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下海

果然是熟人,財務部一女的,叫什麽名字我這裏就不說了……

電光石火間,我眼前一片肉色,一陣懵逼中,我的棍子下意識收了幾分力氣,可還是敲在了她腦門上,她“哎呀”一聲,終於停止了起伏波動。

我當時傻眼了,下意識往下看(真的是下意識),赫然發現她下麵竟然還騎著一男的,更熟悉,正是提拔我的分部經理!

“小……小米啊……”部門經理似乎正在遭受非人折磨,氣都喘不勻了,可還是一臉尷尬和我打了個招呼,多好的領導哇!

我當時腦子轉不過彎來,竟然也回了一句,“經理早。”

本來似乎挺“和諧”的局麵,可我問過早後,不知腦子裏搭錯了哪根筋,竟然轉過身撒腿就跑,還邊跑邊喊:“你們忙,我先去外邊做賬。”

一口氣跑到工作台,我的心跳如鼓,汗如雨下,半路上我就想起來了,這兩位可是都有家庭的人!我那個氣啊,你倆是真不挑地方,在倉庫裏折騰什麽勁?招誰惹誰了我就……

他倆在裏麵搞破鞋,我這兒看著門,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特憋屈,我成什麽人了?!

不過我多慮了,被我參觀了一下,那二位哪裏還能繼續“忙”的起來,估計功能都不允許了。過了沒一會兒,他們衣冠楚楚從最深處走了出來,還有說有笑,仿佛是那女的在陪領導參觀。

可問題是,你一財務部員工陪著分部經理參觀倉庫,那我這個倉庫管理員算什麽?

到了我附近,倆人刻意拉開了些距離,經理首先樂嗬嗬對我說:“小米啊,你工作幹得不錯,下班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有些事情要和你交代。”

“哎哎……哎!”我腦子裏胡思亂想,隨口答應著。

經理點了點頭,大搖大擺離去。

經理剛走,那女的笑眯眯湊過來,麵帶桃花看著我,欲言又止。

“大姐,你有什麽事就說吧。”我都快哭了,這氣氛實在太壓抑。

人家那是一點都不壓抑,這女的對我拋了個媚眼,壓低嗓門若有深意說:“今天晚上,我老公不在家,我一個人有點怕……”

足足過了三秒鍾,我才明白過來這話裏的深層含義,不由打了個冷戰。抬頭看,那女的腰肢如綿柳,已經扭到了倉庫大門口,又回頭對我甜甜一笑,“我等你喲……”

我又打了個冷戰,這麽一會功夫我冷戰兩次了……

這一天我都渾渾噩噩的,什麽事都沒做,盡在那裏瞎琢磨,這二位,顯然是各施手段要封我的口了。他們究竟會怎麽打壓或者是拉攏我,我都不在乎,就是覺得特膈應人,究竟還能不能好好上班了?

下了班後,我既沒去經理辦公室,更沒有去那女人家,而是蹬著自行車慢慢往回**,琢磨著究竟該何去何從。說真話,這時候我已經開始厭惡這份工作,連帶職場也有些發自內心的抵觸。

蹬著蹬著,耳邊傳來嘈雜聲,我抬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神山口。

神山緊挨著二環,有三座連在一起的小山包,原本是市火葬場所在地,後來城區擴張,火葬場搬到了遠郊龍華,這裏也就改成了城市公園。不過,原來這裏許多做死人買賣的商家還留在這裏,形成了喪葬一條街。

“怎麽轉到這兒來了?”

我嘟嘟囔囔掉過頭準備離開,就在這時,身後有人呼喊我的名字,“小米,小米!”

我支著一條腿回頭看,有個人正在衝我揮手。

這人身高得有一米八十多,留著頭板寸,戴著墨鏡,穿著一件黑色彈力背心,脖子上還掛著一根金燦燦的鏈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我疑惑了,我好像不認識什麽道上的人吧?

正當我不明所以,那人摘下墨鏡,對著我露出個壞笑,看清這人相貌,我大喜,是郭大江那灰孫子!

這小子高中讀完就沒再上學,一直在外麵瞎混,我倆以前倒還經常一起玩,這一年沒見過,現在居然搞得人模鬼樣的。

“你小子混黑#社會了?”我上去擂了郭大江心窩一拳。

郭大江捂著心窩退後兩步,假模假式說:“哪兒能啊,我就是混口飯吃,壞事可從來不幹,絕對的守法公民。”

說這話他就不怕違心,就他那慫樣,從來就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說完郭大江大大咧咧拍了拍我肩膀,“小米,老久不見,今晚也別回家去了,我請客,咱兄弟夥去五香居搓一頓!”

我正心裏煩悶,有老朋友喊喝酒,求之不得,當下倆人擠上一輛自行車,調頭奔了市中心的五香居菜館。

到了後,菜點上,酒杯端起來,我倆打開了話匣子,開始聊起分開這一年的經曆。

原來,郭大江並不是什麽黑#社會,而是給某個鄉鎮企業家當了拎包馬仔。那年月,第一批發家的人興這一套,走到哪都帶著個貌似黑#社會的人給自己拎包,不為別的,就為了那個範兒。

這些馬仔跟在老板後麵,被打扮的氣派風光,其實收入很低,也就是個裝樣子混吃的角色,郭大江脖子上那根鏈子,其實是鍍金的……

一來二去酒喝了個五、六分,郭大江能說的加不能說的全倒了出來,越說越難受,長籲短歎。看看他那樣子,再聯想自己的現狀,我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好好一工作,怎麽就攤上了這事。

我也不是傻子,無論經理現在怎麽給我好處,既然我撞破了他的好事,早晚得把我整走。我就是卡在他喉嚨裏的骨頭,不吐出來,他就活得不痛快。

看見我也唉聲歎氣,郭大江不解,“我說小米,聽說你混得還不錯,怎麽也這樣?”

我也不瞞著他,把白天的事情全說了出來,心裏頓時痛快多了,我也憋得難受。

聽完我的敘述,郭大江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著搖了搖頭,說:“看來這也不是什麽好工作,不如,辭了下海吧,天大地大,哪兒還能沒口飯吃?”

聽見這話,我不由心裏一動,現在人人爭著下海,到處是辭職後發大財的傳奇故事,既然別人可以,為什麽我就不行?

社會上流傳著一句話: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從前我也就是貪圖一份安逸穩定,現在這工作肯定是沒法安逸了,還有什麽必要死守著?

這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的心思立刻就活絡了起來,家裏這時候盡管有所改觀,可日子過得還是有點緊,要是我能闖出一份家業來……

可問題來了,我究竟能幹什麽?

茶葉蛋我不會鹵,剃頭刀我也不會用,學校裏學的東西在社會上基本就用不上。這麽一捋下來,我才發現自己一點用都沒,還不如郭大江,人家至少還有個能唬人的身板。

轉過來我問郭大江,“你有什麽打算?”

郭大江在我麵前毫無隱瞞,推心置腹交了底,他一直想開飯店,隻是不夠本錢,也怕忙不過來,這事就一直擱在了他心裏。

聽到這兒我的心動了,開飯店,似乎是個很不錯的行當,聽說也很賺錢。可問題是,我有心辭職去和郭大江開飯店,奈何壓根就沒有本錢,拿什麽開?

思來想去,這酒越喝越悶,倆人都沒再說什麽,隻管喝酒吃菜。

都說喝悶酒容易醉人,這話很有道理,一瓶白酒下肚,郭大江當場就喝吐了。好在他家離五香居不遠,我愣是用自行車把他這一百七十多斤推回了家,累得一身臭汗。

這時候已經快到午夜,我帶著一身酒氣跨上自行車往自己家趕,一路琢磨著明天究竟要不要去上班。

也不知是因為酒喝高了,還是走神走得太厲害,臨到大院門口的時候,我根本就沒發現旁邊走出來兩人,一不留神就撞了上去。

這倆人是一對母子,穿著粗布衣褲,母親肩膀上還扛著個蛇皮袋。看見自行車衝過來,她一把掀飛了袋子,抱著小孩往地上一趴,大喊大叫。

我本來就騎得不太穩,被她這麽一嚇,一腳踩空,沒撞到人,自己連人帶車摔在了地上。

“大姐,你沒事吧?”顧不得摔得生疼,我趕緊爬起來問。

那個女人在地上坐起來,摸索著把小孩往懷裏一抱,哭唧唧摸著孩子的臉,也不理我。這時候再看,那個小孩橫躺在女人懷裏,任由撫摸一動不動。

看見這一幕,我心裏一驚,酒性立刻去了大半,心說糟了,人家孩子摔壞了!

走上去借著大院的門燈看,這女人三十左右的年紀,穿著打扮很淳樸,不像是城市人。她懷裏的是個小男孩,看上去大概四、五歲,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腦門上頂著個鵝蛋大的包,青紫發亮。

我嚇得魂飛魄散,沒想到女人這麽一撲,竟然把孩子給摔成這樣,看架勢都昏過去了。

“你等著,我去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對著女人喊了一聲,跑向大院傳達室,“大哥大”那東西得一萬多,隻有土豪才用得起。

剛跑了沒兩步,身後傳來女人哭喊:“大哥,我們剛從醫院出來,這孩子的病,醫院治不好。”