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枯井驚魂

昏迷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後腦還在震痛,一刺,一刺的,有種火辣辣的感覺。眼睛睜不開,那道光太猛烈,像是要把人烤熟了一樣。

痛,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是那麽的焦灼,甚至連手指動一下都會像針刺般敏感。

我在哪?也許還沒死吧?嶽清的腦子在停滯了一段時間後,終於又開始運轉了。

那應該是花香吧?嶽清在猜,那種清涼涼的香氣讓他的腦子在瞬間有了真實感,他終於睜開了眼睛,手臂遮擋在上方,他討厭那道光。

那是陽光,應該是個明媚晴朗的天氣,他看到那一朵朵棉絮做成的白雲,輕輕流動,一個追著一個,就像是鳥兒在遷徙。可惜,嶽清隻能看到這些,他的視線有限。

‘井底之蛙’嶽清現在也隻能這麽稱呼自己。井底很狹窄,嶽清的身子是向內彎著曲在了井底,好在沒有水,否則嶽清相信自己現在一定沒有機會再睜開眼睛。

嶽清嚐試著換個姿勢,身體傳來的疼痛讓他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他先吸了一口氣,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腦子也隨即飛快地轉著。

嶽清記得自己明明是坐船到了一個島上,然後他跳下了船,再緊接著……他又想起了那雙直瞪瞪的眼睛,對了,他就是在看那個人的臉時被人從後麵偷襲的!可是,為什麽要偷襲他?是因為發現了那張臉嗎?又是誰在後麵偷襲了他?是撐船人?張海天?胖男人?年輕女人?還是那個中年女人?或者說是那個小女孩?嶽清苦笑,似乎都不太可能,如果是撐船的人要殺他,也不用把他帶去孤島,如果是其他五個人中的一個,也不會當眾出手,如果是大家一起……怎麽可能,他們根本都不認識,也找不出理由殺他。

嶽清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他試探著張了張自己幹燥的嘴唇,有些粘液正掛在上麵,嶽清知道那一定是血絲,他抿了一下,腥腥的味道證明了他的判斷沒錯。

“有人嗎?”嶽清叫了第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在井中形成一道回音,短暫而蒼白。

“喂——外麵有人嗎?”這次的聲音終於大了很多,連嶽清自己都很滿意,隻可惜他聽到的還是自己的回音。

看來是沒有人能救得了他了,嶽清有些失望地閉上了眼睛,也許他真的要死在這口枯井裏了。

又是那種清腦的花香,將嶽清從睡夢中拉醒。

天黑了,那顆耀眼的星星一閃一閃地眨巴著,像是在宣告著一天的結束。

“該死的,我竟然睡了這麽久!”嶽清動了動身子,身子還在隱隱作痛,不過他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他可不想真的就死在這口枯井裏,他強撐著坐起了身子,還好沒有傷到骨頭,隻是一些皮外傷。

井壁略微有些濕滑,綠色的苔蘚讓嶽清從感觀到肉體上都感到極不舒服,他試著不去看那些惡心的東西。

“喂,有人嗎?”嶽清在喊出這聲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嗓子有些輕微的疼痛,那是缺水的表現。

“我掉進井裏了,有人來救救我嗎?”沒力氣了,這是嶽清現在最真切的感受,他哀歎一聲,似乎對自己的命運表示不滿。真的有人要他的命嗎?如果是,他現在怎麽可能隻是受些皮外傷?如果不是,那又為什麽把他扔到一口井裏?嶽清想不明白,不管他怎麽絞盡腦汁的去想,也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腦力去想這個問題了,肚子的蠢蠢欲動讓他明白了什麽叫饑餓,他開始有些坐立不安了。舌尖分泌的點滴唾液又讓他再一次理解到缺水的可怕性。

他試著用手指輕觸著四周,雖然指尖的疼痛讓他感到鑽心的難受,但他還是要堅持,也許會摸到一些能吃的東西,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

失望是在希望之後,來得太快,讓嶽清一時半會兒都無法接受,他足足愣了有半天才終於哀嚎了一聲。

聲音再次劃破寧靜的夜晚,消失在遙遠的天空中。

一滴水,又一滴水,然後是陸陸續續的水。

嶽清驚醒,有水,終於有水了,他忍著身體的疼痛強撐著坐起身,仰著頭拚命地吮吸著那透徹冰涼的清水,他太渴望它們了。

水冰涼,像冬天裏的雪,浸濕的傷口開始發作,拚命地咬食著嶽清的肉體,那種感覺就像是螞蟻在咀嚼它辛苦找到的食物。嶽清終於忍受不了這種寒冷,開始衝著井口大叫了。

“停!快停止!我會被淹死的!”嶽清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水麵已經到達了他的胸口,他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了。

“你聽見沒有啊!快停止!水越來越多了,要淹死我了!”嶽清急喚,他已經受不了這種壓迫,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些水了。

沒有人回應他,嶽清停止了叫喊,他終於看清了井口。那裏有一根管子,是那種平時用來澆花的水管,它正輕輕地搭在井口,但是沒有看到人,也許那個人還在放水,也許根本就沒聽到嶽清的呼喚,也許聽到了也不會去管他,也許就是要讓嶽清溺死,如果是這樣,那麽他的目的就快要達到了。

水已經快要沒過嶽清了,嶽清幾次試圖想要站起來,無奈腿腳發軟,根本就站不起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水麵越過自己的視線,慢慢地升高……

水竟然停止了,就在嶽清準備放棄的時候,水不在升高了。那是什麽?透過水麵,嶽清朦朦朧朧地看到了一個東西伸了下來。嶽清哆嗦地伸出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他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繩子,一根足有兩根手指粗的繩子,正朝著他伸了過來。嶽清突然又有了希望,看來他是死不了的,不知是哪來的力氣,他一把拽住繩子,將其費力地纏在身上,然後雙手緊緊地拽住繩子,就好像深怕它又跑了似的。

繩子開始上升了,一點一點往上移動,時而停一下,時而又繼續,有些慢,但總算在一點點挪動。嶽清知道自己本身的體重雖然不能算重,但是加上身上浸透衣服的水,那就大大地增加了很多重量。他嚐試著自己用腿來支撐一下井壁,也好給上麵拉他的人減輕一下重量,但是卻適得其反,差點又掉了下去,他不得不老老實實地抓緊了繩子,任憑上麵的人賣力地拉著。

終於拉近井口了,嶽清開始興奮,他已然顧不得手上的傷口,一把扒住了井沿,雖然那裏的石頭又硬又滑,但他卻死死地抓牢,他可不想再摔下去。

在費力地爬出枯井後,嶽清整個身子仰麵躺倒在了地上,現在他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在井外看夜空,那種感覺絕對是與眾不同,嶽清以前沒有注意過,但現在他卻深有感受。

“你還要躺多久?”聲音在嶽清的斜上方響起,有點冷,給人一種冰冷冰冷的感覺。

“嗯——”嶽清嚐試著翻動了一下身子,還能動,他努力地抬起頭定眼望去。

那是一位看起來比較嚴肅的老太太,足有他祖母的年齡那麽大。個子不高,幹瘦的臉,幹癟的身子,上身穿著一件灰色薄毛衣,下身則套著一條黑色的毛料褲子,頭發蓬鬆,根根零亂,就像是鳥窩一樣。眼睛細小,沒有神采,目光冷漠,卻讓人不覺心中一寒,她的手中正握著繩子的另一端,倒是她身旁的那個女孩看起來舒服多了。雖然眼睛也不大,但卻炯炯有神,烏黑的美瞳,好似一汪泉水般靜亮。清晰的五官明刻於麵上,雖無突出,卻是恰到好處。她的皮膚白淨,額頰紅潤,青絲敞亮,個子正好高出老太太一頭,她看上去大約十五六歲。

“你看夠了沒有,你是怎麽跑到我家的井裏的?”老太太毫不客氣地怒視著嶽清,眼中充滿敵意。

怎麽跑到井裏的?嶽清想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跑進去的。

“你……該不會是賊吧!”老太太突然恍然大悟,一把拿起身邊的木棍衝著嶽清就揮了過去。

“哎——喲”嶽清一聲慘叫,那個木棍剛好打在他抬起的胳膊上。“不是,不是,別打,先別打。”

老太太收回了木棍冷眼瞪著嶽清道:“快說,你是幹什麽的?”

“我真的不是賊,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坐船到了一個島上,然後就被人打暈了,醒來以後就在那口井裏了。”嶽清一口氣把整件事說了出來,他可不想再平白無顧地挨棍子了。

“是這樣嗎?”老太太有些狐疑地望向嶽清。

“我發誓……”嶽清剛舉起右手準備發誓,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整個人便栽倒在了地上。

女孩走上前,用腳踢了他一下,嶽清沒有反應,女孩又伸手在他鼻間探了一下,道:“他還沒死。”

“沒死就好。”老太太的目光恢複了平靜。“曉月,現在我們可以把他抬進屋了,讓他在我們這裏好好調養一下。”

“好的,奶奶。”被稱作曉月的女孩伸手抱住了嶽清的頭。

嶽清做夢了,夢見了很多事,夢見了家,夢見了風暴,夢見了船,夢見了人,夢見了井……還有那兩個救他上來的女人,她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