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劍俠之死

業,是一種很玄乎的東西,人活一輩子做的事都會給自身加上或多或少的業,殺業,善業,此類種種。佛教渡人輪回六道,多少也與這個字有關係,可是人沒有死哪裏知道有沒有判官用一個小賬本記錄著你一生的業。萬物有靈,又有幾何可得善終,屈死於他人兵刃之下的怎麽也有些怨氣吧,這些怨氣纏繞兵刃和仇人身上,化而為業,姑且稱之為業吧,佛家不也有業障一說嗎,所以所造殺業過多的人,往往命運坎坷,不得善終。也有被所背負的業迷了心竅的狂徒,一生殺人,最終成為人屠。

兵器被業纏繞往往成為凶兵,倘若兵器有靈,靈受凶氣沾染而成凶靈,兵器便不再受人所控,反而人受兵器所製。世間也有為了追尋無上的力量而求一把神器之人,卻往往被兵器所製造下更多的殺業,這也就是許多門派的長輩不允許小輩去觸碰一些凶兵的緣由了,實力不夠的人終究駕馭不了背負著如山殺業的兵器。恒峰手上這把無名劍斬殺妖魔鬼怪,魑魅魍魎不知幾何,殺業之重讓見多識廣的摸金鼠都目瞪口呆,那把劍被道家符咒壓製之時還不覺得,此刻得以出鞘恰似惡鬼出籠,全身都被自身所造殺業所包裹,散發如同墨一般凝重的黑氣。

黑氣順著恒峰握劍的右手慢慢蠶食恒峰的身體,眨眼間,整條右臂都已經被黑氣包裹了起來。摸金鼠老道搖了搖頭說道:“蜀山小子,你的修為還不足以能夠背負起這把劍的殺業,你想殺我還可以再等十年,但你現在用了這把劍,輕則自已一生氣運都要損毀殆盡,萬事不順,修為難得寸進,庸庸碌碌一輩子最後死於非命,重則,多半經脈盡損,半身不遂,甚至立斃當場。乘現在劍上的殺業還沒有沾染你的全身,棄劍保命還來得及。”恒峰正感受著黑氣蔓延過的地方所帶來的力量倍增的神奇,那種睥睨天下,傲視群雄的氣概如潮水一般從心底湧現出來,他現在隻覺得什麽雲藏鋒,什麽益州四秀,什麽摸金鼠老道都不會再是他的一合之敵,聽到老道說的話,恒峰本來因為戰鬥而露出來的微笑更濃了,濃得有些猙獰,他對老道說:“你我對麵為敵,半刻之前還短兵相接,怎麽,你還有這種好心關心起要取你頭顱的人來了。”摸金鼠老道靜靜看著被黑氣裹住一半身軀的恒峰,說道:“是,我偷這些東西不過是為了好玩罷了。我也從沒有想過要取你的性命,否則剛才掠過你胸膛的那一爪必然還要深上三分,將你的心肺都掏出來。我曾經見過許多天賦異稟的年輕人,有一些也和你一樣年輕有為,每每看到他們因為種種緣由夭折,我都感到惋惜,我年紀不小了,卻總會懷念起年少輕狂的日子,更加能夠體會到活著的難能可貴,所以希望你珍惜自己的生命。更何況,即便你用這把劍跟我打,也不會是我的對手。”說話間,恒峰就還隻有一隻左眼沒有被包裹起來,黑氣遮蓋住了他的口鼻,卻從裏麵傳出來恒峰的聲音:“妖怪的話,我半分都難以相信。而且,打不過你又怎麽樣,世界上我恒某人做不到的事情多了,難道因為做不到就不去做了嗎?降妖除魔是我一身夙願,我立誓要殺掉我所見到的每一隻妖,你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也許你說的是真的,可惜已經晚了。”隨著話音落地,黑氣將恒峰最後一寸皮膚吞沒,整個人都沉沒在了無名劍的殺業之下。

黑氣之中的恒峰睜開一雙猩紅的眸子,安靜了下來。摸金鼠老道滴下兩滴冷汗,被殺業包裹住的恒峰散發出來的氣勢給他如同實質的壓力,再也不能像先前一樣談笑風生的麵對了。隻不過他知道麵前這孩子本身終究太弱了,即便有了這殺業加身,也絕對威脅不到他的性命,隻是可惜了一把上好的劍胎,今天要被他親手折斷,他沒有對恒峰撒謊,他這輩子經曆過很多事情,最不願意看見的便是少年早夭。

正思索間,站在對麵的恒峰舉劍直刺而來,黑氣如同墨龍咆哮天地,一息不到就到了眼前,速度比之前快上了一倍不止。老道側身避過,五指如鉤,眼神凶厲,竟然是想把眼前這之前還心疼的孩子斃於爪下,爪子才到恒峰身前,恒峰身上的黑氣湧動,正好替恒峰擋下致命一擊讓那開碑裂石的利爪難進分毫。恒峰的聲音從黑氣中傳出:“怎麽了,剛才不還說對我沒有殺心嗎?”老道腳尖輕點,退出三尺說道:“這話我說過不錯,但也隻是之前,那時候我對戰你遊刃有餘,自然有法子不取你性命。但是現在的你,實力比之前強了何止一倍,我怕還存有惜才之心,我就不能全身而退了。”“哈哈哈哈……”恒峰狂笑數聲,“這樣才好,這樣才痛快。”說罷便全力攻向摸金鼠老道,雖然隻是蜀山上較為普通的三才劍訣,但是出手狠辣,招招不離要害。恒峰之前用的是纖毫那般的大劍,許多靈巧的劍法都施展不開卻不意味著恒峰隻會劈、砍、挑、刺這個動作,若是如此怎麽擔得起蜀山新起之秀的美譽,他可是被蜀山掌門稱為不世出的劍道天才的人。此刻換上了這把細劍,又有殺業加身,實力增加一倍不止,劍道天才的真正本領就顯現出來了,劍法靈動如行雲流水卻又不失鋒銳,黑影掠過隻留片片殘影,劍氣所到,磚石飛濺。

摸金鼠老道隻能憑借過人的敏銳感知進行閃躲,竟然毫無還手之力。恒峰打得也十分憋屈,心說這老道不愧以摸金鼠作為本體,四處逃竄,根本抓不住,正要使出一招掌門親傳的絕技“斷虛”卻突然感覺體內氣息一滯,急忙連續刺出三劍,三點黑氣成品字形,好像遊魚拖曳著魚尾一般,飛速向老道掠去,老道翻身避過兩道,最後一道卻力有未逮,雖然避過了要害,卻仍然從腰上擦過,流出一抹猩紅。恒峰感覺體內氣息紊亂起來,不按經脈行走反而四處亂竄,想要坐下調息卻覺得喉頭一股腥甜,一個沒忍住,一口鮮血就嘔了出來。老道見狀卻不乘人之危,本來做好的閃躲架勢收起,站在原地說道:“你終究是太弱了,看來剛才那段時間就是你能撐到的極致了。放棄吧,你盡力了。”恒峰抹去嘴角鮮血,將凶劍緩緩提起,雖然被黑氣掩蓋什麽都看不見,但還是做了這個動作,畢竟自己是感受得到的。老道歎息一聲說道:“又是何苦呢。”恒峰說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苦,你的善意我收到了,隻是我卻不得不殺你,這應該是最後一招了。”就算是隔著一層黑氣,老道也感受到恒峰在笑,與之前的猙獰不同,這一次笑得很溫和,老道也溫和的點了點頭。老道也理解這蜀山少俠的殺意,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需要理由的,恒峰是人而他是妖這一點就已經足夠。

凶劍被恒峰高舉過頭頂,輕輕一劃,輕柔得就像是二月裏的微風,姑娘的長發,窯姐身上的絲綢和母親撫摸孩子的手,這一劃從頭頂一直劃到底,長劍低垂,看上去握劍的人已經沒了半分力氣。老道卻如臨大敵,麵前似有千萬道劍影襲來,避無可避,被這一招正麵擊中必然是千瘡百孔、粉身碎骨的下場。老道一躍而起,雙爪舞動,將麵前的劍影一一擊破,可是劍影萬千哪能全部都被擋下,老道一口氣息用盡,力道、動作都緩了下來,殘餘的幾道劍氣從身體各處穿透而過。猩紅的鮮血從指頭般大小的血洞中滲透而出,把摸金鼠身上的大半黃色道袍都染成了紅色,摸金鼠老道頭發披散,隨風亂舞,愣了一陣之後放肆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許多劫後餘生的慶幸,恒峰回劍入鞘,包裹全身的黑氣一一隱入鞘中,真身顯露出來的恒峰比黃袍老道更加狼狽,原本雪白的長衫沾染了鮮血和灰塵,麵色如土,皮膚呈現一種怪異的灰色,再也不像之前那般紅潤。

老道拖著殘軀走到恒峰身旁打量了一番,喃喃道:“氣運盡絕,經脈寸斷,功力全失,好在保住了性命,隻是小子一輩子不能使劍了。”恒峰側過頭對身邊的老道說:“你能幫我個忙嗎?”老道點點頭:“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你。一會兒就讓你帶著東西回蜀山。”恒峰報以一個感激的微笑:“麻煩你殺了我,下手麻利點,我怕疼,自己下不去手。別問為什麽,讓我這樣活著不如死了痛快。”老道愕然了一下,還給恒峰一個微笑:“行,還有什麽遺言嗎?”恒峰想了一會,說道:“之後可能還有幾個人來找你取回東西,麻煩你把這把劍和斷了的纖毫交給一個叫雲藏鋒的小子,讓他幫我帶回蜀山去。”老道說:“行。”說完老道伸手刺入恒峰的胸膛,前胸刺入,後背穿出,手裏還捏著一顆跳動的心髒。

老道剛剛完成恒峰的遺言,耳畔就傳來一個少年怒喝的聲音:“住手。”回頭一看,少年斜提一柄長刀,身後跟著好幾個人,一個肥豬一樣的公子哥,一個披頭散發的浪子,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還有跟在浪子身邊的一位較為瘦小的男子。來的正是雲藏鋒一行人,雲藏鋒剛剛到就看到老道殺死恒峰的一幕,可是卻隻來得及喊出住手兩個字。

老道隻看了一眼眾人便收回目光,順手把恒峰的心髒捏了個粉碎,將手臂從恒峰胸腔裏抽出來,緩緩把這個年輕人的屍身放倒在地方。陳龍象脾氣火爆,罵了一句娘,三步並做一步衝上前去就是一記炮錘轟出,老道沒有防備,隻來得及雙手護住胸口,結果被陳龍象一拳轟出三丈,跌落在地。雲藏鋒恨恨道:“布陣,賊老道受了傷,別浪費了這個恒兄拿命給我們創造出來的機會。”陳龍象、歐陽紅袖、塗渺渺、龍靈和權富貴一人站了一個方位,手裏拿出從歐陽家帶出來的引雷符,將老道鎖在陣法之中,老道試圖突圍,卻始終被眾人緊緊鎖住,但是眾人的方位卻半分不變。引雷符燃盡,天上降下白、青、黑、赤、黃五色雷電,眾人閃身而過,引雷符全部飛向老道,五色雷電徑直向老道激射而去,老道驚呼一聲:“五行雷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