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傻女人,回家了

夜漸漸深了,大堂裏麵群情激奮,發誓一般要把失竊案件的元凶拉出來大卸八塊,仿佛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大逆不道的惡事。燈籠裏麵的蠟燭燃燒燈結發出劈啪的聲響,益州在場的四大新秀都沒有說話,任由那一群看起來齊心協力的江湖中人抒發己見。

“那麽,”台上主持的老者頓了頓,“不知道在各位心裏,這幾大門派的失竊案元凶是誰呢?元凶來去無蹤,無跡可尋,大家不妨各抒己見,都來猜一猜,也好做個參考。當然,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一個壞人。”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句話就像是石子,讓原本被老者發言打斷了的眾多好漢又熱絡起來,紛紛跟身邊的人猜測起來,一些平素裏有過節的人基本上已經開始盤算怎麽把這髒水潑到對頭身上了。

一位扛著分水大刀的刀客站起來,聲如破鑼一般的吼道:“這還用猜?就問這益州境內,除了公認的神偷權富貴還有誰能有這般本事從唐門,從蜀山偷走兩大門派守衛的寶貝。”一句話讓堂上大多數人都附和,那些本來打算潑髒水的也站起來附和,畢竟這髒水也不是誰都接的住的,他們自問自己的對頭還沒有能夠從唐門、蜀山偷走東西的本事。

裴錦繡這時候可坐不住了,她這趟來的目的不就是幫權富貴洗刷冤屈麽,機會就在眼前,她必須站出來說話了。“我認為不是權富貴,放眼益州確實也隻有權富貴有這樣的本事不錯。可是就不興是外地來的高手覬覦幾大門派的寶物所以才出手嗎?你們無憑無據這樣誣賴旁人,是何居心?什麽時候開始有本事也是一種錯誤了?”

裴錦繡一連發出三個疑問,一時間倒是壓住了堂上眾人。可是人的本性大多數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做錯了,更可況這是不是權富貴偷的也還是沒影的事,你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總之關係到寶貝的事,誰還不抱著一個寧殺錯無放過的意思?一個人沒這本事,這麽多人難道還沒有這樣的能力?可憐這些人連寶物是什麽,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恐怕心裏就已經打好了怎麽分贓的算盤。

隻聽“啪”的一聲,一位公子哥模樣的家夥搖著扇子站了起來,修長的身材偏偏生了一副獐頭鼠目,有人呼道:“是風亮節風公子。”

風亮節見把堂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就又啪的一聲把扇子合上,衝四周虛抱了一拳,對裴錦繡說道:“想必這位就是益州唯一一位女捕頭,也是唯一一位曾經抓到過權富貴的神捕裴錦繡裴大捕頭了?”

裴錦繡抱拳還了一禮:“不錯,正是在下。未請教?”

風亮節往外走出兩步:“好說,鄙人風亮節,一個多管閑事的人罷了。我這番站出來是為了請教裴捕頭一個問題,敢問裴捕頭跟權富貴什麽關係?又約在何時何地分贓呢?”

裴錦繡一驚:“你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風亮節先是哈哈大笑了三聲,繼而說道:“裴捕頭又何苦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說我們這麽多人無憑無據誣賴權富貴的清白,那麽裴捕頭為權富貴開脫可就是有憑有據了?也不過是猜測罷了。既然如此,裴捕頭又怎麽能夠擔保不是權富貴犯下的案子呢。在我看來,無非就是裴捕頭和權富貴商量好了,他偷東西,你為他開脫,事後如何如何分成,人人得利。怎麽樣,裴捕頭,我可有說錯?”

裴錦繡這才弄明白了這風亮節的意思,卻也不得不感歎他的高明,這一番話連消帶打,又把矛頭指向了權富貴還把她也拉下了水,讓她進退兩難,繼續維護權富貴自然成為眾矢之的,若是退一步示弱,恐怕權富貴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裴錦繡隻能悻悻然說道:“風公子牙尖嘴利,果然厲害。先不說我是個捕頭,吃著公糧不可能和權富貴同流合汙,就是我親手逮捕過權富貴,這樣的仇恐怕也不是輕易能了斷的吧。他怎麽會找我合作。”說著說著,竟然流露出一抹苦色來,雲藏鋒暗自搖頭,這女人白生了一副男兒相,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想那些兒女私情的事。

風亮節轉過身背對裴錦繡說道:“都說裴捕頭是唯一一個抓到過權富貴的人,可是又有誰看見了。更何況權富貴不還逍遙法外麽?我猜這也是裴捕頭和權富貴聯合起來放出的謠言吧,故意把眾好漢往歪路上引,正好成了你們為自己脫罪的借口。裴捕頭,我勸你還是說出權富貴的下落,免得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隻有你說出權富貴的下落,我們才能相信你沒有聯合他偷各大門派的寶貝啊。”

裴錦繡這下說不出話來了,什麽話都讓風亮節說盡了,加上場上眾多人都懷著鬼胎,恐怕怎麽解釋也不會有人信的,場上不乏聰明人,可是人家裝傻又能有什麽辦法呢。龍靈見裴錦繡吃癟,有心想上去幫幫她卻被雲藏鋒拉住了。

堂上的人見裴錦繡無話可說,氣焰更是囂張了起來,一聲聲一句句都是讓裴錦繡交出權富貴,拿分水大刀的漢子更是跳了起來,一刀將桌子分成兩半,眼睛裏威脅的意味流露無疑,裴錦繡緊緊咬著下唇,既不說話,也不後退。

多數豪傑都失去了耐心,開始還是聲討,接著就開始說一些難聽的話了,什麽苟合,什麽奸夫**婦,什麽暗通曲款,甚至開始有些人不幹不淨的罵上了,說權富貴也是瞎了狗眼,連這種貨色都看得上,也有些人開始說兩人的故事,其中種種交尾媾和的場麵更是繪聲繪色,宛如在現場指導一般。

眾人謾罵嗤笑聲中,數十道銀光接連飛出,一道黑影緊隨飛針而來,卻雲樓的大門的開合隻在眨眼之間。黑影站定,慘叫聲才響起,喝罵之聲不見,換之以遍地哀嚎。雲藏鋒鬆了一口氣一般露出一個微笑,龍靈轉頭問他:“你是不是早知道他在,所以才拉住我。”

雲藏鋒點了點頭:“我不確定,但我感覺他會來。”來人正是披頭散發的權富貴,他伸出尾指,長長的指甲鑽進耳朵裏掏了掏,說了一句:“嗯,你們還是這種聲音比較悅耳,比起剛剛的聒噪好聽多了。”

裴錦繡咬著牙,盯著擋在身前的不高大背影,流下了淚來,先前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寄托的點,一泄千裏,就像臉上奔騰的眼淚。

也許是感受到背後女人的抽泣,權富貴輕輕的轉過身,替她抹去眼淚,卻發現怎麽也抹不幹淨,就隻能用力把她摟緊懷裏:“傻女人,別以為這樣就能追到我。你都不知道東西是不是我偷的就出來替我擋著,我允許了?還讓自己受委屈,你說你傻不傻。東西就是我偷的,怎麽了?他們還能拿回去不成。行了,別哭了,我們回家了。”

說完,摟著裴錦繡往外走去,裴錦繡一點也不反抗,隻埋著腦袋在這個可靠的男人懷裏哭著。

風亮節和幾個人圍了過來,攔住了場中兩人所有的去路。“怎麽,這就想走了。東西交出來,放你們走。不過,何必生這麽大氣呢,看你們這樣子,眾多弟兄也沒有說錯啊。”

風亮節笑了,本來長得就獐頭鼠目,一笑更相知打洞的老鼠了。權富貴看著他,冷冷的看著他,還是那副腔調:“好狗不擋道,擋道的惡狗,死。”手裏一揮,三根飛針呈品字射出,竟然讓風亮節覺得避無可避。眼見飛針就要取了風亮節性命,白衣恒峰卻動了,背上背的門板擋在風亮節麵前,飛針擊在上麵,叮叮發出了幾聲響,就全部落了地。

恒峰頭一抬:“你,不能走。”凝如實質的殺氣鋪散開來,圍著的數人不自覺散了開來。

權富貴低頭在裴錦繡額頭上一吻:“你先讓開,我收拾了他,我們就回家。”裴錦繡低低嗯了一聲,還帶著哭音,退到了一邊。

“蜀山劍俠恒峰,我們去外麵打如何,這裏地方太小,恐怕你我都施展不開吧。”權富貴玩世不恭的說道。恒峰把門板一提,拉開門,就走了出去,風雨灌進屋內,增添了幾分寒意,燈籠都開始搖晃了起來。權富貴緊跟而出,眾人也緊隨其後,益州兩大新秀的比拚可不是那麽容易能夠見到的,所以也就顧不得風大雨大了。

寬闊的街道上,兩人相對而立,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麽降臨一般,隻是落到兩人身邊的大雨一一被彈了開,濺起一蓬蓬的水霧。恒峰門板上麵纏著的白布條緩緩滑落,露出門板的真身來,赫然是一把大劍,他單手提著,紋絲不動,權富貴雙手抱胸,黑色的勁裝和散落的頭發無風自動,也有兩分飄逸,不過比起恒峰的仙氣來就差遠了。

一道閃電劃過,天地之間霎時亮如白晝,雷聲緊隨而至,兩人聞雷而動,隻留下原地一片水花濺落。恒峰不愧被稱為善用快劍取人性命,門板大劍隨身軀而動,舞動之間帶著滴滴水珠,權富貴沒有兵器,身法卻是極快,閃身避過恒峰劍刃,貼身而至,拳頭已經到了恒峰眼前。恒峰臨空翻轉,大劍自下而上,倘若砍中,權富貴必然被分成兩半。

看雨中來來往往的兩人,雲藏鋒不禁有種天下多英雄,我不寂寞的感覺。

龍靈眼力差了些,問道:“恒峰用這麽大一把劍,怎麽快得起來。”

雲藏鋒給她解釋道:“常人用劍,最大不過三指粗細,靠手腕發力,靈動輕巧,飄逸迅捷,劍招自然想快就能快起來。恒峰則不然,門板大劍遠超平常的劍,光靠腕力自然不夠,那些靈巧的招式也受劍身限製,根本使不出來。他用劍全靠整條手臂帶動,門板大劍如同延伸出去的一大截手臂,也就是說手臂能有多快,他的劍就有多快,隻能說深不可測。”

說話間,恒峰變招,身形開始大動,在方圓數尺之間騰挪輾轉,劍刃朝外,道道氣浪衝出,雨絲尚未落地便化作了兩半。

“這一招已經不是用手使劍了, 這是用身體在使劍,劍身維持在一條線上,靠著身體的速度,把劍的威力發揮出來,身形所過之處,全都會被劍刃所傷。臨近敵人,大劍擊出,威力更是倍增,權富貴這一場是苦戰啊。”雲藏鋒接著向龍靈解釋道。可是權富貴沒有如同雲藏鋒所言陷入苦戰,反而是避而不戰,也在方圓幾尺之間接連閃動,每一次都堪堪避過劍鋒,就像穿梭在大雨間的蚊蠅,卻不會被擊落。

又過了數招,恒峰劍招一頓,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空中滯留的雨絲齊刷刷的落到了地上,濺起一地水花。權富貴也停了下來,就在劍鋒之外一寸處問道:“不打了?”

恒峰笑了,收劍而笑:“不打了,我知道你不是偷東西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