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開村

翌日,姨婆帶著我返回的時候,整個小院就像遭遇了蝗蟲過境一般狠狽,院門倒塌,瓶瓶罐罐碎爛一地,就是門窗和房門也有破損。

所有值點錢的東西,都已經被人搬空殆盡。就是那給我爸預留的野物,也被謔謔得蹦毛不剩。

總有人不顧姨婆的警告,擅自闖進這個院落。

想來,這些都是不常在村裏呆的人,不知道那血淋淋的警示牌,是用多少條人命浸染過的。

而我爸,則鼻青臉腫的坐在院門口不遠處的石頭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旱煙,好似在平複激動的心情。

看到姨婆回來,他張嘴想要解釋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昨晚的事情,當真是一言難盡,就算他有十張嘴,也沒法講清楚。

“命裏有時終會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一群無知小醜,人總要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你和你的家人回避幾日吧,去哪裏都成,待七日後再回。”

姨婆的話,對我爸而言,那就是堪比金玉良言。

他顧不上受傷,急吼吼的下山去,對外宣稱我爺爺犯了重病,需要去遠方親戚家看病,當天就坐上板車,拉著全幅家當離去。

也是拜我所賜,家中赤貧如洗,隻隨便收拾一下衣服鍋碗,就能輕車上路,十分方便。

我爺爺這個老演員,就昏昏欲睡的躺在板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鋪蓋,給人一幅陳苛在身,行將就木之感。

當我們全家人走到村口的時候,有幾個老村民觸景生情,還傷感的落下了淚,隻是跟在後麵小跑了一節路後,說出來的話卻能氣死個人。

“老黃啊,一定要回來啊,至少要見最後一麵,千萬別X在外麵!”

“老夥計,你千萬要挺住,要活著回來啊,不然……咱們以後上哪裏找你喝酒去!”

“……”

呸呸呸……

爺爺聽得不住的翻白眼,這些老東西一直在咒他死呢。

他暗戳戳的摸了一把身子骨,硬朗得很,還能再活二十年。若非我奶死得早,說不定還能給我爸添個弟弟妹妹。

在我們家的板車後麵,讓人意外的是,還跟著一個大傻子。

此人渾身邋遢,蓬頭垢麵,看不清真容,也不知是從哪裏流浪而來的。

尋常時候就窩在一個特別大的草跺子裏,靠吃百家飯苟活著。

這一次卻突然尾隨著我爸他們一起離開,顯得有些不太正常,也很……無奈。

我們家並無多餘的口糧可以勻給這人,他跟在我們後麵,到時候吃喝拉撒睡都是問題。

我爸脫下一隻鞋子就扔了過去,對其驅趕起來,

“小憨子,趕緊離開,我們可不是在玩。”

傻子身手居然還挺靈敏,一把就抓住了我爸扔過去的鞋子。

我爸吃驚不到三秒,就看到大傻子把鞋子往嘴巴裏送,好似那是一隻美味的雞腿,啃得賊起勁。

我媽有些膈應得慌,掐了我爸腰間肉一把,

“他爸,趕緊把鞋子拿回來,莫讓這傻子玷汙了。”

鞋子上都是口水,我爸也是看得挺惡心的,撿起一根爛樹枝就衝了上去,“啪”的一聲打在這個大傻子的手上,

“鬆開!”

傻子吃痛,鞋子應聲而落。

我爸慌亂的把鞋子搶回來穿上,然後操起那棍子對其道,

“回去吧,村西口老許家今日吃雞,你若去得早些,還能撈上一兩口。”

我爸為何知道這麽清楚呢?

他可不是什麽鐵口直斷,乃因為昨晚潛入那個姨婆小院的人中,就有這做棺材的老許頭。

此人別看一把年紀,和一群壯小夥搶食的時候,那是力撥山兮氣蓋世,頗有些狠勁兒,愣是憑借這股子蠻勁,搶了一隻山雞離去。

“雞嘎嘎,我要吃雞嘎嘎……”

傻子聽到有雞肉吃,那嘴角處的口水饞得“嘩嘩”作響,果然屁顛顛的往村裏跑。

看那聰明的樣子,真的很難相信是個傻子。

我爸在後麵,無語的搖了搖頭,然後轉身拉著板車繼續向前走,而我娘,則混身包裹得嚴實,躺在車板上。

此時已經遠離了人群,我爺爺早已經跳下了車,換我媽躺上去,畢竟她還是個在坐月子的女人,吹不得風,淋不得雨。

是夜,山下的村子裏突然傳來雞飛狗跳的聲音,男男女女的咒罵聲不絕於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直鬧轟到深更半夜也不消停。

隻在第二日的時候,聽說是有人發了狂,在村子裏糊亂傷人。

沒死人,隻是血灑村落,弄得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才把那發狂的人給製住。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陸續又有好幾個人突然暴起傷人。

這些人都是一樣的,六親不認,飲毛茹血,那些個牲口被咬死的有好些,整個村寨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把人給捉住。

此時,村子正中央的曬穀場上,豎立了七個竹竿,每一根上都綁了一個人。

這些人神智不清,不知疼痛,對於村人的所作所為茫然不知,隻是猙獰著大嘴,嗷嗷亂叫,一看就是中了邪。

其親人淚兩行,早已經在穀場上哭嚎起來,不住的嚷嚷著救救他們。

問題是賈半仙都死了,這種事情,能找誰去?

村裏最有權威的村老已死,現在是由年輕一輩接棒作主。

此人叫納蒙,生的虎北熊腰,一身的健子肉。對於這種事情,他也莫可耐何,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歪門邪說,需要放血祭祖,求得先祖庇佑,就能讓他們恢複神智。

所以,這七人的麵前都擺放了一個神龕,把各家的先祖都請了來。

而他們的手指下,則放著一個大木盆,用來接血。

做法的人,是村裏最高壽的人,一個89歲的老頭,村民深信,這樣的老人,一腳已經踏進棺材,能溝通陰陽,和先人進行無障礙交流。

說也奇怪,這本是無羈之談的事兒,在一刻鍾後,卻漸漸有了起色。

最先恢複神智的,是一個身體底子比較好的年輕人,其痛哭流涕的哭喊起來,

“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啦!放過我吧~~~”

其餘的人,也紛紛跟上節奏,各自懺悔起來,場麵說不出的詭異。

誰也沒有看見,一個傻子正蹲在一個角落裏,津津有味的看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