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五雷斷獄陣

風景如畫的渝州城,兩江穿城而過,樸實的農居如同圍棋棋盤上的棋子星羅棋布的落在渝州城各處山巒之上。嘉陵江畔有一座低矮的小山丘,山丘山稀稀拉拉的住著數十戶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著安穩的生活。生活總是不能盡如人意的,誰家沒有個糟心的破事,所以才信佛信道,拜神求佛,山丘上有一個小廟,廟裏住了個莫大仙,不奉佛不尊道,立的是自己的一座泥塑身,受著數十戶人家的香火。

莫大仙被鄉民傳得法力無雙,有求子的、消病去災的總要來找莫大仙做法,說來也奇,莫大仙施了法之後,香客們總是能心想事成,可能莫大仙在這中間本沒有出什麽力,一切都是香客的命數到了,但是這莫大仙施了法總是給了香客一個心理慰藉不是?於是乎,莫大仙的名頭就越來越響了。莫大仙做的也不全都是好事,畢竟開的不是善堂啊,除了逢年過節鄉民要拿三牲供奉之外,每一年還要獻上一對童男童女給莫大仙。

本來是一件蠢事,哪能有拿自己的心頭肉去供奉別人的,可是偏偏有人著了魔,沒到該供奉的時候就有人把村裏的童男童女綁了送到小廟裏,最開始還有哭鬧的丟了兒女的人家,後來興許是想著不能隻有自己一家吃虧吧,也就加入了綁人的行列,總之,每一年這小廟裏都會有一對童男童女消失得無影無蹤。莫大仙從不逼迫任何人,卻總有人送上門來,他也曾對來拜訪的朋友說自己是多麽的慈悲。

後來村裏人都有了些防備,湊不齊了,就去其他地方拐孩子來,丟了孩子的人家也報官,也有官府查到了這裏卻全部都被當地村民亂棍打跑了,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小廟也就在市井之中傳得越來越神乎,常來求莫大仙的香客都把這裏當做了不可侵犯的聖地。

可如今這莫大仙的小廟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處處都是劍氣掃過的痕跡,淅瀝瀝往下掉著石塊的是殘留下來的斷壁殘垣。被恒峰一劍所發出的千萬道劍氣輕撫過的小廟庭院中間,五個青年男女將莫大仙包圍其中,人人都麵帶著凶色,猙獰得很,旁邊擺著的是一具被利爪穿胸而過的屍體,包圍圈外站著的似乎是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雙目赤紅的盯著包圍圈中間的莫大仙,眼裏透露出來的分明是不共戴天之仇。

天上落下五色神雷,堪稱神跡,莫大仙隻盯著飛速落下的五色神雷喃喃說了一句“五行雷電”便被劈了個正著,連淒厲的叫聲都沒有發出就軟倒在地,一陣濃煙散盡,再看莫大仙,已經奄奄一息,**在外的皮膚都變成了焦炭,一股肉香彌漫開來。

莫大仙躺倒在地,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包圍圈外的青年走到莫大仙的麵前,長刀一舉,準備砍下那已經被電得變形了的頭顱。莫大仙張了張嘴,回光返照似的咳嗽兩聲說道:“等等,你們中間可有一個叫雲藏鋒的?”

持刀青年刀鋒一緩道:“我就是,你有什麽話說?”

莫大仙想抬手指一旁斷成兩截的纖毫,卻半絲力氣也用不上了,隻能向那個方向歪了歪頭:“那蜀山的小子死之前讓我轉告你,幫他把那把劍帶回蜀山去。年輕人,你走運啊,如果不是那小子冒著莫大的風險用業力加身的姿態強行讓我重傷,你這用著粗陋的法子引來的五行雷電還不足以殺了我。”

雲藏鋒點點頭,把刀放下,對莫大仙說:“你說得不錯,你也走運啊,這幾位朋友圍住你引雷來的陣法叫五雷斷獄陣,是我一個師父創造的。據他自己所說,當年他用五件上等法器擺下此陣喚來五條雷龍,就連一隻九品大妖都被絞殺其中,神魂俱滅。我隻有他老人家一根毛這麽大的能耐,勉強可以憑借朋友的幫忙喚來五行雷電,你死在此陣法下,也算是不吃虧。我本來不喜歡動手殺人,即便你是妖也有活下去的權利,可是,恒兄在我麵前死在你手上,我也不能讓他吃了虧。所以,對不住了。”

莫大仙哈哈大笑,難聽極了,被電之後的喉嚨就像一個破風箱一樣往外呼呼的露著風,他說:“那小子有你這麽一個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澤啊。雲藏鋒對吧,你很好。”

雲藏鋒又一次舉起刀來,道了一聲謝,刀落頭落,仇人香甜的鮮血噴了一地。

人死燈滅,往事也一筆勾銷了,雲藏鋒這點事理還是懂的。他單膝跪下抱拳對莫大仙的屍身說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雲藏鋒自問無愧於心。死者為大,這一跪是祭拜你,也算是謝你將恒兄遺言相告。你泉下有知,若是心裏對我有怨有氣,盡管來找我,我都接著,若是沒有,願你早日投胎轉世,下輩子做個好人。”

話剛說完,莫大仙的屍身就化作了一隻燒焦的大老鼠,胸前卻是有三爪,影影綽綽可以看到幾根金色毛發。歐陽紅袖覺得莫大仙的妖身甚為奇特,問身旁同為妖族的龍靈道:“靈兒妹妹,這是妖族哪一支,樣子好生奇怪。”

龍靈正猶自感歎莫大仙的死,同為妖族,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而對於恒峰則是有些惋惜罷了,突然聽到歐陽姐姐的呼喚,龍靈回過神來答道:“這是摸金鼠,這一族天生對於寶物有靈敏的嗅覺,又善於偷竊。有一些血脈淡的被凡人中挖墳掘墓的土夫子逮住,在墓中帶路,不過那一些常年沾染陰氣,都活不長的。摸金鼠化形很容易,往往隻要一兩百年的修煉就行了,這一位恐怕是摸金鼠裏活得久的,隻不過也到頭了。”

雲藏鋒看龍靈有些難過,就岔開話題:“好了,去找找被偷的東西吧,我們一會帶著恒兄和纖毫去蜀山。既然恒兄看得起我,我就不能辜負了他的期望。”於是,眾人便分開尋找起來。

等眾人把東西都找齊,雲藏鋒正好把恒峰火化,正收集他的骨灰。此去蜀山,路遙途遠,險灘惡水,劍峰懸崖不計其數,怎麽也要好幾天的路程,加上天氣又大,說不得沒到蜀山屍體就臭了,反倒是火化了帶在身邊方便一些。雲藏鋒包好恒峰的骨灰和纖毫,問眾人道:“諸位有什麽打算?”

陳龍象道:“先回唐門複命吧,蜀山和唐門作為益州正道執牛耳者,此時出了這樣的事情,唐門怎麽也要派人吊唁恒少俠一番的。即便唐傲大哥不來,等我稟明情況,我也一定來。”

也許是因為恒峰的死,陳龍象也不像之前那樣嬉笑,變得嚴肅多了,氣氛也有些沉重。雲藏鋒又看向權富貴和裴錦繡,權富貴說道:“我自然是……跟著裴小姐回家提親啦。”權富貴本想說四處漂泊的,卻感到腰間軟 肉被心上人拿捏在手,急忙改口,看來這女人對付男人的招數都一樣,跟長相無關。

還沒等雲藏鋒看過去,塗渺渺就搶先說道:“沒想到這麽容易就得手,也沒想到恒少俠在此丟了性命。這本應該皆大歡喜的場麵卻是他拿命換來的。陳胖子說得對,恒少俠作為蜀山新一輩的佼佼者,蜀山峨眉同氣連枝,按道理我還應該叫一聲師兄的,怎麽也得去稟明師門去吊唁一番。”

雲藏鋒點點頭說道:“銅錢劍我就順道帶回蜀山了,還有其他江湖門派的東西,我覺得還是由裴捕頭交還給諸門諸派比較合適,還請裴捕頭辛苦這一趟。”

見裴錦繡點了點頭,雲藏鋒接著說道:“那麽諸位,一起出了城再告別吧。”

眾人勉強一笑,往廟門外走去。

出得門來,卻看到門口圍了數十個村民,青壯的拿著鋤頭、鐮刀、釺擔等物件站在隊伍前麵,年老的都站在隊伍後麵,最遠處婦女帶著孩子遠遠看著,眼裏全是驚懼和厭惡。

裴錦繡眉頭一皺,想起曾聽到渝州城的同仁聊起這個村子裏的一些事情,上前一步說道:“諸位父老鄉親,我叫裴錦繡,是一名捕快,不知道為何事興師動眾,包圍此處啊?”

見有人說話,隊伍讓開一條口子,從後麵走出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背不駝,腰不彎,眼不昏,耳不聾的,看起來精神得很。老人說道:“捕快大人,小民想問問這裏麵發生了什麽事,剛才村裏有個小夥子見到裏麵天雷陣陣的,怕莫大仙出了什麽事。這莫大仙幫了我們不少忙,我們理應相報。”

一個機靈的小夥子從一側竄入廟門內,什麽也沒發現,隻有一隻奇怪的老鼠的屍體,回來如實稟報給老人,老人接著問道:“還請諸位告知莫大仙去了哪裏。”

塗渺渺少不更事,嘴裏又藏不住話,跳出來說道:“什麽莫大仙,不過是一隻耗子成精罷了。不過你們放心,那隻耗子已經被我們打殺了。”眾鄉民聞言大吃一驚,紛紛低聲議論起來,一時間猶如被炸開了馬蜂窩,發出嗡嗡的聲音。

老人看起來在村民中間十分有威望,喝了一聲安靜,見眾人果然安靜下來才接著說道:“小姑娘,你莫要信口雌黃。莫大仙仙風道骨,怎麽會是妖怪?更何況大仙他法力無邊,憑你們幾個毛頭孩子,怎麽能傷得了他?”

塗渺渺見他不信,也有些急了:“你這個人怎麽不信人呢,本姑娘說的可都是實話。”老人搖頭不語。

權富貴上前拉住塗渺渺對她說:“塗仙子,別上火了。看這些人的樣子就對那隻耗子推崇至極,你讓他們相信他們一直尊敬的,膜拜的莫大仙其實是一隻耗子,還是一個騙子。這恐怕比要他們的命還難。打個比方說,讓你相信峨眉掌門師太其實是一隻老鼠成精,你願意信嗎?”

塗渺渺有些理解了,也就退了回來,但還是憤憤的對權富貴說道:“下次再亂打比方,我就要了你的命。”

權富貴秉著好男不跟女鬥的精神點頭道“是是是”,接著轉身對圍著眾人的鄉民說道:“各位鄉親,你們口中的莫大仙確實是老鼠成精,也確實被我們殺了。你們不信,我們也沒法子證明,還請你們讓開路來,我們還要趕路。”村民中的一個年輕人叫道:“不行,你們是最後出現在莫大仙廟裏的人,今天你們不給個交代,我們就不讓你們走。”其餘村民紛紛附和,手裏有東西的都指著麵前眾人。

裴錦繡道:“各位鄉親,我聽渝州城的同僚說過你們村子的事情。這個莫大仙真的是個騙子,並且每年都讓你們獻上童男童女,你們心裏就不記恨嗎?”

另一個年輕人“呸”了一聲說道:“你放屁,莫大仙那是讓我們的孩子去神仙身邊服侍去了,給他們仙緣,隻有你們這些睜眼瞎的捕快,見不得別人好,總想著斷了我們的仙緣。”

裴錦繡無奈的看了一眼權富貴,兩人麵麵相覷,都拿這些村民沒了法子。雲藏鋒從後麵站出來對裴錦繡說道:“跟這些愚民講道理行不通,看我的吧。”

然後朗聲對圍著他們的村民說道:“我不管你們這兒是什麽毛病,都給我讓開。今天我一個朋友死在了你們莫大仙的手裏,我心情很不好,再不讓開,不要怪我無情,我不介意見點紅,衝衝喜。”

說完長刀一揮,勁風拂過,近處幾個村民手裏的農具應聲而斷,陳龍象也獰笑者一拳轟在石牆上,打出一個磨盤大小的凹陷,配合著那真真實實殺人留下來的殺氣,宛如人屠。

人都是惜命的,何況這些沒見過血的村民,雖然心裏的自尊讓他們不要讓開,可是總有沒有骨氣的往後退了一步,這一步就像是石頭丟進水裏,濺起漣漪,原本包圍起來的村民紛紛讓開一條路來。雲藏鋒嗤笑了一聲,帶頭走了出去。

遠處斜陽西下,留下似火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