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彈劾(下)

“父皇,兒臣有話說。”楊曠踏上前一步,站在眾人的中間,接受著所有的視線與目光,風口浪尖之上,眼神冰冷陰刻,一股子淩冽地氣質。

商帝很意外,楊曠現在是在被彈劾,坐不住也正常,可是不應該稍稍回避一下,自己也好幫這個兒子掩蓋一番,道:“曠兒,你想好了?”

“不必,既然是針對兒臣,若是畏畏縮縮回避彈劾,那麽不就顯得太不尊敬彈劾地官員了嘛。”楊曠冷笑道看著那名彈劾自己的崔氏集團官員,對方低著頭從未抬起,卻能發現道一絲緊張地情緒。

棋子罷了,落棋者還會懼怕嗎?楊曠轉身麵朝那人,清清楚楚地道:“這位大人我記不得叫什麽名字,該是個三品小官,不過這些不重要,你在本王眼裏雖然卑微,但你既彈劾本王,本王就該一一解釋,別讓某些宵小之輩唯恐天下不亂。”

那人不敢吱聲,麵對楊曠氣勢差之千裏。

“你說本王罪有三,也就是無德無禮、結黨營私、藐視陛下這三項重罪。”楊曠不關己事地侃侃而談,彈劾的內容居然臉不紅心不快的一一說出,又繼續道:“本王細想了一下,確有你所說之事,但絕無懷罪之心,本王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說個明白,你就給我豎起耳朵聽好了。”

眾人看好戲般的候著後話。

“本王的確在奔赴北境後逼走了趙括司馬,試問一軍不容兩帥,爾等文人不通兵家戰事,何以在此對北境戰事指手畫腳,本王所做,看似無禮,實為無奈,故第一項罪事出無奈,不應追究。”做出的第一個反駁惹得文官一眾怨憤,什麽叫爾等文人,難道是要譏諷全天下的文人嗎?崔文麵不改色,老太傅笑而不語。倒是武官那邊看笑話的竊竊私語,一向獨領**的文人竟也在這朝堂上吃了癟,別提多暢快了。

“再談你說的第二項罪——結黨營私。”楊曠嘴角上揚著咧著嘴笑道:“你自己不也說了毫無證據嗎?本王上戰場攜帶金銀珠寶實屬是為了買通胡軍反骨相助,戰場奇策百出,招招置人於死地,怕是爾等文人所不屑之事,也是哦,在洛陽揮揮筆杆子動動嘴皮子多麽高尚,如此粗鄙之事,入不了你之法眼正常的很呐。”

**裸的嘲諷,文官們是敢怒不敢言,怎麽這位親王皇子句句言辭犀利,字字針對文官,想來想去還是認為此人的彈劾觸怒了皇子,於是找他們泄憤罷了。

老太傅笑眼咳了咳,暗道好小子,牙尖嘴利,可惜了,不懂收斂鋒芒,朝堂之道,豈容他肆意出言嘲諷,馬上就會有他好看的。

“哦,本王想起一個疑問,想借此問問你,你一屆三品官員,哪裏來的時間和人力來知道本王所帶何物,莫非你十分關注本王,關注到另一種層麵了?”

“臣。。。。。。。。臣。。。。。。。。臣沒有。”那人手足無措,全然沒了之前那種誓死諫言的底氣,差點直接看向崔文,忍住不看也是更懼怕崔氏集團的實力。試想一下,一個三品官員寧願得罪商帝最為寵愛的皇子親王,也不敢有一點點違抗崔氏集團,兩者相比之下,不是極為明了嗎。

楊曠哪能放過他,忽略這個話題繼續說道:“罪三,藐視陛下。前兩條本王可以理解,唯獨最後一條實在不解,本王身為父皇的長子,平日素來禮數有佳,父皇都沒有任何不滿你一屆小官就敢揣測父皇所想,簡直是不可理喻。”

“那。。。。。。。。那私自潛入洛陽算是什麽意思,殿下怎麽解釋,這還不能證明殿下毫無尊重之心嗎?”那人仍不死心的執著於這個話題,就像是照搬別人的話一樣念念不休,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吧。

“私自潛入?笑話,父皇特許本王隨意出入宮廷,提前回趟洛陽有何不可,本王看是你想多了吧。”

“詭辯,根本就是詭辯,陛下——”

“夠了!”商帝低喝一聲,四周皆靜,“朝堂之上豈容吵吵鬧鬧,你們以為這裏是集市廟會嗎?”

“陛下恕罪。”那人實在無話可說,彈劾的內容被盡數駁回,自己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再去追究,他心裏真是罵透了崔氏集團,安排的什麽任務,得罪楊曠不說,還把陛下給惹怒了,不幹又不行,崔氏集團隻要動動手指就能讓他灰飛煙滅,想到後果的那人硬著頭皮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楊曠朝著商帝行禮道:“父皇,並非兒臣刻意與其爭執,出了這種彈劾作為親王的兒臣若是不去據理力爭一下,那不就是等於承認自己犯下莫須有的罪過嗎,不僅毀了兒臣的聲譽,還連帶給父皇的顏麵抹黑,兒臣即便不考慮自己也該考慮父皇的威信啊。”

商帝默許了楊曠繼續說,一雙眸子也逐漸變得乏力,神衰力竭,上了年紀,皇帝也心力交瘁,盡力保全楊曠的名聲。

“兒臣以為,彈劾的三罪皆非真實,方才兒臣已經全盤解釋過了,也意味著彈劾根本無效,兒臣絕無禍心,還望父皇明斷。”楊曠低首恭順的請示著他這位父親。

商帝沉吟著,楊曠也不再說話,並沒有急著下結論的原因,父子二人都清楚,老的經驗豐富,料到後麵會有更多的人來勸諫;少的心力不俗,算到不會僅僅隻是一些無憑無據的彈劾,崔氏的手段要真這麽低級他也用不著合暗香閣之力共同對抗他們了。

崔文這個幕後主使,當下站了出來,道:“陛下,彈劾之內容雖然武成王殿下都能辯解,可自古禮數便有規定,豈能因為私人原因置之不理,陛下仁德,應是比臣更清楚禮數不可亂,照武成王殿下如此下去,難免會落得禮崩樂壞的程度,茲事體大,臣希望陛下再行考慮,不能因殿下一人之詞就仁慈放過,身為皇嗣更應約束己身,顧及皇家顏麵。”

“臣附議。”

“臣附議。。。。。。。。”一排排文官接連跪倒在朝堂之上,左側清一色全部密密麻麻的壓了下去,一聲聲附和像是無聲的威脅,警告著商帝後果。崔氏集團全員都是第一時間跪下附和,其餘非崔氏集團的官員也在大勢所趨之下,順著崔氏集團的勢頭一齊跟風跪了下去,場麵令人動容。

用上這種手段,果然不俗,楊曠感慨同時,心生怨怒,沒想到朝堂風起一壞再壞,臣子們的黨派勢力大到可以直接逼迫到皇帝的地步,有朝一日定要將他們連根拔起。

商帝憔悴的不像樣子,心神淩亂,雖然有過很多次經驗,畢竟也是無法解決,為難至極。

楊曠擔憂的看向情況不好的商帝,眼神中流出的信息便是希望父皇暫且忍一下,自己能擔下這份恥辱,隻要父皇不再為難下去。

“若是朕不答應,爾等意欲何為?!”商帝明白了長子的意思,反而更加激動的想為楊曠爭取最後一絲餘地,十年前作為父親他沒有保護好和他最愛的妃子,十年後不想再重蹈覆轍,一國之君,失態的低吼著,釋放著長久以來的怨氣。

“臣會一直跪著,直到陛下答應。”崔文和滿朝文臣異口同聲的宣布著他們的立場,不給一點點周旋的餘地,陣仗之大,令得楊曠少有的憤怒,怒不可遏。

楊曠親眼看到老太傅那張運籌帷幄的微笑,對他來說是最大的嘲諷,那是對皇權的挑戰,深深的印在心底。

商帝氣的咳了出來,謝量海趕緊上前輕拍他的背,商帝不耐煩的推開了謝量海,還沒說出一個字又開始重重的咳嗽起來,一邊還阻止著謝量海的照顧。皇帝的身體,看來已經有些不行了。

可笑的是,這滿朝文武,每人口口聲聲說的保重龍體有多麽虛偽,皇帝這般境地還不是他們親手逼出來的,門閥世家,權力直逼皇權,顛覆了朝堂之道。

楊毅關心商帝的身體,對著跪下的文官道:“眾位大臣快些起來吧,父皇會給各位一個交代,不必再苦苦相逼了。”

殊不知今日局麵,都是為了楊毅而設下的,打壓楊曠,扶植楊毅,正是崔氏集團的心願,跪在地上的一眾文臣都冒出文平王殿下太過單純,一點沒看出個所以然。

老王爺冷眼橫對文臣,心中比楊曠所怨憤的有過之無不及,做到如此地步的他們,為了扶植新的帝王,不惜傷害如今的陛下,自私至極,醜陋不堪。

“父皇,兒臣。。。。。。。。”終究還是楊曠心軟了,想自己承擔這份罪過,換取父皇不為難。

“不準多話。。。。。。咳咳咳。。。。。。。朕還沒準奏。。。。。。。。咳咳咳。”商帝劇烈的咳嗽著不忘製止楊曠的話,執著的像個孩子,絕不放棄,硬要力爭到底。

“陛下為何不問問臣為何跪下。”

左丞相李彥沒有跪,但這句話顯然不是他所說,唯獨沒跪下的左丞相李彥和老太傅都在尋找那個不合群的聲音,百官也感覺聲音很熟悉,莫非是。。。。。。。

尚書令陳坤,又是那個不合群的家夥。崔文皺眉回首望去,見著了緩緩起身的陳坤,對方不慌不忙的望著商帝。

商帝疑惑道:“卿有何話要說?”

陳坤悠悠道:“臣不認為武成王殿下有罪,但也不認為殿下無過。當日朝會,正是臣親自舉薦的武成王殿下,那是因為臣對殿下有著信任,信任他的能力與抱負,若要算起來,右丞相大人為何不連帶一起彈劾我呢。”

“無稽之談,本官何時彈劾過,分明是之前有人彈劾才提醒陛下的。”崔文有些惱怒的回應著陳坤。

“陛下,臣認為,”陳坤直接無視了崔文,道:“殿下因大事小,功大於過,故此不必深究,若是在場的百官還是不答應,那麽就等於否定了武成王殿下北境退敵的大功,形同是欺人太甚,你們才會是藐視陛下的罪人。”

“胡說!”

“放肆!”

文官們紛紛罵罵咧咧的指責陳坤的針對,尤其是崔文,怒不外露的沉聲道:“尚書大人到底想說什麽?”

“臣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希望陛下收回賜予的錢財,借以稍稍懲戒便可,不必做大多懲罰。”

“你!”崔文還沒來得及反駁,商帝拍案而起,一錘定音道:“好!就依愛卿所言,撤回封賞的錢財!”

“陛下,這。。。。。。。”

“不必再說,朕都已然懲戒曠兒了,你們還要作何追究,難不成要朕殺了自己的兒子嗎?!”商帝找到機會不給崔氏集團發言的機會,還補了一句:“君無戲言,朕已開口,不允許收回。”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是要講究禮法嗎?就給你來個以禮還禮,看你們還能怎麽說。

崔文不甘心的看向老太傅,希望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幫忙,不是非要追究,一旦北境兵權落入楊曠之手,威脅就大了許多,不借助老太傅的威望,真的是沒有機會抑製了。

令他的失望的是老太傅默默的搖頭,逼之太緊,物極必反,老人的閱曆告訴了自己不可再爭,不然明日洛陽的風口浪尖就不再是楊曠而會變成他們。孰大孰小,老太傅還是分得清的。

楊曠暗自送了口氣,不久又警覺起來,陳坤的為人他無從得知,此人向來不涉黨政,又何必冒著大不韙的風險來為他辯護,再加上之前的舉薦,此人的目的究竟何在,會不會比崔氏集團藏得還要深。

他的心中的調查名單上,便多了一個陳坤。

大將軍真正的到了自己的手上,北境兵權算是保住了,父皇的顏麵也得以保留,崔氏集團估計也沒料到半路殺出個不相幹的陳坤,攪亂了所有布局,相信很難受了。

商帝精神懈怠,剛才也為了楊曠耗盡了心力,為了避免文官們再次發難,先行道:“朕乏了,退朝。”

“陛下退朝——”謝量海緊跟著宣布了朝會的結束。商帝在宮女與謝量海的攙扶下離開了朝堂。

留下的文武百官一陣討論,文官站了起來對著陳坤指指點點,武官們反倒是看笑話的覺得文官吃癟讓他們很舒心,心裏開始對武成王楊曠萌發了親近感,說不定這位殿下重武輕文,屆時登上帝位,不就是他們的好日子了嗎?於是紛紛投去了尊敬的目光,都在示好。

楊曠也禮貌性的回以笑容,便要離開,楊毅開口準備建議一起去宮裏覲見父皇,遭到了無視,習慣了的他隻是歎了口氣,沒有多說,單純如他,也該想到了一些端倪。

崔文見楊曠離開,本想對陳坤發難,見此人麵對千夫所指依然不為所動,細想了會兒還是作罷了,犯不著浪費口舌徒增煩惱,於是直接去找了老太傅。

老太傅正好與李彥道了別準備離開,見崔文跟在後麵便帶著他來到一處安靜之所談話。

“晚輩方才心急了些,險些壞了大事。”崔文開口便是承認錯誤,一點不別扭。

“誰都料不到橫空出來一個煞星,不過也好,敵人一個個浮出水麵也不用我們費力去查了,陳坤那小家夥,哼,沒什麽本事倒是有顆唯恐天下不亂的心。”老太傅冷哼道。

“太傅是說要我們對付他。。。。。。。”

“你自己看著辦吧,老夫總不能事事為你考慮巨細,你要學會獨當一麵。”

“太傅教訓的是,晚輩回去安排的。”

老太傅跺了跺拐杖,便顫顫巍巍的離開了,文武百官都在為今日的局麵感到後怕,幾乎是所有的大人物,皇帝親王皇子、文武百官都參與了戰場針對話題中心楊曠的局中,其中的影響大到一種無法預料的地步,每一步都在眾人的意料之外,大部分身在局中不知局的庸人還在自行推斷,做那搖擺不定的牆頭草,還不斷的沾沾自喜暗道幸運。

朝會就這樣落下帷幕,風雲湧動來之快去之快。

楊曠出了朝堂走出了空地便要騎馬就走。

喬裝打扮的亥豬看出了主子與平日不同的神色,試探的問道:“主子,咱們現在去哪?”

“直接去暗香閣,我要出口惡氣。”

亥豬擔心道:“主子,不能魯莽衝動啊,說不定是崔氏集團布的陷阱,就等您跳進去呢。”

“哼,就怕他們不知道我衝動。”楊曠一改怒色喜笑顏開,而這股笑容亥豬是認得的,這是怒極反笑,絕非真正的喜悅,主子清楚自己要幹什麽,亥豬猛然間懂了些什麽,也上了馬。

楊曠怒笑道:“你猜到了嗎?”

“猜了點,估計沒猜全。”亥豬支支吾吾的回道,“主子說屬下做就是了,主子盡管去做吧。”

“你有長進,不用跟我一起,先去把寅虎喊去,他的傷也該養好了,就說帶上所有人,咱們去給他們演一出好戲。”楊曠策馬便走,沒有廢話。

亥豬打了個寒顫,他還以為主子又要請出辰龍那具瘟神,那種人合作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