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線索

雨漸漸停下來了,隨著恒峰的劍和權富貴的身形,一切都停下來了。無論是遠處的燈火還是近處的群雄,都安靜地等待著最後的結果。權富貴和恒峰立於最後停下的地方,就像剛剛那些被恒峰劍刃帶起的漫天白光和權富貴騰挪閃躲的矯捷黑影都沒有存在過一般,此時的二人就像是最普通不過的兩個江湖人,在那裏站著。

“你說什麽?”權富貴聲音有些顫抖,也不知道是沒有聽清恒峰說的話還是根本不敢去相信恒峰說的話。恒峰還是笑,從地上拾起本來纏在門板巨劍上的白布,應該是白色的,上麵沾滿了汙濁的泥漿還是血漬,也不知道它成了包劍布之後有沒有被清洗過。

恒峰笑得很好看,至少要比陳龍象和雲藏鋒都要好看,他長得就跟權富貴一樣清秀,隻是平時冷冷的不像權富貴一樣活躍,所以顯得冰冷了些,這一笑冰都消融了,那就該是如沐春風。

恒峰細致的把門板大劍包好,說道:“我知道你不是失竊案的元凶,我跟那個凶手交過手。”

權富貴沉默了,他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當一個人已經做好了被冤枉的準備甚至逃亡一生,破釜沉舟的與所有冤枉他的人糾纏一輩子的時候突然就被一句話解脫了,即便是睚眥必報的權富貴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權富貴沒有反應,有人可就顯得激動得多了,裴錦繡顧不得擦去眼角的淚痕,甚至不顧群雄的反應,從最後麵踩著所有人的肩頭向前飛去,落到恒峰麵前一抱拳:“在下裴錦繡,恒少俠之前所言,可屬實?能否詳細告知,這對於破此失竊案至關重要。”

權富貴拉住裴錦繡的手說道:“你出來幹什麽,回去。”

裴錦繡到底是個女人,驕橫的回了一句:“我不。”雖然是女生男相,這句話卻是媚態十足。

恒峰久居於蜀山,卻不代表他不諳世事,就用雲藏鋒的話來說就是,陳老頭教出來的弟子,性格脾氣是怪了一點,心地還是好的,對於人間百態,酸甜苦辣也是明白的,而且這樣性子清冷的人一旦動了心,就再也拉不回了。

眼前兩人的打情罵俏讓恒峰有點吃不消了,實在是過於目中無人了,他不得不幹咳兩聲來提醒權富貴和裴錦繡周圍還有人在,等裴錦繡和權富貴把注意力轉移到他的身上,恒少俠才說道:“那天蜀山失竊的時候,我曾與竊賊交過手。他的身法比不上權兄弟,但是下手卻是比權兄弟黑多了。我記得他善用雙爪,我一開始用普通鐵劍和他比鬥,不出三招,鐵劍就被截斷,一雙鐵爪漆黑混在黑夜中間看不真切,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尋常所用的飛爪和鐵爪的樣式,反而更像是動物的前肢。我打不過他,被他一爪撕破胸前護心鏡,幸好緊要關頭掌門趕到,否則我就要喪命於那賊子的鐵爪之下。”

“那賊子見事不可為,轉身就走,掌門尚遠來不及出招,我卻離得近,用背上纖毫一劍砍到賊子背上,竟然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冒出。纖毫曾受道法加持,斬妖除魔降鬼均有奇效,那賊子哀嚎一聲便遁地而去了。”

“此番掌門派我下山來也是讓我找到此妖,尋回我蜀山寶物,順便收妖以防他為禍世間。我走到廣安附近的時候聽到這裏有大會的消息,說是要聲討權兄弟,一來我不知道那妖怪生得如何相貌,說不定是權兄弟,二來也久聞權兄弟盛名,江湖上人人說他身法無雙,動若疾風,疾若閃電,我倒想看看是他的身法快還是我的劍快,今日一討教,權兄弟果然名不虛傳。”

拋開一些客套話不談,恒峰話裏還是有很多有用的信息,如此一來既洗清了權富貴的嫌疑,又得到了大量關於嫌犯的信息。權富貴嫌疑一除,整個人輕鬆不少,雖然平素裏也嘻嘻哈哈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可哪裏又比得上這一刻笑得真誠,裴錦繡也給了權富貴一個笑容,這番折騰總算沒有白費,盡管沒有出什麽力,但也受了莫大的委屈啊。

龍靈天性善良,冷哼了一聲:“有些人啊,總喜歡冤枉好人。自己心裏那些見不得人的小算盤打得響,可是啊,人在做天在看,總是不會讓好人蒙冤的。此刻,寶物下落也明了了,你們可以去尋啦,隻怕有命奪寶,沒命享福啊。畢竟那妖怪可是恒少俠也打不過的啊。”龍靈這些話冷嘲熱諷,把一幹江湖豪傑的臉打得啪啪響,隻不過見她人小又有陳龍象撐腰,忍了一口氣,把臉色憋得鐵青。

不過總有些性子急的忍不下,不然這個江湖就不會那麽精彩紛呈了,先前那抗分水大刀劈桌子的上前一步,舉刀前指:“小丫頭牙尖嘴利,看老子今日不拔了你的舌頭下酒。”說完就提刀砍來,此人力道不俗,豎劈之下竟然帶著驚雷般的威勢,隻是刀走到半途就再也難進一分了。

一直站在小丫頭旁邊的那個提刀的少年隻將手中長刀一舉就輕巧的架住了分水大刀重若千鈞的一擊,當真有四兩撥千斤的意思,隻見那少年手上用勁一推,順手長刀橫著一劃就將提著分水大刀的漢子逼倒在地,少年一腳踏在漢子心口,右手單手提刀將刀柄尾部抵在漢子咽喉,漢子本能反應一般的低頭夾住,張開大口,舌頭微微露出來一絲。

“你要割了她的舌頭,我也不讓你吃虧,也隻割你的舌頭罷了。”少年冷聲說道,殺意凜然。

隻見他左手捏住長刀某處,一捏一轉,前部分刀身就從長刀刀柄上拆卸了下來,成了一把大刀,大刀刀光閃過,大漢半截舌尖落地,刀刃染血更顯得大刀冷豔了三分。雲藏鋒看恒峰和權富貴打得開心,心裏早就按耐不住了,恰好這個漢子不開眼來招惹他的心肝寶貝,他自然出手。龍靈雖然覺得雲藏鋒出手重了些,但是也有種說不出的快意,這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感覺實在是爽快。

歐陽紅袖自不必說了,平日裏這些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對付下人和敵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即便是她不做,總有人做吧,她也不能幹涉,不然別人還以為他們直係仗勢欺人了,所以歐陽紅袖從小就見那些惹主子不開心的丫鬟被鞭笞,被腰斬的。

記得有一個丫鬟,比那時的歐陽紅袖長不到兩歲,模樣生得標致被主子看上了,就被主子抱回房裏,那丫鬟寧死不屈,說要一頭撞死,主子隻說了一句:“想死是吧,好啊,我成全你。”那丫鬟就被扒光了衣服賞給了那些仆人,第二天光著身子被兩匹快馬在城裏拖行示眾,不到兩圈,貼著地的那一麵皮肉就磨沒了,露出裏麵的白骨。

所以這種割舌頭的事情在歐陽紅袖眼裏隻是一些小把戲罷了。雲藏鋒也沒有覺得自己做得過分,在天奇峰的時候,幾位師父就教導他不要主動去招惹別人,但是別人惹到頭上來了,就一定要打回去,把惹你的人打疼打死,他才不會接著來惹你。但是沒辦法,雲少俠心地善良,做事總留一線,極少殺人。

雲藏鋒割了舌頭,站起身來拍拍手,又把長刀給裝了回去。益州五秀看他的眼神卻是變了,不熟悉的還好說,最多有些詫異罷了,熟悉的簡直驚掉了下巴,平日裏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一個人,手段竟然如此的毒辣。

這時候秋兒拿著一把比她兩個人還要高的大斧走了出來,見到躺在地上捂著嘴的大漢,可惜的說道:“春姐說這人弄壞了店裏的東西,讓我來找他賠錢。我怕吃虧,把家夥事都拿出來了,可惜了,被你這麽一折騰,我還怎麽忍心找他要錢呢,算了,就當我吃個虧吧,這條舌頭就作為賠償啦。春姐怪罪下來,也沒法子啦,誰讓本姑娘心好呢。”說著把舌頭從地上撿了起來就轉身進門了。

塗渺渺打了個嗬欠,說了一句:“戲看完了,還不錯,天色這麽晚了,大家夥都洗洗睡吧。我先去睡了哦。”說著便轉身回房去了,塗渺渺一走,剩下的江湖豪客一方麵忌憚展示了不俗身手的雲藏鋒,一方麵害怕成名已久的權富貴,都做鳥獸散了。雲藏鋒也向幾位抱拳示意,帶著龍靈回去睡覺了。

翌日一早,來卻雲樓住店的江湖客都走了個七七八八,剩下一些都是丟了東西的門派,還想靠著這幾個他們眼中的高手找到自己門派丟失的寶貝。這也難怪,世人大多是無利不起早的,眼看著這裏沒有油水可以撈了,繼續糾纏下去想撿個漏說不定還要丟了性命,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換做是誰,都會選擇溜之大吉。

摸著良心說,雲藏鋒如果不是為了朋友,他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可惜啊,不是人人都如雲公子這般重情重義,那些人覺得有油水可撈的時候,誰都是朋友,擺著光明正大的旗號說是要幫你,若是真正到了什麽危險的境地,恐怕第一個就把所謂朋友推出去擋刀了。

人心難測,正是因為這種複雜的性格和思想,人才顯得真實,拋卻了欲望和感情的,還能夠稱為人嗎?這個問題是方天生讓雲藏鋒想的,方天生沒有想明白,雲藏鋒也沒有想明白。

雲藏鋒起了個大早,出門就看到恒峰坐在院子裏擦著門板大劍,劍是好劍,無痕的劍穀裏藏劍無數,能與這把劍相比的,不出十指之數。可是,恒峰腰間懸著的那把劍恐怕要更好一些。恒峰見雲藏鋒上前來,點頭示意了一下,雲藏鋒厚著臉皮問道:“你是用哪把劍砍傷了那妖怪的?”恒峰似乎恢複了清冷,不帶著感情的說道:“手上這把。”

雲藏鋒接著問道:“這麽大一把劍,你管它叫纖毫?”恒峰說道:“劍就是劍,叫纖毫也是劍,叫巨闕也是劍,名字隻是一個代號罷了,今天我叫恒峰,劍叫纖毫,明天可能我就叫纖毫,劍叫恒峰,但是我還是我,劍還是劍,這是不會變的。”

雲藏鋒有些無奈,這個人可能隻有在對決和說道劍的時候才顯得神采奕奕。雲藏鋒沒有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問道:“你腰間那把劍可以借我看看嗎?”

恒峰擦劍的手一頓,繼而又繼續擦劍,嘴裏還是那般冷淡:“不行。”

雲藏鋒氣笑了:“這又是為何?”

這次恒峰是真的停了下來:“掌門說,此劍殺氣過重,蠶食人心。用此劍者,必為禍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