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琊劍山 穀中穀

第二日,這消息不脛而走,八閩江湖人人眾說紛紜,說是有一神秘怪客,把長樂坊中的金鳳樓挑了,樓主金老板當場身亡。這紫芸和徐先生聞聽訊息,頗為驚慌。他們自然知曉這神秘怪客就是玄空,都索要了一枚“子午斷腸散”,聲稱隻要東窗事發,自己就服毒自盡。

玄空看著驚恐的兩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道:“昨晚鬧出不小的動靜,挑了金鳳樓,無異於直接挑釁‘二十四鬼’,這些妖人近期也一定十分戒備。此時再去妖人的老巢,顯然有些不智。現如今得知那紅衣女子的蹤跡,還是先去找她吧。離開八閩之地,也能避避風頭。”他向徐先生問清了琊劍山的位置,便即出發。

這座琊劍山並非什麽名繡之地,而是位於橫斷山脈東部邊邛崍山係中的一座荒山,周圍人煙稀少。這山山峰高聳,山勢極為險峻,如同一把利劍插入天際,因此被人稱之為琊劍山。山側邊有一座山穀,穀中套穀,因此稱之為穀中穀。

玄空帶上那柄陰陽乾坤劍,告別了南少林寺眾僧,奔波數日來到了這裏。他見此地甚是荒涼,有些疑心:“那紅衣女子一身貴氣,看起來不像窮苦人家的子弟,怎麽卻居住在這荒郊野嶺之中?”

琊劍山數千丈之高,聳入雲天,旁邊還有一座稍微矮一些的山峰,兩山之間有一個山穀,應該就是所謂的穀中穀。玄空踏入其中,方明白 “穀中穀”這三個字真正的含義。原來在琊劍山腳下、山穀之中,更有一圈低矮的丘陵,丘陵之間又圍成一個小山穀。直到進入小山穀之中,才能發覺此地的妙處。這裏麵別有天地,大山穀、小山穀自成屏障,大山穀與小山穀中是別樣的氣候。從山外看去是一片荒涼,穀中穀內則是草木叢生。

走進穀中穀深處,能夠看見有一座宏偉的樓閣,令人十分震撼。這裏沒有金鳳樓的雕欄玉砌、金碧輝煌;而是散發出一種沉澱數百年的古樸氣息。牆腳上點綴的墨綠,殿柱上褪去的朱紅,交織繪出一種歲月的“顏色”;樓閣飛簷鬥拱、青瓦灰牆,如同出一幅美麗的水墨畫。

遠遠望去能夠看清,院牆外的牌匾之上,寫著“藏劍閣”的字樣。玄空心中默念一遍,心想到“這該就是那紅衣女子的住處吧,藏天下寶劍,真是閣如其名。”想到馬上就見到其人,心中忐忑,有些緊張,又有一些激動。他不禁自問:“我執意要見這個女子,究竟是為了探查那金麵人,還是…還是為了什麽?”

他搖了搖頭,再一瞧,見門外還站著個人,似乎在叫嚷著什麽。他心中好奇,便悄悄走近,見那人氣度不凡,應該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看其穿著,頭帶紫冠、身著青袍,有幾分武學宗師的模樣。玄空打量片刻,發覺這人也有著化境修為,不可小覷。但他識人不多,辨不出來究竟是誰。

隻聽這人口中正自破口大罵,聽他喊道:“小賤人!你使詐騙去我寶劍,以為龜縮在這裏,就能躲得清淨嗎?快出來!老夫絕不能與你善罷甘休。”他罵了一陣,臉上脹的通紅,感覺有些累了,就在樹蔭下歇息。一會兒過後,又開始對著木門接著罵。隻不過言語都是陳詞濫調,反複就那幾句話。可見此人平時不善罵人,今日此舉大概是迫不得已。

玄空藏著樹後,心中暗笑“這人連罵人都不會,當真活的憋屈極了。”他詫異的是,那紅衣姑娘怎麽騙走了這人的劍?這人為什麽不衝進去呢?眼見這院牆不過一丈,稍稍一躍就能跳進去。難道是裏麵有什麽厲害的人物,令他忌憚,或者正是紅衣女子的師尊坐陣其中。

過了良久,院門微微張開,一個丫鬟探頭出來,說道:“我家公子說‘司徒荊,你好歹也是一派宗師,怎地如此胡攪蠻纏。在人家門口叫罵算什麽本事,就不怕傳出去被武林同道恥笑嗎?’”

聞言,玄空才知道,這叫罵之人就是峨眉派的掌門司徒荊。接著聽那司徒荊道:“呸!隻會學舌的丫頭,快叫那小賤人出來!”那丫鬟也不生氣,說道:“司徒掌門,你還是早些回去吧。我家公子正在練劍,沒有時間搭理你。”說罷,她就縮了回去,那院門又即緊緊鎖住了。

玄空越看越奇,“這小小的院門輕易就攔住了峨眉的司徒掌門,這裏麵究竟有什麽明堂?還好這司徒荊先來一步,否則我貿然前來,橫衝直闖,進去可能要吃虧。”

司徒荊就在門口叫罵了一個下午,期間另一個丫鬟也探頭答話,幾番交涉仍是無果。直到傍晚之時,突然從院內傳來的說話聲打斷了司徒荊的罵喊聲。隻聽一個清脆的女聲說道:“司徒荊,你枉為一派掌門,跑到我的門外撒潑,自己說的話還要賴賬,當真是無恥之極。”玄空聞聽這聲音心頭一震,暗道果然是她!這聲音令他記憶深刻,猶記得那一日,她對著自己喊了兩遍“我殺了你!”這句話從此便反複在自己的腦海回**,久久不能忘懷。

司徒荊回道:“小賤人,快快出來!那日你用話詐我,這才奪走我峨眉的寶劍。勸你早些還來,我可以不與你計較。”紅衣少女輕笑了一聲,道:“我幾時詐你?我說不握劍,就是沒有握劍。是你自己說你也不握劍,可不是我逼你的。”司徒荊一時語塞,氣的緊緊握拳,半晌之後,才道:“什麽不握劍!無名指與小拇指掐劍就算是手不握劍了嗎?總之那“天鈞劍”是我峨眉至寶之一,又是我隨身佩劍,絕不能輕易給你。”

“原是‘天鈞劍’!那也是百劍譜上有名的寶劍,難怪司徒荊氣成這個樣子。”玄空繼續聽著兩人的辯白,才弄懂了事情原委。

前些時日,那紅衣少女孤身闖入了峨眉派中,出言不遜,當麵譏諷掌門司徒荊的劍法配不上“天鈞劍”。司徒荊一眼便瞧出她女扮男裝,見是一少女,不願與她計較,就讓她快快離去。然而她卻得寸進尺,接二連三出言挑釁,揚言自己不握劍也能挑了司徒荊。那司徒荊惱羞成怒,想要教訓教訓她,言道自己也不握劍,倘若敗給她就把這天鈞劍送給她。兩人隨即將劍招化為手上招式,空手打在一起。哪知拆到十多招之後,紅衣少女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持劍術,以無名指與小指拔出司徒荊背著的天鈞劍,一舉將其割傷,隨後奪劍而逃。兩人遂結下了梁子。

就聽那少女又道:“司徒荊,你不服氣也罷,我可以再與你比一次劍,這次你輸了可就不能不認賬了。”那司徒荊就怕她躲在裏麵一直不出來,聽她又要比劍,便躍躍欲試,言道:“好,那你就不要磨磨蹭蹭,快快出來與我比試!”

過了一會兒時間,那院門大開,那紅衣姑娘仍是女扮男裝,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後麵跟了六個丫鬟,一人手中托著個劍匣。其中前四個劍匣大小一致,後兩個劍匣則一大一小。

玄空看向那張精致的麵龐,登時心中一動。這些時日,他不知多少次想記起這容貌。可是,無論他怎麽回憶,腦海中也就隻一張模模糊糊的輪廓。眼睛是什麽樣?鼻子是什麽樣?嘴巴又是什麽樣的?有時候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墮入夢中。“小禿驢,我殺了你!”這個聲音又開始不斷回**,開始有些急促,漸漸的這聲音緩了下來,聽上去並不如何生氣,軟膩膩的,好像還有些溫柔。

玄空凝望少女的臉頰,生怕她一轉身,自己又記不住了。隻見她瓜子臉、瑞鳳眼,鼻膩鵝脂,秀氣而挺直,一張櫻桃小口,嬌嫩欲滴。臉頰上沒有胭脂,卻十分水嫩,嘴唇呈現出天然的淡粉色,唯有眉描的重了些。真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看上去有些嬌氣,又有一些英氣。玄空趴在樹後不覺間抿了抿口水。

那少女看著司徒荊,說道:“司徒掌門,這一次你可不能抵賴了。”司徒荊從背後拔出一把劍來,劍尖一劃向上一挑,正是峨眉劍法第一招“劍朝金頂”的起式。同時口中說道:“少廢話,進招吧!光明正大的比試,我若敗給你,也無臉再用天鈞劍。”

紅衣少女一擺手,後麵六個丫鬟中,第二位與第四位分別把劍匣打開,取出兩柄劍。玄空看著那四個劍匣,瞧出一些端倪。這些劍並非凡物,那前四個劍匣上分別繪這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聖獸,應該就是數百年前四象宗的鎮派至寶四靈寶劍。傳聞,那四象宗亦有四門劍法,即為青龍劍法、白虎劍法、朱雀劍法、玄武劍法。其中青龍劍法中正純合、王者風範,白虎劍法威猛淩厲、勢不可擋,朱雀劍法巧妙絕倫、高深莫測,玄武劍法氣象森嚴、雍容肅穆。這四門劍法同使,則能夠組成四象劍陣,更是威勢驚人。

此時,紅女少女左手持的劍尖銳修長,並帶著一股肅殺氣息,應該就是白虎劍;右手那劍方鈍厚實,應該是玄武劍。她雙手持劍,一手劍尖朝西,一手劍尖朝北,正合四象方位。雙手分用兩套劍法,左手主攻、右手主防,向司徒荊攻去。玄空立即認出,這就是初次見麵之時,少女所用劍法;再聯想她手中兩把寶劍,心中起疑:“難道這兩劍法是失傳的白虎劍法與玄武劍法?她又如何得來的?”他正尋思的時候,劍光一閃,那少女已經刺出第二劍。

司徒荊見這一劍比第一劍更快更猛,不敢托大,凝神使出一招“劍掃雲海”來格擋。他長劍一撥,又向下繞一圈,劍尖正要挑刺少女的肩頭,已經被玄武劍橫擊彈起。司徒荊那柄劍被震的嗡嗡作響,隨之他手上一麻,暗歎:“這少女好大的力道!”他不敢再攻,用一招“白水秋風”以退為進。劍光霍霍,那女子又刺出三劍,司徒荊每接一劍都是全力招架。這三劍沒斬到他的身子,卻把他心中峨眉掌門的傲氣斬得所剩無幾。

轉眼間,這兩人鬥了數十招,司徒荊的麵色是越來越差。他的峨眉劍法雖也精妙,可攻勢沒那少女淩厲,守勢更無那少女劍法森嚴。自己就如同時與兩位劍術高手過招一樣,一者善攻、另一者善守,兩者又配合默契,攻守得當。更令他苦惱的是,這少女對峨眉劍法似乎極為熟悉,自己所用殺招都被其輕易化解,這可叫他如何取勝?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落於下風。

又過十餘招,司徒荊招式中盡剩守勢,幾乎再無還擊之力,他心中暗暗叫苦,臉上越發陰沉。那紅衣少女白虎劍攻勢更銳,玄武劍也轉守為攻,白虎劍刺、挑、削,玄武劍則劈、砍,雙劍合璧打的司徒荊大汗淋漓、連連後退。

恰在此刻,眼見白虎劍就要挑中司徒荊的小腹,可他絲毫沒有舉劍架之意,兀自把劍刺向紅衣少女脖頸。可見他已經被逼到絕處,想到再無取勝之望,才用這以命搏命的打法,想拚個兩敗俱傷。

玄空瞧見這一幕,心中大驚,隨手拔出陰陽乾坤劍就要擲出相救。那紅衣少女的動作卻比他還快一些,玄武劍一瞬間又轉攻為守,劈出同時,繞著司徒荊手腕劃了一圈。司徒荊腕上登時鮮血淋漓,手中長劍也掉落下來。少女的白虎劍也順勢一收,顯然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勝敗已分,少女雙手提著寶劍,神色得意地問道:“司徒掌門,這次你還有何話說?”

司徒荊臉色慘白,過了良久歎氣說道:“罷了罷了,是你贏了!”他拾起劍來一橫,向著脖子抹去。

那少女出劍一挑,又把司徒荊手上的劍挑落。同時叫道:“司徒荊,你這是做什麽?”司徒荊慘然道:“我連天鈞劍都守不住,還有什麽臉麵苟活於世上,這峨眉掌門誰願做誰做,江湖上再無司徒荊了。”少女冷笑道:“我敬你是個劍術宗師,怎地這麽膿包!你死了對的起峨眉派列祖列宗嗎?你死之後,峨眉群龍無首,你對的起峨眉弟子嗎?”

這兩連的發問,把司徒荊弄的無言以對。他又羞又愧,心中暗道:“你既不給我劍,又不讓我死,到底要怎樣?”

卻聽紅衣少女說道:“當初我上峨眉,就說你劍法沒練到家,配不上天鈞劍,你還不信。”不等她說完,司徒荊已經氣憤地說道:“你這時又羞辱我還有何用處?”那少女則悠悠地繼續言道:“峨眉劍法有‘劍轉四峨山’之說,即是劍轉初峨、劍轉二峨、劍轉三峨、劍轉四峨,你就隻練到劍轉三峨的境界,怎麽敢說自己練到家了?”司徒荊陡然聽見她道出自己門派的隱秘,又驚又奇,問道:“劍轉四峨山之說從不外傳,你如何得知的?再說劍轉四峨之法已經失傳了,我就想練也練不成。”

紅衣少女道:“你等一下,我給你看一物。”她向身後的丫鬟吩咐幾句。一會兒丫鬟從閣給取出了一本書籍,送到了司徒荊的手上。司徒荊一瞧竟然是“峨眉劍法”,十分驚詫。他急忙翻開查看,見裏麵內容絲毫不差,並且還有劍轉四峨的劍法。紅衣少女見他臉上的神情由驚轉喜,遂說道:“這峨眉劍法你可以取走,將來你自覺修煉有成,還可以找我比試,仍以天鈞劍做賭。”

司徒荊捧著峨眉劍法,心中五味雜陳,更不知該說些什麽,是感謝?還是繼續謾罵?這少女取走了天鈞劍,卻又把已經失傳的絕學“劍轉四峨”交給了自己。至於,她所說的將來再比試,卻是虛妄之談。今日自己已經一敗塗地,將來就算練成“劍轉四峨”也不見得取勝,更何況劍法本來就是人家給的。他沉思一陣,最後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轉身而去。

正當玄空看得出神,那少女喝道:“出來!鬼鬼祟祟躲在樹後做什麽?”說話間她長劍擲出,正是朝向玄空所在的方向。飛劍斬落其頭頂的一根樹杈,釘在了後麵的樹上。玄空一驚,心道:“看來我適才拔劍時已經暴露了。”

玄空踏步由樹後走出,來到少女麵前,拱手抱拳。他並沒有打算隱藏身份,因此穿的就是平常的粗布僧衣。那少女一眼認出他來,一股無名之火登時湧上心頭,說道:“好啊!竟然是你!我找了好長時間都沒找到,你自己找上門來。看劍!”言罷,就要提劍劈過來。玄空腳尖一點,退出半丈,雙手連擺了兩下,說道:“小僧…額…在下,之前得罪了姑娘…”姑娘兩字剛說出來,少女立即發出“嗯?”一聲,玄空又馬上改口為:“在下之前得罪了公子,特此前來請罪。公子怎麽見麵就打?”

少女聞言有些詫異,道:“你說你是來請罪的?”她將信將疑,想起那一日,與這小和尚搶奪寶物,此人對自己大肆譏諷,心中仍是憤憤不平。因此臉上帶著懷疑之色,暗自警惕:“此人十分狡猾,主動前來一定另有目的。”

想到這些,那少女又舉起了手中的劍,言道:“休得花言巧語,你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玄空見她臉上神色不定,便取下了那乾坤陰陽劍,交給了她的侍女,言道:“在下真是來賠禮的!你瞧,這把劍便是我的誠意。先前我拿走了那法杖,今日便把這劍送你。”少女疑惑地看著玄空,然後接過那寶劍,先是看了看劍柄,隨後再看那劍刃,點了點頭。她又向玄空說道:“這把劍是你找到的?”玄空道:“在下僥幸從一山洞中獲得。”少女點道:“好!有本事。這把劍我收下了,你走吧。”

玄空心說:“我千裏迢迢給你送這劍,這樣就走可不行。”連忙說道:“在下其實還有一事想要求教。”少女聞言,心神一動,想到:“果然沒有猜錯,這小子還是另有所求。”遂說道:“當日你搶我寶物,譏諷於我,今日贈我寶劍,兩事相抵,你我就此再無過節。但你想問我事情,我又為何要告訴你?”

玄空被她一番話說得有些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口中隻是說道:“這個…這個嘛。”他原本雖說不算巧舌如簧,但也幾分伶俐,今日見了這少女不知怎的變得笨口拙舌。

少女見他紮耳撓腮的模樣,窘態畢露,心中倒有了幾分快意,於是又道:“想求教於我也不是不行,那日你雖勝我,但我並不服氣,隻要今日你再勝我,我就告訴你。”

玄空心裏一片茫然,心想這少女如此好勝,我若今日再取勝,她一定不會再理我什麽。但我若不戰或者戰敗,她又不會告訴我,這可如何是好?思前想後,終於還是有了計較,不如等下與她戰個平手,如此化幹戈為玉帛,或許才是最好的辦法。他遂開口說道:“好,今日就再打一場吧。”

那少女仍是持白虎、玄武兩劍,而把那乾坤陰陽劍交給玄空來使。兩人對立而站,少女一劍指西,一劍指北,示意玄空進招。

玄空見她仍是這兩套劍法,心中暗想,放在以前我或許敵不過你這劍法,但如今我已經見識過破盡天下劍招的天弈劍法,相比之下這四靈劍法也不算什麽。他隨即飄飄忽忽刺出一劍來。

那少女見他出劍,心中一驚:“這是什麽劍法?我竟從未見過。這劍法看似不合常理,卻又近無破綻。”她思緒片刻,想出一最為穩妥的招式,接了下來。隻不過這招式並非屬於四靈劍法。

玄空刺出第二劍仍是如此不著邊際。少女又使出一沉穩劍招小心應付下來。待到玄空使出第三招,少女心道:“不好!如此拆招,我始終都被他牽著走,四靈劍法的威力絲毫也顯現不出。”於是便同玄空搶攻起來。

兩人隨即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對方所刺出劍招能避就避,避不過去再考慮以劍法化解。少女的白虎、玄武劍法雖然厲害,但玄空也有應對妙法。那白虎劍法善攻,他就以怪招與之對攻,那玄武劍法善守,他則以精巧劍招破解。而且他的招式並不局限於劍法,偶爾揮出一掌、打出一拳、戳出一指、飛起一腳,都令那少女感覺十分難擋。好在他心中並無破敵之意,兩人就這樣僵持了百十餘招。

正當玄空發愁該如何以平手之勢,了卻這場爭鬥時。那少女劍招一收,突然向後一躍。玄空見狀心中一喜,心想這少女是不想再鬥了,好極!他連忙拱手抱拳說道:“公子劍法十分了得,在下好生佩服。今日難分勝敗,就此罷手,我們交個…。”話未說完,卻被那少女啐了一口而打斷,隻聽她說道:“還沒分出勝負,你在這裏惺惺作態什麽?你果然比那司徒荊有本事,但卻不一定能破我這路劍法。”

後麵的侍女會意,把青龍劍匣與朱雀劍匣同時打開。玄空心想:“不過是換青龍劍和朱雀劍而已,又有什麽稀奇的?”卻見少女取過劍,將四柄寶劍全都攥在手中,一隻手拇指與食指掐一柄劍,無名指與小指又掐一柄劍,另一隻手也是如此。

玄空從未見過有人如此持劍,著實吃了一驚,心說:“難不成你能一人同使四路劍法,組成那四靈劍陣不成。隻見少女手中四把寶劍,各指向東南西北。頓時,青龍劍化作流光向著玄空擊去。玄空豎劍於胸前,擋住她這一擊。下一瞬,那白虎劍銀色劍芒又席卷而來。玄空連點出一指將之化解。劍光再閃,朱雀劍玄武劍相繼攻來。玄空暗叫一聲“好厲害”,一時沒來得及應付,忙用“淩虛禦風”的身法向後飄出丈二遠許。

這四路劍招,如同被四位心靈相犀的劍術高手一齊使出一般,威力奇大。俗話說的好,雙拳難敵四手,玄空雖有神妙怪劍,麵對這少女的四劍同攻也有些相形見絀。單從比拚招式而論,玄空後躲已經是落了下成。但那少女見他窘態,並未急著攻來,而是神氣地笑道:“這四靈劍法怎麽樣?”眼見這少女劍法奇異,也激起了玄空的好勝心,之前那些平手罷鬥的想法一時都拋到了腦後。他心神一動,想到少女如此握劍必然不穩,當即擊出一道剛猛的掌力而來。

少女手腕一翻,又把四柄劍同時握在手上,護在胸前。那道掌力撞到劍上,震得嗡嗡直響。但兩人功力相若,玄空想憑借掌力之威震落少女手中之劍,卻是不能。他又擊出一掌,仍被少女擋住。待到他擊出第三掌時,少女身形一晃,已經攜劍攻來。

玄空已經知曉她四劍同擊的能耐,不敢輕易拆招,用手中陰陽乾坤劍舞的密不透風,護住周身。隻聽叮叮當當,山穀中連續傳出兵刃相交的聲音。兩人不知交了多少招,少女的劍法四招化為一招,玄空的劍則是一招接連一招,那少女攻不進去,玄空也無暇還擊。一炷香的時間,玄空雖不疲累卻有些心煩,心想:“似我這樣揮劍終有力竭之時,到那時不免敗於她劍陣之下。”

他觀察良久,也看出一些訣竅。那少女總是以青龍劍、白虎劍與他兵刃相交,而朱雀劍、玄武劍則是在後輔擊。隻因青龍劍、白虎劍掐在少女雙手拇指,而朱雀劍、玄武劍則掐在小指之上。因此,隻需使足了力道,用兵刃撞落朱雀劍、玄武劍,這四靈劍陣就可不攻自破。想出這些,玄空偶有時機,也依此法出劍反擊。

然而數招即過,卻並不像他想的那般簡單。每當他長劍反擊,那少女四路劍法便同時化為守勢,這四門劍法任意兩門之間交相輝映,一時間演化出四個光圈,把玄空的劍擋在外麵。此門武功蘊含一種同攻同守的劍意,任你再強,我必全力攻之,任你再弱,我必全力守之,如此一來近乎無懈可擊。

兩人又僵持數百招,玄空心中不住盤算:“難道世上真有無解的劍法?倘若今日與這少女對敵的不是我,而是華山之巔的老者,他又該如何破解?老者那路‘天奕劍法’號稱破盡天下招式,一者在於計算敵手前後招式,這一點我辦不到;二者在於找到敵手的破綻,我或可試一試。隻是這少女的劍法破綻在哪?這四靈劍陣,本應四人所使,現在她一人並用四路劍法,絕對不可能用的天衣無縫。”想到這裏,玄空心中閃過一絲靈光。他拚著被刺傷的風險,接連還出兩劍。

此刻他終於看清,也想明白了。四靈劍法中,任兩門劍法兩相配合、雙劍合璧便能演化出一個光圈。然而,四中任取其二,所得為六個光圈才對,這少女手中卻隻有四個光圈。隻因青龍劍法與朱雀劍法在同一隻手上,兩者相距太近,施展不開,於是就少了一個光圈,同樣另一隻手的白虎劍法與玄武劍法亦是如此。玄空心神大震,當即全力一掌揮出,將少女逼出好遠,接著一劍點在第三個光圈與第四個光圈縫隙間。他口中喝道:“著!”陰陽乾坤劍化作靈蛇,從劍光中撕扯而入。就要點中少女食指之時,她急忙拋出手中劍,向後一撤。

玄空心中先是一喜,隨後則是一緊,想到:“我這下又把她打敗,她會不會不理我了。”

卻見那少女臉上白皙中透出紅潤,不見怒意,反而現出歡愉的神色。她興奮地說道“好!能破我四靈劍陣,當真不凡。再看我這兩路劍法如何。”原來這少女自幼練劍,又自幼愛劍,從她師父仙逝之後,這穀中就再無人能與她喂招,不禁倍感寂寞。如今遇見玄空,與她功力相若,對劍法又頗有見解,正是棋逢對手。興奮之餘,把輸贏勝負都不放在心上。長袖一揮,把最後兩個劍匣掀起,又彈出兩件兵刃,一柄似劍非劍,似鐧非鐧,看上去有百十斤重;另一件纖細薄弱,卻鋒銳異常。

玄空本不想再鬥,見她持那鐵鐧一樣的兵刃揮**擊來,無可奈何隻得出劍迎擊。隻聽“嘣”的一聲,兩刃相交,傳出一聲巨響。玄空虎口居震,手中劍抖動好久,險些被她砸的脫手而出。他手中這柄寶劍堅不可摧,若換做尋常鐵劍,恐怕被她砸的寸斷。他心中還在感歎少女的力道,那柄軟劍又以極為刁鑽的角度攻了過來。他連戳出一指,正點在少女軟劍尖之上,雖止住那劍刺之勢,卻被劍鋒刺了一個小血口。

玄空趁機向後一躍,舔了舔手上的血跡,心道:“這少女正鬥到興頭上,我若瞻前顧後,一有不慎,容易被她打死。還是需振奮精神,與之一戰。”頃刻間,鐵鐧又飛**而來,他身子一側躲了過去,隨後挺出寶劍與那少女左手軟劍拆架。

那鐵鐧鼓**衝擊,剛猛無匹、威勢驚人,玄空不敢力敵。他時而以少林綿掌的柔勁化解,時而利用身法之妙避過,也有時也用掌力硬接。隻是每接一招手上一陣酸麻,手掌拍在那劍身聲,傳出如敲鍾的聲音,在穀中回**。那軟劍招式奇幻、劍法刁鑽,他則反以伏虎劍這種剛猛劍法相拚鬥。兩人鬥在一起,你奈何不了我,我更奈何不了你,又變成一個僵局。

鬥得百招,少女興致勃發,那鐵鐧上的力道愈使愈大。玄空見她纖細的手腕,揮舞著如此巨劍,透露這一種反差的美感。晃神之際,險些被她一擊拍中。他心想如此久鬥不休總不是辦法,還需製住她才是。想要破解這鐵鐧需從距離下手,隻消近她身一臂之內,那鐵鐧的威勢便**然無存,反而成為一種累贅。趁少女那軟劍刺來,玄空用劍向後一帶,隨後長劍擲了出去,不等那鐵鐧砸下來,一個翻身差點滾到了少女的懷中。

兩人四目相對,相距不過一尺距離,手上的招式都慢了好多。少女的臉更加紅潤,驚道:“你做什麽?!”玄空被她身上的香氣一熏,登時意亂神迷,轉念一想:“我又何必再勝她,不如賣個破綻敗於她手上算了。”當下不閃不躲,好像似呆了。下一刻青光晃動,一道血柱從自己的脖頸噴出。原來那少女一時慌亂,軟劍回刺,竟然劃中了他的脖子。玄空身上一軟就倒了下來。腦海中隻有一個問號,“她真的要殺我嗎?我就這樣死在這裏了嗎?”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玄空的意識逐漸恢複過來。他感覺到有一隻滑膩的手正托著自己的臉,嘴巴被人撬開,苦澀的湯藥灌入喉嚨之中。他緩緩睜開眼,看見那少女坐在旁邊,登時心中一**。此時那少女正自小心翼翼地喂他服藥,見他醒來,一驚之下把手又縮了回去。

玄空有氣無力地道:“我還活著啊。”他想動一動腦袋,可是脖頸間纏了厚厚的細麻布,讓他動彈不得。那少女說道:“你不要動!”說著又伸出手來給他喂藥。

玄空死裏逃生,恍如隔世,仍不忘調笑,微弱地說道:“公子手下留情,饒我一命,在下…感激不盡。”少女嗔道:“又在耍嘴。要不是閣中金瘡藥靈妙,你早一命嗚呼了。”其實見玄空醒來,她也十分高興。她何嚐不知那日玄空有意想讓,自己卻一時慌亂,險些殺了他,心中也有些愧疚,把往日對他的惱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這穀中沒有男人,玄空住進來之後,丫鬟們心感好奇,總來看他。今日見他醒了,全都圍過來觀看。旁邊的丫鬟笑道:“我家公子侍候你好幾天了,你這次可不要再惹她生氣了。小心她再打你。”少女臉上一紅,卻沒搭話。

玄空道:“那是自然,還不知你叫什麽?”少女輕聲說道:“伯陽。”玄空小聲念了幾遍,自顧自地嘀咕道:“伯陽,好名字。是‘伯仲叔季’的‘伯’,‘太陽’的‘陽’嗎”少女見他癡癡呆呆,說道:“以前是的,哪裏好了?”玄空道:“這名字與你好相配!李白有一首詩曰‘嬌女字平陽,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小兒名伯禽,與姊亦齊肩。雙行桃樹下,撫背複誰憐?念此失次第,肝腸日憂煎。裂素寫遠意,因之汶陽川’。”

少女聞言心中一怔,也重複道:“嬌女字平陽,小兒名伯禽。嬌女字平陽,小兒名伯禽。”心道:“男兒誌,女兒身,可不就是伯陽!我的名字真是出自這裏?難怪師父曾說第一次見我就是穿著男兒的衣服,或許我親生父母也希望我是個男兒吧。”玄空見她神色有異,心下忐忑,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

過了一會兒,少女說道:“看不出來,你這和尚還懂些詩詞。不過我師父說著原來兩個字不好,把我改成薄情的薄、悠揚的揚。”玄空接問道:“那你姓什麽?”少女道:“我沒姓氏,師父撿我時有一封信,隻說我叫薄揚。我師父姓秦,我就跟她姓好了。”玄空作勢就想點頭,可他躺在**,脖子又不能動,顯得有些滑稽。

薄揚道:“那日你說有事請教?不是要問我姓名吧。”玄空道:“當然不是。”剛欲開口問,又被按住了嘴。隻聽薄揚言道:“你今日說的話夠多了,還是歇一歇吧,小心脖子崩開。”說著她就帶著這些丫鬟向外走,有些丫鬟還想看看,被她攆著出去了。玄空靜靜地躺在**,閉目養神。

第二日,玄空身體好了許多,說話也比昨日順暢了些。見薄揚又來給他喂藥,他趁機說道:“南少林寺有一柄‘達摩劍’,是在你手上嗎?”薄揚道:“不錯。”她看了看玄空,想他是個和尚,接言道:“莫非你在南少林寺出家?若是如此那劍就還你吧。”玄空心裏也不知是否應該拿回那“達摩劍”,岔開話說道:“我來此不是為了那劍,而是想跟你打聽個人。”薄揚聞言有些詫異,道:“我這裏消息閉塞,你竟跑來跟我打聽人?”

玄空道:“那個給你‘達摩劍’的人,你還有印象嗎?”在他看來,那金麵人行為舉止十分怪異,武功又深不可測,任誰看了都會印象極深。他本以為薄揚聽到自己說的話也會有些反應,誰知她卻神情茫然。

薄揚清澈的明眸看向斜上方,沉吟片刻,才道:“那個人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我隻記得他麵如冠玉,長得頗為儒雅,好似不會武功的樣子。”玄空心中起疑,接問道:“那人沒有帶著一張金色麵具嗎?他說了些什麽?”薄揚搖了搖頭,道:“我到了金鳳樓之時,他已經在樓上雅間中坐下了,不曾看見有什麽金色麵具。我與他也並沒有說話,隻是互相交換了東西。”

玄空聞言,心中更是疑雲大起,“是消息錯了?不對!我和靜智大師所得消息皆指向那個金麵人,這應該不會錯。但是那金麵人既然帶麵具,便是為了掩人耳目,為何唯獨給薄揚看自己的麵目。還是說薄揚看見的是一張假麵,這也是金麵人混淆視聽的手段。”想了良久仍是沒有頭緒,他千裏迢迢來到琊劍山本是想打聽一些金麵人的信息,可是到頭來卻是越來越困惑。

這時薄揚又即幽幽地說道:“若說奇怪之處,也有一點。先前那人早早就知道我閣中有一塊怪異的舊布,他用達摩劍換的就是那塊舊布。”

“什麽?”玄空聽到舊布兩字一驚非小,險些坐起身來。他身子一動,脖頸便滲出血來,把細麻布殷紅了。薄揚連忙給他按住了,急道:“你激動什麽?不過是一塊破布而已。”玄空脖頸雖不能動,手還是活動自如,他從懷中掏出了自己那塊舊布。這物件他從不肯示於他人,可是麵對這名叫薄揚的少女,他卻沒有隱瞞。

薄揚看了一眼,奇道:“原來你也有一個!” 盡管玄空已有預料,仍不免有些心驚。眼下已經能夠斷定,那金麵人絕對也是為了收集這舊布。與薄揚交易的人不是金麵人本人,也是其手下。隻是不知這金麵人與“二十四鬼”有沒有關係。

他隨即說道:“這舊布藏著天下間最大的秘密,你卻用它拿換一柄劍。”薄揚也沒料到這舊布有如此大的來曆,不過她也不怎麽心疼,言道:“哦?是嗎?我藏劍閣以劍為重,用它換劍也並不可惜。”玄空見她這個樣子,歎出一口氣來。薄揚又用狡黠的眼神看向他,言道:“話說回來,你此刻全無還手之力,身上又有這寶物,就不怕我搶嗎?”玄空漠不關心地回道:“搶來幹嘛?再換一柄劍?”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薄揚站起身,說道:“你這嘴就是太貧,今日也說夠了,歇息吧。我去練劍了,回見。”隨即她走出了這間屋子。玄空看著她曼妙的背影身姿,有些享受地靜躺在**。

這些時日,玄空始終在房中靜養。薄揚每日抽出一些時間陪他說話解悶,免他獨自在房中孤單寂寞。

薄揚所喜都是一些寶劍、武功之流,玄空就給她講一些江湖上的奇聞趣事,還有那些神異的武功、寶物。玄空講起自己在華山上的經曆,這故事本就稀奇古怪,再經他添枝接葉更顯得神乎其神。她聽的聚精會神,更對那神秘老者的天弈劍法十分感興趣。玄空與老者比劍三日,記得天奕劍法數百招,便一招一式說與她聽,不禁令她心馳神往,甚至也想去華山之巔看一看。當玄空講到自己用隨意使出的神妙怪招破了天弈劍法的天筭,更是令她拍案叫絕。

過了月餘,玄空自覺傷勢大好,便開始四處閑逛。他所在的房間是在藏劍閣的第三層,這裏空****的,主要是閣中人居住的場所。下到第二層,這裏存放了好多武學秘籍,雖全部都是劍法,但數量比之少林寺的藏經閣還多。玄空暗暗稱奇,隨便挑出一本,見上麵寫道“斬魔劍訣”,又挑出一本,見是“祝融劍法”。他一連挑出好幾本,發現各門各派的劍法都有,俱屬上乘,且不限於當世,就連失傳劍法也有。玄空不禁暗歎:“這藏劍閣非同小可,難怪隨隨便便就能拿出這失傳 ‘劍轉四峨’。”想到薄揚的師父就是藏劍閣原來的閣主,料來也是個武林奇人。隻可惜這位前輩十餘年前就已經仙逝,否則他定要拜見拜見。

隻是這番打鬥是非玄空所願,他不過是被動出招,偶爾為助興致,才偶爾反擊幾劍。約有一個時辰,玄空有些疲倦,他把木劍一拋,自己向下一倒,說道:“今日太也疲累,戰不勝你,明日再戰吧。”薄揚見他在地上打滾,心中好笑,說道:“好,念你重傷初愈,今日暫且放過你。”說著她也坐在了玄空的旁邊,兩人聊了起天來。

玄空心想:“這藏劍閣,第三層平平無奇,第二層卻藏了許多秘籍,那第一層是不是就是藏劍的地方了。”於是便問了出來。薄揚眼睛一轉,將他拉了起來,說道:“走,我帶你見識見識。”

兩人下了樓梯,但見第一層是一座極為寬闊的大殿,擺放了一百個人形鐵偶。這人鐵偶與人同高,矗立於大殿之上,淵渟嶽立、氣概非凡。細細端看,隻見這些鐵偶的麵孔,每一位都雕鑄的栩栩如生。更奇的是,不少鐵偶手中握著寶劍,俱是百劍譜有名之物,看上去不像是贗品。玄空定睛一看,正瞧見自己帶來那柄乾坤陰陽劍,握在一個人偶之上。再一瞧那人偶仙風道骨,不正是自己在華山上夢見的那位老者嗎?

感歎神奇之餘,玄空向前走出一步,想要再靠近看看。同一時間,薄揚卻遞給他一把寶劍。玄空看見她臉上浮現出幸災樂禍的嬉笑,不知何故。

突然,西南角一位離他最近的高大鐵偶身形動起,手舞一柄銀色泛著藍光的巨劍向他劈了過來。玄空連忙持劍格擋。隻聽“當”的一聲巨響,玄空手中寶劍脫手而出,一屁股坐在了下樓的樓梯檻上。薄揚站在旁邊已經笑出聲來。

玄空一臉震驚,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薄揚將他扶起,說道:“你這下知道了吧,我藏劍閣可不是亂走的。第一層百劍殿陳列百位劍偶,這些劍偶是依照千年來江湖上劍術最好的高手所製,劍偶所使劍招也是這些高手生前的招法。你在這殿中走錯一步,就觸動一位劍偶的機關。走到第七步,百偶齊動,斬仙劍陣一起,便是達摩重生也闖不過去。”薄揚指著方才那高大鐵偶介紹道:“這一位是三百年前江湖上有名的大力神尊。他手中那一柄名叫‘斷水刃’,傳言曾一劍斬斷一條江流。”

玄空點了點頭,他原以為這些鐵偶隻是用於存放寶劍的擺設,未曾想這裏麵還有如此機關。他指著華山老者的鐵偶,問道:“那位可是陳摶?”薄揚說道:“不錯,那就是扶搖子陳摶老祖。”玄空接問道:“那這劍偶用的是天弈劍法嗎?”

薄揚領著他走到了陳摶老祖劍偶之後,說道:“你瞧這個。”玄空看了看,這也是一位長眉老道,卻認不出是誰,隻得搖了搖頭。薄揚續道:“這是陳摶老祖的徒弟,如今的道門首尊火龍真人。”玄空心頭一震,之前看過的那些高手早已經逝世,這一位卻是健在。他上前仔細打量,隻覺得這老道滿臉褶皺,看不出有什麽出奇之處。遂問道:“此人劍法很高?”薄揚答道:“這是自然,當今武林,用劍的高手也隻有他一人配得上放在百劍殿。”

玄空歎出一口氣,不禁想到“強如火龍真人也就隻是這百位之一”。他一邊稱奇道絕,一邊隨著薄揚繼續觀看。眼神一掃,又見一老者絡腮胡子,卷發長眉,兩耳垂肩,儼然是一幅胡人模樣。他感覺有些眼熟,便走過去前後端詳。薄揚站在他身後笑道:“虧你還是佛門弟子,連達摩祖師都不認的。”玄空一拍大腿,心說:“這不就是達摩老祖嗎?我之前怎麽沒想到。”再看達摩手中也有一柄劍,想起:“這柄就該是南少林寺的達摩劍了吧。”

薄揚一把抽出那柄劍,遞給了玄空,說道:“這劍還你吧!”玄空心有所感,隻覺得這劍與其放在寺院中供奉,還不如放在百劍殿中。他接過劍,重新又放回達摩手中,說道:“劍是身外之物,放在哪裏都沒什麽區別。”薄揚啐了一口,道:“那日你與我搶東西時,可不是這樣子。”

兩人走到大殿中間,見有一排劍偶盡是女子。最中間站著那劍偶,與旁的大不相同,其他劍偶都是玄鐵打製,這具劍偶卻好像是用玉石一樣的材質雕刻而成。玄空瞧這玉偶的臉看去,見其容貌極美,與身後的薄揚有幾分相似,一雙玉眸瑩然有光,唯獨神態似乎帶著一絲憂傷,讓人沒來由地生出憐惜之情。玄空不敢再看,把目光移到後麵幾個劍偶上。心中不禁感歎:“這玉偶尚且如此,真人更該是美豔無方了。”再瞧後麵幾位,卻幾乎盡是年老之態。

薄揚見他看得怔怔出神,說道:“這些是藏劍閣的曆代閣主。我藏劍閣共傳下三十二代,有十二位閣主位列於此。”她又轉身向著中間的玉偶下拜,說道:“這一位是祖師。”玄空說道:“原來是祖師婆婆。”

薄揚道:“莫要胡說!祖師當年可是武林第一美女,你叫她婆婆,瞧她不打你。”聲音變得嚴厲許多。玄空幡然醒悟,手合十對著玉偶說道:“失禮,失禮。”他又看向祖師玉偶的麵龐,說道:“難怪這裏麵唯獨祖師的玉偶是年輕麵孔。”薄揚歎了一口氣說道:“倒也不是這個原因。一來,祖師天賦異稟,極為年輕之時就已經達到這般境界,旁的閣主都是修煉多年,才資格有陳列在這裏。二來,祖師一生淒苦,她的愛侶英年早逝,留她在世上一個人孤苦伶仃。待到四十歲之時,她的武功早就修煉到練無可練的地步,可是終擋不住老去,她怕自己的容貌與她愛侶印象中不同,便在那一年自盡了。”

玄空與薄揚兩人在這裏聊到很晚,才各自回到房間休息。

第二日,仍是如此度過,第三日,仍是如此,…。一連過了數月,玄空皆生活在藏劍閣中,日子過得十分快活,心裏卻是忐忑不安。他原本是來打探金麵人消息的,不曾想留下來給這裏的少女閣主做了陪伴。現在自己的身份畢竟是個和尚,常常紮在女人堆裏有些不妥。況且南少林寺那群弟子也著實令人放心不下。這期間他曾多次向薄揚道別,都被婉言勸留了。

這一日,玄空打定主意,打算不告而別,暫且離開此地。日後想念穀中人時,再來探望也就是了。於是,他趁著夜色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藏劍閣。在夜色之下,琊劍山如同在黑暗中的一柄利劍,玄空回頭望了望,有些不舍,終於一狠心奔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