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識破狐穴留誡訓

小葉子一路跋山涉水,經過重重關卡,終於到達蔥嶺一帶,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匹深入敵方領地的孤狼,需時刻警惕。

蔥嶺地區山高地脊,草木稀少,山頂上積雪常年不化,寒風淒厲,雖偶有河穀可耕作,亦是收成無幾。因此物產匱乏,四野荒無人煙,以致時常要走好幾天才能遇見村落或鎮子。

小葉子想:“既然蔥嶺氣候地貌如此,中山城堡若隱藏在某個山穀裏,實在不易尋找,除非有人帶路。隻是我此行不宜暴露身份,隻能自己尋找。”轉念又想,“中山城堡如此神秘,除了建在人跡罕至之處,或也與蔥嶺一帶地廣人稀,地方官府放任不管、管不到位或地方保護等有關,才導致中山城堡遊離於世外。但中山天王及手下的殺手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不可能整日躲在山裏吃冰雪、喝寒風就可以生存,再說,他們冒著生命的危險攫取巨大的財富,就算不拿出去揮霍,至少平時也要吃香喝辣的,生活有保障。因此,中山城堡必然與外界有一定的聯係,而且不會離鎮子太遠。那麽,隻要我多留意一路上的鎮子,或許就會有所發現。”

中山天王的殺手在作案時,具有敵明我暗優勢,所以現在小葉子打算把自己藏起來,秘密尋找中山天王的城堡,讓雙方的態勢反過來,於是,為了此行的秘密,避免引起中山天王的哨子的注意,他並沒有沿路打聽有關中山城堡的消息,而是直接到了蔥嶺再作打算。況且中山天王早已不靠打劫過往的商旅為生,而是遊戲於西域諸國之間,專門替人暗殺朝內政敵、或敵國政要,扶植親近自己的勢力等,此等秘事民間知曉得不多,所以有關中山天王的傳說,大多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因此,小葉子能否找到中山城堡,有七分是在碰運氣。

當小葉子來到一個叫“納比額”的鎮子時,機警過人的他,立刻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味!

納比額是一個沿路而建的鎮子,北麵山高,南麵開闊,因此日照充足,溫暖少風。鎮子雖小,但也有一萬多的人口,這麽大的鎮子在蔥嶺一帶實屬少見,其街上商鋪飯店林立,過往的商隊都會在這裏駐足。

街口有一個瞎子,但也不是全瞎,雙眼灰蒙蒙的,多少能見得點光。那名瞎子一手拿著一根拐杖,一手拿著一個銅缽,守在街口,不時地向過往的商隊乞討。不過奇怪的是,那名瞎子見有商隊過來便迎上去,跌跌撞撞的攔在前麵,但卻從未被商隊的馬匹或駱駝撞到過。商隊見了他就躲,但又從來沒躲開過,每次都要施舍點才能通過。即使是遇到豪橫點的商隊,但那名瞎子不怕打不怕罵,不達目的不罷休,因此也拿他沒辦法。

小葉子看到那名瞎子時,立即發現他異於普通瞎子,其雖看似跌跌撞撞的,但步伐穩健,身法靈敏,進退有據,手上的拐杖和銅缽常作攻守之勢,顯明是有武功在身之人。

小葉子騎著駱駝從瞎子眼前經過時,瞎子立即把手上的銅缽一遞,撞在了小葉子腿上,小葉子並不躲避,扔了兩個子在銅缽裏,瞎子有所收獲,便讓開了,接著去攔下一匹人馬。

於是,小葉子混在商隊中,走不到半條街,便又發現了兩個武功好手,他們都偽裝得很巧妙,一個是肉攤的屠夫、一個是打鐵鋪的鐵匠。那名屠夫刀法嫻熟,遊刃有餘,雖說其他屠夫做久了也能如此,但那名屠夫的手腕、手臂以及身姿,無不在配合著他手上的刀法,明顯帶有武功招數的痕跡;那名鐵匠輪著二十多斤的大錘,舉重若輕,毫不費力,這點亦非其他普通鐵匠所能及,普通鐵匠雖也臂力非凡,但絕不可能那樣輕鬆,因此那名鐵匠明顯是個橫練外功的好手。這倆人住在小鎮上,又過著平常百姓的生活,顯然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商隊到一家飯店裏休息,一個時辰後,便又出發了。小葉子等出了鎮子兩裏路,便又偷偷溜了回來。

小葉子在鎮子裏溜一圈,這一逛便又發現了幾名武功好手,身份各異,但情形跟那兩個屠夫和鐵匠差不多,各行各業,都是大隱隱於市。於是他心中盤算著:“除此以外,其他未被發現的武功好手,至少應該還有數倍。如果這個鎮子與中山城堡有關,鎮子上隱藏著這麽多武功好手,顯然是在充當中山城堡的前哨,那麽中山城堡應該就坐落在附近的某處山穀中了!”

按說這個鎮子地處交通要道,既偏僻又熱鬧,本該是龍蛇混雜之地,但這鎮子的市井生活卻井然有序,節奏平緩,一派祥和之氣,這應該與那些隱藏在這裏武功好手有關,或許是理同“兔子不吃窩邊草”吧,窩邊的草反而更茂盛些!

果然,小葉子發現鎮子北麵的高山中,有一條山溝,山溝兩麵都是懸崖峭壁,出口處拐了個大彎,交叉屏障,看不到山溝裏的盡頭。溝底是條小溪流,溪流右邊緊靠著懸崖峭壁,不可通行,左邊尚有堤岸,岸上有條小路,路麵上隱隱有人馬行走留下的痕跡,但此時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為了避免暴露自己,小葉子並未再往前查探,他決定等到晚上再到山溝裏探一下情況。對於他來說,黑夜與白天無異,並不會帶來行動上的不便,而且黑夜更利於隱蔽。

於是,等到半夜三更,小葉子便溜進山溝。剛過兩個彎道,他看到前麵有座小堡子,用石頭築成,就建在路中間,一邊臨近溪流,一邊靠著懸崖峭壁,正好攔住了去路,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隻是這座堡子看起來並不象是傳說中的“中山城堡”,因此,小葉子暗付道:“這座堡子若隻是剛好建在道路盡頭也罷,若後麵還有路,則這座堡子更象是一座哨卡,在守護著山溝裏的秘密。”

小葉子近身觀察,果然發現堡子裏有人在值守,於是他使出絕世輕功,飛簷走壁越過這座堡子,果然發現堡子有後門,後門高大寬敞,車馬可行,後門又連接著道路,道路繼續往山溝深處延伸。

山溝七拐八拐,小葉子又越過了兩道類似的哨卡,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大山穀呈現在眼前。山穀裏溪流分而複合,中間形成一座丘形孤島,島上建一座大城堡,用大石築成,氣勢雄偉,規模宏大,當有上百間房子。

此時已是深夜,城堡門窗緊閉,且鐵條加固,無半點燈光漏出,裏麵寂靜無聲,唯有城樓上兩個大紅燈籠仍亮著,給人一種陰森無比的神秘感。遠遠望去,整座城堡就像是一隻蹲在山穀中雙眼發著紅光的猛獸。

見此情形,小葉子心道:“這必是所謂的‘中山城堡’了,果如傳言!”

道路的盡頭連著一座吊橋,橫跨溪流,吊橋的另一頭連著台階,拾級而上便到了城堡的大門,門外不見有守衛。小葉子很想遁入城堡裏一探究竟,看看那中山天王是不是長著三頭六臂,但此時他又想起來華鳴洲交代過的話來:“秘密行事,適可而止,好自為之!”於是他暗付道:“以中山天王的個性,城堡裏應該是機關重重,戒備森嚴,外鬆內緊。直接摸進城堡,實在太過於冒險!”因此,他隻遠遠地觀察了一會兒,便原路返回。

小葉子回到鎮上,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那名瞎子。那名瞎子雖是以乞討為生,但其並非是一名一無所有的乞丐,在鎮上也有居所,他平時就住在街頭的一間破房子裏。

瞎子在睡夢中悠悠醒來,此時外麵安靜極了。他心中納悶道:“現在街上這麽安靜,肯定還在深夜,我今晚怎麽這麽早醒了?”於是,他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去,但他突然發現,房中還有一人的心跳聲!他眼睛瞎後,耳朵就漸漸變得特別靈敏,況且現在夜深人靜,所以聽得很清楚。

瞎子不敢亂動,而是慢慢地把手伸進枕頭下……突然,他手一揚,手中的三枚喪門釘便悄無聲息打了出去。他聽準了,那心跳聲就在床正前六尺遠、四尺高的地方,但隻聽接連“噗噗噗”三聲,那三枚喪門釘卻打在了對麵的土牆上。

瞎子的喪門釘本就是暗黑色的,在黑夜裏悄無聲息地打出,令人防不勝防,出手後從未落空過,所以他對自己的手法很是自信。但沒想到這回卻失手了,看來來人是高手,於是他連忙翻身坐起,伸手去摸床頭的拐杖。

這時,房中突然火光一亮,來人吹起火折子,點了桌上的油燈。油燈昏暗,瞎子睜大眼睛,隱約看到有一個人影站在床前。

瞎子仍故作平靜,問道:“來者何人?”可是來人卻默不作聲,於是他又問了三遍,分別用了突厥話、波斯話和漢話。

來人正是小葉子,他一聽心中就樂了!他原先估摸著這個瞎子在街上乞討,接觸麵較廣,或許能通曉周邊各國的語言,果然如他所料,瞎子會說漢話,問起話來就不難了,這也是他先找瞎子下手的原因,更妙的是,瞎子看不清他的容貌。

小葉子口中“嘰哩咕嚕”一番,也分別了不同地域的口音,至於說的是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畢竟他也隻會模仿不同地域的口音而已,若要認真說,就說不出三五句成文的話來,所以他隻是按口音亂說一通罷了。

瞎子聽得一臉茫然,小葉子方認真道:“我是來中山天王的。”瞎子聽了,握著拐杖的手一緊,卻故作驚恐道:“人們對中山天王唯恐避之不及,你找他幹嘛?你要找他就找他,幹嘛來找我?我一個瞎子,又不認得中山天王。”

小葉子見狀,笑道:“你怕什麽?就你這點家當,連普通的小偷、強盜都懶得打你的主意,中山天王就更不會理睬你了。我隻不過是來找他談筆買賣的。”瞎子一聽,臉色立即緩和了許多。小葉子又道:“隻是我也不認得中山天王,所以想向你打聽打聽。”瞎子道:“那你找錯人了。我說過,我不認得中山天王,你還是找別人打聽去。”

小葉子歎道:“那就可惜了!我聽說中山天王就藏在蔥嶺一帶,而你又在這裏討飯吃,想必比別人多知道些。”瞎子聽了,忍不住好奇道:“你找中山天王談什麽買賣?聽說他做的可都是大買賣,你得出得起價。”小葉子道:“跟他談的自然是人頭買賣,價錢好說!”瞎子道:“此話怎講?你是什麽人,你有什麽資格跟他談買賣?”

小葉子沉默了一下,方道:“十年前,那時中山天王做的還是打劫過往商隊的買賣,就在七月初三那天,他率手下劫了一支大商隊,貨主是波斯人,負責運輸的是疏勒人,另外還請了東土的一家鏢局護送,一行總共三十六人。結果,中山天王不僅把貨搶了,而且還殺了七人、重傷十二人,下手實在太殘忍了!”其實,這一案件與小葉子毫不相關,他隻不過找個事由當借口罷了。瞎子道:“嗬嗬,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聽說中山天王早已不幹那種事了。”

小葉子冷冷道:“但他當年犯下的血債,遲早總是要還的!”瞎子道:“哦,原來你不是來談買賣,而是來複仇的?”小葉子道:“我是替天行道,為往日那些冤魂來要中山天王的人頭的。”瞎子譏笑道:“就憑你?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找不到中山天王的,就算找到了,也是白送一條性命,我勸你還是回去吧!”他話雖如此,但實已暗中凝神戒備,握在拐杖上的手已青筋暴起。

如何虛張聲勢,觀察顏色,套取口供,這正是華鳴洲所擅長的,小葉子跟隨在其身旁有些時日,多少學了兩手,因此他一直在觀察著瞎子表情和動作的細微變化,瞎子口風雖緊,但表情和動作仍難免露出破綻,此時他已基本可以判定瞎子就是中山天王的下屬之一:“如果說,這鎮子就是中山城堡最前沿的哨站,那麽,瞎子就是在這裏充當第一哨兵的角色。”

小葉子忽然喝道:“你就是中山天王的人吧?”瞎子一驚,道:“這可胡說不得!”但他手中的拐杖已揚起,點向小葉子的丹田。小葉子側身閃過,瞎子的眼睛雖看清楚,但手中的拐杖卻不含糊,招招擊向他的要害。

雙方過了十多招,小葉子起初以守為主,他想看看瞎子的武功。但瞎子畢竟是瞎子,眼睛看不清,耳朵雖靈敏,但單靠聽風辨物極其被動,加上他的招數普通,速度又不快,做不到後發先至。小葉子見瞎子的武功不過爾爾,他不想弄出大的動靜來,於是等瞎子一露破綻,他悄無聲息地一出手,便點住了瞎子的“章門穴”。

小葉子又道:“不想死就好好說話!”瞎子道:“我說過,我不認得中山天王,更不知道他在哪裏?”小葉子道:“你們中山天王最近不是又做了一筆大買賣嘛,聽說雇主是龜茲國王白魯泥,別以為我不知道。”瞎子道:“這我哪裏知道?中山天王的買賣,就算是他手下也未必全知道,何況我一個外人!”小葉子懶得再聽瞎子辯解,便把他的“啞穴”也點了。

接下來該怎麽做,小葉子也一時拿不定主意。現在敵明我暗,他並不怕中山天王人多勢眾,他可以暗中襲擊他們,讓他們防不勝防。但他盤算道:“動靜一鬧大,必然引起中山天王警覺。以自己一人之力,雖然可以采取各個擊破的方法對付他們,但卻無法阻止他們逃走。中山天王若見勢不妙,覺得中山城堡已不再神秘,也不再安全,便會棄巢而去,以後要再找到他就難了!”

小葉子反複盤算著,他並不是猶豫不決,而是要把所有問題想清楚了再做決定。因此,他足足考慮了一個時辰,最後決定適可而止,不再做其他可能驚動中山天王的事,直接東歸。

小葉子的顧慮主要有:“一是以他一人之力,就算可以出奇製勝,但遠不足以把中山天王及其手下全部製服,屆時會有大批漏網之魚;二是他獨自一人深入敵後,孤立無援,萬一有個差池便萬劫不複,實在過於冒險;三是若讓中山天王察覺中山城堡的底細已被獲悉,其可能就會棄巢而去,另藏它處,日後要再找到他就很難了;四是傳聞中山天王每次出現時都帶著麵具,其真實麵目如何,除了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恐再無他人見過,麵具之下是真身還是替身,更不得而知,因此如何找出中山天王並確認他的身份,也是一大難題。”對於這四個問題,小葉子一直想不出萬全之策,於是他決定等回到武林盟,讓華鳴洲拿主意再說。

小葉子轉念又想:“千裏迢迢來此一趟,雖說此行不虛,但若就此悄然離去,未免不夠‘禮貌’,怎麽也得跟中山天王打聲招呼再走,令其有所顧忌,又不至於把他驚走。”於是他對瞎子道:“今晚的事你最好不要說出去,否則中山天王怪罪下來,就會懷疑是你泄了密,先拿你開刀。”又道,“你替我轉幾句話給中山天王,跟他說以前的賬我先記著,要他從此改邪歸正,不再幹壞事,否則我早晚會找到他的,把他抓起來打屁股。這句話就算是給他一個警告,叫他不要再輕舉妄動,同時也是給了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瞎子麵露難色,既不能說今晚的事,又要替小葉子傳話,實在矛盾,況且這樣的原話一傳上去,中山天王不遷怒於他才怪。

小葉子見狀,已知其意,便又道:“那我寫一封信,你就說不知是誰給你的,隻叫你轉呈給中山天王,這總可以了吧?”瞎子仍是麵有難色。小葉子笑道:“落在我的手裏,我饒你性命就已經不錯了!中山天王雖會責怪你連信件是誰給你的都不知道,但或許會因你眼瞎,不能全怪罪於你,就免了你殺頭之罪。”說罷,不再理他。

可是瞎子的房中並沒有筆墨紙硯,對於一個瞎子來說,這些東西都是多餘的。小葉子就從牆上取下一枚喪門釘,用它當筆,把字刻劃在桌麵上。

信寫好後,小葉子抄起瞎子用的拐杖,突然一掃,隻聽“喀嚓”一聲,瞎子的左小腿骨頭便被打斷了。瞎子摔倒在地,疼得齜牙咧嘴,但卻因穴道被點,發不出慘叫聲來。小葉子見狀,嘻笑道:“俗話說打狗看主人,這一棍就是打給中山天王看的。同時這也是給你一個教訓,誰叫你一直嘴硬,不肯承認中山天王就是你主子!”

事罷,小葉子趁著天色未亮,披星戴月,一路東歸。至於日後,小葉子和楊遠風聯手,率各大名門正派眾年輕弟子,一收拾納比額鎮上的外圍人馬,一奇襲北麵山溝裏的關卡,進而圍困中山城堡,迫使中山天王投降,此是後話,不再贅述。

……

話說回來,雖然還有一些謎團未解,但華鳴洲覺得此行的任務已基本完成,他和楊遠風、王飛虎等人商議後,決定下午先回武林盟,不等韓子明和小葉子歸來。中山天王派來的殺手雖可能仍有漏網之魚,但已不足為患,況且還有林雲致掌門和慧生大師率領華山派、少林派的弟子協助王宮的警衛,仍然留守數日,看看情況再決定何時回去。因此,高昌國王現在已可以高枕無憂了,華鳴洲也就覺得沒必要在此久留。

華鳴洲對西域諸國國情甚是了解,他明白:“西域諸國戈壁沙漠居多,氣候惡劣,主要依靠高山融化的雪水滋潤大地,受此等自然條件製約,人口稀少,放牧和種植難以進一步發展,各王國額外收入主要是靠有利的地理位置,盤剝東西方商貿往來的各種好處。日久月深,諸王朝便有坐收漁利之習、重利輕義之心,不僅龜茲國王如此,高昌國目前雖依附我國,但也難保日後不會因利欲薰心與我國反目。再者,作為在我國與突厥汗國的夾縫中生存的小國,確實不容易,隻能擇強而附,或兩邊討好等,這一點在大漢時期已有樓蘭王國為鑒。因此,日後若形勢有變,高昌國王曲文泰做了牆頭草,也在情理之中,對於日後其能否知恩圖報,不要多作幻想,隻是希望他能像現在這樣,不與突厥國王頡利可汗或龜茲國王白魯泥沆瀣一氣就可以了。否則,若觸怒我大唐皇帝,難免要受到征討!”正是因為心中有此一層想法,所以他個人也不願與高昌國有過多的瓜葛,有事點到即止,無事便不想久留。

楊遠風先攜曹雲煙到他師父閉關的地方去祭拜一番方回,到了下午,於懷芳在驛館設宴為華鳴洲等人送行,她和厲上紅雖覺得華鳴洲等人走得太快了些,但也無法挽留。

席間,厲巴克將軍匆匆趕來,敬眾人三杯,聊表謝意,落座後又與華鳴洲、楊遠風暢飲了幾杯。幾杯酒落肚,厲巴克話漸漸多了起來,華鳴洲雖以前多次與他見過麵,但那時華鳴洲隻是使團下的一名普通衛士,地位卑微,因此與他並無交往,直到此次領命參與保護高昌國王安危的任務,與他接觸才多了起來。

厲巴克長得虎背熊腰,臉形方正,須發濃且卷,五官收張有勢,說話聲音鏗鏘有力。華鳴洲等人隻覺得他是位堅毅果斷、英勇無畏將軍,隻是威勢過強,令人敬畏有餘,親近不足,此外,對其性情及思想無多少了解。

厲巴克東拉西扯,與華鳴洲說了不少的閑話。華鳴洲便心中起疑,覺得他此番前來餞行,後頭必是還有重要的話要說。果然,厲巴克話鋒一轉,私下道:“華兄弟及各位俠士東歸後,不知何時才能再來高昌一聚,因此不如不要急著回去。”華鳴洲道:“我大唐與高昌國交好,何愁相聚無期?雖路途遙遠,但就算西至波斯,不也是與我大唐常年有來往嘛!”

厲巴克道:“你和眾俠士雖武功高強,但大唐人才濟濟,你們不過就像是大漠中的一粒沙子,回去也難得到重用。我看,你們不如留在高昌國,大展身手,建功立業。這次你們又保護我高昌國王有功,我再在國王麵前美言幾句,保準你們將來有一番富貴。”華鳴洲道:“故土難離,我等雖為滄海一粟,但如今天厥犯境,我等也理當回去為我大唐效綿薄之力。況且我等還急著要回武林盟複命,恐怕那邊又有新的任務在等著!”

厲巴克道:“既然如此,也罷!隻是那龜茲國王白魯泥甚是可惡,竟然雇傭中山天王行的殺手刺我高昌國王,實在是欺人太甚!眾俠士武功高強,此役雖保得我高昌國王的安危,但恐日後白魯泥又會作小人之舉。依我之見,不如想個法子永絕後患!”華鳴洲道:“哦,不知厲將軍有何高見?”

厲巴克道:“我想,你暫且不要急著回去,先率眾俠士潛入龜茲國刺殺白魯泥再說,就算不成,也權當給他一個警告。”華鳴洲聽了,心中一驚,暗道:“你這不也是小人之舉嗎?你當我三歲小孩好哄嗎?況且,西域諸國目前在我大唐與突厥國之間搖擺不定,隻因我大唐與突厥國戰事未明,若戰事一明,便會一邊倒。因此,西域諸國目前還是保持現狀,互相牽製為最佳。再說,白魯泥本就與頡利可汗有勾結,但還不敢公然與我大唐為敵,若我等去刺殺他,萬一被識**份,必會引起龜茲國對大唐的仇視,甚至會使它堅定地投入突厥國的懷抱。”他心裏雖這麽想,口中卻道:“此舉事關重大,非我等所能決定。況且,白魯泥雖不仁,但他勾結頡利可汗,以及雇傭中山天王的殺手等,皆是暗中行事,我們拿不到真憑實據。因此,若我等貿然前去刺殺,由此可能引發的一係列嚴重後果,不堪設想!”

厲巴克聽了,立即一臉不悅。華鳴洲又道:“國與國之間,往往和則兩利,鬥則兩傷!再說,龜茲國目前國力遠勝於高昌國,刺殺白魯泥,無論成功與否,引起兩國互相仇視,未必對高昌國有利!”厲巴克道:“白魯泥與頡利可汗勾結,他也就是大唐的敵人,刺殺他無疑也是為大唐分憂。因此,無論對於大唐,還是對於我高昌國,都是有利的。就算日後龜茲國想與我高昌國交戰,我高昌國背後不是還有大唐支持嘛,又何懼它比我高昌國強大?”

華鳴洲心道:“你說得也太簡單了!”口中卻認真道:“還是那句話,此舉事關重大,非我等所能決定!若您與貴國王執意如此,我看不如花點錢,找中山天王去。反正他是認錢不認人的主,隻管拿錢殺人,他既然可以被龜茲國王收買,也一樣可以被你們收買。”他知道厲巴克身為高昌國的將軍,必然懂得時局變化之錯綜複雜,想法不會如此簡單直接,其嘴上說得輕巧,恐是另有圖謀,因此他始終口頭嚴謹。

確實,華鳴洲隻是大唐刑部底下的一名九品執尉,對於刺殺龜茲國王白魯泥這一事,事關重大,已非他個人所能決定的,也非武林盟主劉代天所能決定的。倘若他圖一時之快,因此引發整個時局大變,就有可能會打亂大唐皇帝的對西域態勢的決策部署,甚至改變與突厥國對壘的態勢,若是產生的影響是對大唐不利的,他百身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他在刑部任職多年,不時受上司教誨,加上時常耳聞目睹,對事態發展已形成了自己的全局觀。

厲巴克聽了,眉尾一挑,虎眼含威,狠狠瞪了華鳴洲一眼,其雖未發怒,但心中之不悅,已表露無遺。華鳴洲見狀,舉杯勸酒,欲岔開話題,調和氣氛,誰知厲巴克怒哼一聲,把臉一揚,便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