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血食

令人詫異的是,那個嚷著我有異相,不可留的村老,當夜就突然暴斃,死在自家的田埂上。

此人身上沒有傷痕,隻眼睛睜得大大的,麵露邪魅微笑,一口青黑色的牙齒上咬著一隻蛤蟆腿,實在是令人驚詫莫名。

第二日,白幡高掛,把村西口打棺材的老許頭,忙得夠嗆。

接二連三死了這麽多人,沒日沒夜的幹,這棺材也湊不出來,需要去十裏八村的購買。

村裏的人把這些人的死因當作一個屎盆子,強行扣在我們黃家,必須想辦法湊夠棺材,否則就要把我們家的人全部攆出村去。

為了有一個安生立命的地兒,爺爺忍痛賣了一頭老黃牛,兩隻老母豬,湊了十三幅棺材的錢。

而我爸,則把家裏唯一的一架縫紉機拉去賣了,又去采石場,拚命的開鑿采石,以此換取微薄的收入。

接著又東挪西借,總算在三日出殯之前,湊夠了二十口人的棺材。

如此一來,讓原本就清貧的日子,過得雪上加霜。

出殯這一天,整個村子一片縞素,哀聲震震。

去往墳山的路,蜿蜒曲折,需要經過我家門口。

我爸作為壯勞力,自然要出一把子力氣,早早地加入抬棺的行列。

爺爺年紀大了,不需要加入到送葬的隊伍,隻是靜靜地在門口守著。

作為風俗慣例,爺爺設了一個香堂,上麵就一個香爐,一盤葷食。

在抬棺人經過的時候,隻需要給每一幅棺材敬上三支香,再燒點紙錢送最後一程便是。

然而,事情就卡在這裏,一度讓他老人家驚慌不已。

那紙錢死活也點不燃,就算他忍著心痛潑了一點油進去,依然沒有效果。

就是那香,也是很有問題,五根香當場斷了兩根,形成三長兩短局麵。

有見識的人,定然能認出來,這是催命香。

這些人都已經死了,難道還有什麽變故不成?

好在這些人都忙著抬那沉重的棺材,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點細節。

足足敬了20次香,這些香就沒有一個壽終正寢的。

爺爺在所有人都離去後,忙不停的把院門關上,把香和紙錢都毀屍滅跡,就像是做了什麽心虛的事,根本不敢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姨婆的家,也在往墳山的必經之路上。

此時的她,站在一顆老槐樹蔭下,抱著繈褓中的我,目送著這龐大的對伍進山。

“死得其所,怨不由人!”

姨婆狠狠顛了我一下,把我從睡夢中弄醒,“小東西,看看你作的孽吧,將來,都是要還的。”

作為一個很久沒有吃飽飯的嬰孩,我回給她的是一陣響亮的哭嚎。

婆姨皺了皺眉頭,任由我哭卻始終不予理會。

一直到送喪隊伍遠離後,看了看遠處陰沉的天空,她喃喃自語的道,

“哭吧,哭夠了就能強大了!”

院子裏,一張簡陋的桌子上,不知何時擺著一碗紅通通的獸血。

而在一旁的地上,則放著一隻斷了氣的山雞,脖頸上有兩個深深的血洞。

婆姨用這個雞血喂了我一口,那震天的哭嚎就此湮滅,變得乖巧寧靜。

我爸送完喪回來的時候,忍不住駐足在院門口,眼巴巴的看著婆姨的院子,隻想著看我一眼就好。

骨肉連心,似乎也感應到了這個,沉睡的我突然大聲嚎哭起來。

婆姨抱著我,撿起地上的那隻死雞,隔著院門丟給我爸。

“天授萬物,不可自毀。每隔三日,自取此物。”

我爸激動得嘴皮子直哆嗦,不住的給婆姨鞠躬道謝。

這一隻雞,已經不是簡單的雞,是對貧瘠家庭的雪中送炭,有了這個,他們就能活下去,且能活得比別人都好。

從這以後,我爸風雨無阻的來,初時隻能提一隻獵物,隨著我飯量的增加,慢慢地增加到兩隻,三隻……

這麽多獵物,我爸他們哪裏吃得完,多餘的也就挑到集市上去賣,換了錢買點家用品,時不時,還給我添幾樣小玩具,幾塊糖,給無聊的生活,帶來些許色彩。

荒山野嶺的生活,可沒有尋常看見的那般寧靜。這後山裏麵有猛獸出沒,能聽到各種獸鳴嘶嚎。

此時正值夏末初秋季節,正是野獸出行狩獵的絕佳時機。

小院在這裏更像是一塊肥肉,或者說,我的存在,驚擾了這個地方,把這些並不常見的猛獸都給吸引了來。

此時這方天地,能為我遮風擋雨的唯有姨婆一人。

隻見她淡定自若的坐在那石磨上,對著那虛空吐了一個淡淡的煙圈,然後吐出一個宛若驚雷的字,

“叱!”

那原本靠近的猛獸好似被什麽擊中了一樣,龐大的身軀向後一閃,重重地摔落地上,已然受了重傷。

至此,小院享受了十年的安寧,再無一獸敢來冒犯。

三日後,月大如盤高懸中天,一年一度的中元鬼節到來,寂靜的荒山迎來一波回鄉祭祀的狂潮,滿山坡都是人影晃動,香燭閃爍。

把這寂靜的山林渲染得多了幾分人氣,以及汙濁之氣。

姨婆不愛熱鬧,抱著我來到後山的野人溪裏躲清閑。

這裏流水潺潺,在月光照射下,夢幻流螢,令人如癡如醉。

婆姨把我放在一塊大石頭上,然後卷起褲腿把白皙的小腿伸入溪水中浸泡。

作為一個蒼老的老婆子,這白晰如嫩藕的身子,和她給我的外在形象十分的不搭調,亦如那一嘴的皓齒。

“哢!哢!哢……”

身後荒草裏麵,傳來了生瑟刺耳的嗡鳴聲。那裏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古墓。

姨婆頭也不回的道:“你不該出現,回去吧!”

身後一個黑漆漆的人影,眼睛一下子射出紅芒,好似對這話十分不喜。

“月隱之時,此地將有大亂,若不想被人害了去,有多遠滾多遠吧!”

“嗷~~~”

黑影無奈的仰天長嘯一聲,隨即隱沒在一片漆黑裏,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但願不要再死人,這後山的怨氣已經夠重,唉……”

姨婆歎息完後,采了一片野草輕輕地吹起來,曲聲婉轉悠揚,如歌似泣。

我雖年幼,過往經年,卻始終縈繞在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