜!”
店小二早奔過來,一見她派頭,連連陪笑道:“對不住,姑娘吃點什麽?”
雲姑娘道:“你家廚子的拿手好菜一概上來,不可少了一樣。”
店小二哪敢怠慢,急忙上菜,往返三四趟,嘴裏爆豆似的報著菜名,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京城小吃,堆了滿滿一桌。
雲姑娘隻揀些爽口的吃了,又喝了幾口燕窩粥,隨後抹抹櫻唇,起身便要出門。
店小二見狀早攔在門前,道:“姑娘尚未付銀子。”
雲姑娘一愣,卻道:“付什麽銀子,姑娘自開封一路至此,都是白吃白喝,從來沒有人要我付銀子!”
隻聽櫃台後邊一個老者冷笑道:“姑娘難道是後宮娘娘麽?”
雲姑娘聞言又羞又急,道:“你們沒見著一個愁容滿麵的老人來付賬麽?”
此刻店小二也直起腰來,揶揄道:“青天白日說夢話麽?什麽愁容滿麵的老人,你說的那是喪門星!瞧你這麽俊俏的模樣,不找個好人家安安生生過日子,卻來幹這丟人現眼的營生,很好玩是不是!”
雲姑娘百口莫辯,滿麵羞赧,早急出淚來。心裏卻直罵愁麵羅漢害人不淺。
櫃台裏老者又道:“少跟她囉嗦,將她身上佩劍解了抵賬。”
一句話提醒了雲閉月。
心道你罵我賴賬,姑娘就賴給你看看。
店小二未及伸手,卻被雲姑娘一把推開,同時“唰”地一聲抽出鞘中寶劍。
隻見寶劍在雲姑娘手中一抖,嗡嗡長鳴,不絕於耳。
正是遮月山莊的獨門兵刃。
那老掌櫃道:“臭丫頭,動粗嗎?”說著在櫃台上狠狠一拍,喝道:“來人,將這臭丫頭剁了蒸包子!”
隻聽呼啦啦一陣響動,幾個店夥計各持器械兵刃搶上來,將雲姑娘圍在核心,當真是劍拔弩張。
“住手。”
聲音自客店一角傳來,不急也不甚亮,卻有一股襲人的冷傲之氣,令人難以不服從。
那人款款走來,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不是恐怖,而是對美的傾倒,也許美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先前誰也沒有留意,客店裏竟有這麽一位天仙般的女子。
那女子明眸微動,似無意瞥了一眼雲姑娘手中的長劍,道:“你們不可難為這位姑娘,飯錢我付。”
聲音還是那麽輕,還是那麽冷傲,還是那麽難以抗拒。
眾夥計像鬥敗了的公雞,雖然根本就沒出手。
那女子將一錠銀子丟在櫃台上,溫婉道:“姑娘,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